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生死
在李淵與北狄在接洽的時候，李大郎、四郎還在趕路。
從河東出發，李大帶著李四，還有親信精幹侍衛家僮十幾人趕路，
在路上，眾人還會合了從大興城趕來的李家女婿柴紹。
從小聽隋唐評書的李大，對柴紹大名很熟悉。畢竟這是李淵最有出息的女婿、大名鼎鼎的平陽公主的夫君。
不過李二對姐夫柴紹評價很低。
《貞觀政要》記載，李二郎曾經對魏徵說，自己年輕時交往的，只有柴紹竇誕等人。
這兩姐夫，為人既非三益，但好在沒有帶壞我。
「三益」，是《論語》中，孔子說的朋友的三種好處——友直、友諒、友多聞。
即正直、誠信、博學多識。
不過李二郎的意思是，柴紹竇誕這兩人，和這三點一點兒邊都不沾。
魏徵很懂李二的心思，於是吹捧了一番。
魏徵說，陛下受命於天，區區柴紹竇誕，豈能連累陛下聖德？
誰說魏徵只會噴人的？這不是挺會提供情緒價值的嗎？
其實在絕大多數時候，魏徵總是先順著李二，吹捧歌頌一番，給足了情緒價值，然後再姿態很低地勸諫幾句，絕對不是很多人印象里的大噴子。
不過柴紹是真的倒霉躺槍了，不曉得他知不知道，李二這麼看不上自己。
和柴紹會合後，一行人迅速趕路、不顧馬力，一晝夜瘋狂奔馳了兩百里，隨後換乘新馬，老馬放走。
從河東縱馬北上，穿越運城盆地和臨汾盆地後，就進入了雀鼠谷。
穿越雀鼠谷後，就進入了太原盆地，到時候就安全了。
李大打的就是一個時間差。
等堯君素、王行本的死訊傳到長安，朝廷再派人捉拿自己，一來一回之間，不得耗費個五六天？
那時候，自己快跑到太原了。
但李大還是低估了逃命的難度。
他前後兩世，雖然經常騎馬奔馳，但是騎馬逃命還是第一次。
在後世，從河東到太原，坐高鐵只需要兩個半小時，打個盹兒就過去了。
可是騎馬趕路、路途崎嶇，難度遠遠超出了李大的想像。
經過了兩三天的馬上奔馳，接連不斷地趕路，李大神經都快麻木了。
好在這年頭已經有馬鞍和馬鐙，不然，他真怕自己精神恍惚，一頭從馬上栽下來。
真不知道，那些五百里加急的驛卒們，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這天中午，眾人用過隨身乾糧後，一行人繼續上馬。
前面就是雀鼠谷，越過雀鼠谷就是太原盆地。
不過雀鼠谷，也是路途中最險峻的山路。從名字也可以聽出來，雀鼠才能經過，更何況人呢？
午後，李大騎在馬上，雖然迎面風吹，但覺得胸悶煩惡，極為難受，好像是暈車了。
李大讓眾人放慢速度，小心腳下，防止碎石傷了馬蹄。
自己暈車的感覺，卻越來越嚴重。
直到一片林地，李大感覺口中不由控制地泛出唾液，他意識到這是嘔吐前的反應，唾液是為了防止胃酸燒蝕口腔的。
李大趕忙跳下馬來，衝到路邊，拍著一棵大樹吐了出來。
他只覺得一股酸澀衝上了鼻腔和眼窩，喉管中只覺得火辣辣的，是胃中酸液燒灼的痕跡。
李大扶著樹幹，弓著身子，大口喘著粗氣，胸口的煩惡稍減。
李元吉、柴紹等人，趕緊下馬快步趕上來，一左一右攙著李大找了一片空地坐下。
在原地喘了好一陣的李大，本想出言安慰一下大家。
但話沒出口，卻又忍不住轉身，以手拄地乾嘔了一陣。
手上沾滿泥土，衣衫上也沾上了穢物，李大一時之間，變得極為狼狽。
休息了片刻，李大還是感覺胸腹間一股煩悶之氣，肚子也有一點脹。
柴紹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探手去按壓李大的腹部，只覺得腫脹異常，當時就冒出了冷汗。
柴紹意識到了，這不是簡單的暈吐，恐怕腸胃出了問題。
柴紹顫抖著開口：
「大郎怕不是發了腸癰？你有沒有感覺身上發冷發熱，全身無力？」
李大無奈地點點頭。
眾人大嘩，紛紛湧上來看望。
李大自己也覺得，整個身體莫名其妙地發冷發寒。
在四月天，剛過午後的大太陽下，這絕不正常。
李大知道，這應該是腸胃炎。
因為吃飯太急，趕路太快，又在馬上顛簸，導致的急性腸胃炎。
急性腸胃炎，又引發了高燒，才會覺得全身寒冷。
自己大學的時候得過一次，當時不知道原因，全身無力發低燒了一周，腹瀉四五天。
後來又因為吃完飯坐車，當時就煩躁難受、暈車吐過一次，回家就感覺全身發冷，吃過藥後躺了三四天。
李大苦笑，看來自己果然沒有那個命啊。
即使吃藥後都要臥床三四天，才勉強出門，這裡荒山野嶺，又當如何呢？
腸癰是騎馬常見病，處理不好會死人的！
真是諷刺啊，自己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沒有死在朝廷的追捕之下，居然在小陰溝里翻了船。
但是靜下心來想想，其實也合情合理。
自己雖然掌握先機、智計百出，但是騎馬逃命、千里流亡，還是第一次。
無論前世今生，他都沒有逃過命，都沒有嘗過死亡的味道，這回是第一次。
想到這裡，李大覺得，要趁著有力氣，把事情交代了。
李大把柴紹叫到跟前，從懷裡抽出了一張簡略的地圖：
「嗣昌，我身子不適，必須找地方休養幾天。你先走一步，去太原一趟，把河東和關中的情況給我父親講明白。」
見柴紹一臉沉痛，李大擺擺手：
「不要拒絕，你留下無濟於事，大丈夫當以大局為重。你看著地圖，我說明白。一定要一字不落說與我父親。」
李大渾身無力，語氣低沉：
「河東這邊，我與夏侯叔父謀劃，誅殺了河東通守、都尉，夏侯叔控制了河東郡兵。薛家和裴家兩大士族都願意舉義旗響應。」
「但我以為，河東大城，扼守蒲州渡口，朝廷一定會派大軍數萬精兵、大舉入主，死守一定損失慘重，也會和士族離心離德。」
「我自作主張，要求他們帶著糧食和人馬，撤入城外首陽山中。將來匯合後，大軍可以走龍門渡口，繞過河東，直搗大興。」
「從龍門渡河，必走韓城。我已經派任戶曹，去龍門渡韓城遊說當地官吏，接觸當地賊帥豪強。」
李大又抬頭看向柴紹：
「關中那邊，告訴我父親，我已經警告宗族姊妹們，出城避難。另外，我請求叔伯，為祖父和我母親遷墳，以免被賊人踐踏。」
李大聲音低沉：
「這是迫不得已，打擾了祖宗和母親安寧。父親若是震怒，可以加罪於我，如果我能活著到太原的話。」
「還有，我家舅舅，分別扼守關中北、西、東三面大門，拖延隴西薛舉，關中已在我李家手中，拱手可得。」
「父親切勿猶豫，當一鼓作氣、利涉大川，西渡黃河，安輯百姓。關中士民，盼父親如盼日月。」
「當初周文王欲舉大業，世子伯邑考身死。」
「古來革命，未有不流血犧牲者。今日欲圖大業，有流血犧牲，請自我始。」
「但我娘子懷有身孕，我已有遺腹之子，還請父親顧惜，存我血脈。」
柴紹聽了身體顫抖，卻也無能為力，雙手顫抖接過了地圖。
說到這裡，李大環顧身邊眾人：
「諸位追隨於我，本欲給諸位以富貴，奈何命運如此，實在有愧。諸位可以追隨嗣昌，先去太原，我父親一定不負諸位。」
李大交代完了一切，全身無力地躺倒在樹下，陽光穿過樹葉，打在李大郎臉上身上。
柴紹攥著地圖，臉色悲憤，最終還是重重施禮，上馬先行趕路。
李元吉緊緊抓住李大的手，眼眶泛紅。李大的親信侍衛，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此外的親信家僮數人，沒有人跟著柴紹走，而是圍繞著李大，一個個眼眶含淚。
李大躺在樹下，有點欣慰，更多的是愧疚。
現如今是四月初，正是春夏之交。
歲之暮春、句芒司節，和風扇物，弓躁手柔、草淺獸肥，正是出門打獵的好時光。
李大閉眼回憶。
要是以前，自己應該是在京郊外的莊園裡，和姐姐一起跑馬看花，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或者是，李家幾兄弟縱馬出城、恣意奔馳，終日圍獵、滿載而歸。
可現如今，李大無力地倒在樹下，一言不發。
之前所有半真半假的表演，都已經謝幕，李大郎筋疲力盡，靜靜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不用猶豫如何去見李淵和李二了，自己恐怕見不到他們了。
人往往都是快死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一直在為別人負責，卻忘了為自己負責。
我李建成在臨死之前也不例外。
十五歲的李元吉，看著大哥臉色蒼白，再也忍不住，臉頰抽動，放聲大哭。
「大哥，我好累，我不想死，我想回家……」
「大哥，咱們沒有家了……」
「回家」，這兩個字砸中了李大的心房。
陽光透過樹葉灑在臉上，淚水划過臉頰，把他的臉劃得四分五裂。
李大淚流滿面：「回家，回家……我也想回家啊，可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隱藏在心底的恐懼和眷戀，爆發出來，伴隨著淚水和哭聲，迴響在樹林中。
初夏，枝葉扶疏、陽光溫煦，正是一年好時光。
樹下，兄弟兩個卻是抱頭痛哭，驚動了在樹上棲息的鳥雀。
一眾家僮門客，無力地坐倒在一邊，看著兩人，不知道如何勸解。
不知兄弟倆哭了多久，眾人身後的密林深處，簌簌響動。
隨後，樹林中走出一位白衣老者，身後背著藥簍……
從河東出發，李大帶著李四，還有親信精幹侍衛家僮十幾人趕路，
在路上，眾人還會合了從大興城趕來的李家女婿柴紹。
從小聽隋唐評書的李大，對柴紹大名很熟悉。畢竟這是李淵最有出息的女婿、大名鼎鼎的平陽公主的夫君。
不過李二對姐夫柴紹評價很低。
《貞觀政要》記載，李二郎曾經對魏徵說，自己年輕時交往的，只有柴紹竇誕等人。
這兩姐夫，為人既非三益，但好在沒有帶壞我。
「三益」，是《論語》中，孔子說的朋友的三種好處——友直、友諒、友多聞。
即正直、誠信、博學多識。
不過李二郎的意思是，柴紹竇誕這兩人，和這三點一點兒邊都不沾。
魏徵很懂李二的心思，於是吹捧了一番。
魏徵說，陛下受命於天，區區柴紹竇誕，豈能連累陛下聖德？
誰說魏徵只會噴人的？這不是挺會提供情緒價值的嗎？
其實在絕大多數時候，魏徵總是先順著李二，吹捧歌頌一番，給足了情緒價值，然後再姿態很低地勸諫幾句，絕對不是很多人印象里的大噴子。
不過柴紹是真的倒霉躺槍了，不曉得他知不知道，李二這麼看不上自己。
和柴紹會合後，一行人迅速趕路、不顧馬力，一晝夜瘋狂奔馳了兩百里，隨後換乘新馬，老馬放走。
從河東縱馬北上，穿越運城盆地和臨汾盆地後，就進入了雀鼠谷。
穿越雀鼠谷後，就進入了太原盆地，到時候就安全了。
李大打的就是一個時間差。
等堯君素、王行本的死訊傳到長安，朝廷再派人捉拿自己，一來一回之間，不得耗費個五六天？
那時候，自己快跑到太原了。
但李大還是低估了逃命的難度。
他前後兩世，雖然經常騎馬奔馳，但是騎馬逃命還是第一次。
在後世，從河東到太原，坐高鐵只需要兩個半小時，打個盹兒就過去了。
可是騎馬趕路、路途崎嶇，難度遠遠超出了李大的想像。
經過了兩三天的馬上奔馳，接連不斷地趕路，李大神經都快麻木了。
好在這年頭已經有馬鞍和馬鐙，不然，他真怕自己精神恍惚，一頭從馬上栽下來。
真不知道，那些五百里加急的驛卒們，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這天中午，眾人用過隨身乾糧後，一行人繼續上馬。
前面就是雀鼠谷，越過雀鼠谷就是太原盆地。
不過雀鼠谷，也是路途中最險峻的山路。從名字也可以聽出來，雀鼠才能經過，更何況人呢？
午後，李大騎在馬上，雖然迎面風吹，但覺得胸悶煩惡，極為難受，好像是暈車了。
李大讓眾人放慢速度，小心腳下，防止碎石傷了馬蹄。
自己暈車的感覺，卻越來越嚴重。
直到一片林地，李大感覺口中不由控制地泛出唾液，他意識到這是嘔吐前的反應，唾液是為了防止胃酸燒蝕口腔的。
李大趕忙跳下馬來，衝到路邊，拍著一棵大樹吐了出來。
他只覺得一股酸澀衝上了鼻腔和眼窩，喉管中只覺得火辣辣的，是胃中酸液燒灼的痕跡。
李大扶著樹幹，弓著身子，大口喘著粗氣，胸口的煩惡稍減。
李元吉、柴紹等人，趕緊下馬快步趕上來，一左一右攙著李大找了一片空地坐下。
在原地喘了好一陣的李大，本想出言安慰一下大家。
但話沒出口，卻又忍不住轉身，以手拄地乾嘔了一陣。
手上沾滿泥土，衣衫上也沾上了穢物，李大一時之間，變得極為狼狽。
休息了片刻，李大還是感覺胸腹間一股煩悶之氣，肚子也有一點脹。
柴紹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探手去按壓李大的腹部，只覺得腫脹異常，當時就冒出了冷汗。
柴紹意識到了，這不是簡單的暈吐，恐怕腸胃出了問題。
柴紹顫抖著開口：
「大郎怕不是發了腸癰？你有沒有感覺身上發冷發熱，全身無力？」
李大無奈地點點頭。
眾人大嘩，紛紛湧上來看望。
李大自己也覺得，整個身體莫名其妙地發冷發寒。
在四月天，剛過午後的大太陽下，這絕不正常。
李大知道，這應該是腸胃炎。
因為吃飯太急，趕路太快，又在馬上顛簸，導致的急性腸胃炎。
急性腸胃炎，又引發了高燒，才會覺得全身寒冷。
自己大學的時候得過一次，當時不知道原因，全身無力發低燒了一周，腹瀉四五天。
後來又因為吃完飯坐車，當時就煩躁難受、暈車吐過一次，回家就感覺全身發冷，吃過藥後躺了三四天。
李大苦笑，看來自己果然沒有那個命啊。
即使吃藥後都要臥床三四天，才勉強出門，這裡荒山野嶺，又當如何呢？
腸癰是騎馬常見病，處理不好會死人的！
真是諷刺啊，自己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沒有死在朝廷的追捕之下，居然在小陰溝里翻了船。
但是靜下心來想想，其實也合情合理。
自己雖然掌握先機、智計百出，但是騎馬逃命、千里流亡，還是第一次。
無論前世今生，他都沒有逃過命，都沒有嘗過死亡的味道，這回是第一次。
想到這裡，李大覺得，要趁著有力氣，把事情交代了。
李大把柴紹叫到跟前，從懷裡抽出了一張簡略的地圖：
「嗣昌，我身子不適，必須找地方休養幾天。你先走一步，去太原一趟，把河東和關中的情況給我父親講明白。」
見柴紹一臉沉痛，李大擺擺手：
「不要拒絕，你留下無濟於事，大丈夫當以大局為重。你看著地圖，我說明白。一定要一字不落說與我父親。」
李大渾身無力，語氣低沉：
「河東這邊，我與夏侯叔父謀劃，誅殺了河東通守、都尉，夏侯叔控制了河東郡兵。薛家和裴家兩大士族都願意舉義旗響應。」
「但我以為，河東大城，扼守蒲州渡口，朝廷一定會派大軍數萬精兵、大舉入主，死守一定損失慘重，也會和士族離心離德。」
「我自作主張，要求他們帶著糧食和人馬，撤入城外首陽山中。將來匯合後，大軍可以走龍門渡口，繞過河東，直搗大興。」
「從龍門渡河，必走韓城。我已經派任戶曹，去龍門渡韓城遊說當地官吏，接觸當地賊帥豪強。」
李大又抬頭看向柴紹：
「關中那邊，告訴我父親，我已經警告宗族姊妹們，出城避難。另外，我請求叔伯，為祖父和我母親遷墳，以免被賊人踐踏。」
李大聲音低沉：
「這是迫不得已，打擾了祖宗和母親安寧。父親若是震怒，可以加罪於我，如果我能活著到太原的話。」
「還有，我家舅舅，分別扼守關中北、西、東三面大門，拖延隴西薛舉，關中已在我李家手中，拱手可得。」
「父親切勿猶豫，當一鼓作氣、利涉大川，西渡黃河，安輯百姓。關中士民，盼父親如盼日月。」
「當初周文王欲舉大業，世子伯邑考身死。」
「古來革命，未有不流血犧牲者。今日欲圖大業，有流血犧牲，請自我始。」
「但我娘子懷有身孕，我已有遺腹之子，還請父親顧惜，存我血脈。」
柴紹聽了身體顫抖，卻也無能為力，雙手顫抖接過了地圖。
說到這裡，李大環顧身邊眾人：
「諸位追隨於我，本欲給諸位以富貴，奈何命運如此，實在有愧。諸位可以追隨嗣昌，先去太原，我父親一定不負諸位。」
李大交代完了一切，全身無力地躺倒在樹下，陽光穿過樹葉，打在李大郎臉上身上。
柴紹攥著地圖，臉色悲憤，最終還是重重施禮，上馬先行趕路。
李元吉緊緊抓住李大的手，眼眶泛紅。李大的親信侍衛，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此外的親信家僮數人，沒有人跟著柴紹走，而是圍繞著李大，一個個眼眶含淚。
李大躺在樹下，有點欣慰，更多的是愧疚。
現如今是四月初，正是春夏之交。
歲之暮春、句芒司節，和風扇物，弓躁手柔、草淺獸肥，正是出門打獵的好時光。
李大閉眼回憶。
要是以前，自己應該是在京郊外的莊園裡，和姐姐一起跑馬看花，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或者是，李家幾兄弟縱馬出城、恣意奔馳，終日圍獵、滿載而歸。
可現如今，李大無力地倒在樹下，一言不發。
之前所有半真半假的表演，都已經謝幕，李大郎筋疲力盡，靜靜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不用猶豫如何去見李淵和李二了，自己恐怕見不到他們了。
人往往都是快死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一直在為別人負責，卻忘了為自己負責。
我李建成在臨死之前也不例外。
十五歲的李元吉，看著大哥臉色蒼白，再也忍不住，臉頰抽動，放聲大哭。
「大哥，我好累，我不想死，我想回家……」
「大哥，咱們沒有家了……」
「回家」，這兩個字砸中了李大的心房。
陽光透過樹葉灑在臉上，淚水划過臉頰，把他的臉劃得四分五裂。
李大淚流滿面：「回家，回家……我也想回家啊，可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隱藏在心底的恐懼和眷戀，爆發出來，伴隨著淚水和哭聲，迴響在樹林中。
初夏，枝葉扶疏、陽光溫煦，正是一年好時光。
樹下，兄弟兩個卻是抱頭痛哭，驚動了在樹上棲息的鳥雀。
一眾家僮門客，無力地坐倒在一邊，看著兩人，不知道如何勸解。
不知兄弟倆哭了多久，眾人身後的密林深處，簌簌響動。
隨後，樹林中走出一位白衣老者，身後背著藥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