第2章:書說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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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醉漢四仰八叉的躺在露天酒肆的長凳上,兀自拿著酒葫蘆往嘴裡灌酒,衣服好似多日沒有洗過,胡茬隨意長在臉上,一點不修邊幅。

  人們想不通的是,這樣一個人居然也拿著一把劍,用麻布胡亂纏住,杵在地上。

  比之邋遢不羈的形象,他倒有一個人盡皆知的名字:江浪——比武從無敗績的江浪。

  江浪來此邊塞之地,是來找一個人,完成一場十年前未竟的比武。

  不過由於身上的酒臭氣,過往的人們無不厭棄地看上一眼,並遠遠躲開他。

  唯有一大一小的兩個姑娘,還在近旁的桌子上吃著燒雞,沒有離開的打算。

  酒肆前,身著長袍的說書人架起案子,案上一塊醒目,一壺茶水,一個杯子,僅此而已。

  待準備停當,說書人先嘬了一口茶,在嘴裡細細一咂,咕咚咽下。而後醒目一拍,說起書來:

  前朝末年,異族興起,霸占中原,奴役百姓,以致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值此亂世,群雄並起,刀兵劍影,爭鬥不休。

  亂世出英雄,本朝太祖朱羽雖起於微末,不忍山河染血,生民塗炭,遂與江湖豪俠韓霜刃結八拜之交,興義兵,聚俠士,驅逐外虜,復我河山;力挫群雄,一統天下。

  天下既定,政通人和,百廢俱興,文武官員皆有封賞,而眾俠士亦有分封。

  其中,貢獻最大的四支江湖勢力,被分置墨堡、洛城、花鄉、水都,賜名青龍會、白虎堂、朱雀閣、玄武門,並稱四大派,威震江湖。

  俠士首領韓霜刃,則被推舉為第一任武林盟主。

  為協助自己處理江湖紛爭,韓霜刃對照太祖為監察百官設立的錦衣機構,成立黑衣組織。

  韓霜刃精心挑選十二人,各懷絕技,稱黑衣十二隊。

  盟主之外,韓霜刃兼任黑衣統領,聽命於朝廷,統管江湖事。

  後太祖崩,韓霜刃亦隱退江湖,不知所蹤。

  自此之後,黑衣徹底歸朝廷管轄,而失去盟主的江湖則逐漸分崩離析。

  由於勢力紛雜,群龍無首,江湖失序,衝突不絕,籠罩在一片血雨腥風之中。

  群龍不可無首,無首則亂。

  紛爭殺戮之中,各門派痛定思痛,為結束無休止的內耗,決心由四大派牽頭,擺下擂台,邀天下英雄比武,重新選出一位武林盟主。

  第一屆武林大會就此召開。

  擂台之上,一個少年劍客橫空出世,力挫群雄,一舉奪魁。

  這少年劍客本姓項,單名一個雲字:雖在江湖上行走過一段時間,卻談不上聲名顯赫;雖結識了不少生死兄弟,亦談不上權勢滔天。

  然俗語有云: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項雲憑手中雲巧劍,先是力破青龍會掌門楊天笑的游龍槍法;後在與白虎堂少主白雲歌的比武中,不打不相識,竟當場結交;朱雀閣閣主朱修派女兒朱仙兒出戰,未能得勝不說,反對其暗生情愫;而強於防守的玄武門掌門葛洪,經過苦戰亦敗於項雲之手。

  最終,在四大派的支持下,項雲成為最年輕的武林盟主。

  問他當時多少年歲,正所謂問君何時稱盟主,二十六歲挫群雄。

  項雲少年英傑,風頭無兩,不僅江湖爭相慶賀,就連朝廷諸位皇子都紛紛登門拜訪,想要藉此拉攏江湖勢力。

  不料項雲竟閉門謝客,唯獨對太子朱炳瑞青眼相待,二人常促膝而談,攜手交遊,形似多年好友。

  坊間多傳言太子早年入江湖遊歷之時,便與這項雲相識,結為好友,具體詳情,卻知之甚少。

  在太子的支持下,項雲建盟主堂,欲效仿太祖與韓霜刃故事,整合武林,絕內鬥而御外敵,重現太祖年中興之象。

  大事未成,突逢巨變。

  項雲做了武林盟主之後不久,竟引發了江湖十年間最大的一場慘案,名曰盟主堂慘案。

  而這慘案的源起,竟來自一場江湖人人稱頌的婚宴。

  俗話說的好:「寶刀贈豪傑,美女配英雄。」

  時稱武林第一美人的朱仙兒,在比武中對項雲暗生情愫,並在項雲成為武林盟主後不久,邀請天下豪傑共赴盟主堂,參加二人婚宴。


  武林盟主大婚,群雄畢至,英雄共會。四大派亦爭相捧場,青龍會掌門楊天笑、白虎堂少主白雲歌、玄武門掌門葛洪均來赴會,而身為新娘子的親生父親,朱雀閣閣主朱修自然不可缺席。

  英雄美女,本應成為一段流芳百世的佳話!

  當時世上之人,恐怕誰也沒有想到,這樁喜事卻一夜之間突生異變,成為武林十年間最為驚天動地、駭人聽聞的血案。以至於現在有人想起它,都不由得遍體生寒。

  究竟這一夜發生了什麼,大家聽我細細道來。

  常言道:洞房花燭夜,一刻值千金。然而這千金難買的新婚之夜過後的第二天,當人們推開盟主堂的院門,映入眼帘的卻是滿院子的鮮血和屍骸。

  庭院深深,閨房之中,美麗的新娘子絕望的依靠在父親朱修的懷中,二人抱頭痛哭。

  除此之外,喜宴中竟再沒剩下第三個活人。

  從朱修的口中,人們得知了那一夜的真相:

  誰能想到,少年盟主項雲竟是會個大奸大偽之徒。

  他少年得志,權力和美人盡在掌握,一時飄飄然不知所以,醉酒之後,竟暴露出本來面目。

  那一夜,項雲眼見四大派聚齊,借著幾分酒意,竟公然索要起四大派的鎮派寶物,並欲據為己有。

  這寶物分別是:青龍會的游龍槍,白虎堂的猛虎爪,玄武門的玄武甲、朱雀閣的雀靈丹,四種寶物乃是各派鎮派之寶,不說旁人,便是尋常弟子也難得一見,怎能輕易讓與他人?

  項雲索要不得,怒不可遏,大發雷霆。而各派更是群情激憤,白虎堂少主白雲歌年輕氣盛,反應最為激烈,大罵項雲恃武揚威,得意忘形。混亂之中,項雲惱羞成怒,雲巧劍猛地刺出,竟將白雲歌一劍封喉。

  一不做二不休,見殺了人,項雲索性不再顧忌,雲巧劍劍氣激盪,將赴會的數百人屠戮一空,青龍會掌門楊天笑和玄武門掌門葛洪也未能倖免。二人隨身攜帶的游龍槍和玄武甲自此遺失,不知所蹤。

  若非項雲尚存著一絲良心,恐怕朱修和朱仙兒也難逃一死。

  這些話雖是朱修的一面之詞,可那百十號人的屍體做不得假,況且其中不乏武藝高強的掌門人。有能力一夜之間殺這麼多人,只怕當時江湖中除了項雲,再無第二個人可以做到。

  由是,項雲之惡名傳遍江湖,人人得而誅之。

  那一夜之後,官府以擔心疫病為名,將盟主堂中的屍體一把火全都燒成黑炭。各派弟子未得屍身祭祀,便將這筆帳也記在項雲頭上,恨上加恨,恨無休止。

  一時間,江湖上能人志士結隊而行,欲報血仇,殺項雲而後快。無奈項雲卻好似人間蒸發了一般,無處尋蹤。只是苦了他的一眾兄弟,常被人抓到虐殺泄憤,盟主堂人才濟濟,最終卻只剩寥落幾人,經年累月躲藏度日,逐漸銷聲匿跡。

  只可惜茫茫江湖,剛有統一的苗頭,便又陷入分崩離析之中。

  江湖事定,而朝廷又起風雲,太子朱炳瑞不知為何,竟罔顧事實,為項雲求情,想掀翻這鐵案,因言獲罪,被捕入獄,不久後莫名死於獄中。不久先皇朱高瞻崩,次子朱鈺錕繼位,而奸臣嚴蕃專權好事,將朝廷攪鬧的烏煙瘴氣,這是後話,容我下回再說。

  十年已過,當年的血雨腥風,恩怨情仇,如今依然常常被談起,而經歷過這事的人,對當年血案,怕會一生難忘。

  「啪」,醒目落下,這一節算是說完了。

  案下眾人聽完這一節,皆議論紛紛,怒斥項雲見利忘義,實乃大奸大惡之徒,該當千刀萬剮。更有些年長之人,經歷過十年前的風雨,俱嘆息道:「十年前真是天災之年,不僅江湖大亂,連廟堂也不安寧,太子獲罪,皇帝暴死,天下動盪,歷歷在目。」

  「噓,廟堂之事怎敢議論。」人群中傳來小聲的提醒,隨即道:「一切禍患,始於項雲,他就是最大的禍害。」

  然而不多時,議論聲竟戛然而止,只因人群之中,一隊官府中人洶洶而來,直奔那說書人。

  「大膽說書人,竟然敢誹謗朝廷,諷刺首輔嚴大人,給我拿下。」邊市治安官盧正走在一眾帶刀巡捕之前,邊走邊訓斥道。

  見此情形,看客們紛紛退散,不想招惹麻煩。

  盧正剛從酒館裡抓了鬧事殺人的塞北四狼,返程途中,恰好聽到有人在講首輔嚴蕃的壞話,豈能置之不顧?

  只是待他走到近前,看清那說書人的面貌,卻一改先前態度,急忙想要下跪行禮,只是被那說書人一把扶住,這才沒當眾跪下。


  「御史大人,您怎麼?」盧正一臉震驚。

  「就因為我說了嚴狗兩句壞話,你就連我這個老師也不肯認了嗎?」說書人看著盧正的眼睛,目光銳利。

  「學生見過於老師,教導之恩,莫敢相忘。」盧正改變了稱呼。

  盧正自然認得:於文正,朝廷之中最負清名的官員,同時也是他的老師。年輕氣盛時,他就是因為同於老師一起上書彈劾嚴蕃,才被發配至此。

  於文正點點頭,意味深長的看著盧正,問道:「如今,連說幾句嚴蕃的壞話,都要被抓了嗎?」

  「被我抓了,最多教訓一頓,至少還有活路,若是被嚴蕃的耳目知道……我也是為了……」盧正辯解道,接著問:「老師,您來此地查訪,怎麼不提前告訴我?學生也好……」

  於文正拍了拍盧正的肩膀,截斷了他的話,開口道:「穿了那一身官服招搖過市,怎麼能體察真正的民情。」

  「學生受教。」盧正恭敬行禮。

  於文正卻一眼瞥見盧正身後羈押的塞北四狼,不由「嘶」了一聲,問道:「這四個漢子所犯何事?」

  盧正不敢隱瞞,回稟道:「老師,此乃塞北四狼,在小酒館搶劫鬧事,被學生羈押。」

  「塞北四狼?胡人!」於文正一臉震驚,提醒道:「事涉胡人,處置務必謹慎,最好查清四人跟腳。近日胡人可汗哈力斥似蠢蠢欲動,若處置失當,難免落人口實,招惹禍端。」

  「學生謹記。」盧正口頭答應著,心裡卻暗自尋思:國有國法,老師一向剛直不阿,今日如何對這四個胡人漢子卻格外謹慎?罷了,不過是幾個搶劫的彪子,扔進大牢了事,何必在乎許多。

  如此虛與委蛇一陣,盧正因見於文正還想體察民情,不欲跟他同去衙署,只好先行帶隊離開。

  此時的看客坐席上,只剩下那一大一小的兩個姑娘和那個醉的四仰八叉的醉漢。

  大姑娘一身黑衣勁裝,長長的頭髮攢成一根黑色的大辮子,腰間更是別著一把彎刀。聽罷書,她對身邊那個背著藥箱的小姑娘憤憤不平道:「這項雲當真是個十惡不赦的惡賊,活該挨千刀萬剮。」

  「不喝酒,怎知酒之香醇?」醉漢聽了大姑娘的話,卻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又大大的灌了一口酒。他講話時,本來是面對說書人的,不料頭重腳輕,竟一頭栽在鄰桌用餐的兩個姑娘的桌子上,半邊臉貼著桌子,噴薄的酒氣讓人有種強烈的不適感。卻見他忽的睜開一隻眼,盯著黑衣勁裝的大姑娘,似在喃喃低語。

  「不相與,哪懂人之善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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