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玲瓏心點身世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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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憾注視著她,她也回頭,靜靜對視。

  只此一眼,她滿月的明色,令人腦海安寧再不加亂的甘息,烙印在吳憾心底,這是一股懸虛九霄,超絕凡塵的鮮活,完全不似雪原人,她渾身上下,從一尺一寸的冰肌雪膚,到每一根晶瑩的髮絲間,都溢著一股極清明又不清明的純和靈性。

  空靈。

  和莽蒼黑寂的雪原完全割裂,讓人根本無法對她升起任何或冷酷或怨憤的負面情緒,只會受她的甘甜純美的氣息洗禮。

  「......」

  沐小菀清眸靜靜看向吳憾,眼神從他手中丹瓶掃過,清語如夢:「培心清靈的丹方選材多變,屬性過於溫涼,不適合你目下毒血作祟的情況,每月取兩粒服食即可,否則,於心於體,皆過猶不及。」

  微默,她又輕然道:「吳憾,後無憾,五年不見,你變了很多,比以前大膽,嗯,仔細一些講,你變得清白?心清意白。」

  簡單的言語,包含了感慨,還有一些迷惘?她眸中釋然的一抹憂思躲入吳憾的心底,化作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將心魂包覆。

  「許久不見,沐......沐小姐。」吳憾又結巴了一下,險些喊出沐姐姐三字,面對如此可愛的女子,他無法生出褻瀆,連親近的想法都被本能抹殺,他實在忌怕滿身的污穢沾染上她。

  可物極必反不是?越身處骯髒的泥淖,越嚮往天上的明月。

  吳憾是人,人貴有情。

  「謝沐小姐關懷,我記住了,哎?什麼厚?厚吳憾?此話何意?」吳憾怪道。

  這時,小草兒抹了抹嘴邊的糕點屑,杏眸眯眯,嬌笑一聲:「嘻嘻,小姐,這愣子恐怕啥都不知道呀?反而離奇,怪胎。」

  沐小菀則柔聲解釋:「你的真名乃是後無憾,由來未明,但多年之前,疑似是令堂在紅楓誕下了你,她離去後,你由養母秦禎帶大,說來,沐家巧合下受過隱秘高人的救扶,未必不與後前輩有關。」

  轟——

  仿佛一擊驚雷,結結實實打在吳憾頭頂,他眼前一黑,思緒一片混亂......后姓?母親......吳憂吳憾?分明是無憂無憾!

  可,所有一切,我怎聞所未聞?

  它如是真相,血珠的秘密,是否可以解釋?它不正是血脈相承的秘法?只需我有一位后姓的母親......

  難道?秦禎做過什麼?

  可恨!秦禎瞞我多少!

  心口憑空被人插了一刀,他覺得壓抑無法喘息。

  回眸,他忽地審視向沐小菀,氣勢凌厲:「我吳憾區區孤苦貧民,恐攀不上什麼後氏、高人,沐姐姐語出驚人,有何實據?」

  他劇變的態度讓她略感訝異,一下想到許多,是啊,眼前這命運坎坷的病弱者,表面上或許謙遜有禮,脾性溫和,為生存計從不與人擅起爭執,但若觸怒他的底線,即便是羸弱如草芥,仍能以血的事實,證明自己頑強。

  「且靜心。」

  「後無憾大抵會是你的真名,這意味著你的出身並不平靜,恰如你養母秦禎並非凡俗人物。我幼年曾見過她,感覺她是一類深藏不出的怪人,許有些難解的慮數在身。」

  「同理,還有你的母親,亦或是一個後氏家族,但其中內情多半並不安穩。」

  「我想,你身為人子至少有義務知道自己的真姓名。吳憾,我以招待朋友的方式和你平等相處,力所能及之處,幫你,可身世之謎,需你自己發掘,我所知有限,別無他求。」

  沐小菀輕聲答畢。

  少年的心慮未減反增。

  「我不信,你以前就知道我不正常嗎?你知道秦禎不正常?那你為什麼現在才來告訴我?你想謀劃什麼?你知道秦禎多少事?還有後氏的事......」吳憾咬牙追問,指甲用力在窗沿的軟木條上劃出深痕,他當然想和氣地對待她,而不是這般自殘體面。

  沐小菀微微搖頭,她說的夠多了。

  觀望的小草被吳憾惡劣態度給激惱了,亮出小拳頭,頂在他胸口,道:「規矩些!你休要得寸進尺!小姐好心,不想你蒙在鼓裡被人耍弄!若非那日有一塊金光奇碑從天上打下來,落在主宅,上面的金字,明確指著我沐家去山坳里撈一個叫後無憾的後族落難少年人,你早該被石家人抓去千刀萬剮啦!你可還知道,那金碑明文在威脅沐族,如敢有負,天雷夷族!虧你現在還來怨煩我們!」


  金碑!?

  夷族!?

  吳憾氣得冷笑,滾燙的頭腦,一度繃得有些回不過彎。

  「小草,請你無理取鬧也有個度!什麼天降金碑,還夷族呢?你不如說我是神魔轉世!天罰之障!身上背負著什麼開天闢地再造乾坤的瘋想魔道!」他只感覺自己正被人當傻子誆,當著面就要踹進陷阱了去!

  天可憐見,他這輩子沒見過這樣粗暴的耍猴的!

  他直勾勾盯住沐小菀,本心快要墜進撕裂的漩渦,無法想像,眼前美好的女子,也會如此不講道理地欺壓自己,不懂她們目的是什麼?

  可沐小菀偏敢正視他的心火,眼對眼,心對心,她清眸依舊剔透如水,唇瓣輕啟:「小草沒騙你,金碑現在正封存在庫里,你有資格查看,不過上面的金字已經消散,變回了普通的娑羅金塊,你從昏迷到甦醒,已有七日。」

  「你!」

  吳憾氣息一震,死死緊盯著她一雙眸子。

  心底生出重重波瀾,他雖再三質疑,但......

  雖然理智很難輕信,但本心渴望服從,沐小菀的態度實在太莊重、篤定。

  他從她眼中,所看見的,始終只是一片純淨。

  他不得不信任她,他就知道會這樣的。

  冷靜後,他重新請沐小菀落座,然後滿眼慚愧地看著她,「抱歉沐姐姐,請恕吳憾一時心切,唐突了你,最近幾日,繁雜之事樁樁件件覆擁我身,杯弓蛇影,請勿見怪。」

  沐小菀安靜坐著,美如夢幻,靜如止水,聲音清冷不失輕柔:「你想知道金碑是否解答你的身世?」

  吳憾點頭,心緒難言,「你若不說我是後無憾,我真當自己還是吳憾,一字之差,看似輕巧,卻使我整個人生面臨岔道。」

  她微微抬眼,清冷的美眸注視著吳憾的雙目,視線似能直透他的心底。

  她輕聲道:「金碑只留下你的真名,屬族,近況,位置,令沐族出手救你,記載緊急治傷的方法,並未涉及更多。你現在的憤怒、急躁和不安,大多是隨性的掩飾,你偽裝失態來加深試探於我,渴望了解身世,了解沐家的態度為何一夕變得寬容,你的確杯弓蛇影,你被迫害太多次,但你本心已願相信後族的存在,可能你自身也掌握了某些我所不知曉的理由。」

  「......」吳憾半松的手掌忽然攥拳,默默看著她。

  「沐家救你,原因有三,首先,沐家忌憚降碑者,輕易不願得罪,其次,你主動悔過,表明心跡,本就贏得沐家諒解,還有,我出面力保了你,非是忌憚或陰謀,我本人欣賞你這朵逆風而放的飲雪奇葩。」

  欣......賞,本人欣賞......吳憾的眼神下意識收緊,緩緩從她身上垂下,心臟七上八下跳得快速。

  她繼續述說著,聲音里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很是強烈,像是把手探入到吳憾心中撫摸。

  「聽父親說,雪谷數十年前曾爆發嚴重妖潮,有一位絕代高人出現,阻斷凶獸南侵,沐家受其庇護,挺過難關,我猜你或許和她有些關係,救你,許能報恩。」

  「至於那位高人,無人見過,只知她存在過,停留,向北而行,風姿柔雅,大概是女子吧,也不一定是你母親,你的年歲不太對不是嗎?」

  再次,吳憾沉默無言。

  妖潮?高人?真的會和我有關嗎......

  此前,他從未覺得自己有什麼超凡脫俗的身份或資質,他是個廢武,病弱,孤兒,甚至怪物,但,風光雨前後,改變了太多。

  悲傷的是,他有憶以來,最初,也僅僅認知有妹妹、秦禎,而未有母親的身影。

  偏偏他的確自信,秦禎不是他的母親。

  沐小菀這時站起身來,窈窕迷人的身姿宛若風中飛絮,她悠悠走遠了些,沐浴著透窗而入的雪光,融入另一種出塵忘物的境界。

  視野驀然發冷,吳憾忍不住抬頭,去追尋即將遠去的光與影。

  好在她並未離去。

  走了幾步,似念及什麼,她重新回眸看著吳憾。

  卻只聽到她清幽如夢囈的聲音柔遠迴蕩:「你出生以來便失去了父母,身邊只有秦禎和妹妹,但她不司職守,除了基本的教誨便不再關懷你,即便你體內血毒急速泛濫,命懸一線,她只是坐視你失去武脈,墮入註定受人欺凌的泥潭,秦禎變心,你又恨又苦。」


  噠、噠。

  輕淺,腳步踏近的聲音,毗鄰著影。

  深濃,她猶如述說故夢,拉近了心。

  「在你很小的時候,唯一的親人離去,你陷入絕望,憎恨天地無情剝奪你的幸福,你認為這是天地在打壓,於是忍辱負重,勢要存活,任何人的輕蔑或刁難都迫使你迎難而上,越挫越勇,你的求生之道羸弱如草,頑強如草,即便零落泥淖,也能抗爭到底。」

  少年身軀晃了晃,來不及保護的心防,被發現脆弱得不比茅屋高明。

  他再度垂落的眸光,不安的同時,深深吐氣,也暗暗期望她能說到哪一步?她危險的試探,叫他生出著迷。

  沐小菀悠悠走近兩步,香風驅散他身上沉浸的悶氣。

  「在人前,你裝作弱小老實的模樣,謙卑,墨守底線,堅忍,無所不藏,實際上如何?

  你的心恐怕比任何人都要冷硬,你的意志深如古井,一切感恩、憤怒、仇恨和喜愛,都是蒼白適應時勢的習慣和偽裝。

  你的真心始終不變,就是渴望活得久,對於侵害自己的人,你封閉人性,以簡單的公理和往來判別善惡與恩怨。

  無論殺人救人,都在真心之外,你當然輕易拿起又放下,自無幾分真情......因此,我更不解,如你這樣純粹理性,真心緊鎖的人,為什麼見到我會如此動容?你的真心動搖了。」

  ......吳憾雙手死死扣住椅子把手,身軀細密密顫抖了一瞬,隨後,整個人硬如頑石,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有些遲鈍地抬起頭,大方看著她,憨傻天純地笑了聲:「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若有失禮,請沐姐姐寬諒。」

  「是嗎?」沐小菀背過身,問。

  「是。」吳憾默了默,答。

  「可我不信吶~十五歲的少年人,知情愛?也有理,但未必一定是情愛。」她淺淺呢喃,輕然迴轉過身,終於走近吳憾面前,純白面紗之上,一雙美得令人魂牽夢縈,深邃宛若粼粼星海的清眸,似笑非笑,注視著吳憾的眼睛,仿佛心連心,透過那目光映射入他封閉的心。

  「可你的眼光清白依舊,並無讓我感到冒犯之處,意外的,很乾淨呢。」

  「這世上,清淨的同時,帶著威酷,冰寒的同時,醞釀生氣,人心如雪,意念冰清,這就是乾淨,這很好。」

  「這難道不是我所以欣賞你的原因之一?吳憾,後無憾,你喜歡哪個名字,我且喚你哪個吧。」

  輕然一語,如箭攻心,致命性,無需多言。

  吳憾身如雕塑,這下到底是一動不敢動了。

  唯獨劇烈動盪的胸腔透露著他麻亂的心緒。

  兩人目光相對,沐小菀重複著問了一遍。

  「如你這般乾淨的人物,為什麼見我動容?這絕與情愛無關。」

  「除非,我帶給你一些別樣感悟?我是特別的?為你所需要?」

  轟——

  終語落地,似是天星狂墜,激起驚濤狂潮,再無安定可言。

  心弦猛收緊到極處,吳憾感覺他被無形之手穩穩捏住,原本激烈起伏的胸口完全陷入凝滯,他不信啊,他的秘密,如此輕易被人抽絲剝繭——露出傷痕累累失血褪色的一面——那是比荒漠還荒涼的東西。

  這顆心看似火熱,實則是對天地充滿絕望,是象徵人性反叛的意志。

  「呵......」

  「很可笑吧?」

  「像我這樣毫無能為的廢人也想跟天爭一口氣?」吳憾強自鎮定,以自嘲作偽裝,像被摸了尾巴害怕得縮起來的刺蝟。

  可當他說出這句話,心口仿佛滴血,又在虛偽的掩護下卸下一座大山。

  有時候,他其實也看不見希望,他只是堅信黑幕之後存在光明,於是為此獨行到底。

  「不。」

  沐小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深深道:「我相信你,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不勝己,何勝天?既勝己,勝天何?你何苦在我面前自毀自辱,難道,我是你眼中那般不通情理的刻薄者?我並不會害你的。」

  她說的有些緩慢,這亦然表明了她的信念,唯獨設身處地,真正感悟吳憾的經歷,她才意識到這一顆孤傲不屈的靈魂,何其相親而珍貴。

  風吟院不是誰都能進的。


  試問誰又能做得比吳憾好?

  自幼無父無母,養母離心,妹妹早夭,甚至自己罹患著無解的惡症,日夜飽受病痛磨滅骨髓的折磨,受所有人排擠仇恨,沒有武脈,無法靠修煉上進,活著的每一天都如同遊走地獄邊境,謹小慎微,謹防殺身之禍,數著手指抵抗命定末日的欺近。

  沒有吳憾那樣孤冷自鎖的意志,任何人都承受不住這樣的折磨,非死即瘋,談何保留人性、初心?

  所以沐小菀真的很了解他......她感知到了吳憾自己都不認清的東西——他畏懼天威,但所思所行,處處在考慮如何逆天。

  悖反天法之心,所藏至深,哪怕主動忘卻,本質始終不變,此心何其傲力?

  用在武道上,這是踏足無敵之路的真諦,是稱孤稱獨需要的特質,許多人摸索一輩子也無法參悟。

  當然,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不知道的是,吳憾之所以為她動搖真心,是因為她曾在他最低谷而一度絕望的時刻,為他閉塞蒙暗的內心,投入了至為寶貴的第一縷曦光。

  撫平心靈創傷的藥物,何嘗不是續命的奇蹟?

  是沐小菀讓他意識到了世界的多面,人性的駁雜,莽蒼雪原,碌碌蠻民,也並非是絕對不變的兇猛與惡。

  她的影響,早被他係為生存依賴的食糧。

  再度見面,那份影響,便如哺育出來的血肉,遍體生溫,在歡呼。

  以致於他自己都遲遲不明悟,這份暗藏的情感,養護得該多深厚?

  原來連我自己都沒有看清我自己......吳憾承認,他的心被她撥亂了,他轉移注意力,望著那美麗奪魄的眼眸,不禁感慨她的智慧。

  她被譽為百年一遇的天驕,國色天香的絕對美人,所有人都衷心贊服於她遺世獨立的資質和容貌,吳憾卻更多驚嘆於她七竅玲瓏的慧心和那雙明淨無波卻能看穿俗世陰霾的眼瞳,她將他的一舉一動看穿,讓他隱藏的一切無處可藏。

  可是,為什麼?

  莫非,她這些話是為了取信於我?否則何必和我開心見誠......吳憾福至心靈,有些明悟沐小菀的用意,卻又不敢貿然確定。

  美麗、純潔、睿智、優秀、高雅、出塵,所有的優點毫無干涉,完美集中在一人之上,這樣的沐小菀註定不會被局限在小小的雪原,吳憾覺得自己在她面前似乎永遠是趴著的,需要仰視才能與其相對。

  這樣的發現,讓他燃起一股猛烈的心火,他不甘,他需要變強,絕對的強大,只為平等與任何人相對。

  「沐姐姐是在開解我嗎?我這人沒心沒肺,一件事情想清楚就不會有心結,謝謝。」吳憾笑笑,心念一動,講起自己在澄山上的見聞,石火販子和黑手的事。

  沐小菀聽後紅唇微抿,輕語如風:「你說的那塊纏繩木牌是黑熊會古早時期的入盟信物,現在已經不用了,我會讓人留心礦密,至於宋家人,隨他們鬧去吧。」

  果然,她如此波瀾不驚。

  吳憾並不意外,有誰又能算計這樣七竅玲瓏的女人。

  「吳憾,你幼年武脈殘廢,封心閉世又不墮龍馬之志,將來可有目標?」沐小菀緩聲道:「北國名為國度,實是龍尾上一塊殘舊不顯的鱗片,雪原王化沉喪,已歷千年,王朝忌諱異族紛爭,將北疆飛地充當蠻荒壁壘,武道綿延,起起停停,遠不如新民九國繁榮昌盛,你沒有武脈,體魄殘損,暫時難以修煉青武,適合煉體、煉咒、鍛器和冶金治丹之道。」

  「你忍耐多年,不能沒有計劃。」

  吳憾搖了搖頭,「忍耐?爭一口氣罷了,沐姐姐或許不相信,我今日的心境意志,與外物干係不大,我生下來就該如此涼薄。我都一無所有了,受盡侮辱如何?忍氣吞聲如何?我只要活著,就是最大的鬥爭,旁人只是旁人,我無憾。」

  「沐姐姐嚮往南界,我也是,這方浩瀚的天地都是九王的道場,沐姐姐若不笑話我不自量力,有朝一日,我倒有意與你相約,一起南下暢遊大陸。」

  這個回答在意料之中,卻更為果決震撼。

  沐小菀並不知道,吳憾之所以能說出這番話,帶有血珠的功勞,《太緣功》的神秘面紗,在吳憾心底撕開一角,正露出迷霧之後,廣袤星海般震撼萬千的面目。

  這激發了他的底氣,弱者不屈的心境在潛移默化間改變。

  何況,吳憾早該死了,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是後無憾?他必須是。


  沐小菀清眸微眯,柔和的眼波中似乎含著一絲感慨的微笑,她轉向守門的小草,小丫頭心領神會,出門,歸來時帶著一壺預備已久的清茶,沐小菀動作輕柔地接過,縴手微揚,大方不失優雅地為少年斟茶,她上身微俯,柔荑遞來玉杯,一股沁人心魂的幽香,隨著雪袖的舞動,涌漫在吳憾身上,讓他心魂沉醉。

  短暫失神過後,他接過美人親手遞來的溫茶,溫熱的杯壁上似乎殘留著美人纖指的柔涼。

  一飲而盡,好似飲下一長河的梅花雪水,唇齒間餘留著一股極淡雅的甘香,吳憾抱拳,向著她鄭重點頭,他知道這一杯茶算是真心結交的意思,喝下去兩個人會跨過互相試探的階段,成為簡單相識的朋友。

  這茶更代表沐小菀確定他的為人,認為他值得深交,是乾淨的。

  「後無憾,你喝下小姐親手煮沏的雪花茶,就是小姐第一位交心朋友了,你不能背叛她,否則......我會親手打死你的。」小草緊握雙拳,兇巴巴地朝他空揮。

  第一位?吳憾啞然失聲,看向沐小菀,心中百味交雜,難抑振奮地握緊雙拳來,「榮幸之至!彼此彼此!沐姐姐也是我的唯一!」

  「沐姐姐問我打算,慚愧,小弟正需要像沐姐姐這樣蘭心蕙質的人出謀劃策。」他含笑望著她。

  「天無絕人之路。」沐小菀柔眉輕垂,恬淡地述說道:「武脈是三源之重,築基之基,人有九脈,在胎腹中齊開九脈者,稱為天脈,後補九脈先遜三分。天脈之下,每減少一系,後天造詣顯著殘損,低於三脈不破氣武。你是先天九脈先天殘損,體質仍是絕佳的青武體質,這印證了你不凡的身世,若尋得異脈復生法,或移植他人九脈,都可恢復武體。」

  「此法駭人聽聞,禁忌了些。」吳憾還沒有急功近利到泯滅人性的程度,奪他人武脈為己用,這比斷臂者殺人奪臂,給自己接上還過分些。

  等等!吳憾一驚。

  是沐小菀說錯了麼?

  按血珠的指引,武體以生靈竅為基,生靈脈是竅穴構築、竅穴聯通的產物,在氣武境開始固形,何來天脈胎兒的說法?難道胎兒母親幫腹內孩子開啟竅穴,塑造武脈不成?

  匪夷所思!

  對了,她說我是先天九脈先天殘損?荒謬絕倫,我分明是個竅穴都沒打通過的廢武!體內連武脈形成的基礎都沒有,否則也不會是廢武了。

  吳憾迅速向血珠發問,得到的解釋令他大驚失色。

  原來,廣義的武脈是生靈脈,指代任何存在武體內,可以起到青力運輸、貯存、壓制等作用的脈路,基礎形式就是通竅連脈,而狹義上的武脈專指人體固有的九脈分布路線,這些由竅穴點位集聚聯通形成的路線,也被定義為武脈,大多在修煉中轉虛入實。

  而真正引發差距的,是另一種名為武統脈的武脈,武統之脈和祖先血源深度掛鉤,意為「人道通聖之弦顯」,是古時代人族始祖以人道接通聖道後優化血統,使得後代人體的一部分先天蛻變,留下的血肉脈道。

  也就是說,凡具備武統脈的人,都是強大人類的後裔,先天的修武驕子,他們體內的竅穴天然融通成路,自胎兒時期就擁有了完整的九脈,這些武脈同樣依據竅穴形成,卻無須像常人一樣經歷漫長的尋竅、破竅,而是急速跨越開脈,一步成為氣武。

  轟隆隆!

  天雷滾滾!

  所以我並非是簡單的廢武,我還是武統脈齊開齊廢的究極廢武?是這樣嗎?血珠?這豈不是意味著沐姐姐的猜測很多是對的,我本該是後族人,是某位強者的孩兒?因意外落難紅楓?

  天殺的!

  我怎麼能這麼慘?我上輩子是盜墓的嗎?吳憾又急又惱,連連問心。

  血珠終於給了確定的答案,他的九脈的確是武統脈殘廢情況,他本該是絕佳的天才資質。

  好消息是,吳憾若重新開竅接脈,恢復後的力量依舊是天身天脈的高水準。

  吳憾有種暴吐鮮血的衝動。

  難道厄墮之症,也和我的出身有關?我的父母親去了哪裡?他們沒有回來見我和妹妹,難道已經不在人世......吳憾眉頭蹙緊又鬆開,額頭沁出恐懼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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