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鹿林女士
「時間會證明一切，」精靈輕聲道，「包括我們孰對孰錯。長壽的優勢就在於此：我有知道結果的機會，只要有這點偷來的穀子就行。但你沒有這樣的機會。你很快就會死去。」
「至少饒了他的命吧。」灰爾朝奧弗里爾偏了偏腦袋，「不，我不要求你的仁慈和同情，我只要求你的常識：我死了不過一了百了，沒人會關心我的事，可奧弗里爾有許多同伴。人類會為他而復仇。」
也許還是會有一兩個人為我傷心的——灰爾在心底嘲笑自己。愛麗絲和莉絲蒂亞……她們會怎麼做呢？
如果他們能先放走奧弗里爾，或許我可以用一點「把戲」燒斷繩子。只有我自己一個人的話，也許還有機會逃走……
「你也太低估我的常識了，」銀髮精靈在略微躊躇之後說，「如果這個商人是因為你的這番話才活下來，那他肯定會覺得自己有義務為你復仇。」
「這你儘管放心！」儘管臉色蒼白如灰，奧弗里爾還是大吼道，「你儘管放心，混帳精靈。連我一起殺了吧，否則我敢保證，我會讓整個世界都與你們為敵！你們會見識到毛皮大衣里的虱子有多大的能耐！就算必須把你們的群山夷為平地，我們也會解決你們！你儘管放心！」
「你真蠢，奧弗里爾。」大劍嘆息道。
「有生，便有死。」商人傲慢地說，只是他牙齒打戰的聲音讓這番豪邁宣言的效果略微打了折扣。
「那就這麼定了，」黎達瑞斯把他把玩了許久的手套戴上，「是時候做個了結了。菲利斯！」
在他的命令下，精靈們手持弓箭站到灰爾和奧弗里爾面前。他們動作很快，顯然是期待已久。大劍看到，嘴巴、鼻子都纏著布條和樺樹皮的莉莉婭站在這些弓手旁邊，但她的手裡沒拿弓。女精靈正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他們。
「要遮住你們的眼睛嗎？」黎達瑞斯柔和地問。
「滾開。」大劍轉過頭去，「滾——」
「——你娘的屁。」奧弗里爾從打戰的齒縫間幫灰爾補上下半句話。
「不，不行！」莎娜飛奔過來，用身體擋住灰爾和奧弗里爾，「你瘋了嗎？黎達瑞斯！這跟我們說好的不一樣！你不能對無辜者出手！你們應該帶他們到鹿林之心去，關在某個山洞裡，直到我們結束——」
「莎娜，」銀髮精靈道，「我不能。我不能冒這個險。你也看到了，這個人類即便被綁著的時候都能對莉莉婭做出那些事。人類天性如此，我不能冒這個險。」
「我才不管你能還是不能，黎達瑞斯！你們到底在想什麼？你以為我會允許你們殺掉他們？在巨樹之林，就在米德·杜奧的邊上？你要我怎麼和小愛麗絲……和德魯伊他們交代？你們這些可惡的蠢貨！帶著你們的弓給我滾出去，要不我就動手了！」
「莎娜！」黎達瑞斯按住腰帶上的握柄，「請你理解，我們必須這麼做。」
「胡扯！」
「閃開，莎娜！」
木精晃了晃耳朵，眼神更加銳利。莎娜的同伴也靠過來，攔在被綁住的大劍和商人前，站在她身邊。
莎娜張開雙臂，昂起頭，直視青黨領袖的雙眼。
「你別想在這兒害死任何人！這點在我們合作前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上你們的馬，回到你們的營寨去，離開斯林沃法納！要不你們就連我一起殺了！」
「明理一些吧，」銀髮精靈的語氣緩和了些許，「如果放過他們，人類就會知道你們鹿林的木精在做些什麼。他們會敵視鹿林，和你們開戰，然後抓住和折磨你們——你是了解他們的，莎娜。人類不會允許你們在他們眼底下假裝服從，也不會允許你們在暗地裡接納我們青藍幫的人。」
「我了解，」莎娜說著，仍舊擋在灰爾和奧弗里爾身前，「我了解人類，畢竟我每天都和他們比鄰而居。可現在看起來，反倒是我不了解你們！說真的，我都不知道該站在哪一邊了。我們的共同願望是保護精靈的生存，而不是殺害無辜的人類！我真後悔和你們聯手，黎達瑞斯！」
黎達瑞斯抬起頭，嘆息一聲。
「你和德魯伊們相處太久了，莎娜。」他緩緩說，「你被人類的觀念影響了。這使你分不清現實，總抱有不必要的婦人之仁。」
「也許吧，可你們呢？」莎娜反駁道，「別忘了，你們青藍幫的前身，正是來自人類和精靈的亡命之徒共同建立的『青藍之手』。你就敢說你們青黨沒有一點受到人類藍黨的影響？不——從你們身上透露出的殘忍和暴戾來看，你們顯然受人類影響更多！」
「真的要這樣做嗎，莎娜？你只是鹿林的木精其一。為了更多鹿林同胞的安全，你和我都應該有覺悟才是。」
莎娜沒有多言，但也沒有挪開身體。
「好吧，這是你自找的。」銀髮精靈冷冷地抬手，朝列陣以待的精靈弓手們發出信號，「一切都是為了精靈全體的未來。這是你逼我的，莎娜。L'aen spar'le！Evǝl básn！」
精靈們從箭囊里抽出箭來。
「走開，莎娜。」灰爾咬牙切齒地說，「這沒有意義！閃開。」
木精一動不動，毫無退讓之意。「如果我就這麼回去，」她苦笑著說，「小愛麗絲不會原諒我的。讓你們誤入這裡是我的失誤，大劍。」
就在這時，奧弗里爾突然嗚咽了一聲，扭動身子。
「我聞到了……花香……」聽他的語氣，好像已經開始走馬燈了。
「常有的事。」大劍看著那排寒光閃閃的箭頭說，「沒關係，這種時候害怕也不丟人。」
灰爾從繩子裡扯出手掌，做了個手勢，同時在指尖緩緩凝聚魔力。他的「冬雪」不在身邊，如果不得不賭一把的話……
然而，黎達瑞斯的神色卻變了，換成了一副怪異的扭曲神情。這個銀髮精靈猛然轉過身，向弓手們大喝一聲。精靈們紛紛垂下武器。
頭上生著鹿角的女孩踏出叢林，走進他們所在的空地。
女孩穿著深藍色的連體裙，蒼藍色的眼睛宛如洗淨的天空；她光彩照人、眼神如炬，儘管身材嬌小，氣勢卻如同女王；她白皙的赤足踩過土地，所經之處立刻生出嬌嫩的萌芽；她的右手邊跟隨著一隻水靈的小鹿，女孩一面撫摸著幼鹿的毛髮，一面抬起裝飾著花朵和香草的左手。森林精靈們紛紛俯身，單膝跪下向她致意。
「尊敬的茉芮娜·蓓兒法娜，」黎達瑞斯恭恭敬敬地低著頭，「我等精靈子民，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其他在場的蘭柯精靈也紛紛躬身屈膝。他們緩慢地接連跪下，低垂頭顱，以示自己的尊敬——或者說敬畏，包括莉莉婭和照顧她的同伴。
「向您致敬，鹿林女士。」莎娜也跪了下來，她低著頭，頗有些踧踖不安地說道。
鹿角女孩沒有答話。她在離精靈們還有幾步路時停了下來，蒼藍色的雙眸掃過灰爾和奧弗里爾。精靈們保持著垂首的姿勢，全都紋絲不動。鹿角女孩來到黎達瑞斯面前，伸出她抬起的左手。黎達瑞斯接過她的手，獻上畢恭畢敬的一吻。
女孩站到跪服的蘭柯精靈們前。她一言不發，甚至連一丁點兒聲音都沒發出，但大劍能看出黎達瑞斯臉色的變化，感受到他們身邊流轉的自然魔力。他們也許是在交談著什麼，但內容灰爾無從得知。
這時，一個更能吸引灰爾注意力的身影躥出了叢林。那是個嬌小的人影，有著標誌性的金色長髮和碧色的大眼睛。
「至少饒了他的命吧。」灰爾朝奧弗里爾偏了偏腦袋，「不，我不要求你的仁慈和同情，我只要求你的常識：我死了不過一了百了，沒人會關心我的事，可奧弗里爾有許多同伴。人類會為他而復仇。」
也許還是會有一兩個人為我傷心的——灰爾在心底嘲笑自己。愛麗絲和莉絲蒂亞……她們會怎麼做呢？
如果他們能先放走奧弗里爾，或許我可以用一點「把戲」燒斷繩子。只有我自己一個人的話，也許還有機會逃走……
「你也太低估我的常識了，」銀髮精靈在略微躊躇之後說，「如果這個商人是因為你的這番話才活下來，那他肯定會覺得自己有義務為你復仇。」
「這你儘管放心！」儘管臉色蒼白如灰，奧弗里爾還是大吼道，「你儘管放心，混帳精靈。連我一起殺了吧，否則我敢保證，我會讓整個世界都與你們為敵！你們會見識到毛皮大衣里的虱子有多大的能耐！就算必須把你們的群山夷為平地，我們也會解決你們！你儘管放心！」
「你真蠢，奧弗里爾。」大劍嘆息道。
「有生，便有死。」商人傲慢地說，只是他牙齒打戰的聲音讓這番豪邁宣言的效果略微打了折扣。
「那就這麼定了，」黎達瑞斯把他把玩了許久的手套戴上，「是時候做個了結了。菲利斯！」
在他的命令下，精靈們手持弓箭站到灰爾和奧弗里爾面前。他們動作很快，顯然是期待已久。大劍看到，嘴巴、鼻子都纏著布條和樺樹皮的莉莉婭站在這些弓手旁邊，但她的手裡沒拿弓。女精靈正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他們。
「要遮住你們的眼睛嗎？」黎達瑞斯柔和地問。
「滾開。」大劍轉過頭去，「滾——」
「——你娘的屁。」奧弗里爾從打戰的齒縫間幫灰爾補上下半句話。
「不，不行！」莎娜飛奔過來，用身體擋住灰爾和奧弗里爾，「你瘋了嗎？黎達瑞斯！這跟我們說好的不一樣！你不能對無辜者出手！你們應該帶他們到鹿林之心去，關在某個山洞裡，直到我們結束——」
「莎娜，」銀髮精靈道，「我不能。我不能冒這個險。你也看到了，這個人類即便被綁著的時候都能對莉莉婭做出那些事。人類天性如此，我不能冒這個險。」
「我才不管你能還是不能，黎達瑞斯！你們到底在想什麼？你以為我會允許你們殺掉他們？在巨樹之林，就在米德·杜奧的邊上？你要我怎麼和小愛麗絲……和德魯伊他們交代？你們這些可惡的蠢貨！帶著你們的弓給我滾出去，要不我就動手了！」
「莎娜！」黎達瑞斯按住腰帶上的握柄，「請你理解，我們必須這麼做。」
「胡扯！」
「閃開，莎娜！」
木精晃了晃耳朵，眼神更加銳利。莎娜的同伴也靠過來，攔在被綁住的大劍和商人前，站在她身邊。
莎娜張開雙臂，昂起頭，直視青黨領袖的雙眼。
「你別想在這兒害死任何人！這點在我們合作前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上你們的馬，回到你們的營寨去，離開斯林沃法納！要不你們就連我一起殺了！」
「明理一些吧，」銀髮精靈的語氣緩和了些許，「如果放過他們，人類就會知道你們鹿林的木精在做些什麼。他們會敵視鹿林，和你們開戰，然後抓住和折磨你們——你是了解他們的，莎娜。人類不會允許你們在他們眼底下假裝服從，也不會允許你們在暗地裡接納我們青藍幫的人。」
「我了解，」莎娜說著，仍舊擋在灰爾和奧弗里爾身前，「我了解人類，畢竟我每天都和他們比鄰而居。可現在看起來，反倒是我不了解你們！說真的，我都不知道該站在哪一邊了。我們的共同願望是保護精靈的生存，而不是殺害無辜的人類！我真後悔和你們聯手，黎達瑞斯！」
黎達瑞斯抬起頭，嘆息一聲。
「你和德魯伊們相處太久了，莎娜。」他緩緩說，「你被人類的觀念影響了。這使你分不清現實，總抱有不必要的婦人之仁。」
「也許吧，可你們呢？」莎娜反駁道，「別忘了，你們青藍幫的前身，正是來自人類和精靈的亡命之徒共同建立的『青藍之手』。你就敢說你們青黨沒有一點受到人類藍黨的影響？不——從你們身上透露出的殘忍和暴戾來看，你們顯然受人類影響更多！」
「真的要這樣做嗎，莎娜？你只是鹿林的木精其一。為了更多鹿林同胞的安全，你和我都應該有覺悟才是。」
莎娜沒有多言，但也沒有挪開身體。
「好吧，這是你自找的。」銀髮精靈冷冷地抬手，朝列陣以待的精靈弓手們發出信號，「一切都是為了精靈全體的未來。這是你逼我的，莎娜。L'aen spar'le！Evǝl básn！」
精靈們從箭囊里抽出箭來。
「走開，莎娜。」灰爾咬牙切齒地說，「這沒有意義！閃開。」
木精一動不動，毫無退讓之意。「如果我就這麼回去，」她苦笑著說，「小愛麗絲不會原諒我的。讓你們誤入這裡是我的失誤，大劍。」
就在這時，奧弗里爾突然嗚咽了一聲，扭動身子。
「我聞到了……花香……」聽他的語氣，好像已經開始走馬燈了。
「常有的事。」大劍看著那排寒光閃閃的箭頭說，「沒關係，這種時候害怕也不丟人。」
灰爾從繩子裡扯出手掌，做了個手勢，同時在指尖緩緩凝聚魔力。他的「冬雪」不在身邊，如果不得不賭一把的話……
然而，黎達瑞斯的神色卻變了，換成了一副怪異的扭曲神情。這個銀髮精靈猛然轉過身，向弓手們大喝一聲。精靈們紛紛垂下武器。
頭上生著鹿角的女孩踏出叢林，走進他們所在的空地。
女孩穿著深藍色的連體裙，蒼藍色的眼睛宛如洗淨的天空；她光彩照人、眼神如炬，儘管身材嬌小，氣勢卻如同女王；她白皙的赤足踩過土地，所經之處立刻生出嬌嫩的萌芽；她的右手邊跟隨著一隻水靈的小鹿，女孩一面撫摸著幼鹿的毛髮，一面抬起裝飾著花朵和香草的左手。森林精靈們紛紛俯身，單膝跪下向她致意。
「尊敬的茉芮娜·蓓兒法娜，」黎達瑞斯恭恭敬敬地低著頭，「我等精靈子民，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其他在場的蘭柯精靈也紛紛躬身屈膝。他們緩慢地接連跪下，低垂頭顱，以示自己的尊敬——或者說敬畏，包括莉莉婭和照顧她的同伴。
「向您致敬，鹿林女士。」莎娜也跪了下來，她低著頭，頗有些踧踖不安地說道。
鹿角女孩沒有答話。她在離精靈們還有幾步路時停了下來，蒼藍色的雙眸掃過灰爾和奧弗里爾。精靈們保持著垂首的姿勢，全都紋絲不動。鹿角女孩來到黎達瑞斯面前，伸出她抬起的左手。黎達瑞斯接過她的手，獻上畢恭畢敬的一吻。
女孩站到跪服的蘭柯精靈們前。她一言不發，甚至連一丁點兒聲音都沒發出，但大劍能看出黎達瑞斯臉色的變化，感受到他們身邊流轉的自然魔力。他們也許是在交談著什麼，但內容灰爾無從得知。
這時，一個更能吸引灰爾注意力的身影躥出了叢林。那是個嬌小的人影，有著標誌性的金色長髮和碧色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