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再遇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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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分,夕陽的餘暉如一層薄紗,輕柔地灑落在小鎮的街道上。

  街道上人流已然寥寥無幾,白日裡熱鬧喧囂的攤販們,此時都陸陸續續地開始收拾攤位,準備結束一天的營生。那此起彼伏的叫賣聲漸漸消散,只留下偶爾傳來的幾聲收拾物件的聲響。

  江河懷著複雜的心情,踱步來到當年被師傅救治的那戶人家門前。

  時光仿佛在這扇門前留下了深深的刻痕,每一次來到這裡,他都能感受到歲月的流轉與變遷。這些年,他每每下山,也總是習慣借住在此,這裡於他而言,早已有著一種別樣的親切與溫暖。

  他抬手,輕輕叩響了房門。「咚咚咚」,敲門聲在寂靜的傍晚顯得格外清晰。

  不一會兒,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開門的依舊是當年的那位中年男人,只是如今,歲月的風霜已悄然染白了他的雙鬢,曾經充滿朝氣的臉龐也刻滿了生活的印記,男人也可勉強算作是老翁了。

  兩個孩子,也都相繼成家立業,大兒子更是憑藉自己的努力置辦了新房,搬離了此處。

  「王叔,許久不見。」

  江河看著眼前熟悉的面容,輕聲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絲久別重逢的感慨。

  「小恩公?快些進屋裡來。」

  男人眼中閃過驚喜,連忙熱情地招呼著,仿佛江河是許久未見的至親。

  「叨擾了。」

  江河微微頷首,帶著一絲歉意走進屋內。

  「無妨,無妨。」

  男人一邊說著,一邊將江河迎進屋內,關切地問道:「為何此次下山相隔甚短?可是山中缺了些什麼?」

  「不缺什麼。」

  「那你為何……?罷了,許是又貪玩了,哈哈……」言語間,男人眼裡滿是慈祥。

  江河臉頰微紅,回想過去。自己也嘗嘗溜下山來玩,師傅也拿自己沒有辦法。

  「不知恩公近來身體可好?」

  江河微微一怔,猶豫了一下,嘴唇動了動,聲音略帶顫抖地說道:「王叔,師傅……師傅西去了。」

  「什麼?」

  男人聽聞,不禁一聲驚呼,整個人像是被重重一擊,下意識地跪下身去,滿臉的難以置信與悲痛,「當真是老天不長眼啊!」

  江河見狀,急忙伸手扶起中年男子,眼中滿是哀傷,卻又強忍著悲痛安慰道:「王叔,別這樣說,師傅也算壽終正寢,走得安詳,您快些起來。」

  「哎!恩公這樣的好人怎的就……哎!」中年男子長嘆一聲,眼中噙著淚花,他看向江河,滿是心疼地說道:「小恩公,節哀順變,可別悲傷過頭傷了身子。」

  「沒事的王叔,我挺好。」江河故作堅強地說道,可微微顫抖的聲音還是泄露了他內心的難過。

  「接下有什麼打算?」男人看著江河,關切地詢問道。

  「先在鎮上找份差事,之後的事之後再說吧。這段時日恐怕要麻煩王叔了。」江河無奈地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這是哪裡的話,那處廂房本就是留於恩公的,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切莫多想,免得顯了生分。」中年男子拍了拍江河的肩膀,語氣誠懇而堅定。

  江河心中湧起一股暖流,抱拳行禮謝道:「那便多謝王叔了。」

  「誒誒誒,可別再這般了。恩公此前於我一家的大恩大德我銘記於心,今日他遭逢此難,我又怎有不對他的徒兒施以援手的道理,你且安心住下。待明兒我上工時順道問問,看看有沒有適合你的差事?」中年男子急忙扶住江河,不容置疑地說道。

  眼看江河再次抱拳,他急忙伸手阻攔。

  「誒……」

  江河只得無奈作罷,隨後與男人相視一笑,這一笑,包含了太多無法言說的情感,有感激,有寬慰,也有對未來的期許。

  次日清晨,小鎮還沉浸在一片靜謐之中,天空中瀰漫著淡淡的霧氣,更顯寧靜。只有遠處山巔,絲絲霞光透出天際,預示著山的那邊正隱藏著萬丈光芒,即將照亮整個小鎮。

  江河獨自坐在餛飩攤上,攤子還是記憶中的模樣,那熟悉的桌椅,那冒著熱氣的餛飩鍋,一切都似曾相識。只是,曾經煮餛飩的老翁如今已然換作了年輕的後生。

  「餛飩來了,客官久等了。」青年將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輕輕放在江河面前,微笑著說道。


  江河看著眼前的餛飩,熱氣撲面而來,那熟悉的香味瞬間勾起了他的回憶。

  回想當年,自己與師傅也是這般,坐在街邊,一同吃著餛飩,師傅還會在一旁耐心地教導他為人處世的道理。而如今,物是人非,師傅已然離去,只剩下他獨自一人。想到這裡,他不禁有些傷感,眼神中閃過一絲落寞。

  「東山,煮一碗餛飩。」

  這時,一道溫和的聲音傳來。

  「好嘞,先生且先坐下,片刻便好。」被稱作東山的青年應道。

  隨後,說話之人徑直朝江河走來,在他對面的凳子上坐下,微笑著說道:「小道長別來無恙。」

  江河聞言,下意識地朝對方看去,只見是當年贈自己書的夫子。

  他心中一喜,急忙抱拳行禮,恭敬地說道:「江河見過先生,多謝先生當年贈書之恩。」

  這位學塾夫子還是如當年那般溫文爾雅,一襲青衫,身姿挺拔,相貌也幾乎沒有變化,仿佛歲月格外眷顧他,不曾在他臉上留下過絲毫痕跡。

  他微微一笑,眼神中透著溫和與謙遜,說道:「客氣了,不過順手為之。」

  緊接著關切地問道:「記得當年你是與你師傅一同採辦,如今老先生可還健朗?」

  江河微微低下頭,眼中閃過一絲悲痛,輕聲說道:「前些日子已經西去。」

  「實在抱歉,還望節哀。」

  夫子聽聞,臉上露出一絲惋惜與同情,趕忙安慰道。

  江河強忍著悲痛,故作鎮定地說道:「無妨,已經過去了。」

  「道長今後可有打算?」

  「走一步算一步吧。這不,出來逛逛,看看可有什麼差事做?」

  江河無奈地聳了聳肩,眼中略帶迷茫。

  「這樣啊?」夫子猶豫片刻,思索了一下,又問道:「道長可識得文字?」

  「識得。」江河連忙點頭,肯定地回答道。

  夫子聞言,看著江河,眼中閃過一絲期待,隨即問道:「哦,既是如此,道長可願來我學塾助教?每月五兩碎銀。」

  江河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不敢置信地問道:「先生可是當真?」

  「當真。」夫子微笑著點了點頭,眼神堅定。

  江河心中大喜,再次抱拳謝禮,感激地說道:「多謝先生。」

  「無需言謝,不過是互惠互利罷了。哦對了,還不曾報上姓名,在下姓莊,單名一個淵。」夫子擺了擺手,自我介紹道。

  「莊先生有禮了。」

  此事敲定後,莊淵叮囑道:「今日你且先回去稍作準備,待明日辰時,你來學塾點卯,切勿失了期辰。」

  「明白了,莊先生。」

  說罷,江河起身抱拳離去,莊淵也抱拳回禮。

  看著江河遠去的背影,莊淵不禁感嘆道:「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儘是他鄉之客。」

  次日,天色依舊朦朧,整個天地仿佛還在沉睡之中。遠處的山巒在霧氣中若隱若現,只有那山巔的霞光愈發強烈,努力地穿透雲層,試圖喚醒這個寧靜的世界。

  小鎮學塾,江河早早地來到門前,駐足而立。一直以來,都是師傅在身邊悉心教誨自己,對於夫子教書,他只能想像著,從未真正參與其中。

  如今,自己竟要協助莊先生授課,這讓他既緊張又期待。他努力地回想著師傅教導自己時的模樣,試圖從中汲取一些經驗,描得絲絲神韻,以便能更好地應對接下來的職務。

  「你來了,挺早。」這時,莊淵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江河聽見聲音,急忙轉過身,隨後抱拳道:「莊先生好」

  隨即又疑惑道:「先生不住學塾?」

  「確是不住學塾,南邊的市井,那裡有我所租住的一屋。莫要站著了,你且隨我來。」

  莊淵微笑著說道,一邊說著,一邊帶著江河走進學塾。

  隨著莊淵打開學塾大門,映入眼帘的是大堂內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座椅板凳,每一張桌椅都擦拭得乾乾淨淨。四周的書架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籍,從經典的四書五經到詩詞歌賦,應有盡有,散發著淡淡的墨香。

  大堂前是一塊約莫二十平方尺的空地,地面鋪著整齊的青磚,這是供孩子們課間玩樂的地方。


  除此之外,整個學塾就只有大堂後設置的一處茅房了。雖然學塾的設施並不奢華,但卻充滿了濃厚的書香氣息。

  「每日辰時開課,你的職責是幫助孩子們識字,寫字,糾錯,改錯。不必太過拘謹,大多是年紀尚小的稚童,教不會聖人之言便只能教些認字習字了。前些時候有個學生,倒是稍稍大些,他也願意讓我教授他多些知識。跟著我一段時日之後,也終是被他父親帶回了,說是無用之功。」說到此處,莊淵深嘆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與惋惜。

  「哎!說來也是,畢竟小鎮與世隔絕,能多少識些文字倒也是夠了的。待孩子們大些便都回到家中做活計了。倒是我這個夫子,十幾年來也是沒有教受到孩子們什麼,不過是替大人們看管小孩罷了。」

  說罷,他自嘲地笑了笑。

  「莊先生……」江河想要安慰莊淵,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罷了,安慰我的話就不說了,原本也算不得什麼。」莊淵擺了擺手,打斷了江河的話。

  隨著聲聲雞鳴過後,灰暗的天色逐漸褪去,陽光終於透過山谷,溫柔地灑在小鎮上,街道上也漸漸熱鬧起來,又是一副市井叢生的景象。

  學塾外,學子們三兩成群,像一群歡快的小鳥,陸陸續續地步入學堂。

  他們一走進學堂,便紛紛向夫子行禮問好,隨後都將好奇的目光投向了江河,一個個滿是疑惑。

  果然如莊先生所說,這些孩子都是小稚童,最大的也不過五六歲,那一張張天真無邪的小臉上,寫滿了對新事物的好奇。

  「哥哥是新來的夫子嗎?為什麼看起來這麼年輕啊?書上說夫子不都是老頭子嗎?」

  江河腳邊一個小孩正搖曳著他的褲擺,只見他抬起頭,兩眼巴巴地看著江河,那純真的眼神仿佛能看穿人心。

  此時另一個小孩立即反駁道:「胡說,莊先生就不是老頭子。」

  看見這一幕,江河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對著正眼巴巴望著他的孩子點點頭。霎時間,滿堂雀躍,孩子們興奮地歡呼起來:「好耶,有新夫子了,有新夫子了……」

  咚,咚,咚

  隨著上課的鐘聲被敲響,孩子們立即回到座位,端端正正地等待著莊先生上課。

  莊淵緩步走入課堂,江河則靜靜地立於一旁,眼神中帶著些許忐忑。

  「夫子早安。」

  孩子們整齊劃一地站起身來,抱拳作揖,彎腰行禮,那稚嫩的聲音中充滿了對夫子的尊敬。

  「這位是學塾新來的江夫子,往後尊師重道,切勿失了禮數。」莊淵微笑著向孩子們介紹道。

  「拜見江夫子。」又是齊刷刷的作揖行禮,孩子們的聲音清脆響亮,迴蕩在整個學堂。

  「落座吧。」

  江河則輕手輕腳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全神貫注地學習莊淵的講課技巧。他仔細地觀察著莊先生的一舉一動,每一個眼神,每一個手勢,都用心地記在心裡。

  「今日所講,『仁』字……」

  莊淵開始授課,他的聲音溫和而有力,仿佛有一種魔力,能將孩子們帶入一個充滿智慧的世界。

  一日的學習時光,在緊張而充實的氛圍中悄然流逝。江河在一旁認真地觀摩,逐漸掌握了一些教學技巧。

  課堂上,他也時常走到孩子們中間,耐心地幫助他們修修改改,糾正他們的錯誤。孩子們對這位年輕的新夫子充滿了好奇與喜愛,課堂氣氛十分活躍。

  一日的時間轉瞬即逝,夕陽的餘暉灑在學塾的牆壁上,給整個學塾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紗衣。

  孩子們早早地散學離開了,他們嘰嘰喳喳地談論著今天的新夫子和學到的新知識。

  打掃完學塾的江河,也準備離去。

  「嗯,不錯。看來你悟性也是極好的,明日便你來授課吧。」

  莊淵看著江河,眼中露出讚許的目光。

  江河心中一喜,感激地說道:「好,謝過莊先生。」

  「無妨。」莊淵微笑著點了點頭。

  「莊先生,告辭。」

  江河抱拳行禮,轉身離去,夕陽將他的身影拉得長長的,好似一條無形的紐帶,一端連著過去那個在師傅庇護下成長的自己,一端繫著即將獨自面對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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