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幸福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梅子如願在城裡上班,她從教行脫離出來,進入了我們以為的機關單位。「隔行如隔山」她不知道的太多,知道的太少。她用教師的眼光看待眼前的一切,以為一切都是完美的,和諧的。而她的工作就是解決不完美不和諧。

  她和同事們坐在辦公室接收收到的上級文件,然後按照指示一步步去落實。他們坐在辦公室等待宗教團體、工商團體來訴苦。他們在協調,在動員,在促進社會團體的和諧。一天一老太太來到辦公室便開始訴說自己的不幸遭遇,會長處處為難她,把好處都自己攬入懷中。她一輩子修行就為能去五台山一趟,可會長就不讓她去。她搜集了會長的惡習和不雅行為,希望組織能管管制約。梅子聽得痛心,她不知道的太多。別人的生活是一部部影片,一個個生動的故事。她用心聆聽,找出了最溫柔最貼切的語言來安慰那年級七十的老太太。她想:她的一生所剩如此短暫,還能有幾個心愿。但在會長看來無足輕重,會長可以在她眼裡為所欲為,而她一個小小的請求都萬般艱難。人是情感的動物,也成了欲望十足的動物。若修行是放在執念,為何還有如此的關係?為所欲為應該是循規蹈矩,希望前往,應該是就地成佛。她迷茫在所面對的事件中,它們太鮮活,太現實,太刺眼扎心!

  她從一個普通的小學教師,來到聯絡指導各縣區單位的工作環境,在不知內情人眼裡是高檔的。梅子慢慢適應下班後隨便在食堂吃口飯繼續加班的狀態,適應周末與家人外出時接到電話趕往單位加班的狀態。她把當教師時的認真和嚴謹帶到工作中,卻效率低下,邁不開腿。她不得不學習老同事的隨機應變,在規定的時間裡上報材料,不求完善和實際,但求完成上交。在這裡完成比完善更加重要,效率不是實效,實效有時就是失敗。她得出差去參加省上的會議和培訓,她得常走出辦公室去去送文件與材料,她得學會工作的保密,連志雲都不得告知。對於工作她沒有了可傾訴的對象,她回到家能做的事只是過問孩子的學習。而工作占據了她幾乎所有的心靈,影響著她所有的心情。

  志雲在適應梅子的工作,他不知道她都在做些什麼。他的工作是那麼透亮,給學生上課、備課、處理孩子們發生的事,與家長交通,連上課的主題每天都是既定的。而梅子的苦惱是工作內容無法讓外界透支,除了同事和領導她無法言說。她看上去沒有牢騷的生活是刻板而緊張的,她把憋屈和難受發泄在同事的交流中,發泄在孩子學習的躑躅前行中。志雲用盡寬容和責任為梅子打氣,收效甚微。志雲包攬了所有的家務和孩子的飲食起居,梅子只盯著孩子的學習。這讓為師多年依然為師的志雲大受打擊,梅子用自己的為師原則和社會的普遍認知來對抗著孩子的天性,對抗著志雲在學校的巧舌如簧與滔滔不絕。她堅信:必須絕對服從老師和學校的規定,即使她自己也認為有的規定和作業不利於孩子身心健康。她隱約感覺到班級老師大量重複的作業,對孩子不好,孩子應該有自己的時間去玩耍去實際。但不能讓他養成藐視教師權威的習性,別人都能想辦法完成的作業,自己的孩子就一定要完成,不能議價不能折扣。她拖著工作的疲憊,每晚堅守孩子的作業陣地,逐一檢查、一絲不苟。孩子確實有些拖沓,可她的陪伴讓自己疲憊不堪,對孩子嚴加生厭。她自責自己為何生出這樣懶惰拖沓的孩子,她心裡激憤作業,卻每天履行著母親輔導作業的天職。

  同事總有更換,但工作的性質並未改變,難度似乎還在加強。新問題總在不斷出現:她換了辦公室,與一個自以為是的中年婦女共事;孩子的懶惰和依賴毫無起色。她抱怨那女人的無情和不可理喻,思索著離開她。一個只有兩人的辦公室,若是遇上不近情理而自以為是的人,是多麼的難堪,何等的煎熬!下鄉駐村可以擺脫那女人,但這相當於自己費力從鄉下進城,又再次跌落到鄉下,並宣告自己逃離她。

  對於孩子的學習,志雲看似放任不管。他從教十餘年,看清了一點,教育必須從孩子的身心健康出發。一切為了成績而損害孩子健康的教育都是扭曲的,不健康的,都應該拋棄。他為自己的孩子因為作業而自小身心疲憊、懼怕學習,深感不安。他在找尋那些為孩子健康作想的老師,把自己改造成那樣的老師。他極力減少學生的作業,讓他們走出家門有自己的玩耍時間。可貴的思維敏創作,都來自於看似閒暇的時間和空間。他一步步艱難的改變自己的課堂,為學生營造不討厭的學習,卻無力改變自己的孩子現狀。他有些後悔沒有去爭取教自己孩子的班級,把不信「老師教不好自己孩子」的諺語,他卻把改良教育只用寫別人家的孩子身上。即使小學他能自己教自己的孩子,初中高中呢?他深陷在梅子的工作不幸和孩子的學習不力中。

  老師家的孩子,是不是就必須優秀?他反思自己:一個好老師是教好自己的學生,還是自己的孩子。有人兩全其美,有人選擇自己的孩子,他選擇大多數的學生。老師家的孩子就不能平凡,甚至落後?同事的孩子上初中一上課老是睡覺,甚而打起呼嚕,同事被兒子老師叫到學校訓斥。她後來產生抗體,老師訓斥不作反應,再後來老師讓孩子請家長,她推說要上課沒時間。她說:「我知道自己的孩子狀況,我也在幫助他調整。他已經厭學啦,能讓他堅持去學校就不錯了,我還能逼他嗎?」他時時處處感受到孩子的弱勢,家長老師舉著「為孩子好」的牌子,對孩子施加壓力。老師理所當然,家長同仇敵愾,孩子沒有自我。

  志雲生於教育卻無能為力,他天天看著自己的孩子和學生處於不悅,卻無能為力。有人說:「老師就是種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就行。你的地就是你的學生,你的成績就是你的收成。你管人家別人的地幹嘛!」志雲耕耘著自己的土地,卻看別人的莊稼萎靡不振而興嘆。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學生,他在糾結,找不到出路。在校感慨學生,在家感慨孩子和梅子。

  梅子把孩子的學習和工作當做沉重的負擔,喘息掙扎。她詛咒同事的霸道和無知,怒斥孩子作業的不自覺。志雲在家裡沒了地位,孩子的學習梅子不要他管,他們的對孩子的教育理念是衝突的。志雲回憶著十年前梅子等待招聘考試時的無奈,那時只要能有一工作,世界都是美好的。他回味著梅子從遙遠的新廠小學,深夜來訪的相聚,那時只要能在一起,生活就是最美的,即使窮得只剩下幾個土豆,也吃的津津有味。他一下子回到如今:他們在一個城市工作,梅子在市級單位上班,有著可愛的孩子。但他們的神沒了,他們的愛與牽掛丟失了,他們的理解和奉獻無影無蹤。

  什麼樣的生活是幸福?兩地分居的思念再相聚,還是長相廝守的爭論與不適?是艱苦環境裡難得的一次享受,還是穩定生活的無端發難?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