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個靈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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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

  江河懷著沉痛的心情,處理完師傅的後事。

  他在菜園旁挖了一個深深的墓穴,將師傅掩埋其中。

  那頭陪伴了多年的老驢,仿佛也感知到了主人的離去,在老道士臨終之際,竟也溘然長逝,江河便也將它葬在了一旁,望它能繼續伴在師傅左右。

  大殿內,江河默默地收拾著包袱,他動作沉重,每一件物品都勾起他與師傅的回憶。

  他還是決定聽從師傅的臨終遺言,下山遊歷。他知道,前路漫漫,充滿了未知,或許有著無限美好,又或者滿是荊棘,但他依舊眼神堅定,毫無畏懼,因為他知道,這是師傅對他的期望。

  江河背著一把桃木劍,腰間別著一個酒葫蘆,這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就這樣毅然決然地踏上了旅途。

  一路上,他思緒萬千,心中既有對未知世界的期待,又有對師傅的思念和對未來的迷茫。

  黃昏時分,江河來到了河邊,這裡是他與師傅初次相遇之地。

  他靜靜地坐在河灘上,望著緩緩流淌的河水,心中感慨萬千。他生起一堆篝火,火苗在晚風中跳躍,映照著他孤獨的身影。他已經在這裡徘徊了一整日,回憶如潮水般湧來。

  回想當年,自己不過是一個無家可歸的野小孩,在這茫茫天地間流浪,飽受饑寒交迫之苦。

  然而,那一天,他遇到了師傅,從此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他不由地笑了笑,那笑容中既有對往昔的懷念,又有對師傅的感激。笑著笑著,眼淚便止不住地往下掉,師傅走後,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當初那個獨自漂泊的小孩兒,無依無靠。

  「煢煢稚子乞途間,天地蒼茫淚已潸。腹餒衣單霜雪迫,伶仃孤影向誰憐……師傅啊師傅,您怎的忍心看我這般!」

  江河輕聲呢喃著,心中的悲痛再也抑制不住。他取出腰間的葫蘆,猛的一口濁酒灌入腹中,辛辣刺激頓時直衝喉嚨,讓他忍不住咳嗽起來。但他似乎並不在意,又是幾口下肚,不大一會兒,他整個人便昏昏沉沉,意識開始模糊起來。

  隨後,他又開始自言自語道:「這茫茫天下,徒兒又該去往何處?……師傅,您知曉嗎?何不告知徒兒……」

  許是喝醉了酒的緣故,他前言不搭後語,一個勁地嘮叨著。好在四下無人,不然定要拿他當作瘋子看待。

  天色逐漸昏暗,江河靠在河灘上的石頭上,昏昏睡去。

  再次醒來,江河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仙境之中。

  這裡雲霧繚繞,繁花似錦,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清新的香氣。

  「是這裡!」

  此刻,江河的腦子裡猛然回憶起身處之地。正是那日逃難時自己所夢之境。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江河心中充滿了疑惑,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但兩次的出現,且都是那麼的真實,讓他懷疑這並非夢境那麼簡單。

  「這是我的道場。」

  正當江河愣神之際,一個稚嫩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聽見聲音,江河一個激靈,頓時清醒了過來。他強壓心中的恐慌,迅速起身,警惕地左顧右盼尋找起來。

  「何人?鬼鬼祟祟的,我看見你了,還不現出身來。」他大聲喊道。

  「這裡,這裡。」

  只見一個稚童在他腳邊扒拉他的褲腿。江河循聲望去,猛的一個後退,跌坐在草地上。

  望著稚童,江河慌亂的問道:「你是哪家的小孩兒,嚇我作甚?」

  看著江河的樣子,稚童覺得有些好笑,他努力憋住不笑,隨後得意地說道:「我乃這片天地的主人,天下最純淨之……」說到這裡,他像是想到了什麼,急忙捂住嘴,眼珠亂轉,似乎在醞釀新的說辭。

  「我嘛,不過只是這方天地孕育的小小靈童兒,你不必如此害怕。」

  「靈童兒?」

  江河陷入沉思,似是想到什麼,他急忙後退。

  「那豈不是妖物?」

  聞聽此言,靈童兒原本粉嫩的小臉,瞬間像是被點燃的火球,「唰」地一下漲得通紅,五官因憤怒而微微扭曲。

  他可是天地孕育而生的純靈之物,向來純淨高潔,容不得半點褻瀆,如今竟被這小子一口咬定是妖物,這簡直是對他莫大的冒犯,怎能不讓他火冒三丈?


  只見他雙眼圓睜,眸中怒火熊熊燃燒,如同兩團熾熱的火焰,惡狠狠地瞪著江河,誓要要將江河生吞活剝了一般。

  靈童兒牙關緊咬,腮幫子氣得鼓鼓的,隨後對著江河怒不可遏地吼道:「好啊,你這不知死活的小子,竟敢把本靈童比作那下作的妖物!今日,且看本靈童不好好收拾收拾你,讓你知道知道,得罪我的下場!」

  說罷,靈童兒小臉瞬間變得嚴肅,眼中閃過一絲凌厲,只見他高高舉起小手,指尖在空中猛地一揮。

  剎那間,原本平靜如鏡的湖面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巨力攪動,湖水開始瘋狂地翻滾涌動起來,仿佛有一頭沉睡的巨獸正在水底甦醒。

  緊接著,「叭」的一聲巨響,猶如晴天霹靂,在湖面上空炸裂開來。隨著這聲巨響,一條由湖水凝聚而成的水龍,破水而出,直飛天際。

  水龍身軀龐大,渾身散發著晶瑩的水光,龍鬚隨風舞動,龍眼怒目圓睜,散發著攝人的凶光,好似擁有生機一般。

  隨後,這頭水龍在空中盤旋數圈,鎖定了江河的位置後,便如同一道銀色的閃電,朝著江河迎面猛衝而來。所過之處,空氣竟都被撕裂,發出尖銳的呼嘯聲,恐怖的威壓,直逼江河心臟。

  江河哪裡見過這般超乎想像的恐怖場面,一時間,他只感覺頭皮發麻,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原本紅潤的面色瞬間變得如白紙一般蒼白,嘴唇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著。他瞪大了雙眼,眼神中充滿了驚恐,雙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無法挪動分毫,整個人完全陷入了不知所措的極度恐懼之中。

  「仙童且慢。」

  江河驚恐地喊道,但靈童兒卻不理他,繼續操縱水龍。

  只見江河鬼使神差地拿出師傅當年給他製作的撥浪鼓,左右搖擺,乒桌球乓響個不停。心裡卻是想著「完啦,完啦,我這是在作甚?這可是妖精,不是什么小孩兒。江河啊江河你腦袋裡都裝了什麼?」

  「嘩啦」,只聽湖面一聲巨響,天空中的水龍散去,重重地砸在湖面上。再一看那靈童兒,兩眼放光,快步上前奪下撥浪鼓,自顧自地玩起來。見此景,江河驚掉了下巴。這也行?什麼靈童兒,還不是小孩兒一個。

  「誒,我說靈童兒,你兩次三番的捉我來此作甚?」見靈童兒不再發作,江河這才敢問出心中疑惑。

  靈童兒一邊歡快的擺弄著撥浪鼓,一邊嘟囔道:「什麼捉,說這麼難聽,真把我當妖怪了?」

  「那……那你請我來作甚?」

  「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靈童兒不屑地說道。

  江河無奈地搖了搖頭,想著,這小傢伙還真是難伺候。

  「可還記得當年天降大雨?」靈童兒突然問道。

  江河點頭,他當然記得,二娃哥就是死在那場天災里,那是一段痛苦的回憶。

  「我本是烏陀湖修行的小小靈童兒,萬年來從不曾離開烏陀湖。直到那日,不知哪裡冒出的兩路修士,為了爭奪我……呃……不……不是,我是說我的道場,為了爭奪我的道場,大打出手。於是,我趁著他們相互打鬥時,便將道場隱於山中。等他們回過頭來,發現我已經消失不見,便又開始四處尋找。我躲著不敢出來,但這也不是辦法,遲早會被他們發現。那幾日我焦頭爛額,怕得要死……呃……我是說我只有一點點怕而已。正巧那日你路過,於是便將你攝入我的道場。再之後我便將道場置於你的葫蘆里,順水而下,來到了這裡。沒了,就是這樣的。」靈童兒一口氣說完,臉上露出一絲無所謂的神情。

  江河有一種被戲弄的感覺,隨即問道:「胡說,五台山距烏陀湖不知多遠,我僅是睡了一覺就到五台山了?」

  「你跟個懶豬似的,一睡就是大半年,我可沒有用花粉迷暈你,是你自己……」發覺自己說漏了嘴,靈童兒急忙捂住嘴巴,不敢再說。

  江河聞言憤怒不已,不過他也不敢發作,剛剛的水龍還讓他心有餘悸。

  「這也不對,我既睡了大半年又為何沒被餓死?這不合乎情理。」江河繼續追問。

  靈童兒似看傻子一般看著江河,隨後解釋道:「我的道場靈氣充裕,不是外面的世界可比的。靈氣時刻滋養著你的靈胎,又何需再攝入吃食。」

  江河將信將疑,但他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釋,若按他所說,確也說得過去。

  靈童兒接著說道:「總之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咱們兩清了。」

  「你救我?」江河有些疑惑。


  「那是當然,你不會以為你們到了懷攏縣就得救了?那兩路修士的鬥法波及萬里,懷攏縣怕是早已沒幾個活人了。」

  「當真可惡。」江河雙手握拳,緊咬牙關,氣憤至極。

  「你也不必如此,修士視凡人為螻蟻,在這個世界本就是常態,習慣就好。」

  突然,江河像是想到什麼,猛的上前問道:「你既是會些法術,那可知道是否有能讓人起死回生之法?」他的眼中充滿了期待。

  聞言,靈童兒很是無奈,「小子,我知道你與你師傅感情深厚。但生死輪迴,乃是天道。即便強如道祖,亦不可逆天改命,逆轉生死。」

  聞聽此言,江河頹廢地坐到草地上,無盡的失望顯現在臉上。

  隨後,有氣無力的問道:「你當年既已逃離了他們的追捕,何不自行離去,今日又為何與我說這些?」

  見江河終於問到了點上,靈童兒立馬換作一副諂媚相。隨即快速湊到江河跟前,裝作不好意思地說道:「嘿嘿嘿……小子,實不相瞞,確有一事相求,就是不知……」

  沒等他說完,江河便不解地問道:「別開玩笑了,我能幫到你什麼?」

  「你那桃木劍能否借我一用。」至此,靈童兒才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你說這個?」

  江河順手抽出桃木劍,雙手半握觀詳,似乎並沒有發現奇特之處。

  看見桃木劍,靈童兒瞬間露出貪相,「對對對,就是這個,就是這個。」

  「這可不行,這是師傅作檀時的法器,是我從枯木觀唯一帶走的東西,是枯木觀的傳承。不行不行……」

  見江河很是堅決,靈童兒不屑地看了看他,心想「還傳承嘞,你懂個屁的傳承。」

  雖這樣想著,但他卻立刻收斂貪婪,又換做一臉諂媚,更加靠近江河。

  「也不是借,就是放置在我的道場。我以後跟著你就好了,到頭來還不是在你那兒,是一樣的,嘿嘿……如何?可願?」

  江河將信將疑,思慮片刻他還是拒絕道:「不行,不行,我看你居心叵測,定是有許多心眼,說不定借劍不過是幌子,想吃了我才是真,我不借。」

  靈童兒見江河不願借劍就罷了,還信口胡謅,氣得他牙齒直打擺擺。但為了桃木劍,他忍了,隨即又無奈道:「罷了,我也不瞞你。其實你所居住的道觀有大機緣。」

  「大機緣?什麼大機緣?」

  江河不知道眼前的小傢伙打的什麼注意,但其手段頗為詭異,唯有先與之周旋一二,再想方法逃離其魔爪。

  「我也不知道,只是初入山中時,我便察覺到此地的濃厚的道韻。待入觀中更是道韻盎然,我修行萬載從未見過如此濃厚的道韻,仿佛置身道祖座下聆聽論道。嚇得我不敢出葫蘆,只得從葫口接入絲絲道韻用於修行。不過你得信我,我並無半分歹意,只是被嚇到了而已。」

  什麼是道韻?江河不理解,但無論是什麼,自己與師傅都安然渡過,並無不適。

  但看靈童兒一臉誠懇,不似說假,他只得無奈反駁道:「這不可能,我與師傅在這裡修行十幾年,並沒有任何感覺,師傅更是大半輩子都在觀中。」

  「你師傅肉體凡胎當然不可察覺,至於你嘛,許是境界太低察覺不到罷了。」

  江河依舊將信將疑,這傢伙說話吞吞吐吐,多半是在唬人,「那與桃木劍又有什麼干係?」

  「你傻啊?這是觀里的東西,早在你師傅之前便存在了。興許是枯木觀祖師爺的法器也說不準,而且我能感受到它散發的濃厚道韻。」

  話語間,靈童兒對於枯木觀和桃木劍報有很大的敬意。這幅樣子,不似作假,江河看在眼裡。

  見江河陷入沉思,靈童兒趁熱打鐵,繼續說道:「江河,本靈童發誓,只是借劍一用,絕不存有謀害你的念頭。」

  看見靈童兒如此誠懇,江河陷入兩難。這靈童兒看著也不像是惡人,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若是借與他,害了自己可如何是好,自己借還是不借呢?他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過了許久,江河下定決心,說道:「既然如此,那便借給你吧。不過我們可說好了,萬不可卷了東西跑路。」

  靈童兒拍著胸脯保證道:「那是自然,我可是一言九鼎的靈童兒。」

  「吶,拿去吧。」

  江河將桃木劍遞給靈童兒,靈童兒卻直擺手不敢接,「這是你的劍,我可不敢碰。走,我帶你去。」


  一個閃身二人便出現在湖泊中心的石灘上。石灘中央一棵大榕樹盤虬臥龍。

  「你將桃木劍置於樹前就可以了」

  江河聞言,拿出桃木劍走向前,只見一股靈氣夾攜著桃木劍懸浮於大榕樹前。

  如此神奇的一幕,再次讓江河大跌眼界。不等他多作驚訝,身後傳來靈童兒的聲音。

  「也不白借你的。日後本靈童可助你修行,這方天地也是尋常修士不可求的。你小子就偷著樂吧,能得我相助,是多少修士夢寐以求的機緣。」

  話語間,靈童兒胸脯高高挺起,腦袋微微上揚,眼神中滿是自傲,下巴幾乎要翹到天上去。他雙手叉腰,身上那件五彩斑斕的小衣裳也隨著微風輕輕飄動,似在彰顯著他此刻的得意。

  「我也能修行?」江河一臉茫然。

  靈童兒反問道:「你不是早就開始修行了嗎?」

  見江河還是不解,靈童兒只得提醒道:「你不是有本書嗎?那書便是修士對天地靈氣的吸收之法。」

  「你是說《凝息術》?」

  「是也。」

  「那修行於我有何裨益?」

  「可遨遊天地,不受山川湖海束縛;可移山倒海,揮手間,改天換地;可開天闢地,創造一方世界,成為主宰;可得長生不老,跳出輪迴,永享世間繁華與奇妙……如何?心不心動?」

  「可得長生?那你為何不早些現身,這樣師傅……師傅也……」

  靈童兒急忙打斷道:「打住,打住,這修行可不是人人都可以的,你師傅未生出靈胎自是不能修行的。」

  見江河有些失落,於是他又安慰道:「小子,生死自有其道,你又何必這般執著?」

  「師傅待我如子,我又怎能不念著他?」

  靈童兒見此也只得無奈搖頭。

  「你既不想待在山中,那打算去往哪裡?」

  「不知道。管它呢,先去青木鎮吧,畢竟也只知道那裡了!」

  河邊,一隻酒葫蘆躺在地上,主人卻不知去了何處?只見葫蘆口一縷白氣飄出,一個活生生的少年憑空而現。若是旁人在場,定要嚇得神經失常不可。

  「靈童兒,靈童兒,你在哪兒?」江河輕聲喊道。

  「小聲些,我在葫蘆里。記住別到處與人張揚,得保密,保密知道嗎?」

  「好的,好的,定不會與外人說道。」江河連忙答應。

  就這樣,初出茅廬的江河,懷著對未知世界的憧憬與忐忑,下山去了。

  腰間的酒葫蘆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晃動,發出清脆的聲響,一人一靈,漸漸消失在蜿蜒的小道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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