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小巷炊煙映晚暉
初八
這日臘八節。小鎮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距離除夕雖說還有大半個月，可街道上已然是年味十足。街邊的店鋪門口掛起了各式各樣的紅燈籠，隨風搖曳，訴說著新年將近。
賣年貨的攤位一個挨著一個，琳琅滿目的商品讓人目不暇接，處處都洋溢著節日的氛圍。
前兩日，學塾便放了歲假，江河也難得迎來了一段清閒時光。他喚出靈童兒，簡單地交待了一番，便讓靈童兒變作自己的模樣。
讓其臨近除夕之時再來喚自己，仔細叮囑後便毫不猶豫地鑽進葫蘆，開始了修行一事。
葫蘆內的道場，據靈童兒所言，這才是真正的烏陀湖，人們所見之相不過是他營造的表象罷了。
踏入秘境，只見湖中的石灘上，那柄桃木劍依舊靜靜地漂浮在榕樹前，劍身散發出縷縷道韻，仿佛訴說著歲月的故事。
江河來到榕樹前，緩緩盤腿而坐。拿出那本《開竅決》細細觀閱。
書中對於開竅一境是這樣記載的，「人身正經凡三百有六十又二竅。納靈氣於竅穴，待諸竅皆盈靈氣，方得小成，自此步入開竅之境。而後別為三境，溫養靈竅，是謂攝竅境；聚靈氣于丹田，以竅應之，是謂聚竅境；散靈氣於周身，竅與氣相融，是謂散竅境。此三境，當循序漸進，次第踐履，方臻大成之境。」
而後，便是對於開竅之法的具體方法的敘述，和開竅後三個小境界的修煉方式了。
江河緩緩閉上雙眼，試圖讓自己紛亂的心緒平靜下來，腦海中如翻書般努力回憶起《開竅決》里的每一條記載。那些晦澀的文字、玄奧的圖示，此刻在他的腦海中逐一浮現。
隨後他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開始嘗試吸納靈氣。伴隨著沉穩的調息，遙遠的天地間，絲絲縷縷的靈氣被牽引而來，輕盈地從頭頂的百會穴處潛入，順著經脈路線，緩緩流淌。
起初，一切都顯得那麼柔和順暢，靈氣的流動就像山間清澈的溪流，潺潺而下。
然而，當靈氣剛一入百會穴，江河臉色驟變，雙眼陡然睜大。那原本柔和的靈氣，剎那間如洶湧的潮水般，以排山倒海之勢將百會穴瞬間灌滿。
突如其來的劇痛，仿佛一把銳利的鋼針，猛地刺入江河的腦海。他頓時吃痛不已，面部肌肉因痛苦而微微抽搐。腦門上，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著臉頰不受控制地滑落，滴落在他的衣襟之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記。
依書中所記，納靈氣入竅穴，循回七息，方能使靈氣穩駐竅穴之內。江河深知此節，當下強忍劇痛，凝神靜氣，全力運轉周身靈氣，小心翼翼地引導其遊走於竅穴內。
這七息，於江河而言，恰似歷經漫長歲月。他全神貫注，感受著靈氣在竅穴間的每一絲律動，每一次流轉都似重若千鈞。氣息在靜謐中微微顫動，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被無限拉長。
終於，漫長的調息緩緩度過。江河懷著一絲緊張與期待，徐徐停止靈氣運轉。然而，就在他停止的剎那，那好不容易納入竅穴的靈氣，竟如風中殘影，瞬間消散。
江河心中一陣失落。毫無疑問，這一次的嘗試，終究是以失敗了。
江河不由得苦笑一聲，心中暗自感慨：這開竅果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縱使此刻靈氣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可大腦里撕裂的痛感卻依舊不曾減弱。
但江河並未就此氣餒，他咬緊牙關，強忍著疼痛，再一次運轉靈氣進入百會穴。緊接著，又是一陣如針刺般的痛感襲來，仿佛要將他的意志徹底擊垮。
只見他緊緊皺眉，眼神中透露出堅定。當他停止運轉靈氣時，卻與此前無二，依舊是以失敗告終……
遠方，白鶴舒展雙翅，身姿優雅地在空中翱翔，牛羊悠然自得地踱步、啃食青草，它們的身影在陽光的輕撫下，灑下一片片斑駁的影子。微風拂過，草浪輕輕搖曳，與牛羊的動靜相互映襯，構成了一幅和諧而祥和的絕美畫面。
然而，這如詩般的場景，卻與沉浸在痛苦中的江河毫無干係。
此刻的他，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屏障所隔離，置身於黑暗中。那鑽心的痛苦如洶湧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向他襲來，將他的意識緊緊裹挾，讓他無暇顧及周遭的一切美好。他的世界裡，只剩下那如影隨形的劇痛……
葫蘆內如此這般，葫蘆外，靈童兒卻早已將他的名聲徹底敗壞。
只見他走路時躡手躡腳，活脫脫的小偷模樣不說。與陶老翁下棋時，更是狀況百出，不僅不曾贏過一局，輸了之後竟然還滿地打滾，嘴裡叫嚷著要他好看，全然一副潑皮無賴的樣子。吃飯時，更是像餓死鬼投胎一般，狼吞虎咽，囫圇吞棗，全然顧不得他人感受。
那副吃相，讓一旁的陳三炮既驚訝又覺得好笑，平日裡是決計瞧不見江河這般胃口的，只當是江河平日裡太過拘謹，今日才這般放縱。
就這樣，轉眼半月過去，眼看就要到除夕了。這晚，靈童兒悄悄地鑽入葫蘆內。
石灘上，江河一臉煞白，毫無血色，仿佛大病一場。但他的嘴角卻是微微上揚著，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看著這樣的江河，靈童兒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他快步走到江河面前，忍不住調侃道：「都這副樣子了，還能笑的出來？」
「成功了。」
江河雖有氣無力，但眼中卻閃爍著興奮之色。
「開了幾穴？」靈童兒好奇地問道。
「一穴，百會。」
說著，江河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頭頂，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卻又難掩自豪。
「一穴？半月了才開一穴？若是全開，得等到何年何月？」靈童兒忍不住皺起眉頭，有些不屑。
「你懂什麼？萬事開頭難，我已經找到訣竅，相信之後定會勢如破竹。」
江河信心滿滿，眼神中透露出堅定的信念。說完，他又看向靈童兒，一臉嚴肅地問道：「這幾日不曾露餡吧？」
「當然不曾，本靈童演技一流，怎會輕易露餡。」
靈童兒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保證，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見靈童兒如此篤定，江河這才微微放下心來。
再次回到屋內，江河只覺得一股濁氣撲面而來，進入鼻腔，讓他不禁皺了皺眉頭。
除卻第一次在葫蘆里昏睡大半年，自己還從未在裡面待這麼久。他不禁感嘆，原來那秘境中的靈氣竟是這般充沛，與外界相比，當真是天壤之別。
簡單休息了一夜，次日一早，江河精神抖擻地推開房門。院子裡，正在抽旱菸的陶老翁和正在忙碌的婦人皆是投來異樣的目光。江河見到這一幕，心中頓時明白髮生了什麼，忍不住在心中暗罵靈童兒成事不足。
「陶老先生，陳大嫂早。」江河硬著頭皮，擠出一絲笑容說道。
「江小子，今兒起這麼早？」陶老翁一臉狐疑地看著江河，語氣中帶著一絲調侃。
江河聞言，瞬間羞紅了臉，本以為今日睡了個懶覺，沒成想還是起早了。這靈童兒，待會兒定要讓他好看。
「陶老先生不來兩盤？」江河試圖轉移話題，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
「不了不了，今日看了黃曆，不宜下棋。」陶老翁趕緊擺手，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縮了縮，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畏懼。
如此一幕又讓江河呆滯了兩刻，他這才真切地感受到靈童兒這幾日的「傑作」對自己形象的破壞。
他趕緊回屋，喚出靈童兒。先是極為小聲地給靈童兒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而後又迫不及待地詢問起他這幾日的所作所為。靈童兒老老實實交待後，江河不由得捂住腦門，心中暗自叫苦：作孽啊！
晌午飯桌上，見江河「一反常態」，陶老翁疑惑不已。終於，他忍不住問出聲：「江小子這是……？」
這突如其來的問話，讓江河頓時有些尷尬，臉上一陣發燙。他只得無奈地謊稱道：「教書壓力大，不得已以這樣的方式發泄心中鬱悶。這幾日給各位添麻煩了。」
陶老翁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如此便好，老朽還擔心今後再下不了棋了。」
隨後幾人也跟著大笑起來，江河此時更是滿臉發燙，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午飯後，婦人從屋中拿出一大摞紅紙和竹枝，笑意盈盈地說道：「過年啦，咱也該好好準備準備。」院落里頓時熱鬧起來，大夥忙忙碌碌，開始為過年做準備。
江河走到桌前，提筆蘸墨，略作思索後，在紅紙上寫下「瑞雪飄香辭舊歲，福澤滿院。紅梅綻蕊賀新年，喜氣盈門。橫批，吉祥如意。」
他的字跡工整有力，筆鋒間透著一股靈動之氣。陳三炮雖然識不得字，但看著如此規整漂亮，也不由得對江河豎起大拇指，讚嘆道：「不愧是夫子，這字寫得可真好！」
陶老翁聞聲而來，他湊到跟前，看著對聯念道：「瑞雪飄香辭舊歲，福澤滿院。紅梅綻……額……紅梅綻『心』賀新年，喜氣盈門。好好好，好對聯，不愧是咱們小鎮的夫子，果然才學了得。」
被這麼一夸，江河不由得臉頰泛紅，竟是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說道：「陶老先生過獎了，只是隨意寫寫。」
隨後他又寫了一副對聯，小心翼翼地拿上，徒步來到王叔家。見到王叔一家，他滿臉笑容地送上了自己的祝福。王叔喜笑顏開，熱情地拉著江河非要喝上兩杯。江河盛情難卻，只好坐下陪王叔喝了幾盞。
一頓酒過後，天色漸漸暗下來。江河告別王叔一家，慢悠悠地回到小院。只見院門上已經掛上了紅燈籠，兩個嶄新的門神威風凜凜，剛剛貼上的對聯在微風中輕輕飄動，散發著淡淡的墨香。
院落里，陳三炮和陳大嫂還在忙碌著。陳大嫂坐在一旁，專注地剪著窗花，一篩子的窗花樣式各異，栩栩如生。
陳三炮則扛來了許多細竹，在一旁搗鼓著鞭炮，嘴裡還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還有幾日就到除夕了，小鎮裡家家戶戶都是這般，張燈結彩，忙忙碌碌，沉浸在迎接新年的喜悅之中……
——
「歷添新歲月，春滿舊山河。」
大人、小孩都心心念念的「除夕」，在眾人的期盼中，悄然而至。
清晨，小鎮裹滿紅妝。遠處不時傳來聲聲鞭炮噼啪聲，好似新春的歡歌。
大街小巷瀰漫著無數抹新春的紅色氣息，那是高高掛起的紅燈籠，是隨風飄舞的紅春聯，是孩子們手中揮舞的紅綢帶，將整個小鎮裝點得熱鬧非凡，處處洋溢著濃濃的新年氣息。
小院裡，幾人亦是眉開眼笑，沉浸在這喜慶的氛圍中。
陳大嫂繫著圍裙，在廚房忙碌得不亦樂乎，她正精心烹飪著各色美食，準備為這頓年夜飯增添豐富的滋味。
江河在一旁貼心地打下手，只見他切菜動作嫻熟，菜刀在案板上輕快地跳躍，發出有節奏的聲響；吹火時，鼓起腮幫子，那火苗呼呼地往上躥，映紅了他的臉龐。
陳三炮則搬來了更大的桌子放置在院子中央，準備迎接豐盛的年夜飯。他還在門前掛上了自己精心製作的鞭炮，那鞭炮長長的一串，像一條等待騰飛的紅龍，承載著對新年的美好期許。
一向有些懶惰的陶老翁，今日也格外積極，他神情莊重，點香燒燭，認真地祭拜起灶老爺，嘴裡還念念有詞，祈求灶老爺保佑院裡的人平安順遂。
不多時，飯菜陸續上桌，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擺滿了桌面，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隨著一陣噼里啪啦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徹小院，眾人懷著敬畏之心，請先人上桌。
江河站在一旁，眼神中透著虔誠，靜靜地看著燃燒的鞭炮，那跳躍的火苗和四處飛濺的火星，仿佛帶著他的思念飄向遠方。
他在心裡默默祈禱，希望二娃哥和師傅也能聽到這鞭炮聲，循著聲音來到此地，與自己同坐，共享這團圓的時刻。
隨後，幾人都紛紛落座。一時間，小院裡歡聲笑語不斷，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談論著過去的趣事，暢想著新一年的美好願景。
酒杯碰撞間，發出清脆的聲響，那是對新年的祝福，也是對生活的熱愛。
江河看著眼前這溫馨的場景，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沒想到，在師傅走後，自己還能在這個小鎮，擁有這樣愜意、溫暖的生活，就如同在五台山上與師傅相伴的那些寧靜日子一樣，充滿了親情與溫暖。
「師傅，您看見了嗎？江河很好。」
江河在心中輕聲默念，眼中閃爍著淚光。他多麼希望，在另一個世界的師傅，真的能看見自己如今的模樣，看到自己在這煙火人間，也有著屬於自己的溫暖與安寧……
這日臘八節。小鎮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距離除夕雖說還有大半個月，可街道上已然是年味十足。街邊的店鋪門口掛起了各式各樣的紅燈籠，隨風搖曳，訴說著新年將近。
賣年貨的攤位一個挨著一個，琳琅滿目的商品讓人目不暇接，處處都洋溢著節日的氛圍。
前兩日，學塾便放了歲假，江河也難得迎來了一段清閒時光。他喚出靈童兒，簡單地交待了一番，便讓靈童兒變作自己的模樣。
讓其臨近除夕之時再來喚自己，仔細叮囑後便毫不猶豫地鑽進葫蘆，開始了修行一事。
葫蘆內的道場，據靈童兒所言，這才是真正的烏陀湖，人們所見之相不過是他營造的表象罷了。
踏入秘境，只見湖中的石灘上，那柄桃木劍依舊靜靜地漂浮在榕樹前，劍身散發出縷縷道韻，仿佛訴說著歲月的故事。
江河來到榕樹前，緩緩盤腿而坐。拿出那本《開竅決》細細觀閱。
書中對於開竅一境是這樣記載的，「人身正經凡三百有六十又二竅。納靈氣於竅穴，待諸竅皆盈靈氣，方得小成，自此步入開竅之境。而後別為三境，溫養靈竅，是謂攝竅境；聚靈氣于丹田，以竅應之，是謂聚竅境；散靈氣於周身，竅與氣相融，是謂散竅境。此三境，當循序漸進，次第踐履，方臻大成之境。」
而後，便是對於開竅之法的具體方法的敘述，和開竅後三個小境界的修煉方式了。
江河緩緩閉上雙眼，試圖讓自己紛亂的心緒平靜下來，腦海中如翻書般努力回憶起《開竅決》里的每一條記載。那些晦澀的文字、玄奧的圖示，此刻在他的腦海中逐一浮現。
隨後他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開始嘗試吸納靈氣。伴隨著沉穩的調息，遙遠的天地間，絲絲縷縷的靈氣被牽引而來，輕盈地從頭頂的百會穴處潛入，順著經脈路線，緩緩流淌。
起初，一切都顯得那麼柔和順暢，靈氣的流動就像山間清澈的溪流，潺潺而下。
然而，當靈氣剛一入百會穴，江河臉色驟變，雙眼陡然睜大。那原本柔和的靈氣，剎那間如洶湧的潮水般，以排山倒海之勢將百會穴瞬間灌滿。
突如其來的劇痛，仿佛一把銳利的鋼針，猛地刺入江河的腦海。他頓時吃痛不已，面部肌肉因痛苦而微微抽搐。腦門上，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著臉頰不受控制地滑落，滴落在他的衣襟之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記。
依書中所記，納靈氣入竅穴，循回七息，方能使靈氣穩駐竅穴之內。江河深知此節，當下強忍劇痛，凝神靜氣，全力運轉周身靈氣，小心翼翼地引導其遊走於竅穴內。
這七息，於江河而言，恰似歷經漫長歲月。他全神貫注，感受著靈氣在竅穴間的每一絲律動，每一次流轉都似重若千鈞。氣息在靜謐中微微顫動，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被無限拉長。
終於，漫長的調息緩緩度過。江河懷著一絲緊張與期待，徐徐停止靈氣運轉。然而，就在他停止的剎那，那好不容易納入竅穴的靈氣，竟如風中殘影，瞬間消散。
江河心中一陣失落。毫無疑問，這一次的嘗試，終究是以失敗了。
江河不由得苦笑一聲，心中暗自感慨：這開竅果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縱使此刻靈氣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可大腦里撕裂的痛感卻依舊不曾減弱。
但江河並未就此氣餒，他咬緊牙關，強忍著疼痛，再一次運轉靈氣進入百會穴。緊接著，又是一陣如針刺般的痛感襲來，仿佛要將他的意志徹底擊垮。
只見他緊緊皺眉，眼神中透露出堅定。當他停止運轉靈氣時，卻與此前無二，依舊是以失敗告終……
遠方，白鶴舒展雙翅，身姿優雅地在空中翱翔，牛羊悠然自得地踱步、啃食青草，它們的身影在陽光的輕撫下，灑下一片片斑駁的影子。微風拂過，草浪輕輕搖曳，與牛羊的動靜相互映襯，構成了一幅和諧而祥和的絕美畫面。
然而，這如詩般的場景，卻與沉浸在痛苦中的江河毫無干係。
此刻的他，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屏障所隔離，置身於黑暗中。那鑽心的痛苦如洶湧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向他襲來，將他的意識緊緊裹挾，讓他無暇顧及周遭的一切美好。他的世界裡，只剩下那如影隨形的劇痛……
葫蘆內如此這般，葫蘆外，靈童兒卻早已將他的名聲徹底敗壞。
只見他走路時躡手躡腳，活脫脫的小偷模樣不說。與陶老翁下棋時，更是狀況百出，不僅不曾贏過一局，輸了之後竟然還滿地打滾，嘴裡叫嚷著要他好看，全然一副潑皮無賴的樣子。吃飯時，更是像餓死鬼投胎一般，狼吞虎咽，囫圇吞棗，全然顧不得他人感受。
那副吃相，讓一旁的陳三炮既驚訝又覺得好笑，平日裡是決計瞧不見江河這般胃口的，只當是江河平日裡太過拘謹，今日才這般放縱。
就這樣，轉眼半月過去，眼看就要到除夕了。這晚，靈童兒悄悄地鑽入葫蘆內。
石灘上，江河一臉煞白，毫無血色，仿佛大病一場。但他的嘴角卻是微微上揚著，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看著這樣的江河，靈童兒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他快步走到江河面前，忍不住調侃道：「都這副樣子了，還能笑的出來？」
「成功了。」
江河雖有氣無力，但眼中卻閃爍著興奮之色。
「開了幾穴？」靈童兒好奇地問道。
「一穴，百會。」
說著，江河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頭頂，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卻又難掩自豪。
「一穴？半月了才開一穴？若是全開，得等到何年何月？」靈童兒忍不住皺起眉頭，有些不屑。
「你懂什麼？萬事開頭難，我已經找到訣竅，相信之後定會勢如破竹。」
江河信心滿滿，眼神中透露出堅定的信念。說完，他又看向靈童兒，一臉嚴肅地問道：「這幾日不曾露餡吧？」
「當然不曾，本靈童演技一流，怎會輕易露餡。」
靈童兒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保證，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見靈童兒如此篤定，江河這才微微放下心來。
再次回到屋內，江河只覺得一股濁氣撲面而來，進入鼻腔，讓他不禁皺了皺眉頭。
除卻第一次在葫蘆里昏睡大半年，自己還從未在裡面待這麼久。他不禁感嘆，原來那秘境中的靈氣竟是這般充沛，與外界相比，當真是天壤之別。
簡單休息了一夜，次日一早，江河精神抖擻地推開房門。院子裡，正在抽旱菸的陶老翁和正在忙碌的婦人皆是投來異樣的目光。江河見到這一幕，心中頓時明白髮生了什麼，忍不住在心中暗罵靈童兒成事不足。
「陶老先生，陳大嫂早。」江河硬著頭皮，擠出一絲笑容說道。
「江小子，今兒起這麼早？」陶老翁一臉狐疑地看著江河，語氣中帶著一絲調侃。
江河聞言，瞬間羞紅了臉，本以為今日睡了個懶覺，沒成想還是起早了。這靈童兒，待會兒定要讓他好看。
「陶老先生不來兩盤？」江河試圖轉移話題，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
「不了不了，今日看了黃曆，不宜下棋。」陶老翁趕緊擺手，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縮了縮，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畏懼。
如此一幕又讓江河呆滯了兩刻，他這才真切地感受到靈童兒這幾日的「傑作」對自己形象的破壞。
他趕緊回屋，喚出靈童兒。先是極為小聲地給靈童兒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而後又迫不及待地詢問起他這幾日的所作所為。靈童兒老老實實交待後，江河不由得捂住腦門，心中暗自叫苦：作孽啊！
晌午飯桌上，見江河「一反常態」，陶老翁疑惑不已。終於，他忍不住問出聲：「江小子這是……？」
這突如其來的問話，讓江河頓時有些尷尬，臉上一陣發燙。他只得無奈地謊稱道：「教書壓力大，不得已以這樣的方式發泄心中鬱悶。這幾日給各位添麻煩了。」
陶老翁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如此便好，老朽還擔心今後再下不了棋了。」
隨後幾人也跟著大笑起來，江河此時更是滿臉發燙，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午飯後，婦人從屋中拿出一大摞紅紙和竹枝，笑意盈盈地說道：「過年啦，咱也該好好準備準備。」院落里頓時熱鬧起來，大夥忙忙碌碌，開始為過年做準備。
江河走到桌前，提筆蘸墨，略作思索後，在紅紙上寫下「瑞雪飄香辭舊歲，福澤滿院。紅梅綻蕊賀新年，喜氣盈門。橫批，吉祥如意。」
他的字跡工整有力，筆鋒間透著一股靈動之氣。陳三炮雖然識不得字，但看著如此規整漂亮，也不由得對江河豎起大拇指，讚嘆道：「不愧是夫子，這字寫得可真好！」
陶老翁聞聲而來，他湊到跟前，看著對聯念道：「瑞雪飄香辭舊歲，福澤滿院。紅梅綻……額……紅梅綻『心』賀新年，喜氣盈門。好好好，好對聯，不愧是咱們小鎮的夫子，果然才學了得。」
被這麼一夸，江河不由得臉頰泛紅，竟是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說道：「陶老先生過獎了，只是隨意寫寫。」
隨後他又寫了一副對聯，小心翼翼地拿上，徒步來到王叔家。見到王叔一家，他滿臉笑容地送上了自己的祝福。王叔喜笑顏開，熱情地拉著江河非要喝上兩杯。江河盛情難卻，只好坐下陪王叔喝了幾盞。
一頓酒過後，天色漸漸暗下來。江河告別王叔一家，慢悠悠地回到小院。只見院門上已經掛上了紅燈籠，兩個嶄新的門神威風凜凜，剛剛貼上的對聯在微風中輕輕飄動，散發著淡淡的墨香。
院落里，陳三炮和陳大嫂還在忙碌著。陳大嫂坐在一旁，專注地剪著窗花，一篩子的窗花樣式各異，栩栩如生。
陳三炮則扛來了許多細竹，在一旁搗鼓著鞭炮，嘴裡還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還有幾日就到除夕了，小鎮裡家家戶戶都是這般，張燈結彩，忙忙碌碌，沉浸在迎接新年的喜悅之中……
——
「歷添新歲月，春滿舊山河。」
大人、小孩都心心念念的「除夕」，在眾人的期盼中，悄然而至。
清晨，小鎮裹滿紅妝。遠處不時傳來聲聲鞭炮噼啪聲，好似新春的歡歌。
大街小巷瀰漫著無數抹新春的紅色氣息，那是高高掛起的紅燈籠，是隨風飄舞的紅春聯，是孩子們手中揮舞的紅綢帶，將整個小鎮裝點得熱鬧非凡，處處洋溢著濃濃的新年氣息。
小院裡，幾人亦是眉開眼笑，沉浸在這喜慶的氛圍中。
陳大嫂繫著圍裙，在廚房忙碌得不亦樂乎，她正精心烹飪著各色美食，準備為這頓年夜飯增添豐富的滋味。
江河在一旁貼心地打下手，只見他切菜動作嫻熟，菜刀在案板上輕快地跳躍，發出有節奏的聲響；吹火時，鼓起腮幫子，那火苗呼呼地往上躥，映紅了他的臉龐。
陳三炮則搬來了更大的桌子放置在院子中央，準備迎接豐盛的年夜飯。他還在門前掛上了自己精心製作的鞭炮，那鞭炮長長的一串，像一條等待騰飛的紅龍，承載著對新年的美好期許。
一向有些懶惰的陶老翁，今日也格外積極，他神情莊重，點香燒燭，認真地祭拜起灶老爺，嘴裡還念念有詞，祈求灶老爺保佑院裡的人平安順遂。
不多時，飯菜陸續上桌，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擺滿了桌面，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隨著一陣噼里啪啦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徹小院，眾人懷著敬畏之心，請先人上桌。
江河站在一旁，眼神中透著虔誠，靜靜地看著燃燒的鞭炮，那跳躍的火苗和四處飛濺的火星，仿佛帶著他的思念飄向遠方。
他在心裡默默祈禱，希望二娃哥和師傅也能聽到這鞭炮聲，循著聲音來到此地，與自己同坐，共享這團圓的時刻。
隨後，幾人都紛紛落座。一時間，小院裡歡聲笑語不斷，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談論著過去的趣事，暢想著新一年的美好願景。
酒杯碰撞間，發出清脆的聲響，那是對新年的祝福，也是對生活的熱愛。
江河看著眼前這溫馨的場景，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沒想到，在師傅走後，自己還能在這個小鎮，擁有這樣愜意、溫暖的生活，就如同在五台山上與師傅相伴的那些寧靜日子一樣，充滿了親情與溫暖。
「師傅，您看見了嗎？江河很好。」
江河在心中輕聲默念，眼中閃爍著淚光。他多麼希望，在另一個世界的師傅，真的能看見自己如今的模樣，看到自己在這煙火人間，也有著屬於自己的溫暖與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