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
青雲在琪琪到新化小學代課之前已經在這學校上課五年多，他參加工作已經十餘年，但一直在鐘鳴鄉，之前曾在其它兩所小學任教六年。到新化的緣由是因為他戀愛七八年的女友在宜良縣，而去往宜良的縣級公路要經過這裡。青雲是個善良上進的青年，從教以來都喜歡和學生在一起。工作十年，他領略了教師、家長的虛偽和無奈，但在孩子面前他和他們一樣天真好奇，對一切充滿激情和力量。他的宿舍就在教學樓旁，一下課總是擠滿學生。其實這宿舍很簡陋，一棟三層小樓，每層有散件宿舍，三樓被合併為兩間稍微大一些的教室。青雲的宿舍在二樓中間，外面一個隔間算是廚房和雜物間，裡面再次隔斷為兩小間，一間擺著書桌一套老款沙發一個火爐，裡面最小的空間剛好擺放一床。學生們一下課，甚至放學了都會擠到有書桌沙發的客廳，嘻嘻哈哈，根本不是聽老師講什麼有趣的故事，其實就是喜歡和青雲在一起。看他備課，看書，批改作業。有時他會和他們擠在沙發上，問問這個家裡的父母是做什麼的，那個的哥哥姐姐是否還在上學。學生們很喜歡青雲跟他們講話，不管講什麼他們都是高興的，受關注的。
一次青雲騎摩托車去鄉政府所在的中心校開會，他是教導主任時而就去參加全鄉的教學研討會，每個學校一位校長或教導主任參與。全校大小八九所完小，加上中心校領導，每次會議都是十餘人。開會時間不長，但來回也得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那天他開完會回到學校快六點，一走進宿舍發現居然有兩個炒好的菜放在桌子上。一個炒土豆，一個炒茴瓜。他一看就猜到是學生弄的。通常他的宿舍門是不關閉的，方便學生們隨時進出。大概是學生放學後發現他沒在宿舍，一問其它老師知道老師去開會了。便想起給老師做飯，他們用電飯煲煮了飯，發現地上有土豆和茴瓜。孩子們放學時間很早，也就四點半左右，離家很近，許多學生就是校園前後左右的。青雲盛飯吃了起來，這菜炒得恰到好處，簡單可口。窮人孩子在當家，這些學生，尤其是女孩子，八九歲就能做飯。平日在家，家務是他們每天必須的任務，甚至超過完成作業。作業偶爾未完成，家務是起床後就要做的。
青雲上課不刻板，講到學生們陌生新奇之處，他總是有意延伸拓展，讓他們儘可能了解更多的未知世界。在山區教學就是和孩子們共度求知的旅程，一個喜愛學生的老師，就能讓孩子們有好成績。他們眼裡，老師就是知識的使者，就是灰茫茫村子外透過來的光亮。青雲上課有激情，極少死記硬背，學生雖然未能全部聽懂老師的分析和講解，但他們很認真。一出學校就是學生家，青雲有時放學後會同幾位老師，一同去散步。學生們一看到老師到家門口就大聲喊到家裡去，青雲就會很快走了進去，看看孩子們屋子的樣子。父母大多不在家，很晚才回來，青雲坐上十多分鐘，看清孩子們平日的生活環境，問問在家都做些什麼，在哪裡寫作業。然後，又沿著村里小路走下去，有時遇上其它年級的學生，他們也會喊老師進屋坐坐，青雲也不拒絕便走了進去。沒有父母在家的孩子更真實自在，也有些羞澀。學校本不大，十多個老師，兩百多學生。學生們都知道全部的老師，老師們能知道每個班的孩子。村子裡狗是到處亂竄的，見到生人吼幾聲告知主人，便回到家門口蹲下待命。青雲一行，在村子裡隨意走動，有時遇到家長回家了執意要請老師進去吃飯，青雲大多擺手不去。遇到熱情的家長直接跑過來拉老師，學生也幫忙拉，青雲便不再執意，走進屋做了下來。家長們做的飯比他自己的更香，他吃得津津有味。家長只問問「這娃娃在學校可聽話」不問成績，青雲輕描淡寫似的說道「上課很認真的」。他一向反對告狀式的老師，好像自己讀書時就怕老師給家長告狀，事實上他上小學初中時常常被老師表揚。
青雲把孩子們的每一節課安排得恰到好處，時而朗讀時而書寫，時而交流時而作業。他在上好自己課同時，去關注幾個老教師，如王德宇般心思在生意上的老師，如李滔那樣一心想著炒股的老師。他利用課餘跟他們交流怎麼上課，其實是想告訴他們把心思放在學生身上。他組織老師們來一次說課比賽，每個老師都得參加，最後評出一二三等獎。再來一次模擬學生的小升初考試，試卷請中心校的一領導出題，全體老師放學後坐在一間教室做試卷，考完後收集起來請出試卷的領導批閱。自然語文他是最高分，數學是另一單小的馬老師獲得。新化小學本就不大，但卻管理著三四公里處的一公安小學，這學校一百多學生，六七個老師，大概是一公安系統捐贈修建的，因而叫公安小學。馬老師是這個小學校的負責任，偶爾又到新化開開會。遇到搞教研、說課、考試之類的事，兩學校的老師必須聚在一起。
一晃來到鐘鳴任教十餘年，去年開始、青雲得知城裡的學校面向山區、壩區學校招考老師，也就是城裡的學校從本縣區內所有老師選拔優秀老師。這是個好機會，許多老師都行動起來，到處打探考試內容，是否要說課面試。青雲在沒做準備的第一次招考中落榜，沒能進入筆試錄取面額。他有些氣餒，人往高處走總不能在這裡呆一輩子吧。早就聽說城裡的學校環境好，學生聰明。再說，進城是每個鄉下人的夢幻，怎麼不令人嚮往？這裡的孩子淳樸善良，家長厚道實在。但青雲就讀的初中和師範，都是在昭通城裡就讀的，他知道城裡才是自我提升的好地方。實現更大教育理想，平台很重要。他第二次參與進城招聘教師考試，他在上課之餘閱讀了基本小學畢業總複習資料，做了不少小升初的試卷。這次他被錄取了，同事去教育局看考後分數，一眼就看到到他的成績。城區今年招考20名鄉鎮教師，參考人數200多名，他的分數是第四。馬老師打電話告訴他，他上線了時正是午飯過後，他正和學生們在宿舍樓前聊天嬉戲。他壓抑內心的激動，不知所云。這意味著他將離開這個工作過十餘年的鄉鎮鐘鳴，離開任教五年多的新化，離開眼前正纏著他嬉鬧的孩子們!他把電話掛了後，依然有些半信半疑，但多半是確信的，因為他走出考場後總體感覺是良好的。試卷中的作文就是寫你如何看待這次進城招聘考試，他一直對自己的寫作很有把握。唯一不能確定的是一個叫「狡黠」的詞語，這是個讀拼音寫詞語的題，他當時確實沒能寫出來。
放學後他迫不及待騎車趕往教育局大院看成績，馬老師沒有騙他，他的名字確實排在參考教師的前面，是第四名，在錄聘人員之中。他匆匆掃了一眼，其它錄取的教師有沒有熟識的，然後離開教體局騎車回到學校。鐘鳴鄉有教師大概100多人，和他一樣進城的只有三人，馬老師和另一位數學老師。他一回到學校，老師們便堆笑質問：「考取了，要進城啦！」他點頭，隨即感嘆：「錄取了，今年不面試，直接取報考的學校報導！」剛開學第一周，他沒有任何告別儀式，直接收拾自己的東西，然後聯繫學校外一輛小卡車。來不及和學生告別，或是不適宜告別。他讓數學老師直接告知孩子們，他調走了。謊稱上級要把他調走。他知道自己無法站在教室的講台上，跟學生們說：「老師想離開這裡，老師要進城去當老師了」他說不出，也不應該去鄭重告別。這些年來，學校的老師陸續通過各種辦法調往其它環境更好的鄉鎮任教，極少數也直接調進城裡，學生們知道有的老師會走的，除了學校附近的三位本村老師外，其它外來老師遲早都會離開。青雲讓數學老師把自己的電話號碼寫在黑板上給學生們，告訴他們想老師了就打電話。他無法知曉孩子們聽說他走了，不再叫他們時，是什麼樣子，他沒去想。孩子們在他離開幾個月後打過一兩個電話，直到有的孩子讀完初中外出打工後，還有他的號碼。
青雲離開時並沒有告知琪琪，他們之間連電話都沒有，也沒留有QQ號碼。直到青雲進城後兩年多，收到琪琪的信息。
一次青雲騎摩托車去鄉政府所在的中心校開會，他是教導主任時而就去參加全鄉的教學研討會，每個學校一位校長或教導主任參與。全校大小八九所完小，加上中心校領導，每次會議都是十餘人。開會時間不長，但來回也得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那天他開完會回到學校快六點，一走進宿舍發現居然有兩個炒好的菜放在桌子上。一個炒土豆，一個炒茴瓜。他一看就猜到是學生弄的。通常他的宿舍門是不關閉的，方便學生們隨時進出。大概是學生放學後發現他沒在宿舍，一問其它老師知道老師去開會了。便想起給老師做飯，他們用電飯煲煮了飯，發現地上有土豆和茴瓜。孩子們放學時間很早，也就四點半左右，離家很近，許多學生就是校園前後左右的。青雲盛飯吃了起來，這菜炒得恰到好處，簡單可口。窮人孩子在當家，這些學生，尤其是女孩子，八九歲就能做飯。平日在家，家務是他們每天必須的任務，甚至超過完成作業。作業偶爾未完成，家務是起床後就要做的。
青雲上課不刻板，講到學生們陌生新奇之處，他總是有意延伸拓展，讓他們儘可能了解更多的未知世界。在山區教學就是和孩子們共度求知的旅程，一個喜愛學生的老師，就能讓孩子們有好成績。他們眼裡，老師就是知識的使者，就是灰茫茫村子外透過來的光亮。青雲上課有激情，極少死記硬背，學生雖然未能全部聽懂老師的分析和講解，但他們很認真。一出學校就是學生家，青雲有時放學後會同幾位老師，一同去散步。學生們一看到老師到家門口就大聲喊到家裡去，青雲就會很快走了進去，看看孩子們屋子的樣子。父母大多不在家，很晚才回來，青雲坐上十多分鐘，看清孩子們平日的生活環境，問問在家都做些什麼，在哪裡寫作業。然後，又沿著村里小路走下去，有時遇上其它年級的學生，他們也會喊老師進屋坐坐，青雲也不拒絕便走了進去。沒有父母在家的孩子更真實自在，也有些羞澀。學校本不大，十多個老師，兩百多學生。學生們都知道全部的老師，老師們能知道每個班的孩子。村子裡狗是到處亂竄的，見到生人吼幾聲告知主人，便回到家門口蹲下待命。青雲一行，在村子裡隨意走動，有時遇到家長回家了執意要請老師進去吃飯，青雲大多擺手不去。遇到熱情的家長直接跑過來拉老師，學生也幫忙拉，青雲便不再執意，走進屋做了下來。家長們做的飯比他自己的更香，他吃得津津有味。家長只問問「這娃娃在學校可聽話」不問成績，青雲輕描淡寫似的說道「上課很認真的」。他一向反對告狀式的老師，好像自己讀書時就怕老師給家長告狀，事實上他上小學初中時常常被老師表揚。
青雲把孩子們的每一節課安排得恰到好處，時而朗讀時而書寫，時而交流時而作業。他在上好自己課同時，去關注幾個老教師，如王德宇般心思在生意上的老師，如李滔那樣一心想著炒股的老師。他利用課餘跟他們交流怎麼上課，其實是想告訴他們把心思放在學生身上。他組織老師們來一次說課比賽，每個老師都得參加，最後評出一二三等獎。再來一次模擬學生的小升初考試，試卷請中心校的一領導出題，全體老師放學後坐在一間教室做試卷，考完後收集起來請出試卷的領導批閱。自然語文他是最高分，數學是另一單小的馬老師獲得。新化小學本就不大，但卻管理著三四公里處的一公安小學，這學校一百多學生，六七個老師，大概是一公安系統捐贈修建的，因而叫公安小學。馬老師是這個小學校的負責任，偶爾又到新化開開會。遇到搞教研、說課、考試之類的事，兩學校的老師必須聚在一起。
一晃來到鐘鳴任教十餘年，去年開始、青雲得知城裡的學校面向山區、壩區學校招考老師，也就是城裡的學校從本縣區內所有老師選拔優秀老師。這是個好機會，許多老師都行動起來，到處打探考試內容，是否要說課面試。青雲在沒做準備的第一次招考中落榜，沒能進入筆試錄取面額。他有些氣餒，人往高處走總不能在這裡呆一輩子吧。早就聽說城裡的學校環境好，學生聰明。再說，進城是每個鄉下人的夢幻，怎麼不令人嚮往？這裡的孩子淳樸善良，家長厚道實在。但青雲就讀的初中和師範，都是在昭通城裡就讀的，他知道城裡才是自我提升的好地方。實現更大教育理想，平台很重要。他第二次參與進城招聘教師考試，他在上課之餘閱讀了基本小學畢業總複習資料，做了不少小升初的試卷。這次他被錄取了，同事去教育局看考後分數，一眼就看到到他的成績。城區今年招考20名鄉鎮教師，參考人數200多名，他的分數是第四。馬老師打電話告訴他，他上線了時正是午飯過後，他正和學生們在宿舍樓前聊天嬉戲。他壓抑內心的激動，不知所云。這意味著他將離開這個工作過十餘年的鄉鎮鐘鳴，離開任教五年多的新化，離開眼前正纏著他嬉鬧的孩子們!他把電話掛了後，依然有些半信半疑，但多半是確信的，因為他走出考場後總體感覺是良好的。試卷中的作文就是寫你如何看待這次進城招聘考試，他一直對自己的寫作很有把握。唯一不能確定的是一個叫「狡黠」的詞語，這是個讀拼音寫詞語的題，他當時確實沒能寫出來。
放學後他迫不及待騎車趕往教育局大院看成績，馬老師沒有騙他，他的名字確實排在參考教師的前面，是第四名，在錄聘人員之中。他匆匆掃了一眼，其它錄取的教師有沒有熟識的，然後離開教體局騎車回到學校。鐘鳴鄉有教師大概100多人，和他一樣進城的只有三人，馬老師和另一位數學老師。他一回到學校，老師們便堆笑質問：「考取了，要進城啦！」他點頭，隨即感嘆：「錄取了，今年不面試，直接取報考的學校報導！」剛開學第一周，他沒有任何告別儀式，直接收拾自己的東西，然後聯繫學校外一輛小卡車。來不及和學生告別，或是不適宜告別。他讓數學老師直接告知孩子們，他調走了。謊稱上級要把他調走。他知道自己無法站在教室的講台上，跟學生們說：「老師想離開這裡，老師要進城去當老師了」他說不出，也不應該去鄭重告別。這些年來，學校的老師陸續通過各種辦法調往其它環境更好的鄉鎮任教，極少數也直接調進城裡，學生們知道有的老師會走的，除了學校附近的三位本村老師外，其它外來老師遲早都會離開。青雲讓數學老師把自己的電話號碼寫在黑板上給學生們，告訴他們想老師了就打電話。他無法知曉孩子們聽說他走了，不再叫他們時，是什麼樣子，他沒去想。孩子們在他離開幾個月後打過一兩個電話，直到有的孩子讀完初中外出打工後，還有他的號碼。
青雲離開時並沒有告知琪琪，他們之間連電話都沒有，也沒留有QQ號碼。直到青雲進城後兩年多，收到琪琪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