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展4
雲涯很難做到完全不受各類刺激的影響而將堅定的信念貫徹到底，尤其是自己親近之人的一舉一動。所以在卓然的「閒聊」結束後她便提議前往匯合地，一則已挑選出符合心意的「參賽作品」，二則更重要的是她擔心小樂的各類突發「狀況」會讓全應感到為難，並開始有些自責，約定時應將孩子留在身邊，不該那麼賭氣的。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當看到小樂更親近那個傢伙時總是很難控制...很難控制自己的雙重占有欲，既想小樂更親近自己，又想更徹底的霸占那個傢伙......等三人來到D區出口處，雲涯馬上展開了「搜索」，當發現抓滿樹葉的小手與盯著螞蟻的眼睛才算鬆了一口氣。而全應與慕容就在小樂前三米左右的圓亭內。可這一眼像一根纖細的刺點過雲涯的指頭，無絲毫痛感，但心緒卻泛起微微漣漪，有心喜、有困惑、有驚訝、還有...總之像一瓶烈性的威士忌滴入那漣漪的中心，看來心靈間的共振與外在現實的可疑行徑一樣，都會釋放出危險的信號，只是各中滋味相似卻不相同。而雲涯竟責備起這份感受，在短暫的自我批評中讓它消失了。可誰又會知道在場的另一個人也陷入到一種同等分量的意外里。夢瑤還從未見過姐姐的這幅模樣，她迅速尋遍了記憶卻找不到任何一個瞬間能與之並立，她第一次強烈的感覺到陽光沒有像穿透風那樣穿透姐姐而是如此和柔的圍繞著她，散射出她的真實，不必隱藏又毫無顧慮，似乎預示著一個新的開始...但一股同樣可怕的暗流襲向她的心海，她轉頭看了看雲涯，又重新望向姐姐...隨著漸進的距離，耳邊傳來了Tales from the Loop (Original Soundtrack)那張專輯裡的《Light in the Dark》。
當五人再度聚首，按照約定比賽揭開帷幕，只是在此之前全應給了個手式講出了自己的疑惑「我倆就這樣陳述...會不會有些脫戲啊？」
「別擔心，當姐姐提出這個計劃的時候，我就知道要做什麼準備啦，我們來這之前去了一趟會議室。」夢瑤說著將背包里的五個平板分給了大家，並為三人說明了畫集圖片存放的文件夾位置。這番舉動要說感觸最深的當屬雲涯，因為從碰面開始這個天真的少女就沒怎麼離開自己的身邊，可以確認的是她沒有與慕容就約定進行過商討...至少在自己所能注意到範圍內沒有進行過...這般玲瓏的心思真真惹人喜愛，但現在並不是品嘗它的時候，看著手中平板顯示的作品，只得先專注於此了「那...就由我來投礫引珠吧！」
「嗯——我選擇的是17號！——《切爾大道》，不過陳述之前申明一下。雖然學長不厭其煩做了許多科普，但我一樣也沒記住，所以姑且...只能談談自己的感受啦。」
「嗯——要從哪裡開始呢？...嗯...選擇它的原因....是...是因為它非常特別，與其他的作品相比，它是...是那麼的...那麼的不確定，對！不確定！其他的作品無論主題是什麼，給我的感受是什麼？清晰也好隱晦也罷至少都是具備方向感的，唯有它...充滿著未知...不是朦朧...是個謎團，對！...是一個透明的謎團，畫中描繪的應該是雨過之後的片段吧。情緒似乎有些低落，色調也在空曠與細碎之間...靜靜鋪張著...有幾分茫然...淡淡的傷感，陽光似乎也在遮雲里失了目的，品味不出意義...只剩下...只剩下空漠無聲哼唱著，...可新的旅程已經開始，只能先將它們裝入行李了...」雲涯的眼睛穿梭在「雨後陰鬱」的布景里不曾離開，而言語也像是回到了過去，與昔日的她展開一場跨越時空對話。
「阿嫣...你是不是在完成它很久很久以後...才收到...它寄出的那份廓然，並且...之後...就像有生命一樣——開始緩慢的成長？」這聲音也放下了所有寬和，飽含著悠長、久遠、且平等的力量，夢瑤順著它的方向望著姐姐，一份難掩的雀躍如同鋼琴的輕快落入提琴的韻律中，著實等的心焦，但見慕容雙目輕合，仔細觸摸著雲涯每一句自述，每一個停頓，每一次猶疑，每一絲確信，伴著耳邊《Light in the Dark》的收尾，慢慢吐出幾個字來「果然...藝術只對藝術家說話！」不同於本人的解讀，像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禮物，讓意義找到更廣闊的表達方式，也讓創作者倍感慰藉。大家彼此心知，只是所想的各有不同，卓然明顯對這句評語驚訝非小，畢竟起初他並不看好17號，無論是從繪畫技藝還是整體把控上都有不足，誰又能猜到它深含著作者寄予的情愫了？而夢瑤——眼裡的喜悅早已奔涌了出來，翹起的嘴角撐在掌心裡「高聲歡呼」著，竊喜的肩膀則表達出長久的願望。最後剩下全應，他並不意外方才的那番陳述，或者說他熟悉的是那陳述背後秉持的信念。別看雲涯平素一副靈動歡快的模樣，言語間迸發著鼓舞人心的熱度，但若遇上需安靜思量的事物，她又會自然而然轉入另一副神情，講出的話如同雨後濕潤的大地，在植被的覆蓋下露出它的稜角，指向那片未知的前方，飽含著化整為零的力量，讓傾聽者獲得專注與清醒。全應犯了難，因為接下來自己準備的話一定會「大煞風景」。他猶豫了一會還是站起身來，待雲涯入座後說道「需不需要等各位出一下狀態？」看來適當的表達「顧忌」配合遲疑的口吻能起到轉換氣氛的作用。見大家被逗樂了，全應才繼續道「我選擇的是57號《暮色中的波曼廣場》」聞言卓然內心暗喜，因為這一幅在業界的評價很高，以渾然天成的用色與技法營造出一種復古又不失清新的美感，很受大眾追捧，也稱得上是慕容的代表作品之一。但也正因為是經典所以逃不過反覆的宣傳與討論，所以對它的品讀也難免變得乏味。這樣一來雲涯便是穩勝！當然他仍選擇分析對方即將脫口的論點。
「原來我還在別的幾幅之間考量，直到...要怎麼形容呢？...有一種莫名的殘缺感...如果說其他的作品...棲息在真實的夢裡，那麼——唯有它游離在荒涼的真實里，似乎越是試圖掙扎，越是加速流失的....某種...某種自我，似乎隱約的擔憂著什麼，彷徨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就像畫裡追逐的日落一樣...甚者可以說都已經記不清自己擔憂到底的是什麼了，可還是苦苦尋覓著...像跳了針的唱片，一直循環...只能等待唱機壞掉...茫然...呆滯...心緒似乎也被暮色的昏黃染上了一層...一層薄霧，奇特的是當你從中回過神的時候，會另有發現...仿佛起初由現實步入畫中，到最後...從現實返回現實..我...我說不清楚...說不清楚！！」言盡於此全應有些不安的看嚮慕容，他知道自己的觀點很不友好，也不合時宜，可他不想違背心裡的真實感受，也不想違背今早那句嚴謹的「不留餘地」，這是對同為創作者最起碼的尊重，至少這是他想恪守的底線...而他不會知道剛才的陳述還刺激到另一人，那就是夢瑤，她的面色變得有些凝重，震驚與悸動漸漸取代了先前的喜悅，眼睛也在全應與姐姐之間反覆確認著，像是要將什麼找出來似的，懊惱與自責朝她連開了數槍，讓耳邊迴響的樂曲失了聲。幸運的是此時眾人的注意力都在今日的東道主身上，加上自己托腮的手，為這一切打好了掩護...
那作為東道主的慕容呢？手指交叉著目光低垂，且對大家的關注不予理會，似乎落入某種的回憶之中，一首《Track in Time (Original Version)》的鋼琴曲在陳述開始時便侵襲了她味蕾，她持續咀嚼著那番凌亂的解讀，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如果自己的直覺沒錯的話...那會是何等不堪的秘密呢？慕容突然想起了什麼，隨即抬頭仔細端詳起來，看來唯一能確認的是她還不知道這個秘密，至少還不知道這個秘密的具體內容...
「了不起...了不起...嗯——原本我以為它們會永久成謎的，我一直三緘其口，但——又是如此希望，希望它們能遇見真正理解它們存在的警探的...算是我的創作怪癖吧！！好——現在雙方發言已畢，由我來總結，然後投票決出勝負吧。」說著慕容停下鼓掌起身示意，待大家傳遞完眼神後繼續道「先說切爾吧...它——象徵著我的瓶頸與枯槁，想必雲涯能明白我的感受，在無數次全力以赴中一敗塗地，也正因為是全力以赴所以...每次都會十分清晰的體驗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偏離...失控...最終將其搞砸的...它會一點一點擠完所有的興致與耐心，我稱之為抓狂期，這個階段可以有無數的理由迴避...直到你發現自己逃無可逃，直到你發現——你是在摸索自身短板的全貌時...你開始分解自己，開始在清醒的痛苦裡繼續走下去，時間會磨掉你說所有的熱望...所以當你收穫它的時候才會倍感意外，但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當你回憶時往往會對自己的那些早期作品產生一份特殊的感情，並隨著歲月愈發豐盈...因為它們記錄著起初的無限可能性，那些取捨與遺憾...可以說這是專屬於創作者本人的浪漫史詩。」
「而波曼...它...象徵著天賦與詛咒，世人普遍的認為藝術家是一群被上帝眷顧的寵兒，被賜予了一種無法被量化、無法被生產、無法被掠奪的稀缺的資源...一種名為天賦與靈感的資源！對此我只能說生而為魚，我很抱歉...的確...『游泳』這個詞彙不在魚的字典內，但——代價也是對等的。那便是只能棲息在水裡，所以要面對水質污染的惡果，那種全面的侵蝕讓魚拼名呼吸，可越是劇烈的呼吸越是迎來更徹底的侵蝕，感官與敏銳是禮物，也是枷鎖，甚至會演變成災難...那種無時無刻的摧殘，讓人得不到喘息，甚至有時竟產生自己是自己的障礙..這種荒唐而又有真實的念頭。我想除了卓然以外的各位都或多或少的品嘗過這份念頭...對吧？」被點名的人確實無法感同身受，可當他注意到蹲在滑梯旁守著螞蟻的小樂仍然聚精會神...又像是找到了答案，隨即半開玩笑的回諷道「...所以嘛！魚兒才需要找到屬於它的大海不是嗎？」
「噢...那還真是可惜啊...在那之前我已經長出了肺！」當「苦口婆心」的安撫撞上「愛答不理」的傲慢，爆炸出的反差效應引來了各方的「哄堂大笑」，也讓歡愉的風順利的將輕鬆的氛圍捎回了亭內，連帶著林木花影的斑斕點綴著這齣天馬行空與不刊之謬的場景....
終於今日各方蓄謀博弈的比賽迎來了最後的投票環節，現場唯一沒有投票權的是此刻坐在雲涯與全應中間的小樂，但也屬她最關切勝負情況，但見那雙肉嘟嘟的小手揪著身旁兩人的衣角，一副焦急的模樣很是可愛。不像卓然成竹在胸一派閒淡，畢竟從他角度分析目前帳面上的結果已有八分明朗，只差適當的引導。因而在堅定的投了一票後或可玩味的問道「慕容，請你保持創作者的公正，平心而論你更傾向誰陳述？」
「急什麼，阿朵不還沒選的嘛？」
「我...」眾人投來的目光讓少女剛要脫口的咽了回去，不過她沒有選擇「讓步」，認真的給出了答案「我——支持全應...」此話一出雲涯毫無波瀾反倒是十分讚賞這份誠懇，但對卓然而言卻意味著徹底的「倒戈」，原本他想先形成1:1的中場，這樣能保證在勢均力敵的情境下「險勝」，現在可好賽末點被最較真的傢伙捏在手中，不過...似乎輸掉比賽也可促成有利的形勢...正當他快速組織B行動方案的間隙，慕容再度完成反轉「咳咳..我投棄權票，雙方——平局！！」
「雖然是平局，但準備的獎品還是得想送出的，這位獲獎者可謂今日的全場最佳！各位——讓我們祝賀...」中斷的話語為結果平添了一絲懸念，大家都紛紛猜測起來，並盯住那支探入挎包內的手。「讓我們祝賀公主殿下——以無聲勝有聲！！」說完一柄小巧的團扇躍入視野，只見其扇面光澤溫潤，花繡素雅。精美的絲結配上淡色的玉珠與多處的鏤空設計交相呼應，十分可愛。果真是跳脫又大膽的決斷，大夥驚訝之餘不得不欽佩這別開生面又「寓意深遠」的「弦外之音」.....當然最開心的是獲得獎品的小樂。
周末的時光往往表現出驚人的規律性。慵懶的早晨倉促的迎來午後的休憩，埋怨有太多想做的事來不及展開，略微炎熱的陽光也讓綠蔭們無暇他顧，紛紛期盼著下一絲涼爽的風，忙碌的蟻群繼續著日常的工作，只剩下瓢蟲趴在茂密的花蕊里盤算著下一次的「甜蜜」，而相似的故事也在相鄰空間裡自我陶醉，只見她邁著同等的歡快一臉嚮往，滿腦子不知道又在計劃著什麼。身後隨行的可盈看出了端倪，好奇的刺探道「看來您今天又有了新的發現啊！...噢，對了——最後的比賽結果如何？」聞言那雙躍步轉回身來倒走著答道「平局！！」
「這就奇怪了。」
「沒錯，姐姐從來不設置沒有勝負的遊戲...」夢瑤停下了腳步，望向出口處那透過灌木的光影猜測道「又或者說雙方只是毫釐之差，而勝負對雲姐姐和全應意義不大...」
「所以您最後...自來熟般提請...能否以親友團的身份進錄播現場，以及想要參觀人家平時的訓練室，都是別有設計嘍？」
「總得有人推動故事情節嘛...不過，我也沒想到，雲姐姐會這麼爽快...就答應我的無理取鬧。」
「您向來不越舉，與不同圈層的人相處，分寸感也是極好的，一定是發現什麼十分要緊的事情，否則您不會這麼快展開行動。」
「.....今天...的確另有收穫....不過在那之前.....姐姐就老您多費心了」說完兩人也停在一張紅色的保時捷前。
「那盈姐——先走啦~」
「咦——您這輛993和上次見面時又有些許不同了」
「沒辦法，難免手癢，畢竟改裝永無止境嘛，走啦~」說完夢瑤關上車門，僅僅下一秒，少女臉上那份獨有的天真便燒成了灰燼，隨之顯露的是絕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冷酷，但更為詭異的是眼睛依舊清澈，唇角仍有溫度，只有車內的後視鏡目擊了這一切......伴著點燃引擎的低鳴，那象徵火焰的「紅」以嫻熟的技法駛出這座平靜的地下車庫。而沃庭也在維繫沉默的同時為另一組相送的尾音留有餘地。
「就到這吧。替我再好好謝謝夢瑤...」
「嗯——不過現在你都知道人家有男友了，也正面交鋒過，確定還要繼續嗎？」慕容的話透著調侃與玩味，但更多的是一份長久的了解與信任，了解他的過去，也信任他會做出的決定，這讓卓然頓感慰藉，不加掩飾答道「為什麼不呢？雲涯從來沒有以任何方式說明並制止我的行動，而我的追求也是光明正大，法律沒有規定在結成夫妻之前的男女關係不能出現競爭者的角色吧。如果全應覺得不公平，那只能說明他對雲涯的感情太沒自信了。」
「強者思維...我喜歡，既然如此，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他是你最佳的渠道也是你最大的障礙，可明白？」
「明白，要跟朋友親密，要跟敵人更親密...」，月亮總是有著自己的境遇和主張，或圓滿或殘缺，或曠照千野或隱秘悠長，無論四季何等更迭，無論天地如何遷徙，它就在夜裡，就在你抬頭的瞬間，卓然望著眼前的這個同等的存在只能再次真摯的表達道「...真的...真的謝謝你的支持與信任。」
「你已經說過啦~...趕緊上車吧，你不還有公司的事要處理嗎？」慕容攘了攘他的胳膊溫柔的催促道。
當橘黃色尾燈消失在轉角的樹叢里，沃州也開始為即將到訪的日落排練起溫馨的曲目，那婉轉的旋律是甜蜜的序章，輕聲喚醒休眠已久的「花蕾」，慕容依舊立在原地，全身的偽裝層層褪去，徒留一襲輕薄剔透倩影，微弱的欲望也順著風向淡淡脫出了口「你想繼續下去...才有意義啊...」而唯一感應到這句獨白的恐怕只剩此刻卓然車上那一摞被4張的門票所掩蓋住的畫史資料了...
雲——在晴空下絢爛揮灑、在雨海上輕輕漂浮、在清晨間飽飲露珠、在戈壁旁漫遊徒步。人們讚賞與記錄著它的美，卻很少留意過夜色里的它，因為它的出現掩蓋了月與星空的璀璨奪目，但面對無窮無盡的指責，它既不在意亦不辯解，這是它的一部分，原本就珍貴無比的部分，它只是按自己步調繼續前行，這或許就是它力量的證明，而它細嗅的薔薇，是那坦然擁抱一切的夢，所以今晚它一如往常——懸停在這間熟悉的49平米小屋上，而小屋的主人呢？獨自在那沙灘色的筆記本上「走走停停」，手機則外放著那首《Pretty Boy》，看樣子今早交談激發的靈感，換來此時鋼筆於紙間的閒庭信步，讓人生出一絲愜意，仿佛那筆所折射出光澤與刻在其上的純白字跡如同碧波與貝殼，讓全應得以享受這一個人的「蔚藍海岸」。的確！這種享受很微妙，對他來說也很重要，仿佛世界在抒寫中變得流暢，又像是在某個停頓里身未動，心已遠。可遠走的心了？卻還是在片刻過後被牽引回書櫥格子的表面，嗐——經不起思量的呼吸只得無奈的搖了搖頭，嘆出一口氣來。就在他準備再次動筆之時，櫥櫃邊沿處露出腳丫以一種熟悉的方式闖入視線。全應站起身來到櫥櫃背後，不出所料——是她，只見雲涯雙腿交叉著，腳尖踩著此刻的旋律，手裡捧著那本《旅行的藝術》細細讀著。
「你又是什麼時候溜進來的？」這疑問並無任何驚奇的意思。
「就一小會，這次鍾叔他們忙得比較晚，所以耽擱了不少時間。」雲涯合上書解釋道，眼睛裡閃爍出某種期待，很顯然對方也捕捉到其中暗含的索求，於是補充道「嗯....辛苦了，我這就去煮...另外坐椅子上去，長時間坐地板上容易著涼。」
沒過多久那份「獎勵」便散發著熱氣端上了桌，原來是一杯「混合飲品」，底部2/3是單純柔和的牛奶，頂上1/3是綿潤細膩的奶蓋，只是全應嚴格控制了糖的用比，加之表面以少許咖啡粉作點綴看起來確實有點誘人，就在杯底碰到桌面的那一刻只見雲涯雙目放光，不管不顧的一把握住，咕嚕咕嚕的暢飲了起來，這樣不加掩飾的真實舉動與快樂情緒，對一旁的人來說又何嘗不是一份豐厚的獎勵呢？看來只需一個熟悉的角落再煮上一杯簡單的微甜便足以撫慰彼此間淺淺的願望。
一紙一筆，一書一飲，勾勒出安靜的基調，是各自欣賞，各自獨立，亦是相互傾訴，互為聆聽，只是言語都被揉成了字跡、舉動、溫度、以及偶爾對視的默契。這份心靈間的合弦實屬罕見，所需的條件極為苛刻，但換來的是堅韌非常的信任，然而這份信任在眼下此番情景里也必將呼應出今早閃過的不安，明知是多慮，卻依舊揮之不去，只能暫且忍耐著等待凌亂的草稿被規整的抒寫所概括，可既是互感對方又怎麼會沒有察覺這絲隱約的異常了，全應停筆開口問道「想說什麼？」，果然在這個人面前註定無所遁形。雲涯避開視線觸著書的邊沿脫口道「就是...突然有點好奇...今早你和慕容在聊什麼...很少見到你的那種狀態....」
「也沒什麼...就是針對一些問題交換了觀點，不過她的一些想法確實與眾不同。」
「喔——」語氣似乎有些拖長也有些失落，一陣醞釀過後終歸還是坦露出壓抑的情緒「說起來，雖然只見過兩次，但她居然能準確的答出你所有的....真讓人感到驚訝。」停住的聲音引領著某種小心翼翼的不自然試探性的看向對方，全應瞭然頓感一種熟悉的歡躍微微啄了啄心口，只見他輕柔的放下鋼筆轉了轉座椅，從旁邊書櫥的格子裡抽出一疊樂稿遞給雲涯，臉上則勾起淡淡的嘴角爽朗的答道「給...你前天在這裡列印修改的稿件，我按編號整理好了，看看還有沒有差著的，哦...對了，還有啊！你作廢揉成團的那些，我也仔細檢查過了，應該不會再弄錯了。」如此「蠻不講理」的答案悄悄撩動了心弦，雲涯強忍著可手指卻不聽話的划過那潦草的字跡和紙上的折皺。霎時一股綿柔的甜蜜似夏日的海風般吹燙了臉頰，加深了呼吸。她略略低下了頭扭捏著，左手時不時撓撓後頸繼續描述了起來「不得不承認...我還是...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那種...那種明亮優雅的美....真是使人羨慕...」就在這句讚賞生出更多的自我懷疑之際那爽朗的聲音毫不理會的補充道「哦...對了...還有啊！你記筆記與擦橡皮的方式真是越來越隨性了，第7章害我找了好久！....不過——話說回來，我在想——未來的某一天會不會我來譜稿你來跳舞呢？」這下子云涯徹底失了「領地」，她抬起頭妄圖做最後的掙扎，卻「無可倖免」的撞進那雙眼睛裡，撞進那雙化深沉為清涼的自然里，導致這最後的掙扎在斷斷續續中別生新意「特別是....特別是她在解析自己作品時流露出的...魅力——真的很...真的很迷人....」全應耐心聽她說完，不再言語只是用手將她因扭捏而滑落的鬢髮重新理於耳後。以這獨特的溫度和著越發燦爛的輕盈把那剩餘的沒由頭的不安折成紙機拋進了「湛藍」的天空里。當脆弱伴隨著理性與情感一點一點真摯的展開之時，迎來的卻是一步一步超越本身堅定，以及那一句一句傾訴守候的靈犀，雲涯再難克制趁他離開座椅之際扯住他袖口的一角，迅速站起身來，一下闖進他的懷裡，蹭著他的肩頭弱弱的說了聲「對不起」，全應知曉緩緩抱住，撫了撫她的後背，誠懇的回答道「是我該道歉的」。
當五人再度聚首，按照約定比賽揭開帷幕，只是在此之前全應給了個手式講出了自己的疑惑「我倆就這樣陳述...會不會有些脫戲啊？」
「別擔心，當姐姐提出這個計劃的時候，我就知道要做什麼準備啦，我們來這之前去了一趟會議室。」夢瑤說著將背包里的五個平板分給了大家，並為三人說明了畫集圖片存放的文件夾位置。這番舉動要說感觸最深的當屬雲涯，因為從碰面開始這個天真的少女就沒怎麼離開自己的身邊，可以確認的是她沒有與慕容就約定進行過商討...至少在自己所能注意到範圍內沒有進行過...這般玲瓏的心思真真惹人喜愛，但現在並不是品嘗它的時候，看著手中平板顯示的作品，只得先專注於此了「那...就由我來投礫引珠吧！」
「嗯——我選擇的是17號！——《切爾大道》，不過陳述之前申明一下。雖然學長不厭其煩做了許多科普，但我一樣也沒記住，所以姑且...只能談談自己的感受啦。」
「嗯——要從哪裡開始呢？...嗯...選擇它的原因....是...是因為它非常特別，與其他的作品相比，它是...是那麼的...那麼的不確定，對！不確定！其他的作品無論主題是什麼，給我的感受是什麼？清晰也好隱晦也罷至少都是具備方向感的，唯有它...充滿著未知...不是朦朧...是個謎團，對！...是一個透明的謎團，畫中描繪的應該是雨過之後的片段吧。情緒似乎有些低落，色調也在空曠與細碎之間...靜靜鋪張著...有幾分茫然...淡淡的傷感，陽光似乎也在遮雲里失了目的，品味不出意義...只剩下...只剩下空漠無聲哼唱著，...可新的旅程已經開始，只能先將它們裝入行李了...」雲涯的眼睛穿梭在「雨後陰鬱」的布景里不曾離開，而言語也像是回到了過去，與昔日的她展開一場跨越時空對話。
「阿嫣...你是不是在完成它很久很久以後...才收到...它寄出的那份廓然，並且...之後...就像有生命一樣——開始緩慢的成長？」這聲音也放下了所有寬和，飽含著悠長、久遠、且平等的力量，夢瑤順著它的方向望著姐姐，一份難掩的雀躍如同鋼琴的輕快落入提琴的韻律中，著實等的心焦，但見慕容雙目輕合，仔細觸摸著雲涯每一句自述，每一個停頓，每一次猶疑，每一絲確信，伴著耳邊《Light in the Dark》的收尾，慢慢吐出幾個字來「果然...藝術只對藝術家說話！」不同於本人的解讀，像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禮物，讓意義找到更廣闊的表達方式，也讓創作者倍感慰藉。大家彼此心知，只是所想的各有不同，卓然明顯對這句評語驚訝非小，畢竟起初他並不看好17號，無論是從繪畫技藝還是整體把控上都有不足，誰又能猜到它深含著作者寄予的情愫了？而夢瑤——眼裡的喜悅早已奔涌了出來，翹起的嘴角撐在掌心裡「高聲歡呼」著，竊喜的肩膀則表達出長久的願望。最後剩下全應，他並不意外方才的那番陳述，或者說他熟悉的是那陳述背後秉持的信念。別看雲涯平素一副靈動歡快的模樣，言語間迸發著鼓舞人心的熱度，但若遇上需安靜思量的事物，她又會自然而然轉入另一副神情，講出的話如同雨後濕潤的大地，在植被的覆蓋下露出它的稜角，指向那片未知的前方，飽含著化整為零的力量，讓傾聽者獲得專注與清醒。全應犯了難，因為接下來自己準備的話一定會「大煞風景」。他猶豫了一會還是站起身來，待雲涯入座後說道「需不需要等各位出一下狀態？」看來適當的表達「顧忌」配合遲疑的口吻能起到轉換氣氛的作用。見大家被逗樂了，全應才繼續道「我選擇的是57號《暮色中的波曼廣場》」聞言卓然內心暗喜，因為這一幅在業界的評價很高，以渾然天成的用色與技法營造出一種復古又不失清新的美感，很受大眾追捧，也稱得上是慕容的代表作品之一。但也正因為是經典所以逃不過反覆的宣傳與討論，所以對它的品讀也難免變得乏味。這樣一來雲涯便是穩勝！當然他仍選擇分析對方即將脫口的論點。
「原來我還在別的幾幅之間考量，直到...要怎麼形容呢？...有一種莫名的殘缺感...如果說其他的作品...棲息在真實的夢裡，那麼——唯有它游離在荒涼的真實里，似乎越是試圖掙扎，越是加速流失的....某種...某種自我，似乎隱約的擔憂著什麼，彷徨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就像畫裡追逐的日落一樣...甚者可以說都已經記不清自己擔憂到底的是什麼了，可還是苦苦尋覓著...像跳了針的唱片，一直循環...只能等待唱機壞掉...茫然...呆滯...心緒似乎也被暮色的昏黃染上了一層...一層薄霧，奇特的是當你從中回過神的時候，會另有發現...仿佛起初由現實步入畫中，到最後...從現實返回現實..我...我說不清楚...說不清楚！！」言盡於此全應有些不安的看嚮慕容，他知道自己的觀點很不友好，也不合時宜，可他不想違背心裡的真實感受，也不想違背今早那句嚴謹的「不留餘地」，這是對同為創作者最起碼的尊重，至少這是他想恪守的底線...而他不會知道剛才的陳述還刺激到另一人，那就是夢瑤，她的面色變得有些凝重，震驚與悸動漸漸取代了先前的喜悅，眼睛也在全應與姐姐之間反覆確認著，像是要將什麼找出來似的，懊惱與自責朝她連開了數槍，讓耳邊迴響的樂曲失了聲。幸運的是此時眾人的注意力都在今日的東道主身上，加上自己托腮的手，為這一切打好了掩護...
那作為東道主的慕容呢？手指交叉著目光低垂，且對大家的關注不予理會，似乎落入某種的回憶之中，一首《Track in Time (Original Version)》的鋼琴曲在陳述開始時便侵襲了她味蕾，她持續咀嚼著那番凌亂的解讀，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如果自己的直覺沒錯的話...那會是何等不堪的秘密呢？慕容突然想起了什麼，隨即抬頭仔細端詳起來，看來唯一能確認的是她還不知道這個秘密，至少還不知道這個秘密的具體內容...
「了不起...了不起...嗯——原本我以為它們會永久成謎的，我一直三緘其口，但——又是如此希望，希望它們能遇見真正理解它們存在的警探的...算是我的創作怪癖吧！！好——現在雙方發言已畢，由我來總結，然後投票決出勝負吧。」說著慕容停下鼓掌起身示意，待大家傳遞完眼神後繼續道「先說切爾吧...它——象徵著我的瓶頸與枯槁，想必雲涯能明白我的感受，在無數次全力以赴中一敗塗地，也正因為是全力以赴所以...每次都會十分清晰的體驗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偏離...失控...最終將其搞砸的...它會一點一點擠完所有的興致與耐心，我稱之為抓狂期，這個階段可以有無數的理由迴避...直到你發現自己逃無可逃，直到你發現——你是在摸索自身短板的全貌時...你開始分解自己，開始在清醒的痛苦裡繼續走下去，時間會磨掉你說所有的熱望...所以當你收穫它的時候才會倍感意外，但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當你回憶時往往會對自己的那些早期作品產生一份特殊的感情，並隨著歲月愈發豐盈...因為它們記錄著起初的無限可能性，那些取捨與遺憾...可以說這是專屬於創作者本人的浪漫史詩。」
「而波曼...它...象徵著天賦與詛咒，世人普遍的認為藝術家是一群被上帝眷顧的寵兒，被賜予了一種無法被量化、無法被生產、無法被掠奪的稀缺的資源...一種名為天賦與靈感的資源！對此我只能說生而為魚，我很抱歉...的確...『游泳』這個詞彙不在魚的字典內，但——代價也是對等的。那便是只能棲息在水裡，所以要面對水質污染的惡果，那種全面的侵蝕讓魚拼名呼吸，可越是劇烈的呼吸越是迎來更徹底的侵蝕，感官與敏銳是禮物，也是枷鎖，甚至會演變成災難...那種無時無刻的摧殘，讓人得不到喘息，甚至有時竟產生自己是自己的障礙..這種荒唐而又有真實的念頭。我想除了卓然以外的各位都或多或少的品嘗過這份念頭...對吧？」被點名的人確實無法感同身受，可當他注意到蹲在滑梯旁守著螞蟻的小樂仍然聚精會神...又像是找到了答案，隨即半開玩笑的回諷道「...所以嘛！魚兒才需要找到屬於它的大海不是嗎？」
「噢...那還真是可惜啊...在那之前我已經長出了肺！」當「苦口婆心」的安撫撞上「愛答不理」的傲慢，爆炸出的反差效應引來了各方的「哄堂大笑」，也讓歡愉的風順利的將輕鬆的氛圍捎回了亭內，連帶著林木花影的斑斕點綴著這齣天馬行空與不刊之謬的場景....
終於今日各方蓄謀博弈的比賽迎來了最後的投票環節，現場唯一沒有投票權的是此刻坐在雲涯與全應中間的小樂，但也屬她最關切勝負情況，但見那雙肉嘟嘟的小手揪著身旁兩人的衣角，一副焦急的模樣很是可愛。不像卓然成竹在胸一派閒淡，畢竟從他角度分析目前帳面上的結果已有八分明朗，只差適當的引導。因而在堅定的投了一票後或可玩味的問道「慕容，請你保持創作者的公正，平心而論你更傾向誰陳述？」
「急什麼，阿朵不還沒選的嘛？」
「我...」眾人投來的目光讓少女剛要脫口的咽了回去，不過她沒有選擇「讓步」，認真的給出了答案「我——支持全應...」此話一出雲涯毫無波瀾反倒是十分讚賞這份誠懇，但對卓然而言卻意味著徹底的「倒戈」，原本他想先形成1:1的中場，這樣能保證在勢均力敵的情境下「險勝」，現在可好賽末點被最較真的傢伙捏在手中，不過...似乎輸掉比賽也可促成有利的形勢...正當他快速組織B行動方案的間隙，慕容再度完成反轉「咳咳..我投棄權票，雙方——平局！！」
「雖然是平局，但準備的獎品還是得想送出的，這位獲獎者可謂今日的全場最佳！各位——讓我們祝賀...」中斷的話語為結果平添了一絲懸念，大家都紛紛猜測起來，並盯住那支探入挎包內的手。「讓我們祝賀公主殿下——以無聲勝有聲！！」說完一柄小巧的團扇躍入視野，只見其扇面光澤溫潤，花繡素雅。精美的絲結配上淡色的玉珠與多處的鏤空設計交相呼應，十分可愛。果真是跳脫又大膽的決斷，大夥驚訝之餘不得不欽佩這別開生面又「寓意深遠」的「弦外之音」.....當然最開心的是獲得獎品的小樂。
周末的時光往往表現出驚人的規律性。慵懶的早晨倉促的迎來午後的休憩，埋怨有太多想做的事來不及展開，略微炎熱的陽光也讓綠蔭們無暇他顧，紛紛期盼著下一絲涼爽的風，忙碌的蟻群繼續著日常的工作，只剩下瓢蟲趴在茂密的花蕊里盤算著下一次的「甜蜜」，而相似的故事也在相鄰空間裡自我陶醉，只見她邁著同等的歡快一臉嚮往，滿腦子不知道又在計劃著什麼。身後隨行的可盈看出了端倪，好奇的刺探道「看來您今天又有了新的發現啊！...噢，對了——最後的比賽結果如何？」聞言那雙躍步轉回身來倒走著答道「平局！！」
「這就奇怪了。」
「沒錯，姐姐從來不設置沒有勝負的遊戲...」夢瑤停下了腳步，望向出口處那透過灌木的光影猜測道「又或者說雙方只是毫釐之差，而勝負對雲姐姐和全應意義不大...」
「所以您最後...自來熟般提請...能否以親友團的身份進錄播現場，以及想要參觀人家平時的訓練室，都是別有設計嘍？」
「總得有人推動故事情節嘛...不過，我也沒想到，雲姐姐會這麼爽快...就答應我的無理取鬧。」
「您向來不越舉，與不同圈層的人相處，分寸感也是極好的，一定是發現什麼十分要緊的事情，否則您不會這麼快展開行動。」
「.....今天...的確另有收穫....不過在那之前.....姐姐就老您多費心了」說完兩人也停在一張紅色的保時捷前。
「那盈姐——先走啦~」
「咦——您這輛993和上次見面時又有些許不同了」
「沒辦法，難免手癢，畢竟改裝永無止境嘛，走啦~」說完夢瑤關上車門，僅僅下一秒，少女臉上那份獨有的天真便燒成了灰燼，隨之顯露的是絕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冷酷，但更為詭異的是眼睛依舊清澈，唇角仍有溫度，只有車內的後視鏡目擊了這一切......伴著點燃引擎的低鳴，那象徵火焰的「紅」以嫻熟的技法駛出這座平靜的地下車庫。而沃庭也在維繫沉默的同時為另一組相送的尾音留有餘地。
「就到這吧。替我再好好謝謝夢瑤...」
「嗯——不過現在你都知道人家有男友了，也正面交鋒過，確定還要繼續嗎？」慕容的話透著調侃與玩味，但更多的是一份長久的了解與信任，了解他的過去，也信任他會做出的決定，這讓卓然頓感慰藉，不加掩飾答道「為什麼不呢？雲涯從來沒有以任何方式說明並制止我的行動，而我的追求也是光明正大，法律沒有規定在結成夫妻之前的男女關係不能出現競爭者的角色吧。如果全應覺得不公平，那只能說明他對雲涯的感情太沒自信了。」
「強者思維...我喜歡，既然如此，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他是你最佳的渠道也是你最大的障礙，可明白？」
「明白，要跟朋友親密，要跟敵人更親密...」，月亮總是有著自己的境遇和主張，或圓滿或殘缺，或曠照千野或隱秘悠長，無論四季何等更迭，無論天地如何遷徙，它就在夜裡，就在你抬頭的瞬間，卓然望著眼前的這個同等的存在只能再次真摯的表達道「...真的...真的謝謝你的支持與信任。」
「你已經說過啦~...趕緊上車吧，你不還有公司的事要處理嗎？」慕容攘了攘他的胳膊溫柔的催促道。
當橘黃色尾燈消失在轉角的樹叢里，沃州也開始為即將到訪的日落排練起溫馨的曲目，那婉轉的旋律是甜蜜的序章，輕聲喚醒休眠已久的「花蕾」，慕容依舊立在原地，全身的偽裝層層褪去，徒留一襲輕薄剔透倩影，微弱的欲望也順著風向淡淡脫出了口「你想繼續下去...才有意義啊...」而唯一感應到這句獨白的恐怕只剩此刻卓然車上那一摞被4張的門票所掩蓋住的畫史資料了...
雲——在晴空下絢爛揮灑、在雨海上輕輕漂浮、在清晨間飽飲露珠、在戈壁旁漫遊徒步。人們讚賞與記錄著它的美，卻很少留意過夜色里的它，因為它的出現掩蓋了月與星空的璀璨奪目，但面對無窮無盡的指責，它既不在意亦不辯解，這是它的一部分，原本就珍貴無比的部分，它只是按自己步調繼續前行，這或許就是它力量的證明，而它細嗅的薔薇，是那坦然擁抱一切的夢，所以今晚它一如往常——懸停在這間熟悉的49平米小屋上，而小屋的主人呢？獨自在那沙灘色的筆記本上「走走停停」，手機則外放著那首《Pretty Boy》，看樣子今早交談激發的靈感，換來此時鋼筆於紙間的閒庭信步，讓人生出一絲愜意，仿佛那筆所折射出光澤與刻在其上的純白字跡如同碧波與貝殼，讓全應得以享受這一個人的「蔚藍海岸」。的確！這種享受很微妙，對他來說也很重要，仿佛世界在抒寫中變得流暢，又像是在某個停頓里身未動，心已遠。可遠走的心了？卻還是在片刻過後被牽引回書櫥格子的表面，嗐——經不起思量的呼吸只得無奈的搖了搖頭，嘆出一口氣來。就在他準備再次動筆之時，櫥櫃邊沿處露出腳丫以一種熟悉的方式闖入視線。全應站起身來到櫥櫃背後，不出所料——是她，只見雲涯雙腿交叉著，腳尖踩著此刻的旋律，手裡捧著那本《旅行的藝術》細細讀著。
「你又是什麼時候溜進來的？」這疑問並無任何驚奇的意思。
「就一小會，這次鍾叔他們忙得比較晚，所以耽擱了不少時間。」雲涯合上書解釋道，眼睛裡閃爍出某種期待，很顯然對方也捕捉到其中暗含的索求，於是補充道「嗯....辛苦了，我這就去煮...另外坐椅子上去，長時間坐地板上容易著涼。」
沒過多久那份「獎勵」便散發著熱氣端上了桌，原來是一杯「混合飲品」，底部2/3是單純柔和的牛奶，頂上1/3是綿潤細膩的奶蓋，只是全應嚴格控制了糖的用比，加之表面以少許咖啡粉作點綴看起來確實有點誘人，就在杯底碰到桌面的那一刻只見雲涯雙目放光，不管不顧的一把握住，咕嚕咕嚕的暢飲了起來，這樣不加掩飾的真實舉動與快樂情緒，對一旁的人來說又何嘗不是一份豐厚的獎勵呢？看來只需一個熟悉的角落再煮上一杯簡單的微甜便足以撫慰彼此間淺淺的願望。
一紙一筆，一書一飲，勾勒出安靜的基調，是各自欣賞，各自獨立，亦是相互傾訴，互為聆聽，只是言語都被揉成了字跡、舉動、溫度、以及偶爾對視的默契。這份心靈間的合弦實屬罕見，所需的條件極為苛刻，但換來的是堅韌非常的信任，然而這份信任在眼下此番情景里也必將呼應出今早閃過的不安，明知是多慮，卻依舊揮之不去，只能暫且忍耐著等待凌亂的草稿被規整的抒寫所概括，可既是互感對方又怎麼會沒有察覺這絲隱約的異常了，全應停筆開口問道「想說什麼？」，果然在這個人面前註定無所遁形。雲涯避開視線觸著書的邊沿脫口道「就是...突然有點好奇...今早你和慕容在聊什麼...很少見到你的那種狀態....」
「也沒什麼...就是針對一些問題交換了觀點，不過她的一些想法確實與眾不同。」
「喔——」語氣似乎有些拖長也有些失落，一陣醞釀過後終歸還是坦露出壓抑的情緒「說起來，雖然只見過兩次，但她居然能準確的答出你所有的....真讓人感到驚訝。」停住的聲音引領著某種小心翼翼的不自然試探性的看向對方，全應瞭然頓感一種熟悉的歡躍微微啄了啄心口，只見他輕柔的放下鋼筆轉了轉座椅，從旁邊書櫥的格子裡抽出一疊樂稿遞給雲涯，臉上則勾起淡淡的嘴角爽朗的答道「給...你前天在這裡列印修改的稿件，我按編號整理好了，看看還有沒有差著的，哦...對了，還有啊！你作廢揉成團的那些，我也仔細檢查過了，應該不會再弄錯了。」如此「蠻不講理」的答案悄悄撩動了心弦，雲涯強忍著可手指卻不聽話的划過那潦草的字跡和紙上的折皺。霎時一股綿柔的甜蜜似夏日的海風般吹燙了臉頰，加深了呼吸。她略略低下了頭扭捏著，左手時不時撓撓後頸繼續描述了起來「不得不承認...我還是...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那種...那種明亮優雅的美....真是使人羨慕...」就在這句讚賞生出更多的自我懷疑之際那爽朗的聲音毫不理會的補充道「哦...對了...還有啊！你記筆記與擦橡皮的方式真是越來越隨性了，第7章害我找了好久！....不過——話說回來，我在想——未來的某一天會不會我來譜稿你來跳舞呢？」這下子云涯徹底失了「領地」，她抬起頭妄圖做最後的掙扎，卻「無可倖免」的撞進那雙眼睛裡，撞進那雙化深沉為清涼的自然里，導致這最後的掙扎在斷斷續續中別生新意「特別是....特別是她在解析自己作品時流露出的...魅力——真的很...真的很迷人....」全應耐心聽她說完，不再言語只是用手將她因扭捏而滑落的鬢髮重新理於耳後。以這獨特的溫度和著越發燦爛的輕盈把那剩餘的沒由頭的不安折成紙機拋進了「湛藍」的天空里。當脆弱伴隨著理性與情感一點一點真摯的展開之時，迎來的卻是一步一步超越本身堅定，以及那一句一句傾訴守候的靈犀，雲涯再難克制趁他離開座椅之際扯住他袖口的一角，迅速站起身來，一下闖進他的懷裡，蹭著他的肩頭弱弱的說了聲「對不起」，全應知曉緩緩抱住，撫了撫她的後背，誠懇的回答道「是我該道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