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年輕的老者
戌時，夜幕如墨，繁星點點。
二人沿著蜿蜒崎嶇的山路徒步向山巔攀爬。四周靜謐得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與腳步聲，偶爾傳來幾聲蟲鳴，在這寂靜的山林中顯得格外清晰。
好不容易登上山頂，這裡果然高聳入雲，仿佛伸手便能觸摸到那漫天星辰。
此刻，夜幕如同一塊深邃無垠的黑色綢緞，輕柔地鋪展於天地之間。而那輪皓月，宛如一顆璀璨奪目的明珠，高懸於浩瀚夜空，散發著皎潔的光亮，均勻地傾灑在周遭，將原本隱匿於黑暗中的萬物籠罩，使之若隱若現。
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在月光的映照下，輪廓變得愈發柔和，像是大地酣睡時微微起伏的脊樑。山上的樹木，枝葉交錯，在月光的輕撫下，每一片葉子都仿佛被鍍上了一層銀邊，在微風中輕輕搖曳，閃爍著細碎的光芒，恰似無數雙靈動的眼睛眨動。
山頂處恰好是一塊空地，宛如被大自然精心雕琢而出，又像是被雷劈過一般，帶著幾分神秘與滄桑。空地一面是鬱鬱蔥蔥的樹林，在微風中沙沙作響；另一面則是陡峭的山崖，崖下雲海翻湧，在月光的溫柔映照下，雲層疊嶂，如夢如幻，美不勝收。
此地靈氣，雖比不得烏陀湖道場，卻也是這方圓百里內靈氣最為充沛之地了。
「沒想到這馬鞍山上，竟藏著這般壯麗的奇觀。」江河不禁感慨道，聲音中滿是驚嘆。
「是啊，此處靈氣雖算不得充沛，卻也是極好的。」莊言微微點頭，目光中透著一絲欣喜。
「所以莊姑娘這幾日老是不見蹤影，是在尋覓這修行佳地？」
莊言輕輕點頭，隨後略帶感慨地說道：「自從離家後，四處奔波，已經許久沒有安心修行了。」
「莊姑娘的家嗎？想必一定在很遠的地方吧？」江河好奇地問道。
「嗯，是很遠。」
說完，她目光望向遠方，思緒仿佛也隨之飄蕩，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憂傷。
江河見狀，不再言語，心想莊姑娘定是想家了，此刻還是不打擾她為好。
就在這時，江河不經意間一扭頭，發現相隔不遠處的林間，果真有一座墳頭赫然屹立。
樹林之中寂靜無聲，透著一股陰森的氣息，這一座孤墳突兀地矗立在那裡，著實讓人不寒而慄。莫說莊姑娘一個女子，就連向來膽大的江河，此刻也不禁感到脊背發涼，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心頭。
「你在那邊修行，我在這邊，咱們各修各的，互不打擾。」
莊言思索片刻後，將墳頭那邊劃分給了江河，雖心中有些愧疚，但想來江河膽子不小，應該不會太過在意。
「好，就聽莊姑娘的。」
江河嘴上雖應著，可心裡還是有些發怵，但又不想在莊言面前表現出怯懦，只能硬著頭皮答應。
只見莊言緩緩盤腿而坐，輕輕閉上雙眼，進入了冥想狀態。四周的靈氣仿佛受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的牽引，緩緩匯聚而來，一縷一縷地鑽進她的身體。
此時，江河的腦海中突然響起了靈童兒的聲音，「此女子可不簡單吶，她與天地靈力的契合程度十分了得。雖遠遠不及我們靈童，但作為人類而言，這般天賦確實是讓人匪夷所思。」
「這麼厲害嗎？」江河心中一驚，忍不住在腦海中回應道。
「那是當然，本靈童乃是天地孕育而生，對於靈力一說，可比你精通千萬倍，自是不會看錯的。依我看你也別白費力氣修煉了，你們如此對坐修行，靈氣是絕不會眷顧你半分的，倒不如仔細觀摩，學習學習。」
無奈之下，江河只得地坐在一旁，觀摩起莊言修行來。
看著莊姑娘靜靜地端坐在那兒，宛如一幅絕美的畫卷。她面容恬靜安然，白皙的肌膚在月光的映照下，散發著柔和的光澤，仿佛蒙了一層淡淡的銀紗。雙眸輕闔，宛如兩彎靜謐的月牙，微微抿著的嘴唇，色澤紅潤，似帶著幾分若有似無的笑意，讓人不禁心生遐想。
她的雙手自然地搭放在膝上，手指纖細修長，猶如青蔥玉筍，指尖微微彎曲，透著一股優雅。偶有幾縷絲髮隨著她氣息輕輕飄動，更添了幾分超凡脫俗之感，宛如仙子下凡。江河一時間竟看得入了迷，情不自禁地再次感嘆，「莊姑娘可真美啊！」
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因莊言的冥想而變得愈發靜謐祥和起來，整個空間仿佛只剩下她均勻而輕柔的呼吸聲，一吸一呼間，似與這天地自然達成了某種奇妙的契合。
她就那樣安然地坐著，仿佛與這天地融為一體，讓江河不忍發出絲毫聲響，生怕一不小心驚破了這份獨屬於她的空靈意境。
許久過後，莊言緩緩睜開雙眼，那明亮的眼眸猶如夜空中閃爍的星辰。她突然的睜眼，讓正看得入神的江河措手不及，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臉也瞬間漲得通紅。
「你怎麼了？」見江河這般模樣，莊言不禁有些好奇。
「哦……我……我在……我在修行。」
江河吞吞吐吐地說道，說完慌亂地抬起指尖，朝著雲層的方向一點。只見雲層里頓時水霧聚集，迅速聚成一股水流，被江河攝了過來。水流臨近後，化作一團晶瑩剔透的水球，漂浮在江河身前。江河趕忙兩眼一閉，裝模作樣地修煉起來。莊言將信將疑，總覺得江河的行為有些古怪，但也沒有再多問。
片刻後，那水團緩緩散作水霧，消失不見。江河長呼一口氣，裝作修行良久、大功告成的樣子。
此時莊言正坐在崖邊的一塊大石上，右手持筆，左手拿符，筆鋒如行雲流水般左右橫飛。那專注的神情，仿佛整個世界都只剩下她和手中的符籙。
「莊姑娘在畫符籙？」
「嗯，這是最基本的平安符，沒什麼實際的用處，不過是求個平安罷了。」莊言輕聲說道，說罷，收起筆，將畫好的符遞給江河。「送你的。」
江河有些受寵若驚，他收下符籙，莫名的一股暖意湧上心頭，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這清冷的山頂，給予他一絲溫暖。
「走吧，回去了。」莊言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好。那個，謝謝你，莊姑娘。」此刻的江河竟有些羞澀，平日裡的灑脫仿佛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後的日子裡，江河每日都會陪同莊言一起來這山頂修行。起初，莊言沉浸在自己的修行世界裡，江河則認真觀摩，一半學習，一半欣賞。
每次莊言冥想完畢，總會瞧見江河手足無措的樣子，她不禁有些好奇，但也沒有追問，只當是江河修行上的秘密怕被人瞧了去吧。
漸漸的，二人也不再日日打坐冥想。偶爾相互切磋刀術，探討道法。對於江河所修水法，莊言亦是頗感興趣，不時詢問其中關節，自己也跟著修起水法來。江河自然是知無不言，毫無保留的傳授自己的心得。
對於江河的刀術，莊言也是毫不吝嗇誇讚之詞。她稱讚江河短短時間，便能將刀術修煉得如此精湛，果真是天賦異稟，假以時日，必能有一番大作為。
這一日，二人如往常一樣修行結束，同坐在崖邊的大石上休憩。江河愜意地拿出酒葫蘆，「咣咣」幾口下肚，頓時感覺神清氣爽，仿佛所有的疲憊都隨著這幾口酒消散殆盡。
看著江河那暢快的模樣，莊言露出淺淺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裡盛開的花朵，明媚動人。
「莊姑娘要不也來兩口？」江河熱情地遞過酒葫蘆。
莊言猶豫片刻，終究還是抵不過好奇，接過酒葫，學著江河的樣子，猛灌了兩大口下肚。霎時，一股辛辣之感從喉嚨直竄向五臟六腑，「咳咳……咳……咳……」莊言被嗆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江河不由得大笑出聲，「原來莊姑娘不會喝酒呀。」
「酒也沒什麼好喝的。」莊言一邊咳嗽一邊說道，臉上滿是無奈。
「其實我一直有個疑問。」江河撓了撓頭，猶豫著說道。
「什麼疑問？」
「莊姑娘既不是來尋莊先生，那你來青木鎮又是所為何事？」
這個問題困擾江河已久，此前察覺到莊姑娘對於此事較為敏感，便不曾細問。今日借著氣氛，他終於忍不住，問出口來。
莊言聞言，頓時陷入沉思。見她不說話，江河也識趣地不再多言，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眼神中透著一絲關切。
片刻後，莊言緩緩問道：「江河，你覺得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莊先生嗎？他很好啊，溫文爾雅，待人隨和，很溫柔呢。平日裡沒少幫助我，鎮上許多人對他評價也都很不錯。」
「是啊，族裡的人也說他是大英雄。」莊言微微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族裡的人？平日裡莊姑娘從不曾提起關於自己的事，今日竟多說了些，怕不是喝酒上了頭？江河心中雖滿是茫然，但他還是默默聽著，沒有打斷莊言。
「他們不讓我來此，可我偏要來看一看，拋妻棄女的人是怎樣被稱作英雄的？」莊言的聲音有些顫抖，眼中隱隱有淚光閃爍。
江河仿佛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原來如此，可莊先生平日裡怎麼看都不像是這般無情之人啊？是不是其中有什麼誤會？
「你知道嗎？江河，自我出生就從未見過他，連他長什麼樣子也不得而知，只能在腦海里想像他的樣子。這種感覺你知道嗎？」莊言的語氣中滿是落寞與無奈。
江河默默低下頭，這種感覺，他當然知道。自己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就連撿了自己的養父母，如今也忘記長什麼樣子了，他豈能不知這種滋味？
「本想著當面質問他，可連這也不能如願，想來是天意如此吧。所以我想留下來看一看，這小鎮裡究竟是什麼讓他割捨不下。也許我能找到答案的吧？」
莊言抬起頭，望向遠方，眼神中透著無盡的惆悵。
「莊姑娘……」江河輕聲說道。
莊言卻以為，他是想要安慰自己，隨即說道：「你無需安慰我什麼，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沒有父親的這些年，不也挺好的嗎？」
「不是的，莊姑娘，你看那邊是不是有個黑影？」
江河突然顫顫巍巍地說道，眼神驚恐地向後方墳頭撇去，示意莊言，隨後猛的閉眼，再不敢看。
莊言緩緩轉過頭去，頓時酒勁全無，嚇得一個踉蹌差點摔下崖去，還好江河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這才堪堪穩住身形。
與此同時，身後一個聲音幽幽地傳來。
「我說你們兩個小友，日日夜夜在我家門外噼里啪啦，折騰個不停也就罷了，今日竟還談起情來。真當老夫不存在？」
此人白髮飄飄，一襲黑袍籠罩全身，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他膚白皮嫩，兩眼炯炯有神，全然不像他自稱的老者模樣，倒是像個富家公子。不過周身絲絲縷縷的黑氣若隱若現，仿佛有無數怨靈在其中掙扎，瞧著著實有些滲人。
「你家門前？你是人是鬼？」江河顫顫巍巍地問道，聲音中帶著恐慌。
只見那人緩緩抬起手指了指墳頭，冷冷道：「你說是不是我家門前？」
此話一出，江河霎時臉色蒼白如紙，莊言更是嚇得死死抱住他的胳膊，身體止不住地顫抖，不敢再動分毫。
還真是見了鬼了。
江河顫抖著起身，強忍著恐懼，攙扶起莊言，緩緩走下大石，「前輩莫怪，我二人也是不知……」
還不等江河說完，那人又說道：「不知？這大一墳頭，你們莫不是瞎了眼。老夫忍了你們許久，今日實在忍無可忍……」
說著他突然停下話語，歪頭看向江河腰間的酒葫蘆，眼中閃過一絲異樣，隨後又改口道：「所謂『不知者無罪，』但我這也不能白白讓你們叨擾許久。嘞！那酒呈上來我品品。若是得了我心意，此事便就算了。」說著，他伸出白哲的手指指了指江河的葫蘆。
江河呆愣原地，不為所動。此刻內心雖是懼怕，但還不至於昏了腦袋。葫蘆於他而言意味深長，自是不會隨意交與他人的。
見江河呆呆傻傻，好似根木頭，那人顯得有些不耐煩了。只見他稍一抬手，葫蘆便被他隔空攝來，隨即順勢仰頭，猛灌兩口，葫蘆頓時一空，已無一滴酒。他意猶未盡地仰起頭使勁抖了一抖，「嗯，酒是不錯，可惜少了些，明日你且再來，記得滿上。」
說罷便將葫蘆丟還於江河，江河目瞪口呆，這一連串術法施展，江河甚至來不及反應，酒葫蘆就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正在此時，身后庄言輕輕拉了拉他衣角，江河這才回過神來，急忙拉上莊言，灰溜溜地逃下山去了。
山腳下，二人氣喘吁吁，額頭滲出汗滴，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較量。再看莊言，手中緊緊撰著一摞亂七八糟的符籙，方才差點就沒忍住一股腦丟了去。
行至小院，二人對視一眼，不由得大笑起來。居然真的撞見鬼了，還真是驚險萬分吶！
次日戌時，夜幕再次降臨，江河打滿酒葫蘆就要上山去，莊言起初是如何也不願上山的，但看著江河獨自一人，又怕他遭遇什麼危險，猶豫再三，還是小跑著跟上。
來到山頂，江河緩緩走在前面，腳步略顯沉重。走在後面的莊言不知不覺間便拉住了他的胳膊，手指越抓越緊，仿佛抓住的是救命稻草。
果然，墳頭旁那人正靠著大樹熟睡，鼾聲如雷。江河一時有些不解，這鬼居然也要睡覺的嗎？他硬著頭皮緩緩上前，莊言則不敢再跟去，只能在一旁提心弔膽，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指甲都快嵌進肉里了。
「前輩，醒醒，小子給你帶酒來了。」江河輕聲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忐忑。
那人聽見聲響，緩緩睜開眼來，看到江河手中的酒葫蘆，頓時清醒過來，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一旁的莊言緊閉雙眼，不敢再看，索性開始修煉起來，這樣也省得再擔驚受怕了。
也不知那人從何處掏出個破舊酒碗來，「來來，趕緊倒上。」
一碗酒下肚，「啊～舒坦，也不曉得多久沒喝酒了，真是美味啊！你也別愣著了，來來，一起喝。」
酒過三巡，二人竟聊得如火如荼，似相見恨晚，不知不覺間便貪起杯來。醒來的莊言看見這一幕驚掉了下巴，這傢伙，還真有一手。
「那就明日再見了前輩。」江河抱拳，準備離去。
「小友慢走，明日記得也要帶些酒水來。」
「好的前輩，告辭了。」
下山的路上，莊言終於忍不住心中好奇，問道：「你與那老鬼……？」
「哦，老先生說是叫青木，是鎮上的先祖呢！不過說來也怪，都過去那麼久了，他那墳頭倒是保養得不錯。你說是不？嘿嘿……」江河興致勃勃，今日與之相聊甚歡，再不似昨日那般心驚膽戰。
「老先生？」莊言一臉疑惑。
「對啊，幾百歲了，不是老先生是什麼？青木前輩還說，日後我們自去修行便是了，只需給他帶點酒水就好。」
莊言頓時無言以對，不禁對江河刮目相看。
二人沿著蜿蜒崎嶇的山路徒步向山巔攀爬。四周靜謐得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與腳步聲，偶爾傳來幾聲蟲鳴，在這寂靜的山林中顯得格外清晰。
好不容易登上山頂，這裡果然高聳入雲，仿佛伸手便能觸摸到那漫天星辰。
此刻，夜幕如同一塊深邃無垠的黑色綢緞，輕柔地鋪展於天地之間。而那輪皓月，宛如一顆璀璨奪目的明珠，高懸於浩瀚夜空，散發著皎潔的光亮，均勻地傾灑在周遭，將原本隱匿於黑暗中的萬物籠罩，使之若隱若現。
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在月光的映照下，輪廓變得愈發柔和，像是大地酣睡時微微起伏的脊樑。山上的樹木，枝葉交錯，在月光的輕撫下，每一片葉子都仿佛被鍍上了一層銀邊，在微風中輕輕搖曳，閃爍著細碎的光芒，恰似無數雙靈動的眼睛眨動。
山頂處恰好是一塊空地，宛如被大自然精心雕琢而出，又像是被雷劈過一般，帶著幾分神秘與滄桑。空地一面是鬱鬱蔥蔥的樹林，在微風中沙沙作響；另一面則是陡峭的山崖，崖下雲海翻湧，在月光的溫柔映照下，雲層疊嶂，如夢如幻，美不勝收。
此地靈氣，雖比不得烏陀湖道場，卻也是這方圓百里內靈氣最為充沛之地了。
「沒想到這馬鞍山上，竟藏著這般壯麗的奇觀。」江河不禁感慨道，聲音中滿是驚嘆。
「是啊，此處靈氣雖算不得充沛，卻也是極好的。」莊言微微點頭，目光中透著一絲欣喜。
「所以莊姑娘這幾日老是不見蹤影，是在尋覓這修行佳地？」
莊言輕輕點頭，隨後略帶感慨地說道：「自從離家後，四處奔波，已經許久沒有安心修行了。」
「莊姑娘的家嗎？想必一定在很遠的地方吧？」江河好奇地問道。
「嗯，是很遠。」
說完，她目光望向遠方，思緒仿佛也隨之飄蕩，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憂傷。
江河見狀，不再言語，心想莊姑娘定是想家了，此刻還是不打擾她為好。
就在這時，江河不經意間一扭頭，發現相隔不遠處的林間，果真有一座墳頭赫然屹立。
樹林之中寂靜無聲，透著一股陰森的氣息，這一座孤墳突兀地矗立在那裡，著實讓人不寒而慄。莫說莊姑娘一個女子，就連向來膽大的江河，此刻也不禁感到脊背發涼，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心頭。
「你在那邊修行，我在這邊，咱們各修各的，互不打擾。」
莊言思索片刻後，將墳頭那邊劃分給了江河，雖心中有些愧疚，但想來江河膽子不小，應該不會太過在意。
「好，就聽莊姑娘的。」
江河嘴上雖應著，可心裡還是有些發怵，但又不想在莊言面前表現出怯懦，只能硬著頭皮答應。
只見莊言緩緩盤腿而坐，輕輕閉上雙眼，進入了冥想狀態。四周的靈氣仿佛受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的牽引，緩緩匯聚而來，一縷一縷地鑽進她的身體。
此時，江河的腦海中突然響起了靈童兒的聲音，「此女子可不簡單吶，她與天地靈力的契合程度十分了得。雖遠遠不及我們靈童，但作為人類而言，這般天賦確實是讓人匪夷所思。」
「這麼厲害嗎？」江河心中一驚，忍不住在腦海中回應道。
「那是當然，本靈童乃是天地孕育而生，對於靈力一說，可比你精通千萬倍，自是不會看錯的。依我看你也別白費力氣修煉了，你們如此對坐修行，靈氣是絕不會眷顧你半分的，倒不如仔細觀摩，學習學習。」
無奈之下，江河只得地坐在一旁，觀摩起莊言修行來。
看著莊姑娘靜靜地端坐在那兒，宛如一幅絕美的畫卷。她面容恬靜安然，白皙的肌膚在月光的映照下，散發著柔和的光澤，仿佛蒙了一層淡淡的銀紗。雙眸輕闔，宛如兩彎靜謐的月牙，微微抿著的嘴唇，色澤紅潤，似帶著幾分若有似無的笑意，讓人不禁心生遐想。
她的雙手自然地搭放在膝上，手指纖細修長，猶如青蔥玉筍，指尖微微彎曲，透著一股優雅。偶有幾縷絲髮隨著她氣息輕輕飄動，更添了幾分超凡脫俗之感，宛如仙子下凡。江河一時間竟看得入了迷，情不自禁地再次感嘆，「莊姑娘可真美啊！」
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因莊言的冥想而變得愈發靜謐祥和起來，整個空間仿佛只剩下她均勻而輕柔的呼吸聲，一吸一呼間，似與這天地自然達成了某種奇妙的契合。
她就那樣安然地坐著，仿佛與這天地融為一體，讓江河不忍發出絲毫聲響，生怕一不小心驚破了這份獨屬於她的空靈意境。
許久過後，莊言緩緩睜開雙眼，那明亮的眼眸猶如夜空中閃爍的星辰。她突然的睜眼，讓正看得入神的江河措手不及，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臉也瞬間漲得通紅。
「你怎麼了？」見江河這般模樣，莊言不禁有些好奇。
「哦……我……我在……我在修行。」
江河吞吞吐吐地說道，說完慌亂地抬起指尖，朝著雲層的方向一點。只見雲層里頓時水霧聚集，迅速聚成一股水流，被江河攝了過來。水流臨近後，化作一團晶瑩剔透的水球，漂浮在江河身前。江河趕忙兩眼一閉，裝模作樣地修煉起來。莊言將信將疑，總覺得江河的行為有些古怪，但也沒有再多問。
片刻後，那水團緩緩散作水霧，消失不見。江河長呼一口氣，裝作修行良久、大功告成的樣子。
此時莊言正坐在崖邊的一塊大石上，右手持筆，左手拿符，筆鋒如行雲流水般左右橫飛。那專注的神情，仿佛整個世界都只剩下她和手中的符籙。
「莊姑娘在畫符籙？」
「嗯，這是最基本的平安符，沒什麼實際的用處，不過是求個平安罷了。」莊言輕聲說道，說罷，收起筆，將畫好的符遞給江河。「送你的。」
江河有些受寵若驚，他收下符籙，莫名的一股暖意湧上心頭，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這清冷的山頂，給予他一絲溫暖。
「走吧，回去了。」莊言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好。那個，謝謝你，莊姑娘。」此刻的江河竟有些羞澀，平日裡的灑脫仿佛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後的日子裡，江河每日都會陪同莊言一起來這山頂修行。起初，莊言沉浸在自己的修行世界裡，江河則認真觀摩，一半學習，一半欣賞。
每次莊言冥想完畢，總會瞧見江河手足無措的樣子，她不禁有些好奇，但也沒有追問，只當是江河修行上的秘密怕被人瞧了去吧。
漸漸的，二人也不再日日打坐冥想。偶爾相互切磋刀術，探討道法。對於江河所修水法，莊言亦是頗感興趣，不時詢問其中關節，自己也跟著修起水法來。江河自然是知無不言，毫無保留的傳授自己的心得。
對於江河的刀術，莊言也是毫不吝嗇誇讚之詞。她稱讚江河短短時間，便能將刀術修煉得如此精湛，果真是天賦異稟，假以時日，必能有一番大作為。
這一日，二人如往常一樣修行結束，同坐在崖邊的大石上休憩。江河愜意地拿出酒葫蘆，「咣咣」幾口下肚，頓時感覺神清氣爽，仿佛所有的疲憊都隨著這幾口酒消散殆盡。
看著江河那暢快的模樣，莊言露出淺淺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裡盛開的花朵，明媚動人。
「莊姑娘要不也來兩口？」江河熱情地遞過酒葫蘆。
莊言猶豫片刻，終究還是抵不過好奇，接過酒葫，學著江河的樣子，猛灌了兩大口下肚。霎時，一股辛辣之感從喉嚨直竄向五臟六腑，「咳咳……咳……咳……」莊言被嗆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江河不由得大笑出聲，「原來莊姑娘不會喝酒呀。」
「酒也沒什麼好喝的。」莊言一邊咳嗽一邊說道，臉上滿是無奈。
「其實我一直有個疑問。」江河撓了撓頭，猶豫著說道。
「什麼疑問？」
「莊姑娘既不是來尋莊先生，那你來青木鎮又是所為何事？」
這個問題困擾江河已久，此前察覺到莊姑娘對於此事較為敏感，便不曾細問。今日借著氣氛，他終於忍不住，問出口來。
莊言聞言，頓時陷入沉思。見她不說話，江河也識趣地不再多言，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眼神中透著一絲關切。
片刻後，莊言緩緩問道：「江河，你覺得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莊先生嗎？他很好啊，溫文爾雅，待人隨和，很溫柔呢。平日裡沒少幫助我，鎮上許多人對他評價也都很不錯。」
「是啊，族裡的人也說他是大英雄。」莊言微微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族裡的人？平日裡莊姑娘從不曾提起關於自己的事，今日竟多說了些，怕不是喝酒上了頭？江河心中雖滿是茫然，但他還是默默聽著，沒有打斷莊言。
「他們不讓我來此，可我偏要來看一看，拋妻棄女的人是怎樣被稱作英雄的？」莊言的聲音有些顫抖，眼中隱隱有淚光閃爍。
江河仿佛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原來如此，可莊先生平日裡怎麼看都不像是這般無情之人啊？是不是其中有什麼誤會？
「你知道嗎？江河，自我出生就從未見過他，連他長什麼樣子也不得而知，只能在腦海里想像他的樣子。這種感覺你知道嗎？」莊言的語氣中滿是落寞與無奈。
江河默默低下頭，這種感覺，他當然知道。自己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就連撿了自己的養父母，如今也忘記長什麼樣子了，他豈能不知這種滋味？
「本想著當面質問他，可連這也不能如願，想來是天意如此吧。所以我想留下來看一看，這小鎮裡究竟是什麼讓他割捨不下。也許我能找到答案的吧？」
莊言抬起頭，望向遠方，眼神中透著無盡的惆悵。
「莊姑娘……」江河輕聲說道。
莊言卻以為，他是想要安慰自己，隨即說道：「你無需安慰我什麼，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沒有父親的這些年，不也挺好的嗎？」
「不是的，莊姑娘，你看那邊是不是有個黑影？」
江河突然顫顫巍巍地說道，眼神驚恐地向後方墳頭撇去，示意莊言，隨後猛的閉眼，再不敢看。
莊言緩緩轉過頭去，頓時酒勁全無，嚇得一個踉蹌差點摔下崖去，還好江河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這才堪堪穩住身形。
與此同時，身後一個聲音幽幽地傳來。
「我說你們兩個小友，日日夜夜在我家門外噼里啪啦，折騰個不停也就罷了，今日竟還談起情來。真當老夫不存在？」
此人白髮飄飄，一襲黑袍籠罩全身，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他膚白皮嫩，兩眼炯炯有神，全然不像他自稱的老者模樣，倒是像個富家公子。不過周身絲絲縷縷的黑氣若隱若現，仿佛有無數怨靈在其中掙扎，瞧著著實有些滲人。
「你家門前？你是人是鬼？」江河顫顫巍巍地問道，聲音中帶著恐慌。
只見那人緩緩抬起手指了指墳頭，冷冷道：「你說是不是我家門前？」
此話一出，江河霎時臉色蒼白如紙，莊言更是嚇得死死抱住他的胳膊，身體止不住地顫抖，不敢再動分毫。
還真是見了鬼了。
江河顫抖著起身，強忍著恐懼，攙扶起莊言，緩緩走下大石，「前輩莫怪，我二人也是不知……」
還不等江河說完，那人又說道：「不知？這大一墳頭，你們莫不是瞎了眼。老夫忍了你們許久，今日實在忍無可忍……」
說著他突然停下話語，歪頭看向江河腰間的酒葫蘆，眼中閃過一絲異樣，隨後又改口道：「所謂『不知者無罪，』但我這也不能白白讓你們叨擾許久。嘞！那酒呈上來我品品。若是得了我心意，此事便就算了。」說著，他伸出白哲的手指指了指江河的葫蘆。
江河呆愣原地，不為所動。此刻內心雖是懼怕，但還不至於昏了腦袋。葫蘆於他而言意味深長，自是不會隨意交與他人的。
見江河呆呆傻傻，好似根木頭，那人顯得有些不耐煩了。只見他稍一抬手，葫蘆便被他隔空攝來，隨即順勢仰頭，猛灌兩口，葫蘆頓時一空，已無一滴酒。他意猶未盡地仰起頭使勁抖了一抖，「嗯，酒是不錯，可惜少了些，明日你且再來，記得滿上。」
說罷便將葫蘆丟還於江河，江河目瞪口呆，這一連串術法施展，江河甚至來不及反應，酒葫蘆就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正在此時，身后庄言輕輕拉了拉他衣角，江河這才回過神來，急忙拉上莊言，灰溜溜地逃下山去了。
山腳下，二人氣喘吁吁，額頭滲出汗滴，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較量。再看莊言，手中緊緊撰著一摞亂七八糟的符籙，方才差點就沒忍住一股腦丟了去。
行至小院，二人對視一眼，不由得大笑起來。居然真的撞見鬼了，還真是驚險萬分吶！
次日戌時，夜幕再次降臨，江河打滿酒葫蘆就要上山去，莊言起初是如何也不願上山的，但看著江河獨自一人，又怕他遭遇什麼危險，猶豫再三，還是小跑著跟上。
來到山頂，江河緩緩走在前面，腳步略顯沉重。走在後面的莊言不知不覺間便拉住了他的胳膊，手指越抓越緊，仿佛抓住的是救命稻草。
果然，墳頭旁那人正靠著大樹熟睡，鼾聲如雷。江河一時有些不解，這鬼居然也要睡覺的嗎？他硬著頭皮緩緩上前，莊言則不敢再跟去，只能在一旁提心弔膽，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指甲都快嵌進肉里了。
「前輩，醒醒，小子給你帶酒來了。」江河輕聲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忐忑。
那人聽見聲響，緩緩睜開眼來，看到江河手中的酒葫蘆，頓時清醒過來，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一旁的莊言緊閉雙眼，不敢再看，索性開始修煉起來，這樣也省得再擔驚受怕了。
也不知那人從何處掏出個破舊酒碗來，「來來，趕緊倒上。」
一碗酒下肚，「啊～舒坦，也不曉得多久沒喝酒了，真是美味啊！你也別愣著了，來來，一起喝。」
酒過三巡，二人竟聊得如火如荼，似相見恨晚，不知不覺間便貪起杯來。醒來的莊言看見這一幕驚掉了下巴，這傢伙，還真有一手。
「那就明日再見了前輩。」江河抱拳，準備離去。
「小友慢走，明日記得也要帶些酒水來。」
「好的前輩，告辭了。」
下山的路上，莊言終於忍不住心中好奇，問道：「你與那老鬼……？」
「哦，老先生說是叫青木，是鎮上的先祖呢！不過說來也怪，都過去那麼久了，他那墳頭倒是保養得不錯。你說是不？嘿嘿……」江河興致勃勃，今日與之相聊甚歡，再不似昨日那般心驚膽戰。
「老先生？」莊言一臉疑惑。
「對啊，幾百歲了，不是老先生是什麼？青木前輩還說，日後我們自去修行便是了，只需給他帶點酒水就好。」
莊言頓時無言以對，不禁對江河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