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井中客
院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路小跑到正屋門前立定，輕輕叩門道：「老爺，小人有事稟報。」
「進來吧。」孔璲之和孔珩之端坐在屋裡品茶。孔璲之輕輕啜了一口，不緊不慢道：「老姚，什麼事？這樣慌慌張張？」老姚是曲阜孔宅的老管家，六十多歲，向來做事沉穩，今天這般慌張，定是有什麼要緊事發生。
老姚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稟報導：「老爺，早上去給四少爺送餐盒的張順，到午飯點了還沒回來，我等的心急，怕誤了四少爺的用飯，便提了中午的餐盒去給四少爺送過去。我到了四少爺院中，發現房門從裡面緊鎖，我高聲喚門，用力拍打，怎麼也喚不開。我透過門縫往屋裡面瞧，看不到有人，院子裡其他角落也沒有四少爺的蹤跡。我讓下人們到處去找四少爺，都說今天沒見過他，我不敢耽誤，趕緊來跟您稟報。」
孔璲之臉色鐵青，這個不肖子居然跑了，果然是爛泥扶不上牆，指望不上了。孔璲之壓住怒火，吩咐道：「六弟，你去問問牆外守衛有沒有看到苒兒，如果沒有看見，就讓他們原地警戒，繼續監視，說不定苒兒還在府里。老姚，你把所有家丁都集合，分成兩隊，一隊人從東往西搜查，另一隊從西往東搜查，切記要仔細，一草一木都不要放過。」
孔璲之帶領幾個僕人來到孔苒小院，輕輕一推，房門上的橫木便被綿柔的內力震碎成幾塊。孔璲之進屋掃視一圈，屋中擺設跟往常一樣，未見雜亂，唯獨不見孔苒身影。孔璲之見床底下似有什麼東西，便示意幾個僕人上前，從床底下拖出一個人來，正是給孔苒送飯的張順。張順外面的衣服被扒了去，只穿著內衣，臉頰發紫，不知道是凍僵了還是已經死了。
眾人見張順一動不動，都沒了主張，孔璲之上前試了一下張順尚有呼吸，「啪啪」兩個巴掌下去，張順的臉腫起老高，人也慢慢醒轉，迷迷糊糊道：「好疼好疼。」孔璲之微提真氣，又是一個巴掌甩過去。
張順被這個巴掌打的清醒不少，艱難撐著身子坐起，驚恐地環視了一下四周，捂著被打腫的臉驚慌道：「發、發生什麼了？」
孔璲之冷冷道：「孔苒呢？你怎麼在床底下的？」
張順揉了揉臉，吃力地回憶了許久，磕磕絆絆道：「老、老爺，我、我今天早上給四少爺送、送早飯，進屋子裡，看、看到四少爺好像很、很生氣的樣子，他、他丟給我一塊布，讓我塞進我自己嘴裡，我不敢不聽，剛塞進嘴裡就感覺噁心，少爺捂住我的嘴，我就暈過去了，後面就、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孔璲之知道孔苒武藝低微，點穴這種功夫需要較為深厚的內力，以孔苒目前的能力是做不到的，那塊布可能是浸泡了迷藥之類的東西。等張順暈過去了，便扒下張順的衣服給自己換上，扮作他的模樣。以時間推算，既然府中僕役和守衛都沒有留意，孔苒此刻恐怕早已溜出曲阜城了。
孔璲之示意家丁給張順穿上衣服，孔珩之這時走了進來，他看了眼被扒光家丁衣服的張順便全明白了，向兄長道：「我問了府外的守衛，沒有看到苒兒的身影，如果他是穿張順衣服混出去的話，可能現在已經不在城裡了。」
孔璲之嗯了一聲，嘆道：「當初我不聽你勸，操之過急，昨晚告訴他太多，結果把他嚇跑了。」
孔珩之安慰道：「兄長不必自責，苒兒從小錦衣玉食，沒吃過什麼苦。這麼冷的天，或許他只是一時想不開，在府里找個地方躲了起來，清靜一下，想通了便自己出來了。」
孔璲之點點頭道：「六弟，還要再辛苦你走一趟，跟縣令打個招呼，讓他在城門細細排查一下，每個城門都要有我們的人協助。」孔珩之應聲去了。
孔璲之心裡煩躁，便坐下調節氣息，閉目養神，很快冷靜下來。如果自己是孔苒，會逃到哪裡去呢？嗯，是了，孔苒如果離開孔家，那他只有一個地方可去，到長安去投奔他的外公，司馬承禎。
管家老姚帶著家丁已經將孔府里里外外搜了兩遍，什麼都沒找到。二月的白晝還是很短，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眾人提起燈籠，又冷又餓，心內暗暗抱怨，只想趕緊結束搜查，不免應付起來。
孔珩之帶隊從另一邊過來，兩隊聚在一處廢院。老姚忙從棉衣袖子裡抽出手來，上前給孔珩之請安道：「六爺，我帶隊前前後後搜了兩遍，一磚一瓦都翻開看了，沒找到四少爺的影子。」
那小廝張順今天被綁了半天，穿上衣服後跟著隊伍搜查，至今沒有吃飯，早已一肚子意見，在後面小聲嘟囔道：「四少爺會不會已經離開曲阜了呢？」
老姚轉頭瞪了張順一眼，怒斥道：「廢物東西，這裡哪有你說話的資格？」張順心想四少爺是穿著自己衣服消失的，自己恐怕也脫不了關係，嚇得不敢說話，連忙縮身藏在其他人後面。
孔珩之指著院子裡面的水井問：「這井搜過了嗎？」
老姚答道：「已經搜過一次了，裡面沒有人。」
孔珩之嗯了一聲，道：「再搜一遍吧，如果這次裡面還是沒人的話，大家就休息吧。」
老姚忙答應下來，自己一把年紀了，大冷天實在受不了這樣折騰，早就想放棄了，奈何主人不發話，自己也不敢多說什麼，見孔珩之這樣說，內心暗喜不已。
老姚轉身掃視一圈，指著張順道：「你去看看下面有沒有人。」張順走到水井旁，提起燈籠照了一照，回頭道：「下面好像沒人。」
「混帳東西，」老姚一腳踹在張順屁股上：「你坐這個水桶下井，沉到水面你就拉兩下繩，我們就不往下放繩了，如果沒人，你再拉三下繩，我們就把你提上來，聽清楚了嗎？」
張順只能應著，提著燈籠坐在水桶里慢慢放下去。他不敢扒在水桶邊上往下看，因為水桶實在太小了，他的身子擠在桶里動彈不得。水桶在往下放的時候輕微晃動，他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自己稍微動一下都有可能弄翻了水桶，說不定就淹死在這井裡，或者凍死在這裡。所以，張順拼命讓自己身體和腦袋都保持不動，只有眼珠在左右掃來掃去。
水桶往下放了四五丈的時候，燈籠已經熄滅，張順已經聽不到井上面的聲音了，井裡卻安靜的可怕，他越發緊張起來。突然，張順似乎是聽到下面井水傳來異常的聲音。那是什麼聲音，他說不出，似乎是有什麼東西沉入水裡，又像是井水拍打著岩壁，也可能是他自己產生了幻覺，等他屏息仔細聽的時候，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
張順感覺到水桶已經放到水面了，他什麼都看不見，摸了一圈周圍，什麼都摸不到，於是趕緊搖晃繩子，但是水桶仍然繼續往下放，他跟水桶都進了水裡。張順慌亂中喝了幾口水，拼命地拽動繩子，不知道拽了那繩子多少下，終於，水桶開始慢慢往上提了。
水桶終於被搖了上來，眾人把張順從水桶中拽了出來，連忙問下面情況如何。可憐的張順衣服已經濕透，在這二月寒風凜冽的夜晚，凍得直發抖，哆哆嗦嗦道：「稟、稟、稟六爺，下、下、下面什麼都、都、都沒有。」
孔珩之微微頷首：「搜了幾遍都找不到，看來孔苒真的不在府里，大家也不用再找了，都回去休息吧。」。眾人一鬨而散，幾個跟張順相熟的小廝趕緊把快凍僵了的張順抬回去。
其實，孔苒今天確實藏在這井裡過，不過是一個時辰之前的事了，而且，這口井裡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孔苒早上打暈張順後，換上張順衣服，原本準備直接溜出府去，後來一想，府外的眼線說不定一眼就能看穿鬼鬼祟祟的「張順」是喬裝的自己。於是孔苒再三確認這個廢院四周無人後，偷偷滑進了井裡。
孔苒雙手雙腳撐開，一直往下挪動，很快到了水面處。他原本想自己失蹤後，眾人肯定會認真搜查府里，等府里實在搜不到自己後，肯定就會到外面再去尋找，那時候孔府內外的監控自然會減輕，便是自己逃跑的機會。
井裡內壁的石頭砌的並不是完全光滑，孔苒找到一塊稍稍凸出來的石頭站在上面，其實只能勉強放一隻腳，但是已經足夠了。孔苒來回騰腳站在石頭上，身體緊緊依靠著牆壁，這樣便感覺不到累了。井裡有些陰涼，但不是很冷。孔苒就這樣一直在井裡盤算著如何逃離這裡，後面再去哪，如何生存等等，慢慢天黑了。
孔苒抬頭望去，從井裡只能看到很小的一圈天空，「坐井觀天」這四個字突然出現在他的腦海里，不禁搖頭苦笑起來。相比於後面張順提著燈籠下井，一直在這裡「坐井觀天」的孔苒眼睛早已適應了黑暗，模模糊糊地看到周圍大概。正在這時，一個身影忽然從那小小的天空躍了進來，手腳連爬，速度很快地向自己而來。
難道是父親他們發現自己了，派人下來捉自己上去？自己該怎麼辦？沉入水裡憋氣，矇混過去嗎？習武之人都可以在水中長時間憋氣，孔苒武功不甚高明，只能憋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但是孔苒從小嬌生慣養慣了，相比被父親他們抓回去，此刻最害怕的，竟然是萬一自己沉入水裡，井水浸濕衣服之後會非常冷，甚至把身體凍僵。算了，如果真的是父親六叔他們，那讓他們把自己捉上去好了。
當黑影飛快移動到距離自己頭頂不到兩丈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撐住身子不動。孔苒明白了，黑影並不是來尋他的家丁雜役，而且剛剛才發現自己，難道是闖進來的刺客？
孔苒正不知所措間，黑影輕輕揚起了手臂，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閃爍了一下，孔苒腦海中立刻閃現出兩個字「暗器」。孔苒頭皮發麻，來不及多想，身體貼著井壁直直落了下去，萬幸，井水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
孔苒落入水中後，拼命往下沉，他害怕黑影會追殺他。方才黑影下井的動作迅捷無比，看來武功比自己高出不少，已經使他心生畏懼。而且，自己毫無對敵的實戰經驗，這是第一次遇到敵人，還是一個高手，現在地孔苒只想著怎麼逃跑。孔苒不顧一切地一直往下沉，直到他感覺到踩到了地面。地面不是淤泥，而是跟井壁一樣的砌石，太奇怪了。
「咦」這次輪到孔苒驚訝了，不過他並沒有發出聲音來。他突然意識到，方才他是緊貼著井壁滑下來的，井口很小，剛開始他一直都能碰到井壁的一圈砌石，而現在他周圍十分空曠，摸了半天都找不到井壁，這井下空間好大。
孔苒很快鎮定下來，他的憋氣快到時間了，他必須儘快找到出口，否則就會悶死在這裡。但是，如果此時浮上去，必定會撞上黑影，所以這是萬萬不可行的。想到這裡，孔苒決定認準一個方向一直往前游，先摸到邊際，也許那裡會有出口。
也不知道遊了多久，孔苒感覺胸腔快要爆炸的時候，終於摸到了石壁。孔苒順著石壁往上浮，忽然摸到石壁上有一個洞口，此刻孔苒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不容多想，身子趕緊鑽了進去。這好像是一條密道，斜著往上延伸，沒有台階，也不算光滑。孔苒不斷地在密道爬行，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腦袋和身體不停地撞在石壁上，漸漸已感覺不到疼痛。
在孔苒即將失去意識的時候，他的腦袋終於從水中鑽了出來，他得救了。孔苒雙手扒住石壁，拼命地大口喘氣，意識逐漸恢復清醒，周圍仍是漆黑一片，但孔苒明白，順著這條密道一直往前爬，肯定能找到出口。密道依舊狹長，甚至經常磕碰到身體，但現在孔苒心中已經有了希望，他知道密道總會有盡頭。
「進來吧。」孔璲之和孔珩之端坐在屋裡品茶。孔璲之輕輕啜了一口，不緊不慢道：「老姚，什麼事？這樣慌慌張張？」老姚是曲阜孔宅的老管家，六十多歲，向來做事沉穩，今天這般慌張，定是有什麼要緊事發生。
老姚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稟報導：「老爺，早上去給四少爺送餐盒的張順，到午飯點了還沒回來，我等的心急，怕誤了四少爺的用飯，便提了中午的餐盒去給四少爺送過去。我到了四少爺院中，發現房門從裡面緊鎖，我高聲喚門，用力拍打，怎麼也喚不開。我透過門縫往屋裡面瞧，看不到有人，院子裡其他角落也沒有四少爺的蹤跡。我讓下人們到處去找四少爺，都說今天沒見過他，我不敢耽誤，趕緊來跟您稟報。」
孔璲之臉色鐵青，這個不肖子居然跑了，果然是爛泥扶不上牆，指望不上了。孔璲之壓住怒火，吩咐道：「六弟，你去問問牆外守衛有沒有看到苒兒，如果沒有看見，就讓他們原地警戒，繼續監視，說不定苒兒還在府里。老姚，你把所有家丁都集合，分成兩隊，一隊人從東往西搜查，另一隊從西往東搜查，切記要仔細，一草一木都不要放過。」
孔璲之帶領幾個僕人來到孔苒小院，輕輕一推，房門上的橫木便被綿柔的內力震碎成幾塊。孔璲之進屋掃視一圈，屋中擺設跟往常一樣，未見雜亂，唯獨不見孔苒身影。孔璲之見床底下似有什麼東西，便示意幾個僕人上前，從床底下拖出一個人來，正是給孔苒送飯的張順。張順外面的衣服被扒了去，只穿著內衣，臉頰發紫，不知道是凍僵了還是已經死了。
眾人見張順一動不動，都沒了主張，孔璲之上前試了一下張順尚有呼吸，「啪啪」兩個巴掌下去，張順的臉腫起老高，人也慢慢醒轉，迷迷糊糊道：「好疼好疼。」孔璲之微提真氣，又是一個巴掌甩過去。
張順被這個巴掌打的清醒不少，艱難撐著身子坐起，驚恐地環視了一下四周，捂著被打腫的臉驚慌道：「發、發生什麼了？」
孔璲之冷冷道：「孔苒呢？你怎麼在床底下的？」
張順揉了揉臉，吃力地回憶了許久，磕磕絆絆道：「老、老爺，我、我今天早上給四少爺送、送早飯，進屋子裡，看、看到四少爺好像很、很生氣的樣子，他、他丟給我一塊布，讓我塞進我自己嘴裡，我不敢不聽，剛塞進嘴裡就感覺噁心，少爺捂住我的嘴，我就暈過去了，後面就、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孔璲之知道孔苒武藝低微，點穴這種功夫需要較為深厚的內力，以孔苒目前的能力是做不到的，那塊布可能是浸泡了迷藥之類的東西。等張順暈過去了，便扒下張順的衣服給自己換上，扮作他的模樣。以時間推算，既然府中僕役和守衛都沒有留意，孔苒此刻恐怕早已溜出曲阜城了。
孔璲之示意家丁給張順穿上衣服，孔珩之這時走了進來，他看了眼被扒光家丁衣服的張順便全明白了，向兄長道：「我問了府外的守衛，沒有看到苒兒的身影，如果他是穿張順衣服混出去的話，可能現在已經不在城裡了。」
孔璲之嗯了一聲，嘆道：「當初我不聽你勸，操之過急，昨晚告訴他太多，結果把他嚇跑了。」
孔珩之安慰道：「兄長不必自責，苒兒從小錦衣玉食，沒吃過什麼苦。這麼冷的天，或許他只是一時想不開，在府里找個地方躲了起來，清靜一下，想通了便自己出來了。」
孔璲之點點頭道：「六弟，還要再辛苦你走一趟，跟縣令打個招呼，讓他在城門細細排查一下，每個城門都要有我們的人協助。」孔珩之應聲去了。
孔璲之心裡煩躁，便坐下調節氣息，閉目養神，很快冷靜下來。如果自己是孔苒，會逃到哪裡去呢？嗯，是了，孔苒如果離開孔家，那他只有一個地方可去，到長安去投奔他的外公，司馬承禎。
管家老姚帶著家丁已經將孔府里里外外搜了兩遍，什麼都沒找到。二月的白晝還是很短，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眾人提起燈籠，又冷又餓，心內暗暗抱怨，只想趕緊結束搜查，不免應付起來。
孔珩之帶隊從另一邊過來，兩隊聚在一處廢院。老姚忙從棉衣袖子裡抽出手來，上前給孔珩之請安道：「六爺，我帶隊前前後後搜了兩遍，一磚一瓦都翻開看了，沒找到四少爺的影子。」
那小廝張順今天被綁了半天，穿上衣服後跟著隊伍搜查，至今沒有吃飯，早已一肚子意見，在後面小聲嘟囔道：「四少爺會不會已經離開曲阜了呢？」
老姚轉頭瞪了張順一眼，怒斥道：「廢物東西，這裡哪有你說話的資格？」張順心想四少爺是穿著自己衣服消失的，自己恐怕也脫不了關係，嚇得不敢說話，連忙縮身藏在其他人後面。
孔珩之指著院子裡面的水井問：「這井搜過了嗎？」
老姚答道：「已經搜過一次了，裡面沒有人。」
孔珩之嗯了一聲，道：「再搜一遍吧，如果這次裡面還是沒人的話，大家就休息吧。」
老姚忙答應下來，自己一把年紀了，大冷天實在受不了這樣折騰，早就想放棄了，奈何主人不發話，自己也不敢多說什麼，見孔珩之這樣說，內心暗喜不已。
老姚轉身掃視一圈，指著張順道：「你去看看下面有沒有人。」張順走到水井旁，提起燈籠照了一照，回頭道：「下面好像沒人。」
「混帳東西，」老姚一腳踹在張順屁股上：「你坐這個水桶下井，沉到水面你就拉兩下繩，我們就不往下放繩了，如果沒人，你再拉三下繩，我們就把你提上來，聽清楚了嗎？」
張順只能應著，提著燈籠坐在水桶里慢慢放下去。他不敢扒在水桶邊上往下看，因為水桶實在太小了，他的身子擠在桶里動彈不得。水桶在往下放的時候輕微晃動，他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自己稍微動一下都有可能弄翻了水桶，說不定就淹死在這井裡，或者凍死在這裡。所以，張順拼命讓自己身體和腦袋都保持不動，只有眼珠在左右掃來掃去。
水桶往下放了四五丈的時候，燈籠已經熄滅，張順已經聽不到井上面的聲音了，井裡卻安靜的可怕，他越發緊張起來。突然，張順似乎是聽到下面井水傳來異常的聲音。那是什麼聲音，他說不出，似乎是有什麼東西沉入水裡，又像是井水拍打著岩壁，也可能是他自己產生了幻覺，等他屏息仔細聽的時候，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
張順感覺到水桶已經放到水面了，他什麼都看不見，摸了一圈周圍，什麼都摸不到，於是趕緊搖晃繩子，但是水桶仍然繼續往下放，他跟水桶都進了水裡。張順慌亂中喝了幾口水，拼命地拽動繩子，不知道拽了那繩子多少下，終於，水桶開始慢慢往上提了。
水桶終於被搖了上來，眾人把張順從水桶中拽了出來，連忙問下面情況如何。可憐的張順衣服已經濕透，在這二月寒風凜冽的夜晚，凍得直發抖，哆哆嗦嗦道：「稟、稟、稟六爺，下、下、下面什麼都、都、都沒有。」
孔珩之微微頷首：「搜了幾遍都找不到，看來孔苒真的不在府里，大家也不用再找了，都回去休息吧。」。眾人一鬨而散，幾個跟張順相熟的小廝趕緊把快凍僵了的張順抬回去。
其實，孔苒今天確實藏在這井裡過，不過是一個時辰之前的事了，而且，這口井裡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孔苒早上打暈張順後，換上張順衣服，原本準備直接溜出府去，後來一想，府外的眼線說不定一眼就能看穿鬼鬼祟祟的「張順」是喬裝的自己。於是孔苒再三確認這個廢院四周無人後，偷偷滑進了井裡。
孔苒雙手雙腳撐開，一直往下挪動，很快到了水面處。他原本想自己失蹤後，眾人肯定會認真搜查府里，等府里實在搜不到自己後，肯定就會到外面再去尋找，那時候孔府內外的監控自然會減輕，便是自己逃跑的機會。
井裡內壁的石頭砌的並不是完全光滑，孔苒找到一塊稍稍凸出來的石頭站在上面，其實只能勉強放一隻腳，但是已經足夠了。孔苒來回騰腳站在石頭上，身體緊緊依靠著牆壁，這樣便感覺不到累了。井裡有些陰涼，但不是很冷。孔苒就這樣一直在井裡盤算著如何逃離這裡，後面再去哪，如何生存等等，慢慢天黑了。
孔苒抬頭望去，從井裡只能看到很小的一圈天空，「坐井觀天」這四個字突然出現在他的腦海里，不禁搖頭苦笑起來。相比於後面張順提著燈籠下井，一直在這裡「坐井觀天」的孔苒眼睛早已適應了黑暗，模模糊糊地看到周圍大概。正在這時，一個身影忽然從那小小的天空躍了進來，手腳連爬，速度很快地向自己而來。
難道是父親他們發現自己了，派人下來捉自己上去？自己該怎麼辦？沉入水裡憋氣，矇混過去嗎？習武之人都可以在水中長時間憋氣，孔苒武功不甚高明，只能憋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但是孔苒從小嬌生慣養慣了，相比被父親他們抓回去，此刻最害怕的，竟然是萬一自己沉入水裡，井水浸濕衣服之後會非常冷，甚至把身體凍僵。算了，如果真的是父親六叔他們，那讓他們把自己捉上去好了。
當黑影飛快移動到距離自己頭頂不到兩丈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撐住身子不動。孔苒明白了，黑影並不是來尋他的家丁雜役，而且剛剛才發現自己，難道是闖進來的刺客？
孔苒正不知所措間，黑影輕輕揚起了手臂，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閃爍了一下，孔苒腦海中立刻閃現出兩個字「暗器」。孔苒頭皮發麻，來不及多想，身體貼著井壁直直落了下去，萬幸，井水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
孔苒落入水中後，拼命往下沉，他害怕黑影會追殺他。方才黑影下井的動作迅捷無比，看來武功比自己高出不少，已經使他心生畏懼。而且，自己毫無對敵的實戰經驗，這是第一次遇到敵人，還是一個高手，現在地孔苒只想著怎麼逃跑。孔苒不顧一切地一直往下沉，直到他感覺到踩到了地面。地面不是淤泥，而是跟井壁一樣的砌石，太奇怪了。
「咦」這次輪到孔苒驚訝了，不過他並沒有發出聲音來。他突然意識到，方才他是緊貼著井壁滑下來的，井口很小，剛開始他一直都能碰到井壁的一圈砌石，而現在他周圍十分空曠，摸了半天都找不到井壁，這井下空間好大。
孔苒很快鎮定下來，他的憋氣快到時間了，他必須儘快找到出口，否則就會悶死在這裡。但是，如果此時浮上去，必定會撞上黑影，所以這是萬萬不可行的。想到這裡，孔苒決定認準一個方向一直往前游，先摸到邊際，也許那裡會有出口。
也不知道遊了多久，孔苒感覺胸腔快要爆炸的時候，終於摸到了石壁。孔苒順著石壁往上浮，忽然摸到石壁上有一個洞口，此刻孔苒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不容多想，身子趕緊鑽了進去。這好像是一條密道，斜著往上延伸，沒有台階，也不算光滑。孔苒不斷地在密道爬行，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腦袋和身體不停地撞在石壁上，漸漸已感覺不到疼痛。
在孔苒即將失去意識的時候，他的腦袋終於從水中鑽了出來，他得救了。孔苒雙手扒住石壁，拼命地大口喘氣，意識逐漸恢復清醒，周圍仍是漆黑一片，但孔苒明白，順著這條密道一直往前爬，肯定能找到出口。密道依舊狹長，甚至經常磕碰到身體，但現在孔苒心中已經有了希望，他知道密道總會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