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身既死兮神以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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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言心中始終縈繞著一股怪異之感,怎麼都揮散不去。畢竟,這自稱青木的「老鬼」,還宣稱是青木鎮的先祖,如此離奇的事,實在叫人難以輕信。

  然而,修行之事不能耽擱,她依舊像往常一樣,每日都要前往山上修行。只不過,她定要江河陪同方可,若是獨自一人,她是絕計不敢去的。

  江河自那日知曉莊言的些許過往經歷後,內心猶如平靜湖面投入巨石,久久無法平息。

  原來,莊姑娘竟與自己有著相似的遭遇。細細想來,自己似乎更為悽慘,畢竟莊姑娘還有族人相伴,而自己呢,自幼便不知親生父母,養父母也命運悲慘……但隨即他又自嘲一笑,自己瞎比個什麼勁呢?

  自那之後,連著喝了幾日酒,江河與自稱青木的「年輕老者」愈發熟絡,交談起來十分暢快。

  青木自述生前也是一名修士,修的乃是鬼道,憑藉此道,死後方能靈魂不散,長存於天地之間。不僅如此,他還時不時地對江河的修行指點一二。

  江河哪能輕易相信這番說辭,心中暗自思忖,若這鬼道當真如此神奇,那天下修士還費勁心思去求什麼長生,全都改修鬼道豈不是妙哉?

  這日,青木突然一臉熱忱地對江河說道:「我說江河小友,你我二人如此投緣,雖說年齡上有些差距,但這又何妨?倘若你不嫌棄老夫,不如咱們結拜為兄弟,你看如何?」

  江河聞聽,心中雖有些驚訝,但也覺得這老先生頗為有趣,當下便應道:「如此甚好!只是不知青木前輩會不會嫌棄小子我人微年輕。」

  青木佯裝生氣地說道:「唉,這叫什麼話?都要結拜為兄弟了,還叫什麼前輩不前輩的,顯得生分。」

  江河趕忙改口:「青木兄?」

  「江河兄?」

  二人隨即對視一眼,相視而笑,笑聲在山林間迴蕩。此時,正在一旁修行的莊言被這笑聲驚醒,睜眼看到眼前一幕,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只見二人就著墳頭,恭恭敬敬地跪拜起來,嘴裡還一口一個「青木兄」「江河兄」。這兩人?當真離譜!那老鬼竟然還拜起了自己?莊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回去的路上,莊言實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再次問道:「你當真與那老鬼結為兄弟了?」

  江河趕忙糾正道:「哎,你可別這麼說青木兄,青木兄為人豪爽,又十分有趣,與他結為兄弟,有何不妥?」

  莊言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離譜至極。」

  江河卻不以為然,反問道:「離譜嗎?哪裡離譜了?」

  ——

  近日,小鎮來了不少外鄉人,這在平日裡鮮少有人往來的小鎮,實在是件稀罕事。

  這日,江河如往常一樣結束了學堂的課業,正準備返回小院。突然,一道身影如鬼魅般閃現至他身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就是江河?」那聲音低沉而沙啞,透著一股莫名的壓迫感。

  江河抬眼望去,只見此人約莫四十出頭的年紀,身著布衣,頭戴一頂寬大的斗笠,將大半張臉都隱匿在陰影之中。他身材魁梧,膀大腰粗,細細看去,臉上鬍鬚濃密,如同雜草般肆意生長,眼神中透露出的凶煞之氣,讓人一看就覺得不像是個好人。

  就在這時,江河的腦海里突然傳來靈童兒焦急的心聲:「小心,此人是修士!」江河心中一凜,頓時全身戒備起來,謹慎地問道:「敢問閣下是?」

  那壯漢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說道:「小友可否移步,坐下說話?」

  二人來到街邊的餛飩攤,面對面坐下。餛飩很快上桌,只見那壯漢端起碗來,二話不說,一口便將整碗餛飩悶下。如此豪爽粗獷的吃法,江河還是頭一回見,心中不禁對他多了幾分敬畏。

  「不錯,夥計,再來一碗。」

  壯漢大聲招呼著攤主,隨後看向江河,說道:「實不相瞞,在下莊百會,此番前來,只為見一見江小友,並無惡意。」

  莊百會?姓莊?他和莊先生又會是什麼關係呢?江河心中暗自思忖,卻沒有說話。

  見江河不搭話,莊百會又接著說道:「小友不必憂心,在下真的沒有惡意,只是想瞧瞧族長大人所看重的人究竟是何模樣?」

  「族長?」江河一臉疑惑,顯然對於這個稱呼毫無頭緒。

  「莊淵吶,江小友莫非不知?」

  聞言,江河有些詫異。莊先生還有這層身份?


  還不等江河細細思索其中的關聯,遠處一個與莊百會穿著打扮一般無二的精瘦男子大聲叫道:「百會,走了,莫要耽擱了時辰。」

  莊百會聽後,端起剛上桌的餛飩,又是一口悶下,然後對江河說道:「小友回見,告辭。」言罷,便起身匆匆離去。

  回到小院,江河剛邁進大門,便瞧見院中站著三人。為首的是一個身形挺拔的中年男人,同樣戴著斗笠,面容隱匿在陰影之中,瞧不真切。身後,正是剛剛見過的莊百會,還有那個叫走莊百會的精瘦男子。

  「你果然來了這裡,還不速速回去,這地方豈是你能來的?」為首的中年男人語氣嚴厲地說道。

  此時,莊言正站在她的屋門前,毫不畏懼地與三人對視,冷冷地回應道:「用不著你管。」

  「馬上就起封印了,你且回去,日後你再如何,我不再干涉。百會,你帶她回去。」中年男人說著,便吩咐莊百會動手。

  「族老?」莊百會猶豫不決,想要勸解。見男人不為所動,隨即又轉頭又看著莊言,「阿言,族老也是為你好。」

  莊言態度堅決,眼神中透著一股倔強:「我不會走的。」

  「阿言,走吧。族裡人很擔心你。」莊百會試圖勸說。

  「什麼為我好,事事都瞞著我,我想自己弄清楚,也不許?我不走。」莊言的聲音帶著一絲憤怒和委屈。

  「百會,還愣著做什麼?」

  就在這此時,院外傳來一道溫柔卻又不失威嚴的女子聲音:「罷了,且由著她吧,不弄明白,她是不會死心的。」

  「可是阿嫂……」

  只聽外面再次傳來女子聲音,「走吧,往後她自會明白。」

  江河自打進門就呆愣門口,此刻他探出頭去,卻空無一人,他不禁猜想:高人?定是了。

  院中三人聽後,只得無奈退去。

  「阿娘,謝謝你。」莊言眼中含淚,輕聲說道。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阿言記住為娘今日之言,切不可被執念擾了心智。」女子語重心長地叮囑道。

  「記住了。」

  眾人離去後,站在門口的江河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而院落里的其他人,似乎對這一切渾然不知,陶老翁正笑容滿面地招呼著江河過來下棋。

  戌時,江河和莊言如往常一樣結伴上山。路上,江河忍不住問道:「今日那幾人,是你的族人?還有,你娘也來了?」

  莊言默默點頭,沒有說話。

  「是專程來接你回去的嗎?」

  「不是。」

  「那他們來此所為何事?」江河滿臉好奇。

  「我們一族世代守護青木鎮的封印,近日說是要重修封印,所以族中來了不少人。」

  「封印,什麼封印?」江河臉色有些凝重。

  「我也不知,只知道這青木鎮中有大凶之物。族裡沒人願意跟我提起此事,這是我第一次來青木鎮。除了我爹,也是我第一次見到族中其他人進入青木鎮。」莊言無奈地說道。

  江河心中充滿疑惑,自己在五台山生活了十幾載,從未察覺到有任何異常,怎會突然冒出個什麼大凶之物?

  「所以莊先生是在此守護封印?」

  「嗯。」莊言點了點頭。

  「那你為何?」

  「我就是不明白,什麼封印可以不顧妻女,只是這樣便也就罷了,又為何讓其餘人對我謊稱我早已沒了父親?難道就如此不想與我相見嗎?」

  見莊言這般,江河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得默默跟在其身後,像個犯錯的小孩。

  「江河,你說,到底是什麼,能讓他如此無情?」莊言的眼中滿是迷茫和困惑。

  江河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但我覺得莊先生是好人,他這麼做,肯定是有苦衷的吧。」

  莊言聽後,不禁苦笑了一下,說道:「希望如此吧。」

  今日所聞,讓江河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這青木鎮究竟隱藏著怎樣不為人知的秘密呢?

  登上山頂,江河的心思依舊被莊言所說的封印之事占據著。幾杯酒下肚後,他終於忍不住向青木問起了心中的疑惑。說起青木鎮,這世上恐怕再沒有比這位先祖更了解的人了吧?


  「封印嗎?好像確有那麼一回事,是什麼封印呢?會是什麼呢?」青木皺著眉頭,努力回憶著,「實在抱歉啊江河兄,為兄我著實想不起來了。」

  看來從青木兄這兒是問不出什麼了。江河無奈地嘆了口氣,心想,罷了,這也不是自己能夠隨便插手的事情,自己只需好好履行與莊先生的三年之約就好了,其他的,管它呢。

  這幾日,莊言的族人都沒有離開小鎮。莊百會時常來找江河拉家常,這莊百會是個十足的酒膩子,與同樣愛喝酒的江河湊在一起,那可真是無話不談。

  「江小友不知,阿言小時候那可是調皮得很吶。記得有一次,她趁著族中長老睡著,竟偷偷剪去了長老的鬍鬚,說是每次長老抱起她來,那鬍鬚扎人得很。還有一次……」

  莊百會繪聲繪色地講述著莊言小時候的趣事,江河聽得津津有味,二人不時爆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直把一旁的莊言聽得臉頰通紅,卻又無可奈何。

  「百會叔,你別說了。跟他說這些幹嘛?」莊言又羞又惱地說道。

  小院中,眾人聽聞眼前大漢是莊言家長輩,皆是十分熱情,紛紛拿出好酒好菜招待。這反倒把身高八尺的莊百會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聽阿言說,她把《抽刀術》傳授給你了?」莊百會突然問道。

  「是的,百會大哥。」

  「江小友,這《抽刀術》可是我年少時所著,其中的招式精妙絕倫,不可謂不精深。」

  莊百會一臉自豪地說道,說完,他左右看了看,見周圍無人,便拉起江河就往外走,說要他耍一趟刀法給自己看看,自己也好趁此機會指點其一二。

  二人來到小鎮外一處空曠之地,莊百會隨手一揮,一道散發著柔和光暈的靈氣屏障悄然出現,將這片區域與外界隔絕開來,片刻後,屏障又緩緩消失不見。

  若從外面看來,此地一切無常,二人身影早已隱逸不見。

  見此術法,江河又少不了一番感嘆,好似從未見過世面的鄉巴佬,大開了眼界。

  「來,舞來看看。」莊百會說著,朝江河丟去自己的大刀。

  江河伸手接過,沉甸甸的大刀險些讓他站立不穩。他試著隨意舞動了兩下,感受了一下刀的分量,心中暗自叫苦,這刀著實有些重了。

  但此刻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只見江河深吸一口氣,紮好馬步,緊閉雙眼,全身的靈力開始緩緩匯聚,蓄勢待發。

  忽的,他猛地睜開眼睛,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手中大刀猛地推出,隨後便舞起抽刀術中的招式。

  起初,由於刀身太過沉重,江河顯得有些吃力,動作也稍顯笨拙。但隨著他逐漸適應,慢慢地漸入佳境,一套刀法使得行雲流水。空氣中絲絲水霧受到靈力的牽引,凝結成水流,隨著刀身的舞動而上下翻飛。最後,江河一個迅猛的橫劈,水流如離弦之箭般飛向莊百會。莊百會不慌不忙,抬手輕輕發力,水流瞬間化作水霧,消散在他身外半尺。

  舞完刀的江河已是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他不禁感嘆道:「這刀可真重啊!」

  「好,好樣的!」

  莊百會大聲喝彩,「本想著指點你一二,沒成想你已然將這《抽刀術》練得如此爐火純青,竟然還融入了自己的術法,果真是天生的修行胚子!」

  「百會大哥過譽了。」江河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欸,你也別謙虛了,事實本就如此嘛。」

  莊百會拍了拍江河的肩膀,說道,「江小友,我傳你一門移形術法,與這刀術配合起來,定能神出鬼沒,叫敵人防不勝防,你看如何?」

  「當真?那便多謝百會大哥賜教了!」江河一聽,頓時來了精神。

  「此術名為神行術,是較為普通的移形術法。施展後,自身行動敏捷無比,可叫人捉摸不定。」莊百會一邊說著,一邊施展起神行術來。

  只見周圍頓時煙塵四起,狂風呼嘯,不過眨眼之間,莊百會便如鬼魅般出現在江河身後。待江河轉過身,他又一個閃身,瞬間回到原來的位置,速度之快,讓人眼花繚亂。

  「好快!」江河忍不住驚嘆道。

  「這神行術雖然對身體的機能提升較大,能夠極大程度地增強行動速度,但因為靈力消耗巨大的緣故,故而沒有多少人願意煉就。多數修為較低的修士,還是更願意修習一些靈力消耗較少的移形術法,效果雖不如這神行術,但平日用來趕路也相對合適些。」莊百會解釋道。


  「我願意學這個,還請百會大哥教我。」

  「好,痛快!你且看好了,我再施展一次,隨後再細細教你。」莊百會爽朗地笑道。

  而後的幾日裡,只要四下無人,江河便會偷偷施展神行術。經過不斷地練習,他雖還不如莊百會那般迅捷如風,但也算是小有所成,行動速度比之前快了許多。

  ——

  今夜的月色如往常一樣明亮,將整個山頂照得如同白晝。江河陪著青木喝酒,二人一邊暢聊,一邊開懷痛飲。莊言則在一旁靜靜地修行,四周靜謐祥和,仿佛一切都如往常一樣平淡。

  忽然,遠處的蒼穹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攪動,剎那之間電閃雷鳴,烏雲如墨般迅速聚集,層層疊疊地壓了過來。不過眨眼之間,那原本高懸的明月便被烏雲無情地吞噬,四周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今日這天色怎會如此怪異?說變就變,完全不給人一點準備的時間。眼看大雨就要傾盆而下,這可如何是好?」江河望著天空,心情鬱悶到了極點。

  莊言也無心再繼續修行,她看著驟變的天穹,心中好似一團亂麻,狂躁不已,無論如何都靜不下心來,也不知為何會這般難受?

  正當眾人都以為一場傾盆大雨即將來襲之時,那堆積如山的烏雲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明月再次露出,灑下柔和的光芒。緊接著,天空中霞光驟起,五彩斑斕的光芒交織在一起,恍若白日。

  「你們看,是極光,真好看啊!」江河興奮地指著天空,大聲喊道。

  「是啊,真好看啊……!江河兄,今日這頓酒後,怕又是許久喝不上了,日後可要時常記掛哥哥啊!」青木的話語中帶著一絲無奈。

  青木突如其來的這番話,讓江河摸不著頭腦,心中暗自思忖,青木兄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的如此感慨?

  江河正疑惑間,不經意間轉頭看向莊言,只見此時的她淚流滿面,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滾落。她雙手緊緊地捂住胸口,仿佛心口處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她哽咽著,心臟微微刺痛,好似正被無數細針穿插。

  看見莊言這般痛苦的模樣,江河心急如焚,快步上前,關切地問道:「莊姑娘你怎麼了?」

  莊言只是不停地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說話啊莊姑娘,可別嚇唬我。」江河焦急地搖晃著莊言的肩膀。

  「我不知道,只覺得好傷心,真的好傷心。」莊言一邊哭著,一邊一字一頓地艱難說道。

  看著傷心欲絕的莊言,江河一時也慌了神,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才好。猶豫片刻後,索性一把將她摟入懷中,手掌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髮絲,溫柔地說道:「沒事的,沒事的。」

  與此同時,小鎮裡,一群人頭戴斗笠,靜靜地站在屋頂上,約莫二三十人。他們皆是抬頭望向蒼穹中那一道道如夢似幻的極光,面色凝重,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憂慮。那日在小院為首的中年男子看著面前的女子,小心翼翼地問道:「阿嫂……」

  「我沒事。」

  只見女子的臉頰上似有淚光一閃而過,她輕輕搖了搖頭,眼中寫滿惆悵。

  隨即女子深吸一口氣,說道:「此間事了,走吧。」

  「那阿言……?」

  中年男子有些擔憂地問道。

  「隨她去吧,但願知道真相的她,不會做出什麼傻事來。」女子微微嘆息,眼中滿是無奈。

  只一瞬間,幾十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見,只留下清冷的月光,靜靜地飄灑在屋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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