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蝸居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現代的社會與過去不同。

  過去人們從母胎里出來,在父母家待到成年,成年後再嫁了人,娶了妻,生兒育女,左右不過是在三四棟房子住過,然後就是一輩子了。

  而現代社會,人口流動性大,選擇也多,光學校就可以換三五個,參加工作了,如果不是考上了公務員,或者某國企的正式職工,這一生都在換工作,換行業,換城市,所謂顛沛流離,無依無靠也不過如此了。

  現代的苦也與過去不同,過去只要能穿上新衣服,吃上一頓好飯好菜,讀了書不再是大老粗就算是好生活了。

  現在,要有房有車有事業,或者單純的說,要有更多的錢才行。

  要更多的錢做什麼呢,步入婚姻……

  很難想像,在如今資源大爆炸的時代,吃穿住行都不用發愁的時代,婚姻竟成了如今的大問題。

  我父親當年娶我母親的時候,只花了五百塊錢,如今你手裡就算有100萬卻也未必娶得上媳婦。

  男多女少的社會,狼多肉少的時代,女方彩禮水漲船高,男人們望而卻步。

  在這樣社會氛圍的薰陶下,社會上的男性選擇了躺平,於是各大城市公園的相親角,大批剩女拿著有限的資源條件等待著千萬富翁來垂憐自己,可悲的是,相親圈裡再沒有男生敢涉足。

  這樣的景象成了社會的常態,結婚的少,成婚率低,生育率自然上不去。上層人士焦急到不行,政府多方鼓勵,什麼生幾胎有多少萬資金補助,什麼生孩子給住房,免學費什麼的,然而效果卻是杯水車薪,作用不大。

  媒體雜誌只要是有官方風向的,一律是積極的態度在鼓勵社會上青年成婚生育,甚至嚇唬說如果你沒有老婆沒有孩子,到老了要怎麼辦。

  殊不知在短視頻平台上一片哀鴻遍野,吐槽之聲紛至沓來。

  誰不想結婚呢,是不想嗎?說到底只是無能為力罷了。

  就像有的博主說的,你們總是關心我的飲食起居,生兒育女,卻始終不放開掐住我脖子的手。

  好比開水澆冰山,烈火澆油,只會越來越嚴重罷了。

  但也只是題外話罷了,我生來就窮,年四十無妻無子,也算是躺平界的先驅者了

  我這半生中毫無建樹,簡直是一事無成,從一個城市換過另一個城市,從一種職業換成另一種職業,財來財去,人來人往,留下的,除了回憶,便只有回憶了。

  這些年住過許多的房子,家裡的老房子新房子,飯館的宿舍樓,大工廠的宿舍,每月三百元五百元不等的城市老破小,以及各種大的小的,乾淨的不乾淨,狹小的寬敞的旅館賓館酒店。

  房子起初都是新的,新的家具,新的地板,跟人一樣,都是乾乾淨淨的來到世上的。

  我小時候住的農村房子也是一樣,據說是父母一磚一瓦自己蓋起來的。童年時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同,也無所謂比誰家房子差,比誰家房子小,只覺得在這個小小世界裡,無比的安全感和依賴感。

  臥室廚房的地面是水泥鋪墊的,衣櫃被櫃等家具也是小叔自己給我們家打的,一年四季的衣服也都是母親自己做的,母親甚至還會刺繡,在白的紅的紗布上繡上花鳥魚蟲,小時候看得新奇也很佩服。

  廚房的大灶自然是燒柴的,不管煮飯還是炒菜都是那一鍋出。

  廁所在外面,蹲坑式的,墊兩塊木板,方便上廁所的人能在茅坑上蹲穩。

  庭院是用父親從外面拉來的碎石塊砌成的矮牆,四四方方,矮牆上是父母每年都會從山上砍來的刺槐樹枝一捆一捆擺在上面,防牲畜,或者歹人闖進來,算是簡單的保護措施了。

  吃水一開始是有些困難的,村里為數不多的幾口老井,是我爺爺那一輩,或者我爺爺更上一輩維生的源泉。

  吃水的時候,一個扁擔,兩個水桶,用麻繩將水桶栓住,扔下八九米深的水井裡,左右咣當,直到水桶滿了,才用雙手拽住麻繩把水桶拉上來。待兩個水桶都打滿了,扁擔一挑,用肩膀扛回家去,倒入水缸里,如此周而復始,直到水缸滿了為止,很是費力。

  不過在我七八歲以後,這種狀況便有所改觀,每家每戶家裡都可以打井了,也用得上洋井了,也就是傳說當中的壓力井。

  壓力井,顧名思義,在自家庭院裡打出一口井,用幾米深的鐵管延伸到井底,上面是一個槓桿壓力裝置,取水先要有些備用水,通過不停壓動槓桿把水引上來,就可以取水了。雖然這種方式也很費力,但也比過去老井打水要好很多。


  農村生活雖簡陋,卻是我生活十幾年的地方,能夠如此繪聲繪色的講出來,也說明我對這片土地還是有著難以割捨的情懷在裡面。

  二十三歲以後,我開始從生養我的地方走出去。當我第一次來到一個大城市,高樓大廈,乾淨的街道,時尚的年輕男女,每一幀每一刻都讓我目眩神迷。

  關於都市的故事,小時候也只在電視劇中見到過,看那些生活在發達城市中的男男女女,享受著城市帶來的便利,絲毫不為生計發愁,每天只想著情情愛愛,你愛我,我愛他,羨煞旁人的生活場景。

  所以當我第一次置身於城市之中,第一個念頭便是:

  如果永遠生活在這樣的童話世界裡該多好。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窮酸。即使你身處都市之中,即使走在高樓林立的大街小巷,你也能感覺到這座城市對你的排斥和疏離。

  你的家境,你的能力,你身上的所有都刻上了命運的烙印。所以那故事中男女主角的情愛故事,勵志的奮鬥故事,一夜暴富的偉大夢想,統統不會發生在你身上。

  即使在繁華的大都市裡,你也是最底層的人,做著最廉價最辛苦的工作。

  於是那一年,我只在大城市匆匆一瞥,就跟隨著朋友,坐上通往郊區的客車。

  是的,一個農村來的少年,最終也只有去郊區才能找到合適的工作。

  那是一個火鍋店,門面裝飾得很中式,餐廳內掛著的也是我們春節才用得小紅燈籠。

  因為是外地,飯館老闆提供住宿,宿舍是在飯館後面的居民樓里。

  宿舍兩室一廳,一百多平米,初看很是寬敞,裝修得古色古香,想來是以前老人家住的地方,老人去世,後人又不願意在老房子裡住,就租給了別人。

  灶台是煤氣生火,水源是自來水,屋子凌亂不堪,男生的宿舍,也沒人收拾,豬窩一樣的地方,而且小蟑螂非常多。往後幾年住過的房屋,只要是有些年頭的,大多都是這種狀況。

  每天早早起來,洗漱完了,穿上飯店定製的工裝便上班去,下班八九點鐘,天已經黑透了,簡單洗洗,脫衣服倒頭便睡。

  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年多,那時外面還處了個女朋友,於是咬牙省下點錢來搬去外面的旅館住。

  那是個小旅館。能提供的便宜的房子非常的狹小,十多平不到二十平的地方,進門就是床,沒有多餘的空間供你遊走。

  反正住宿和洗漱肯定是夠了,吃飯在工作的地方吃,就這樣又堅持了小半年。

  在那個郊區飯館裡上了將近一年的班,並沒有攢下錢。而且離家實在太過遙遠,從飯館坐車回市內,再回我的老家,需要三個多小時的車程。父母實在擔心,於是苦口婆心勸說下,把我召回來,在本家的城市又找了一份差不多的工作。

  但也沒有干太久,兩三個月,奇葩的是,這位老闆外債欠了不下千萬,當初來的時候並不知道,直到飯店停業,這些事才爆出來,而那時候已經拖欠了我們一個多月的工資。

  說來他們的宿舍也是差得很,那是一個酒店,三四層樓高,裡面裝修得富麗堂皇,你所知道鮑參翅肚,山珍海味,還是所謂的八大菜系,應有盡有。但是宿舍條件卻是我所住過所有的房子中最差的,五六層老樓里,一個屋住了七八個人,恰逢冬天還沒有暖氣,屋裡的燈也是幽暗昏黃的,潮濕寒冷,古時候監獄差不多就是這個條件吧。

  伙食更不用說了,天天的白菜,而且是爛的,有天我不慎喝了自來水,生平第一次得了急性腸胃炎,又拉又吐。從此留下了陰影,再不敢喝城市中的自來水,就算是喝,也得是燒開的水。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話不假,我們這些人底層打工人的辛苦絲毫換不來老闆們的同情心,從廚房的廚師,傳菜員,到前台的服務員,在停業的第一天就擠滿了老闆的會議室。所有的人都在希望,哪怕不能立刻給我們開工資,起碼能有個期限。

  然而這位老闆坐在一大堆人中間,絮絮叨叨說了一小時話,卻沒有一句是關於我們工資的事,甚至我都在懷疑自己的耳朵,明明都是中國人,他的話我沒一句能夠聽懂。或許這老闆自己也不知道說什麼,拖延時間罷了。

  儘管一臉迷糊,我心裡大概明白了,當時好多人還在希望有一天老闆能良心發現,給開出工資來,只有我自己心如明鏡,這件事十有八九已經石沉大海了。

  我之所以這麼篤定,大概是因為這位老闆開會之前,廚師長到過老闆娘的辦公室,而我恰好無意間經過門前,親耳聽到老闆娘對那廚師長說:「你愛哪告哪告,外面欠了上千萬呢,你們這幾萬塊算什麼……」那時的廚師長一個月可是拿著上萬的工資的,而我們這三千兩千,根本不值一提。


  於是我不等這老闆支支吾吾說完,果斷收拾行囊,離開了這個是非地。

  其實我早就找好了下家,以前在別家飯店干幫廚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小兄弟,主做涼菜的,時隔兩年,人家已經成了涼菜的大工,正缺個學徒,正好趁這個縫隙,到了他那裡。

  那是個洗浴中心附帶的自助餐廳,每天的菜式基本都差不多,廚房裡算面點,涼菜,熱菜,加廚師長不過七個人,再加上服務員也就十幾號人。

  工作的地方是比較乾淨的,而住宿的場所無一例外的簡陋,但是至少比上一個酒店強上不少。兩層筒子樓,從外面的樓梯上去,一層層的大單間。沒有單人床,都是上下鋪。好在住的人不多,我跟那個小師傅,外加兩個前台男服務員。上班又分白班和夜班,四個人又分做了兩個人住,已經比較寬敞了。

  涼菜小師傅小師傅常白班,我得熬到天亮才下班。工作量並不是太繁重,前面吃完一樣,就在後廚補一樣上去,如此往復。

  除了長期熬夜,熬出了兩個熊貓眼,工資也不高以外,還是挺順遂的生活。

  工作的地方其實位於城市的中心地帶,從側門出去是一個大會堂,據說每每市政府要員開一些重要會議,年節下舉辦大型晚會活動,都會在這裡。

  大會堂對過是前幾年比較有名連鎖大型超市,家樂福。我工作閒暇時,那時候常去逛逛。但是那時裡面轉悠的,已經沒有幾個年輕人,絕大多數都是老年人,為了優惠的雞蛋,便宜的大米過來消費。但即使是老人,也沒有太多。

  大會堂與家樂福的中間,是一條寬廣的馬路,名做勝利路,直通市政府,另一頭則連接著我本來的城市。

  在那裡的時間其實算滿長的,整整一年,之後還是那個涼菜小師傅覺得自助餐廳難以發揮特長,主動辭職帶著我去了別的地方。

  其實寫到這裡我也才26歲,流水帳式的再寫下去,恐怕沒有盡頭,本章便寫到此處做結吧。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