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化作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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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洶湧澎湃的洪水從四周湧來,伴隨隱隱的咆哮,不知來自何方,但來源像是任何方向。以黑衣的術士為中心,向四周看去,如果嘗試探求雲層的外面是什麼,答案或許會是無邊無際的黑暗。黑雲壓城,氣壓作用在每一個人的胸口,頃刻間仿佛末日。

  老祭司面色凝重,他知道這不是祭司一脈的術法,這早已超出了人的能力,這早已經超出了良善的力量。眼前的力量帶不來希望,這是一種巨大的絕望壓迫,是一股神秘涌動的能力在企圖摧毀一切。渾濁劇烈的風刺向蒼老的眼眶,睫毛在老祭司的眼珠上胡亂地拍。

  「如果不出意外,這是上古巴蛇的力量。」契魂忽然在廣民的包里說起來。

  方邦不解,問契魂:「可是,巴蛇不是已經被打死了嗎?怎麼可能還能發揮力量。我們該怎麼辦?」

  「巴蛇雖死,蛇身散落,精血化作大湖,類似邛海。大湖之底,總有蛇身殘屑,像石頭,像沙子。雖然小,但能夠喚起一些巴蛇的力量。所以,自古以來蜀地就有很多居心叵測或窮途末路的方士痴迷於尋找蛇身的殘屑,以掌握那神秘的力量。」

  「怎麼可能,天雷之術,那可是和別人一起毀滅的獻身之術。祭司始祖不是說……不是說這是墮落祭司自我了解的做法嗎?師父他,他從不該自我了結啊!」青山情緒來得很兇猛,邊說邊拍打著白虎。

  「青山,這沒有辦法,我確實是看到了,他這麼做了。」

  「沒有辦法了,生於至濁物質中的巴蛇,當初可是各族人們齊心協力才殺死的,還需要神鳥的幫助。現在一時半會兒,怎麼去找這些力量呢?」

  「你不是契魂嗎?地契那麼強,應該能打敗巴蛇殘軀吧?」

  「你個呆子,地契借了規律之力,只能在時空上產生影響,沒有實際的攻擊能力。打不敗他。」

  「廣民你上前來。」老祭司把廣民叫了過去,吩咐了一番。只見廣民面色逐漸變得凝重,老祭司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說了些什麼,廣民才點點頭,走向了方邦。

  這時青山已經出來了,他擦去了還沒幹透的淚水,來到師父身邊,攜起師父的手,說:「無論怎麼樣,我都陪您一起,但……」

  「好了,山兒,不必多說。」

  「師父,我也來。」

  「武鳴,你學了方術?」

  「這倒是沒有嗎,我可以跟著你們做。」

  只見三人開始念咒掐訣,廣民和方邦站在他們身後,契魂散發出能量,把大家都隔絕在術法構造的磁場之外。

  「你們快想辦法,地契里能量是需要重新蓄積的。」

  武鳴有些手忙腳亂,但不影響他身上的細小電流很大,當然,大不過青山。老祭司身上的最為微弱,他已經把能量傳給了武鳴。所以此時此刻,老祭司用以對抗老頭的是消耗他自己生命的能量。

  洪水越來越大,王家的馬仔們也只能躲在圈子裡來了。直到洪水快要漫過邊界,大家才意識到巴蛇殘力,人的方術抵禦不了。

  老祭司轉頭看了看廣民,廣民走上前,把手搭在方邦肩膀上。方邦拍了拍地契,金光一閃。

  文亮躲在眾人身後,正在猜想老祭司對廣民說了什麼,下一秒,眼前的老祭司就不見了。只看到老祭司抱著黑衣老頭,好像已經說了很多話,扯著沙啞的嗓子,朝天大吼:「請天滅我!」

  一叢閃電匯集,化作巨雷,劈在他們身上,巨大的衝擊波把在場所有人的身子往後一推,當大家再從將傾未傾中恢復過來的時候,院子裡已經沒了那二人的身影了。只留下一陣陣微風,捲起一些灰色的粉塵。

  「契魂,你見識多,你告訴我,我師父還在嗎?」

  「青山,清歸清,濁歸濁。」

  「什麼意思?什麼意思?師父不是剛剛還在跟我們一起做法嗎?」武鳴不明覺厲,十分激動,拍打著地契。

  「武鳴,你師父,他,他說這是承擔了他自己的責任。」

  「什麼?人死了總該有屍體吧?總該有魂吧?」

  「武鳴,清歸清,濁歸濁,就是說,師父他,什麼都沒了。」

  「師兄,你的意思是,挫骨揚灰,魂飛魄散?」

  武鳴從失去父母之後第一次如此激動,眼淚奪眶而出,文亮見哥哥傷心欲絕,連忙上前扶住他,他從未覺得哥哥的身體如此沉重。洪水一乾二淨,向四周看去,只有剛剛升起來的紅日,天邊的雲霞上印著一群鳥兒飛過的影子。

  武鳴逐漸哭到無聲,他趴在弟弟的懷裡,訴說著自己從父母死後就早早地成為了一個獨當一面的成年人,直到遇到師父,才有了被別人關愛教導的溫暖。可是這溫暖稍縱即逝,給他血肉和新生的人,都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文亮不顧被淚濕的衣服,只愈加深地抱著他的哥哥,哽咽地看著廣民,想起了那晚月光下的談話。廣民對文亮點點頭,望著遠方的山林。

  「廣民,我……我說不順暢了,你把老祭司的遺言說給他的孩子們吧。」方邦喘著粗氣說。

  廣民數次深呼吸,整理出了一個可以講話的心情。開口說:「祭司他說:『我的孩子們,青山、武鳴、文亮、廣民和方邦,你們跟我沒有血緣關係,但是最後來看望我的人,是我掛念的人。我此番赴死,只為贖罪。我們總要活在這個世界上,要遵循世界的規律。但規律的對面好像總站著我們的感情,我們的人性。我在規律上盡心盡責,完成了使命,但於情我實在有虧於我的師兄。所以我的死,只為贖清我心中的負累,人心之債還不完。我只能帶他一起超脫,免得他再傷天害理,有更多的罪過。』」

  老祭司最後還說了一句話:「我們不可能不犯錯,引天雷就是對我的懲罰。我不知道我的魂魄還會不會存在,如果不存在了——就當我了卻私心,便化作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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