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啟示（下）
「這麼說來，」商人舉起一根手指，「我們是不是算這個世界上少有的、幸運地目睹了真神的人？」
「毫無疑問，那名少女是舊紀元起就行走於世的某類存在，對我們而言，說是神靈也不為過。」灰爾補充道，「只是，我們對她的真正身份知之甚少。她願意出手幫我們脫離困境，我們應該感到慶幸。」
奧弗里爾摸摸下巴：「說起來，那女孩一出現，精靈們的態度就突然變了。她是不是用心靈和那些精靈說話的，灰爾？她也和你說話了吧？」
「的確如此。」
「我就知道。我感覺到了。話說，你知不知道……她對那些精靈說了什麼？」
「一點兒吧。」
「她說了什麼？」
「希望。萬物更生，久經不息、輪迴不止。」
「就這些？」
「這就夠了。」
「唔……灰爾？那女孩住在鹿林里，就在斯林沃法納，和木精與人類們在一起。你覺得……」
「她會不會一直待下去？我不知道。不過，如果……」
「如果什麼？」
「如果人類和精靈能證明自己有資格的話；如果我們能對自然和生存的邊界敬而遠之的話；如果人們能對萬物抱持敬畏，而非輕蔑的話。」
「呃……我不是很明白。」
「梅茵碧娜明白就夠了。正如我之前所說的：對她來說，國家和種族總是消亡又誕生，但無論過去還是將來，直到時間乃至世界的終結，她都將永存。」
「直到時間和世界的終結！」奧弗里爾突然歡呼一聲，「萬歲，豐收女神，梅茵碧娜……或者什麼別的神名！為了田野與豐收，為了斯林沃法納，也為了本人這具皮囊——要不是她，我早就被射成刺蝟了。」
「我也有功勞的！」愛麗絲不服氣地說，「是我感覺到你們的危險，才帶她來找你們的！」
「愛麗絲做得很棒。」灰爾愛憐地摸著女孩的頭髮，愛麗絲嘿嘿地笑了起來。
「知道嗎？我要告訴你們一件事。」奧弗里爾不再激昂地大喊大叫，而是像個孩子那樣抱住精靈贈予他的捲軸，神情憂鬱起來。「我不覺得我會在和同伴們講述我的冒險經歷時提到這兒的蘭柯精靈，還有青藍幫……以及他們面臨的困難。覬覦森林和群山的人類已經不少了，何必讓……」
商人陷入沉默。
「把話說完吧。」灰爾苦澀地接下去，「何必讓無法避免的事情提早到來呢——你想說的就是這個，對吧？最後的結局是無法避免的。」
愛麗絲的興奮很快就褪去了。她低頭看著自己衣服的口袋，那裡插著一朵粉、青、藍相間的花朵。夏薔薇。銘記與懷念……
「塔莎艾蘭德的慘劇，」她輕聲問，「還會再發生嗎，灰爾？」
大劍看著遠方的地平線。太陽正在他們身後逐漸落下山谷，落入斯林沃法納——馴鹿之林的樹叢中。他們的影子在前方被無限地拉長。
「我們能做的，」他說，「就是讓那一天不那麼快地到來。」
————※※※————
對大劍來說，事情還沒有就此結束。至少，他還必須搞清楚最後一件事。
當澤闕斯的馬蹄踏入米德·杜奧時，白髮蒼蒼的德魯伊立馬從房屋裡迎了出來。他睜大眼睛，激動地敲打著自己的杖子。
「自然之靈保佑！」佩拉克咳嗽兩聲，「你們完好無損地回來了！這一天你們都上哪去了？」
「當然是去隔壁村洗了個澡，又喝了幾桶酒。」奧弗里爾沒好氣地說，「你們呢？你們這一天都去哪了？」
「我們？我們到處在找你們！」翁德雷也從房子裡跑出來，滿臉陰鬱地說道，「本來我們是打算在解決完青藍幫來襲的問題後，讓木精帶你們去巨樹之林的。可回過神來你們就都不見了，而且就算去巨樹之林也沒發現你們的蹤影。」
「不過，曼薩爾我們也找不到了。」何塞·海曼撓了撓頭，「難道說你已經把那個怪物解決了嗎，大劍？」
「算是吧。」灰爾模稜兩可地回答。「我有事找那位精靈女賢者。敏菲諾爾·愛普尼女士現在何處？」
「她正在大廳里。」佩拉克捋了捋鬍子，眼神鋒利，「她說要在那裡等待『命運的造訪』……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但賢者閣下不願告訴我們內情。莫非你們有什麼過節？北方大劍，我需要提醒你：在米德·杜奧，我們拒絕一切的爭端。」
「放心吧。」灰爾下了馬，「我們只是有幾件事要弄清楚。」
————※※※————
白袍的女賢者看到他時並沒有露出驚訝的神情。她將茶水放到大劍面前的桌上，但大劍無視了那杯氣味熏人的藥茶。他把此前賢者交給他的青玉取了出來，放在桌面上。
「那根本不是Mansɐr，對吧？」灰爾直截了當地說道，「我遇見了它。它的確是一隻棘手的會擬態的魔物，但卻和神話中的那個墮神沒任何關係。」
「你為何會這麼認為呢，大劍？」敏菲諾爾的臉色毫無動搖。
「魔力聚集成的魔物根本不可能有發聲器官。」大劍皺眉指出，「如果我們聽到它的聲音，也只會是魔力的作用。可那怪物能在不擬態的情況下主動發聲。而且……我能感知到上面有和你這枚青玉類似的魔力。」
「我也沒打算刻意隱瞞這點。」敏菲諾爾笑了笑。
「你告訴德魯伊們曼薩爾的傳說，還引導我前往巨樹之林，甚至給了我可以和曼薩爾以及鹿林女士心靈通話的青玉。你所做的這一切是為了什麼，敏菲諾爾？」
「為了遵從命運的指引。」
女賢者嘆息一聲，將那枚青玉握於掌心。
「在精靈的古老魔法中，有著關於命運預測的法術。」敏菲諾爾緩緩道，「就在一個月之前，命運就曾向我揭露：一位大劍和一位魔女將造訪水澤地區，屆時我需要讓他們得到梅茵碧娜的指引。你看到的那個所謂的曼薩爾的確是我製造的『使徒』，是我操控它，讓它把你們留在巨樹之林、又引來青藍幫的。」
「你知道青藍幫和鹿林木精他們的事情嗎？」
「當然。我全都一清二楚。」
「所以，為了遵循命運的指引，你特意誤導了德魯伊們，散步了謠言，目的是為了讓我和愛麗絲踐行所謂的命運？」
「不止如此。」賢者搖了搖頭，「我也是為了鹿林女士的願望而行動。她希望魔女和你都能了解和感受到發生在精靈族群身上的不幸，而這也許會在未來改變你們的某些想法。到了至關重要的那時，你們也許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我們的選擇，」灰爾笑了笑，「難道不是早已命運註定？」
敏菲諾爾低垂眼帘。
「很顯然，北方大劍，你只把命運當作一種面對殘酷現實的理由，而從未相信過它的效力。你甚至還沒真正意識到那個女孩身上的命運有多大的份量。」
「那就告訴我吧，睿智的精靈賢者，讓我知道我該怎麼做。就算是為了這個世界的未來，你介意同一個人類分享你的學識嗎？」
「只有一條。」敏菲諾爾看著灰爾的眼睛，「只有一條原則。你必須刻記在心。」
「哪條？」
「把她當作你最重要的人。」賢者的話語仿佛古老的洪鐘，「為了她的選擇，你們必須放棄除此之外的一切。真正重要的從始至終只有那個孩子，其他都是無關緊要的小節。」
沉默了半晌後，灰爾冷靜地看著精靈，站起身。
「再會了，賢者閣下。」他開口說，「感謝您這番話，真是金玉良言。」
敏菲諾爾·愛普尼似乎有些不滿。
「你的意思是……」
「是的，沒錯。」灰爾打斷她，「這就是我的選擇。再會。」
「毫無疑問，那名少女是舊紀元起就行走於世的某類存在，對我們而言，說是神靈也不為過。」灰爾補充道，「只是，我們對她的真正身份知之甚少。她願意出手幫我們脫離困境，我們應該感到慶幸。」
奧弗里爾摸摸下巴：「說起來，那女孩一出現，精靈們的態度就突然變了。她是不是用心靈和那些精靈說話的，灰爾？她也和你說話了吧？」
「的確如此。」
「我就知道。我感覺到了。話說，你知不知道……她對那些精靈說了什麼？」
「一點兒吧。」
「她說了什麼？」
「希望。萬物更生，久經不息、輪迴不止。」
「就這些？」
「這就夠了。」
「唔……灰爾？那女孩住在鹿林里，就在斯林沃法納，和木精與人類們在一起。你覺得……」
「她會不會一直待下去？我不知道。不過，如果……」
「如果什麼？」
「如果人類和精靈能證明自己有資格的話；如果我們能對自然和生存的邊界敬而遠之的話；如果人們能對萬物抱持敬畏，而非輕蔑的話。」
「呃……我不是很明白。」
「梅茵碧娜明白就夠了。正如我之前所說的：對她來說，國家和種族總是消亡又誕生，但無論過去還是將來，直到時間乃至世界的終結，她都將永存。」
「直到時間和世界的終結！」奧弗里爾突然歡呼一聲，「萬歲，豐收女神，梅茵碧娜……或者什麼別的神名！為了田野與豐收，為了斯林沃法納，也為了本人這具皮囊——要不是她，我早就被射成刺蝟了。」
「我也有功勞的！」愛麗絲不服氣地說，「是我感覺到你們的危險，才帶她來找你們的！」
「愛麗絲做得很棒。」灰爾愛憐地摸著女孩的頭髮，愛麗絲嘿嘿地笑了起來。
「知道嗎？我要告訴你們一件事。」奧弗里爾不再激昂地大喊大叫，而是像個孩子那樣抱住精靈贈予他的捲軸，神情憂鬱起來。「我不覺得我會在和同伴們講述我的冒險經歷時提到這兒的蘭柯精靈，還有青藍幫……以及他們面臨的困難。覬覦森林和群山的人類已經不少了，何必讓……」
商人陷入沉默。
「把話說完吧。」灰爾苦澀地接下去，「何必讓無法避免的事情提早到來呢——你想說的就是這個，對吧？最後的結局是無法避免的。」
愛麗絲的興奮很快就褪去了。她低頭看著自己衣服的口袋，那裡插著一朵粉、青、藍相間的花朵。夏薔薇。銘記與懷念……
「塔莎艾蘭德的慘劇，」她輕聲問，「還會再發生嗎，灰爾？」
大劍看著遠方的地平線。太陽正在他們身後逐漸落下山谷，落入斯林沃法納——馴鹿之林的樹叢中。他們的影子在前方被無限地拉長。
「我們能做的，」他說，「就是讓那一天不那麼快地到來。」
————※※※————
對大劍來說，事情還沒有就此結束。至少，他還必須搞清楚最後一件事。
當澤闕斯的馬蹄踏入米德·杜奧時，白髮蒼蒼的德魯伊立馬從房屋裡迎了出來。他睜大眼睛，激動地敲打著自己的杖子。
「自然之靈保佑！」佩拉克咳嗽兩聲，「你們完好無損地回來了！這一天你們都上哪去了？」
「當然是去隔壁村洗了個澡，又喝了幾桶酒。」奧弗里爾沒好氣地說，「你們呢？你們這一天都去哪了？」
「我們？我們到處在找你們！」翁德雷也從房子裡跑出來，滿臉陰鬱地說道，「本來我們是打算在解決完青藍幫來襲的問題後，讓木精帶你們去巨樹之林的。可回過神來你們就都不見了，而且就算去巨樹之林也沒發現你們的蹤影。」
「不過，曼薩爾我們也找不到了。」何塞·海曼撓了撓頭，「難道說你已經把那個怪物解決了嗎，大劍？」
「算是吧。」灰爾模稜兩可地回答。「我有事找那位精靈女賢者。敏菲諾爾·愛普尼女士現在何處？」
「她正在大廳里。」佩拉克捋了捋鬍子，眼神鋒利，「她說要在那裡等待『命運的造訪』……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但賢者閣下不願告訴我們內情。莫非你們有什麼過節？北方大劍，我需要提醒你：在米德·杜奧，我們拒絕一切的爭端。」
「放心吧。」灰爾下了馬，「我們只是有幾件事要弄清楚。」
————※※※————
白袍的女賢者看到他時並沒有露出驚訝的神情。她將茶水放到大劍面前的桌上，但大劍無視了那杯氣味熏人的藥茶。他把此前賢者交給他的青玉取了出來，放在桌面上。
「那根本不是Mansɐr，對吧？」灰爾直截了當地說道，「我遇見了它。它的確是一隻棘手的會擬態的魔物，但卻和神話中的那個墮神沒任何關係。」
「你為何會這麼認為呢，大劍？」敏菲諾爾的臉色毫無動搖。
「魔力聚集成的魔物根本不可能有發聲器官。」大劍皺眉指出，「如果我們聽到它的聲音，也只會是魔力的作用。可那怪物能在不擬態的情況下主動發聲。而且……我能感知到上面有和你這枚青玉類似的魔力。」
「我也沒打算刻意隱瞞這點。」敏菲諾爾笑了笑。
「你告訴德魯伊們曼薩爾的傳說，還引導我前往巨樹之林，甚至給了我可以和曼薩爾以及鹿林女士心靈通話的青玉。你所做的這一切是為了什麼，敏菲諾爾？」
「為了遵從命運的指引。」
女賢者嘆息一聲，將那枚青玉握於掌心。
「在精靈的古老魔法中，有著關於命運預測的法術。」敏菲諾爾緩緩道，「就在一個月之前，命運就曾向我揭露：一位大劍和一位魔女將造訪水澤地區，屆時我需要讓他們得到梅茵碧娜的指引。你看到的那個所謂的曼薩爾的確是我製造的『使徒』，是我操控它，讓它把你們留在巨樹之林、又引來青藍幫的。」
「你知道青藍幫和鹿林木精他們的事情嗎？」
「當然。我全都一清二楚。」
「所以，為了遵循命運的指引，你特意誤導了德魯伊們，散步了謠言，目的是為了讓我和愛麗絲踐行所謂的命運？」
「不止如此。」賢者搖了搖頭，「我也是為了鹿林女士的願望而行動。她希望魔女和你都能了解和感受到發生在精靈族群身上的不幸，而這也許會在未來改變你們的某些想法。到了至關重要的那時，你們也許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我們的選擇，」灰爾笑了笑，「難道不是早已命運註定？」
敏菲諾爾低垂眼帘。
「很顯然，北方大劍，你只把命運當作一種面對殘酷現實的理由，而從未相信過它的效力。你甚至還沒真正意識到那個女孩身上的命運有多大的份量。」
「那就告訴我吧，睿智的精靈賢者，讓我知道我該怎麼做。就算是為了這個世界的未來，你介意同一個人類分享你的學識嗎？」
「只有一條。」敏菲諾爾看著灰爾的眼睛，「只有一條原則。你必須刻記在心。」
「哪條？」
「把她當作你最重要的人。」賢者的話語仿佛古老的洪鐘，「為了她的選擇，你們必須放棄除此之外的一切。真正重要的從始至終只有那個孩子，其他都是無關緊要的小節。」
沉默了半晌後，灰爾冷靜地看著精靈，站起身。
「再會了，賢者閣下。」他開口說，「感謝您這番話，真是金玉良言。」
敏菲諾爾·愛普尼似乎有些不滿。
「你的意思是……」
「是的，沒錯。」灰爾打斷她，「這就是我的選擇。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