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瞎子醉酒
塞外的小酒館一向是人流稀疏的，今天是個例外。
芍藥被突然躁動的人群擠進小酒館裡，記得在這之前，人們還全都街面上遊蕩：朝廷開放邊市，與胡人開展貿易，人們都忙著以物易物的生意，一些布匹鐵器便能換來好牛羊，有心思喝酒的人並不多。
小酒館老闆娘尖細的嗓音打破了人們平靜如常的生活，只聽小酒館裡傳來一聲喊:「來人吶，撒酒瘋了！」。
街上的人群怔了怔，然而並沒幾個人理會，畢竟酒館裡撒酒瘋是很常見的。
「狗娘養的臭瞎子，不愛喝便別喝，居然敢說老娘酒里摻水，讓老娘以後如何做生意？」老闆娘又叫了一聲。
瞎子？街上人止住腳步，猶豫著究竟要不要去看看熱鬧。
「搶劫啦！」最後這一聲叫尤其歇斯底里。
這一聲後，街上的人一下子炸了鍋。
「瞎子還敢搶劫，沒王法了。」
「什麼？有個叫王法的瞎子在酒館搶劫，幫老闆娘揍他去。」
「我的天，叫王法的瞎子在酒館強姦老闆娘？看我揍的他連祖宗都認不出來。」
「日他先人，叫王法的瞎子帶著他祖宗十八代強姦老闆娘？夠帶勁的，瞅瞅去。」
……
以訛傳訛，逐漸離譜了起來。
謠言好似突然給遊蕩的人群注入生氣：如果他們之前像一溝流動極其緩慢的溪流，那麼現在簡直就像是洶湧的大潮，一齊湧入本就不大的小酒館。
芍藥十五歲的身體被裹挾在潮水裡面，在人流中還不忘緊緊護持著身上的藥箱——那是她身上唯一的珍寶。
她不愛熱鬧，奮力想掙扎出來，可潮水還是淹沒了她，其中不乏莫名其妙跟著人們走進酒館的，邊走還便問：「為什麼都往裡跑，酒要打折嗎？」
透過人群的縫隙，芍藥一眼便看見一個三四十歲的大叔。
那個大叔此刻正端坐在桌子前，他身著長衫絨袍，面容乾淨，神清氣和，只是雙眼處繫著一塊黑巾，使整張臉稍稍有了一些瑕疵，卻由此更顯得有些神秘，激發出人的探索欲望來。
在大叔面前的桌上，有一個青布包裹的的長匣，格外醒目。另外有一酒壺，一酒杯，大叔左手持壺，右手持杯，倒一杯，就端起來喝一杯，含在嘴裡仔細品咂著，喝的很從容。
顯然，他就是老闆娘口中的那個瞎子了。
在瞎子對面坐著的，是一個精神矍鑠的白髮老者，白髮白須，眉目卻並不慈善，反而透露出些許的凶戾。
塞外寒涼，可老者卻只穿著一身單衣，似乎感覺不到冷。透過那單薄衣服的輪廓，甚至可以看到他虬結的肌肉和溝壑縱橫的筋骨。
白髮老者沒有飲酒，倒是一口一口的吃著飯菜。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散落著幾枚銅錢。
顯然，這為數不多的銅板將將夠付這一桌飯錢，根本沒將瞎子的酒錢算入其中。
可芍藥的目光很快被吸引到別處去了：這張桌子相鄰的座位旁，正立著四尊鐵塔似的漢子，都是裘皮大衣，半袒胸膛，露出黝黑而雄壯的肌膚來，一人扛著一柄巨斧，實在是太過扎眼。
正當芍藥疑惑這夥人的來頭兒時，一聲喊叫讓嘈雜的人群安靜下來。
「瞎子，這塞外之地，豈容你放肆？也不問問我塞外飛鷹答不答應。」
話音未落，人群中閃出一個俊朗的白衣少年來，劍出白鞘，一抹寒光便朝瞎子手中酒壺刺去。
這劍好生鋒利，寒光到處，半邊酒壺騰空飛出，酒撒了一地。而在人們剛剛覺察時，劍卻已經入鞘了。
此刻，人們才得以看清那柄劍。白鞘玉柄，劍柄上赫然是金色的鷹爪。
人們看著這獨特的劍柄和這個帥氣的少年，仿佛想起了什麼。
忽然間，人群沸騰了，好人的尊敬，壞人的忌憚以及少女懷春的目光集中在這個少年身上，只因為他是大名鼎鼎的塞外飛鷹。
「塞外飛鷹殷玉堂一把鷹爪劍，在江湖之中懲奸除惡，殺過無數壞人奸盜。聽說領了朝廷金印，協防邊市。今日這瞎子碰上了他，可得倒霉了。」不知誰說了一句，人群中便一陣喝彩。
那瞎子卻絲毫不在意，仍舊拿著半個酒壺往杯子倒酒，待發覺壺中已經沒有酒時，便大聲叫嚷著：「老闆娘，上酒來，我的美酒呢？沒有美酒，你那摻水的酒我也能對付。咳咳……」最後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殷玉堂感覺自己受了輕視，但這瞎子不反抗，他便無從下手，身為武林名俠，偷襲一個瞎子的事情，他是做不來的。否則便是紓尊絳貴，辱了自己大俠的威名。
殷玉堂的目光掃看了一下四周，覺得自己和周圍小民說話會掉了身價，最終把目光鎖在那四尊鐵塔上。
「看四位的打扮穿著，必定是江湖中人，想來各位也是看不慣這瞎子胡作非為。只是我若與這瞎子計較，顯得我殷玉堂欺負人，更是掉了塞外飛鷹的身價；若不與他為難，又長了他的氣焰。不如由四位對他稍加懲戒，讓他日後不要造次便是。」
那四尊鐵塔盯著殷玉堂，愣怔了好一會兒。
殷玉堂自以為他們被自己的鼎鼎大名嚇到了，將鷹爪劍往腰間一橫，擺出個帥氣的姿勢來，耐心等他們回話。
四尊鐵塔的眼神先疑惑了一陣，然後漸漸起了變化，那分明是嘲笑和蔑視的眼神。
接著，他們便突然呱噪了起來。
「大哥，這小白臉兒是哪根蔥？也配支使老子。」
「三弟，他娘的你管這小白臉是誰！來幾個搶幾個，他娘的。」
「二哥，注意斯文，一口一個他娘的，都他娘把人給嚇跑了。」
「兄弟們，別廢話，亮招子，幹活。」
只聽刺啦啦幾聲響，四個黑鐵塔齊刷刷撕去上衣，露出四個兇惡狠毒的狼頭來。
「塞北四…」殷玉堂的瞳孔急劇放大，下意識想拔劍，可他剛才擺出的姿勢是不便於迅速拔出寶劍的。
沒等他把話說完，四柄大斧翻飛而至，殷玉堂猝不及防，可惜鷹爪劍尚未出鞘，竟先被砍翻在地。血泊中的的殷玉堂喉嚨微動，說出一個「狼」字，竟再沒了生息。
可憐殷玉堂一身好武藝，只是自矜身份，竟半招沒有使出來，終因大意失了性命。
方才還圍著這事不關己的熱鬧的人們，此時卻早已炸毛了。
「殺人了～」前面的人喊著，趕緊往外跑，無奈外圍看熱鬧的人不明真相，還在往裡擠，一時間僵持不下。
芍藥被生生夾在中間，臉色煞白，險些喘不過氣來。
「打劫」，頭狼一斧子劈開大櫃，喊道：「別他娘的吵吵了，老子們是義匪，最近手頭緊，借鄉親點兒錢花花。老子們打劫有個規矩，小四兒，你給說說。」
「聽好了，老子的規矩是，劫劫劫色不劫財。」
「去你娘的，」頭狼一巴掌糊在四狼腦袋上，道：「光想娘們兒，老二說。」
「鄉親們聽好了，咱的規矩就是，你們按積極性交錢，第一個交一錢銀子，第二個交的給兩錢銀子，以此類推，要排隊的快點兒，發現誰插隊，老子活劈了他。」
一番話說完，只見剛才還急著逃跑的人們，立即乖乖的排起一排的長隊來，二狼撐著口袋收錢，三狼維持著隊伍秩序，四狼在隊伍里的女人身上找樂子，這個摸一把，那個擰一下。
隊列里的人們，仿佛已經忘記了自己在被搶劫，排在前面的無比興奮，為自己早早占位子沾沾自喜，排在後面的不斷抱怨，為自己一時猶豫後悔不已。
然而那瞎子和老者，竟還悠然對坐，自顧自的飲酒吃飯，仿佛一切與己無關。
大狼走到瞎子和老者的桌子面前，把斧子立在桌子上，邊敲邊說：「喂喂喂，瞎子，老頭兒，排隊去，不要壞了爺們兒的規矩。」
「排隊，是打酒嗎？通融通融，先給我打唄！咳咳……」瞎子輕輕咳了兩聲，晃了晃手中半個酒壺。
「打酒？閻王殿裡醉去吧！」說著話，大狼手中的大斧已經朝著瞎子的頭頂劈下去了。
斧聲夾著風聲，呼嘯而下。
「哐噹噹噹噹當……」
大狼只覺手臂一陣酸麻，定睛一看，卻見那白髮老者不知什麼時候站了起來，一拳擊在斧面上，血肉的拳頭竟將這鐵鑄的斧頭生生擊打出去。再細看，老者胳膊上筋肌溝壑縱橫，拳頭上則全是老繭。
「塞北四狼，是塞外的胡人勇士。老大蒼頭狼，額上天生一綹白毛，自幼練鐵頭功，曾經頂死一頭大駝。」那瞎子似乎對這四人的來歷十分清楚。
話音未落，老者早已立在桌子上，一拳砸在大狼腦袋上，愣是將大狼當場砸暈過去。
「大哥！」二狼見這邊起了變故，發了一聲喊，扔下錢口袋，提起大斧，便沖老者砸過來。
瞎子的介紹並未中斷：「老二赤臂狼，臂力驚人，有開石破磚之力，所用斧頭更是精鐵打造，重量不小。」
老者不避反迎，靠近之時卻身形突變，堪堪閃過迎面劈來的斧頭，正好閃在二狼側面，趁勢一手握住二狼腕部，一手猛擊其肘，只聽咔嚓一聲，半茬斷骨便露在二狼皮肉外，疼的二狼在地上哇哇直叫。
「討個彩，送你杯酒喝。」瞎子聽老者連廢兩狼，順著聲音拋出一隻酒杯，可惜拋的過於隨意，以至於老者接到以後酒已經全灑了，老者一口沒喝著，卻大喝一聲，「好酒。」
然而比這更離譜的是，三狼居然沒到老者跟前，先當空劈了一斧頭，由於距離較遠，這一斧充其量只是劈開空氣罷了。難道這三狼受刺激太大，產生了幻覺，把空氣當成老者了？
正當眾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際，瞎子的聲音再次響起：「老三狐眼狼，譏詐狡黠，常在斧中藏有毒針，揮斧則毒針出，遠近可攻，防不勝防。」
老者突衝上前，將酒杯扣在三狼天靈處，幾乎一瞬之間，那狐眼狼便似中了迷魂香一般，軟倒在地上。
那拋向老者的酒杯，竟準確無誤地擋住了空中的毒針。
芍藥看的呆了，忽然見四狼不知何時已繞到老者背後，高舉斧頭，眼看就要劈到老者背上，忍不住喊了一句：「爺爺小心，他要砍你後背。」
可話一出口，已經遲了，四狼的斧頭已經實實在在砸在老者背上，老者腰一彎，頭便垂了下去。
見此情形，圍觀眾人心中皆是一震，本想老者能再激鬥一番，沒想到竟是折在偷襲上，可轉念一想，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背後捅刀子，大名鼎鼎的殷玉堂剛剛折在這上面，沒想到這老人家還不吸取前車之鑑。
想到還不知道這高手的名字，日後吹牛也沒個說頭，不免一陣唏噓。當即該排隊的排隊，該交錢的交錢，又各忙各的去了。
正當眾人做著這些事的時候，老者卻硬是頂著斧頭慢慢把腰直起來，目中兩道精光看的芍藥瑟瑟發抖。
與此同時，瞎子的聲音再次響起：「老四，姑且叫色狼吧！不學無術，仗勢欺人，斧頭是中空的，氣勢挺唬人，分量卻不夠。稍有些橫練功夫，便能擋下。」
話音剛落，四狼撲通坐在地上，褲子濕了一片，顫抖著聲音指著那白髮老者，開口道：「你，你是什麼人？」
「怎麼？想報復嗎？」白髮老者回頭，然而他並不避諱暴露自己的姓名，開口道：「白震山，有本事的話，盡可以找我。」
嚯，聽到這個名號，人群一下子炸裂了，那是比塞外飛鷹更加響亮百倍的名號，江湖四大派之一的白虎堂堂主白震山，上一代遺留下來的強者。
如果江湖中有排行榜的話，白震山應該排在前十，不，前五，甚至前三……不知道，但應該絕對不會超出前五。
「那個瞎，瞎前輩，你叫什麼名字？」人群中有好事之徒喊了一聲，畢竟，跟白震山在一起的人，一定也不簡單。
「他？一個死人，不需要留下姓名。」白震山給出了一個出人預料的回答。
「死人嘛！不錯，死人是不需要留下姓名，可死人卻不能賒酒錢，」瞎子轉向四狼的方向，問道：「有銀子嗎？替我付一下酒錢，買你們四個的命。」
四狼哪敢拒絕啊！當即自掏腰包，將錢袋子直接扔給瞎子。
瞎子穩穩接住錢袋，放在桌子上，道：「老闆娘，看我是瞎子，就向酒里摻水，有些欺負人了。不過正如老爺子說的，我已經是死人了，死人才不計較。」
說罷，瞎子起身，道：「老爺子，我們走。」
聽到這話，白震山與那瞎子一起向小酒館外面走去。待經過芍藥身邊時，老者停了一步，說：「小姑娘，謝謝你的提醒。」
芍藥的目光跟隨著二人的背影，直到他們漸行漸遠，變成了兩個小黑點兒。
小酒館兒里，人們正爭著去搶那袋子裡的銀錢，也不管誰是誰的了。
只是任誰都無法想到，這一件發生在邊市的看似無足輕重的小事，竟會成為那一場席捲中原的大戰的開端。
芍藥被突然躁動的人群擠進小酒館裡，記得在這之前，人們還全都街面上遊蕩：朝廷開放邊市，與胡人開展貿易，人們都忙著以物易物的生意，一些布匹鐵器便能換來好牛羊，有心思喝酒的人並不多。
小酒館老闆娘尖細的嗓音打破了人們平靜如常的生活，只聽小酒館裡傳來一聲喊:「來人吶，撒酒瘋了！」。
街上的人群怔了怔，然而並沒幾個人理會，畢竟酒館裡撒酒瘋是很常見的。
「狗娘養的臭瞎子，不愛喝便別喝，居然敢說老娘酒里摻水，讓老娘以後如何做生意？」老闆娘又叫了一聲。
瞎子？街上人止住腳步，猶豫著究竟要不要去看看熱鬧。
「搶劫啦！」最後這一聲叫尤其歇斯底里。
這一聲後，街上的人一下子炸了鍋。
「瞎子還敢搶劫，沒王法了。」
「什麼？有個叫王法的瞎子在酒館搶劫，幫老闆娘揍他去。」
「我的天，叫王法的瞎子在酒館強姦老闆娘？看我揍的他連祖宗都認不出來。」
「日他先人，叫王法的瞎子帶著他祖宗十八代強姦老闆娘？夠帶勁的，瞅瞅去。」
……
以訛傳訛，逐漸離譜了起來。
謠言好似突然給遊蕩的人群注入生氣：如果他們之前像一溝流動極其緩慢的溪流，那麼現在簡直就像是洶湧的大潮，一齊湧入本就不大的小酒館。
芍藥十五歲的身體被裹挾在潮水裡面，在人流中還不忘緊緊護持著身上的藥箱——那是她身上唯一的珍寶。
她不愛熱鬧，奮力想掙扎出來，可潮水還是淹沒了她，其中不乏莫名其妙跟著人們走進酒館的，邊走還便問：「為什麼都往裡跑，酒要打折嗎？」
透過人群的縫隙，芍藥一眼便看見一個三四十歲的大叔。
那個大叔此刻正端坐在桌子前，他身著長衫絨袍，面容乾淨，神清氣和，只是雙眼處繫著一塊黑巾，使整張臉稍稍有了一些瑕疵，卻由此更顯得有些神秘，激發出人的探索欲望來。
在大叔面前的桌上，有一個青布包裹的的長匣，格外醒目。另外有一酒壺，一酒杯，大叔左手持壺，右手持杯，倒一杯，就端起來喝一杯，含在嘴裡仔細品咂著，喝的很從容。
顯然，他就是老闆娘口中的那個瞎子了。
在瞎子對面坐著的，是一個精神矍鑠的白髮老者，白髮白須，眉目卻並不慈善，反而透露出些許的凶戾。
塞外寒涼，可老者卻只穿著一身單衣，似乎感覺不到冷。透過那單薄衣服的輪廓，甚至可以看到他虬結的肌肉和溝壑縱橫的筋骨。
白髮老者沒有飲酒，倒是一口一口的吃著飯菜。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散落著幾枚銅錢。
顯然，這為數不多的銅板將將夠付這一桌飯錢，根本沒將瞎子的酒錢算入其中。
可芍藥的目光很快被吸引到別處去了：這張桌子相鄰的座位旁，正立著四尊鐵塔似的漢子，都是裘皮大衣，半袒胸膛，露出黝黑而雄壯的肌膚來，一人扛著一柄巨斧，實在是太過扎眼。
正當芍藥疑惑這夥人的來頭兒時，一聲喊叫讓嘈雜的人群安靜下來。
「瞎子，這塞外之地，豈容你放肆？也不問問我塞外飛鷹答不答應。」
話音未落，人群中閃出一個俊朗的白衣少年來，劍出白鞘，一抹寒光便朝瞎子手中酒壺刺去。
這劍好生鋒利，寒光到處，半邊酒壺騰空飛出，酒撒了一地。而在人們剛剛覺察時，劍卻已經入鞘了。
此刻，人們才得以看清那柄劍。白鞘玉柄，劍柄上赫然是金色的鷹爪。
人們看著這獨特的劍柄和這個帥氣的少年，仿佛想起了什麼。
忽然間，人群沸騰了，好人的尊敬，壞人的忌憚以及少女懷春的目光集中在這個少年身上，只因為他是大名鼎鼎的塞外飛鷹。
「塞外飛鷹殷玉堂一把鷹爪劍，在江湖之中懲奸除惡，殺過無數壞人奸盜。聽說領了朝廷金印，協防邊市。今日這瞎子碰上了他，可得倒霉了。」不知誰說了一句，人群中便一陣喝彩。
那瞎子卻絲毫不在意，仍舊拿著半個酒壺往杯子倒酒，待發覺壺中已經沒有酒時，便大聲叫嚷著：「老闆娘，上酒來，我的美酒呢？沒有美酒，你那摻水的酒我也能對付。咳咳……」最後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殷玉堂感覺自己受了輕視，但這瞎子不反抗，他便無從下手，身為武林名俠，偷襲一個瞎子的事情，他是做不來的。否則便是紓尊絳貴，辱了自己大俠的威名。
殷玉堂的目光掃看了一下四周，覺得自己和周圍小民說話會掉了身價，最終把目光鎖在那四尊鐵塔上。
「看四位的打扮穿著，必定是江湖中人，想來各位也是看不慣這瞎子胡作非為。只是我若與這瞎子計較，顯得我殷玉堂欺負人，更是掉了塞外飛鷹的身價；若不與他為難，又長了他的氣焰。不如由四位對他稍加懲戒，讓他日後不要造次便是。」
那四尊鐵塔盯著殷玉堂，愣怔了好一會兒。
殷玉堂自以為他們被自己的鼎鼎大名嚇到了，將鷹爪劍往腰間一橫，擺出個帥氣的姿勢來，耐心等他們回話。
四尊鐵塔的眼神先疑惑了一陣，然後漸漸起了變化，那分明是嘲笑和蔑視的眼神。
接著，他們便突然呱噪了起來。
「大哥，這小白臉兒是哪根蔥？也配支使老子。」
「三弟，他娘的你管這小白臉是誰！來幾個搶幾個，他娘的。」
「二哥，注意斯文，一口一個他娘的，都他娘把人給嚇跑了。」
「兄弟們，別廢話，亮招子，幹活。」
只聽刺啦啦幾聲響，四個黑鐵塔齊刷刷撕去上衣，露出四個兇惡狠毒的狼頭來。
「塞北四…」殷玉堂的瞳孔急劇放大，下意識想拔劍，可他剛才擺出的姿勢是不便於迅速拔出寶劍的。
沒等他把話說完，四柄大斧翻飛而至，殷玉堂猝不及防，可惜鷹爪劍尚未出鞘，竟先被砍翻在地。血泊中的的殷玉堂喉嚨微動，說出一個「狼」字，竟再沒了生息。
可憐殷玉堂一身好武藝，只是自矜身份，竟半招沒有使出來，終因大意失了性命。
方才還圍著這事不關己的熱鬧的人們，此時卻早已炸毛了。
「殺人了～」前面的人喊著，趕緊往外跑，無奈外圍看熱鬧的人不明真相，還在往裡擠，一時間僵持不下。
芍藥被生生夾在中間，臉色煞白，險些喘不過氣來。
「打劫」，頭狼一斧子劈開大櫃，喊道：「別他娘的吵吵了，老子們是義匪，最近手頭緊，借鄉親點兒錢花花。老子們打劫有個規矩，小四兒，你給說說。」
「聽好了，老子的規矩是，劫劫劫色不劫財。」
「去你娘的，」頭狼一巴掌糊在四狼腦袋上，道：「光想娘們兒，老二說。」
「鄉親們聽好了，咱的規矩就是，你們按積極性交錢，第一個交一錢銀子，第二個交的給兩錢銀子，以此類推，要排隊的快點兒，發現誰插隊，老子活劈了他。」
一番話說完，只見剛才還急著逃跑的人們，立即乖乖的排起一排的長隊來，二狼撐著口袋收錢，三狼維持著隊伍秩序，四狼在隊伍里的女人身上找樂子，這個摸一把，那個擰一下。
隊列里的人們，仿佛已經忘記了自己在被搶劫，排在前面的無比興奮，為自己早早占位子沾沾自喜，排在後面的不斷抱怨，為自己一時猶豫後悔不已。
然而那瞎子和老者，竟還悠然對坐，自顧自的飲酒吃飯，仿佛一切與己無關。
大狼走到瞎子和老者的桌子面前，把斧子立在桌子上，邊敲邊說：「喂喂喂，瞎子，老頭兒，排隊去，不要壞了爺們兒的規矩。」
「排隊，是打酒嗎？通融通融，先給我打唄！咳咳……」瞎子輕輕咳了兩聲，晃了晃手中半個酒壺。
「打酒？閻王殿裡醉去吧！」說著話，大狼手中的大斧已經朝著瞎子的頭頂劈下去了。
斧聲夾著風聲，呼嘯而下。
「哐噹噹噹噹當……」
大狼只覺手臂一陣酸麻，定睛一看，卻見那白髮老者不知什麼時候站了起來，一拳擊在斧面上，血肉的拳頭竟將這鐵鑄的斧頭生生擊打出去。再細看，老者胳膊上筋肌溝壑縱橫，拳頭上則全是老繭。
「塞北四狼，是塞外的胡人勇士。老大蒼頭狼，額上天生一綹白毛，自幼練鐵頭功，曾經頂死一頭大駝。」那瞎子似乎對這四人的來歷十分清楚。
話音未落，老者早已立在桌子上，一拳砸在大狼腦袋上，愣是將大狼當場砸暈過去。
「大哥！」二狼見這邊起了變故，發了一聲喊，扔下錢口袋，提起大斧，便沖老者砸過來。
瞎子的介紹並未中斷：「老二赤臂狼，臂力驚人，有開石破磚之力，所用斧頭更是精鐵打造，重量不小。」
老者不避反迎，靠近之時卻身形突變，堪堪閃過迎面劈來的斧頭，正好閃在二狼側面，趁勢一手握住二狼腕部，一手猛擊其肘，只聽咔嚓一聲，半茬斷骨便露在二狼皮肉外，疼的二狼在地上哇哇直叫。
「討個彩，送你杯酒喝。」瞎子聽老者連廢兩狼，順著聲音拋出一隻酒杯，可惜拋的過於隨意，以至於老者接到以後酒已經全灑了，老者一口沒喝著，卻大喝一聲，「好酒。」
然而比這更離譜的是，三狼居然沒到老者跟前，先當空劈了一斧頭，由於距離較遠，這一斧充其量只是劈開空氣罷了。難道這三狼受刺激太大，產生了幻覺，把空氣當成老者了？
正當眾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際，瞎子的聲音再次響起：「老三狐眼狼，譏詐狡黠，常在斧中藏有毒針，揮斧則毒針出，遠近可攻，防不勝防。」
老者突衝上前，將酒杯扣在三狼天靈處，幾乎一瞬之間，那狐眼狼便似中了迷魂香一般，軟倒在地上。
那拋向老者的酒杯，竟準確無誤地擋住了空中的毒針。
芍藥看的呆了，忽然見四狼不知何時已繞到老者背後，高舉斧頭，眼看就要劈到老者背上，忍不住喊了一句：「爺爺小心，他要砍你後背。」
可話一出口，已經遲了，四狼的斧頭已經實實在在砸在老者背上，老者腰一彎，頭便垂了下去。
見此情形，圍觀眾人心中皆是一震，本想老者能再激鬥一番，沒想到竟是折在偷襲上，可轉念一想，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背後捅刀子，大名鼎鼎的殷玉堂剛剛折在這上面，沒想到這老人家還不吸取前車之鑑。
想到還不知道這高手的名字，日後吹牛也沒個說頭，不免一陣唏噓。當即該排隊的排隊，該交錢的交錢，又各忙各的去了。
正當眾人做著這些事的時候，老者卻硬是頂著斧頭慢慢把腰直起來，目中兩道精光看的芍藥瑟瑟發抖。
與此同時，瞎子的聲音再次響起：「老四，姑且叫色狼吧！不學無術，仗勢欺人，斧頭是中空的，氣勢挺唬人，分量卻不夠。稍有些橫練功夫，便能擋下。」
話音剛落，四狼撲通坐在地上，褲子濕了一片，顫抖著聲音指著那白髮老者，開口道：「你，你是什麼人？」
「怎麼？想報復嗎？」白髮老者回頭，然而他並不避諱暴露自己的姓名，開口道：「白震山，有本事的話，盡可以找我。」
嚯，聽到這個名號，人群一下子炸裂了，那是比塞外飛鷹更加響亮百倍的名號，江湖四大派之一的白虎堂堂主白震山，上一代遺留下來的強者。
如果江湖中有排行榜的話，白震山應該排在前十，不，前五，甚至前三……不知道，但應該絕對不會超出前五。
「那個瞎，瞎前輩，你叫什麼名字？」人群中有好事之徒喊了一聲，畢竟，跟白震山在一起的人，一定也不簡單。
「他？一個死人，不需要留下姓名。」白震山給出了一個出人預料的回答。
「死人嘛！不錯，死人是不需要留下姓名，可死人卻不能賒酒錢，」瞎子轉向四狼的方向，問道：「有銀子嗎？替我付一下酒錢，買你們四個的命。」
四狼哪敢拒絕啊！當即自掏腰包，將錢袋子直接扔給瞎子。
瞎子穩穩接住錢袋，放在桌子上，道：「老闆娘，看我是瞎子，就向酒里摻水，有些欺負人了。不過正如老爺子說的，我已經是死人了，死人才不計較。」
說罷，瞎子起身，道：「老爺子，我們走。」
聽到這話，白震山與那瞎子一起向小酒館外面走去。待經過芍藥身邊時，老者停了一步，說：「小姑娘，謝謝你的提醒。」
芍藥的目光跟隨著二人的背影，直到他們漸行漸遠，變成了兩個小黑點兒。
小酒館兒里，人們正爭著去搶那袋子裡的銀錢，也不管誰是誰的了。
只是任誰都無法想到，這一件發生在邊市的看似無足輕重的小事，竟會成為那一場席捲中原的大戰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