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死難關
噠噠噠......
少年拔腿就跑，然而，倏然有兩道人影自後方山壁下追出，青竹隱隱震顫。
「病佬，往哪裡跑？」
「劉饕！徐跋！」
吳憾認出追兵，心立刻涼了大截，慢慢站定，某種激烈的情緒在暗瞳中醞釀。
「嘿！」黑臉壯漢見他識趣地站定，就陰惻惻地走近，「我養的尋香蜂。」抬手，尋香蜂隨哨音飛落在掌中，他自竹罐中取出蜜釀肉餵給毒蜂，將其收回竹籠，盯著吳憾冷笑：「拿出來吧，你若不逃，我不會知道你有寶貝，本來，我看中的只是你尋藥的技藝。」
「他真有寶貝？」
這時，徐跋走來，和劉饕目光交互，松活著腕骨發出喀喀聲，大笑道：「沒想到泥腿子裡也有人才？可惜你走不脫，我在你背後下了隱香。」
「不用同他解釋，交出寶物，或死。」劉饕直接亮出鋒利的獵刀，折射的日光打在少年臉上，頭套下的臉鐵青一片。
兩人步步逼近，吳憾沒有辦法，將藏在熊裝內兜里的石龍根取出，放在地上，道：「二品翡水石龍根，歸你。」
黃橙橙的參狀植株躺在草上，緊密的魚鱗紋路泛著金霞，一圈肉眼可見的白霧繞著主幹流而不褪，濃密猶如絡腮鬍的根須宛如在呼吸陽光，一明一黯。
如此異象，絕非凡俗寶物！
兩巨漢頃刻變了臉色，伸手去爭。
徐跋先手奪得，端在鼻子前瘋狂吸嗅：「嘶哈~嘶哈哈~這是什麼寶物！香死爺了！」
靈植入手，徐跋得意忘情，滿面紅暈，猶如醉酒，完全沒有察覺到背後劉饕節節冰冷的惡毒眼神。
尚未走遠的吳憾默默記數，放緩步速，下一刻，悶響傳來，帶著甲片斷裂的重音。
砰呲！！
一聲悽厲的痛嚎炸裂。
「啊......」
「劉饕！你......害我......」
寶氣氤氳的石龍根突然掉落在地。
徐跋看著腹前突出尺長的鮮紅彎刃，腦子陣陣暈眩，劇痛讓他勉強清醒，可隨著可怕的刀痕向上胸裂開，跳動的心臟被一刀剖裂，壯漢掙扎的四肢僵硬住了，亂噴熱血的身子轟然倒地。
一道人影從屍體上跨過。
「呵呵，憑你那點貢獻，聞個味兒就知足吧。」劉饕撿起血泊中的寶物，輕輕擦拭，抬起笑眸尋找著什麼，不料耳後傳來一道破風聲。
噗呲！！
熱血噴濺，他腦袋猛偏向一邊，整個脖頸火辣的麻。
「嗚嗚.....唔呃......」
劉饕劇顫著轉過身，熊衣少年不知何時站在他背後，擼起袖管的臂膀上，套著一隻奇形怪狀的管狀弩機。
這一箭射得歪了，錯過了脊柱，但可怕的弩力造成了大撕裂，壯漢這才意識到什麼，用手握住噴血的脖子，餘光顫顫，瞥見了一段鋒利的刃尖。
一箭穿頸!
病佬！？
我劉饕堂堂開脈九重，武衛之姿，居然被廢武凡人偷襲？
「廢......廢武也敢犯我？」
巨漢危險的瞳中陡然盛滿怒火，大手伸出，就去抓吳憾的腦袋，想像捏爆西瓜一樣炮製他，可對方輕鬆避了開。
「靈植可以給你，但你殺了他，我必步其後塵，我不傻，我想活！」吳憾冷冷扣動扳機，又一箭扎入劉饕眉心，巨漢身軀沉沉砸地，許是心中怨憤過於強烈，居然發出一聲垂死的暴吼，驚動漫山飛鳥走獸。
「誰在那邊？」密林外，遠遠傳來衛士的呼喊。
「不好！」
吳憾一驚，收起管箭，藏起靈植拔腿就跑。
他飛速奔逃，靈活跳躍，像是一尾游鱗穿梭在碧綠的海草中，但好景不長，後方傳來了武衛的暴喝：「是誰殺人！」瞧見蹤跡，武衛大怒，緊追不捨。
「站住！我看見你了！狗崽子！」
兩人一追一跑，吳憾緊張到了極點，熊皮面罩被大量汗水浸潤，像緻密的油布糊在臉上，窒息感越來越重，亡命奔逃下，整個世界如融化的蠟層，朦朧扭曲，愈顯詭譎。
逃，必須逃。
氣武御氣隨行，管箭怕射不死他！
吳憾感覺頭腦是蒸熟的饅頭，蹭蹭冒著熱氣，一點不能思考！一路上，他憑藉崎嶇的地形爭取一點點優勢，但不過十息的時間，後方那人快速逼近，吳憾懷著僥倖回望一眼。
銀色鎧甲、黑色內衫、紅色披風，是巡查武衛！
「沒活路了，對上武衛我必死！除非幹掉他......開脈是殺，氣武也是殺，對了，去墮熊坡！快快快！」有種死到臨頭的瘋魔感滋生開來，少年跑得越來越快，滿腔的疲憊竟隨汗液灑落了似的。
情勢險急，他除了亡命奔跑，腦袋已經沒有思考力了。
「孽障還敢逃？」追兵咆哮著，震驚地看著複雜灌木深處的黑點左搖右轉，上躥下跳地飛速遠去，區區一個藥工，居然滑不留手勝過泥鰍，讓他武衛大老爺的顏面往哪裡放？
武衛再忍不了，掏出一掛鐵飛鏢，屈臂一甩，勁力爆發，呲呲的破風聲猶如清銳的鳥鳴，響徹高坡，加持了狂暴氣勁的飛鏢快如流星，數次都差點擊中目標。
「到了！墮熊坡！」
蒼翠密林的前方，豁然出現白茫茫的草坡，就在吳憾跳下草坡的一刻，一道銀光從林中襲來，穿空碎木，帶著擊碎頑石的力量感偶然撞擊在他的左肩膀，霎時間，整條臂膀失去知覺。
「嗚哇！！」
一口黑血嗆出喉嚨，吳憾被這股力道沖飛，瘦小的身影騰空一尺，沿著陡峭的草坡一路滾落而下，塵土翻騰，草葉零落，黑影倒伏在草地，半身染血，生死不知。
三息後，提劍武衛從高坡上疾馳下來，威武站定，笑容戲謔，撣撣衣領上的草葉。
「敢和沐族為敵？小小平民自以為神仙下凡？可笑。」
「我倒要看看是哪個，敢在本武衛手下竄逃。」
來人是一名年輕俊才，身量中等，容貌不俗，僅僅雙十年紀就擁有了氣武境的實力，他想看看這小賊的臉，有何能耐，敢如此戲耍於他，再決定如何虐殺才能顯現自己的功德。
可當他距離吳憾只有三十步時，一截黃色生紋、淌著神秘光華的靈植入目，占據了他所有的理智。
嗯？
嗯？？？
「這是靈植？石龍根！？」
年輕武衛猛地擦擦眼，呼吸一重，口齒都含糊了：「魚龍紋？寶氣寶華？不可能，這除非是三品靈植......這......是晉元丹主材之一的突破屬靈植魚龍根？只要我把它獻給沐家，我原地升任武事長年候！」
「不！有了此物我沐寒羽何須做他人家奴，我本是楊家漢，不是沐兒郎！」
「賣了此物，去上城大地界逍遙，娶十幾房妻妾，豈不比家奴快活？」
「嘿嘿，沐家各位大人，別怨我楊悍魚生二心，當年要不是沐家前輩的提攜，我今日也許還在山腳放羊，當然，放羊也沒什麼不好，只不過，上城大地界對我來說，更加的海闊天空嘛。」
沉浸在美夢狂想中的沐寒羽，腦袋嗡鳴欲裂，有種血液燃燒的迷醉，嘴角一咧，眼底再容不下他物，大步朝前去奪取靈植。
一步，五步，十步......
砰喇喇喇喇！！
忽然，男子身子一偏，視野一震，整條右腿大幅陷入草坑，隨著一陣機械碰撞和血肉撕裂的響聲，摧心的劇痛比警惕心更快直達腦海。
「啊——」
沐寒羽痛不能忍，驚吼一聲。
該死，他竟踩中獵熊的陷洞！
噗呲！！
然而，烏光一閃，沐寒羽的暴吼戛然而止，有一支管箭貫穿了他的眉心，堂堂氣武境武衛，沐家培養的精英，尚未抵抗便落入死地。
「不......可......能......」沐寒羽的身軀在激烈抽搐中帶著不甘軟倒，充血的眼中倒映著熊衣少年從地上艱難爬起，踉蹌離去的身影。
「抱歉，我想活著。」
......
入夜。
山下大營正是載歌載舞、篝火濃艷的時候。
昏暗林道上，妍麗的女護衛衣著紗裙，素手掌著八角花燈籠引領隊列，八名秘衛扛著兩架紅漆雲龍紋步輦緊靠而行，輦車玉帶靠枕上，兩名身穿昂貴綢衫的貴公子躺歇著，沐浴侍女揚灑的花瓣雨，嗅著香風，淺聲交談。
「哥，沐二猖狂，沐族榮威自十年前沐剛發動族變落空，江河日下！我們好意給他送禮許和，結果呢？」
「竟然不許！他這是看我們在沐族日漸勢盛，才故意駁回我們的心意！哥，三山合作的事，我尋一龍一石動點歪的？」輦上，一粗獷氣容的貴公子，大口飲著烈酒，叱罵不斷。
一側，如玉溫潤的謙謙公子也思量著，燭光照在他半邊白皙的臉上，英俊眉目別樣溫潤，抬手取來玉光杯，飲下一口風流的熱酒，指尖規律地點著漆案，他聲音和爽如風：「不急，風光雨是場大變，無怪沐族謹慎，倒是沐二此人，心性狹隘，剛愎自用，眼底除了自己就再容不下賢人，此種人必自斃，我們等著就是，到時候沐族還得落在我們哥倆肩頭。」
這時，遠遠有急促的腳步靠近，兩公子息聲，碰杯靜飲，身穿青竹武袍的沐族子弟喘著粗氣跑來，一公子忽然喝住那人：「下面的人是沐城嗎？」
沐城步子一緩，抬頭瞧了眼前人，立刻面露恭維，「原來是您二位公子，唉，山上出了兇案，有人暗殺我族武衛，我得趕緊去稟告二哥。」
不容多言，沐城快步奔向大營，驚慌的神情落在二人眼底，一人嗤笑一聲：「這才開山第一天，就有賊子殺人奪貨，堂堂沐族，可還有大族的威風？雇平民競逐光雨寶潮，就為邀買那點人心？呵，虛榮又愚蠢！」
「喝酒，這裡的事與我們無關，走吧。」
......
砰！
營房裡，原本在品酒的貴公子沐二猛然捏碎手上白玉酒杯，一掌打斷了長條石桌，起身一腳踹倒面前灰頭土臉的沐城，連聲暴喝：「你嘴裡嚼什麼糊？有兇徒闖入藥山？殺了族軍和武衛？還跑了！你敢來見我？你怎麼不提頭來見？」
「二爺，你勿氣啊二爺！沐陽哥已經發動武衛去追了，歹人不久就要落網。」沐城連連磕頭。
「滾！」
「哦哦！」
「站住！」
沐城顫顫回頭，沐二陰鷙的臉上怒容一消，浮現一抹冷笑，他丟下一道令玉，陰冷道：「此事不簡單，你回族請位武事長來坐鎮！」
在沐二心裡，立刻懷疑到了剛剛離去的兩位公子，覺得此事是石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要落他沐族顏面！他豈能容之！
索性將計就計，拔出蘿蔔帶出泥，把那兩個覬覦他妹妹的畜生趕回狗窩！
隨著山下大營連續不斷撥發指令，大批武衛增調入山，一時間藥山氛圍大變，族軍得到命令迅速集結，枕戈待旦，有藥工察覺到氣氛不對，揣了私貨往山下走，更多的人則是膽顫中萌發狂熱，圖謀著怎麼樣趁亂大賺一筆。
各處都是戒嚴的族軍，每一個開闊的高點都鎮守著一名武衛，巡查隊列無休無止地穿行山野，遇見人便要核查身份，一旦有人舉止怪異，即刻捉捕。
「站住，神神秘秘，你一定有鬼！把懷裡包里褲襠里的東西都放出來，讓本族軍好好檢查！」
「大爺你？你幹嘛哎喲！你怎麼能強搶！這是我千辛萬苦找到的哇！」
「哼！區區平民身懷寶藥，難保和兇案沒有牽扯！東西由本族軍代管！」
「你，你怎麼不講理呢？沐族還有沒有王法了！」
「敢罵族軍？爺賞你個大嘴巴子，叫你明白明白！」
......如此景象，處處上演，以致於山上藥民見到族軍就心頭髮慌，族軍看藥民像見到剝光衣服的花姑娘，兩眼冒光。
......
「不妙，要被困住了。」
吳憾正趴伏在一叢茂盛的灌木中，努力平復心境，兜兜轉轉，他終究還是被鐵網一般堅實的防線鎖住了，沒辦法，沐家人多勢眾，頃刻間，漫山遍野都是釘子，即便他知道幾個隱秘的點位，此刻也難以前往。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寶貝安好。
他從沐寒羽口中得知，這是三品魚龍根，價值無量！
若以此贖罪，或有一線生機。
「我流了好多血，不能再拖延，必須脫身。」吳憾眼前發昏，心下焦慮，霜白的唇瓣被咬得失血，不知守候了多久，昏迷前的他注意到了前方走過的一隊族軍，眼前微亮。
「啪啦！」
一坨泥屑飛落在某八尺高的精壯青年臉上，他眉頭一皺，伸手擦去泥污，看看頭頂，不以為然，沒走兩步，又是一坨泥屑打在胸口，這一次他來了感覺，循著痕跡望去，發現了灌木叢的異樣。
「......」
「陸同？」
領隊看著佇在原地不走的隊員，不耐煩地喊了聲，他還趕著發財呢！對方一愣，臉上浮現難堪之色，揚言腹痛難忍。
「多事，你自己解決。」
「好嘞，我一會兒就跟上。」
衛隊離開，陸同提刀鑽進樹叢，循著壓折草葉的痕跡，發現了重傷的吳憾，少年渾身抹滿泥漿掩住了血氣，骨裂的左臂以布帶綁住了腰，冰涼的身子一陣陣打擺。
「吳憾！？你怎麼傷成這樣？」陸同一驚，連忙俯身無比關切地查看起少年傷勢，吳憾喘過氣來，目光咄咄，緊盯看他，「你還記得我送你一株白梨參的事嗎？」
陸同一愣，眼神懷著感恩，道：「記得，當時賭錢虧本，沒錢孝敬頭目，劉饕把我扒光，綁在斗場的木樁上一夜，是你給我餵藥吊命，我才撐下來，救命之恩不敢相忘。」
「你記得就好。」吳憾欣慰地笑，笑得咳血：「咳咳，我運氣好，挖到了二品靈植，被劉饕打劫，想殺我滅口，我無路可走。」
「什麼你！是你做的？你殺的劉饕！？二品靈植！？」
陸同悚然一喜，一驚，接著臉色大變，剛想追問，吳憾已經累得睜不開眼，只是一昧抓緊了他的手，在鎧甲上留下發紫的血手印，陸同感覺渾身流過寒意，腦瓜子一下空白了，少年竭力說出：「去暴虎崖，近，安全，我分你一半......」
一半？
陸同鼻息猛沉，頻繁閃爍的眸光定住。
走獸的吠叫、戰士的腳步紛亂糅合，宛若山野蟲鳴，寂若涼空星閃，宛若孤風捲起遠山枯黃的落葉，乘著幽谷上騰的霧流高飛，漸行漸遠。
當吳憾甦醒時，發現自己身處一處狹窄昏暗的地方，身邊是灰白的石壁，洞口灌入的清風久違的澆在臉上，讓他有種盪氣迴腸的暢快，耳邊，瀑泉叮咚流響，不知是何方的天水滌盪荒川，滋潤枯木和灰土。
頭套丟了，吳憾摸著臉，觸感濕滑黏膩，那是被鮮血浸濕的包頭布條，吳憾不覺得怪，他自出生便罹患了惡症，皮膚容易潰爛出血，所以渾身都纏著藥帶。
一抹粉嫩之色入目。
「果子？」吳憾抓起身旁的草果，入口，迅速補充體力，死寂的身體爆發驚人的欲望，饑渴如沙漠。
「咦？你醒了？那事，呃，你之前提到的，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二品靈植。」陸同從洞外走來，他不知從哪裡打到一頭雪兔，生啃著兔腿，吳憾嗅著空氣里突兀出現的血腥，眉頭一沉，「是二品石龍根，為了安全，我藏衣內了。」
原來沒埋地里？陸同面露異色，猶疑地走近，伸手遞來一隻兔腿：「新鮮的，乾淨衛生。」
吳憾從不食生，拿草果的手速微微變快。
不知為何，心生不安。
「陸同，不要讓我失望，如果我吳憾能有一個朋友，你可以算是。」吳憾心想著，受不了陸同喋喋不休的追問，同意讓他看一看靈植。
「那就快拿出來吧。」陸同迫切極了。
吳憾強壓住疑慮，打算取出魚龍根。
可就在他伸手時，洞外傳來了詭異的狐狸叫。
「嗯嚶嚶兒~嗯嚶嚶~」
「暴虎崖有狐狸？不怕被虎獸吃？」吳憾無心一句，陸同卻迅速漲紅了臉。
吳憾一怔，狐疑地眯眼看他，對方愧歉地背過身，忽然抬起手勢，捻鼻發出一聲清越的回應。
「呱呱啁啾~」
「嗯嚶嚶~」
「呱呱啁啾~」
雙方你來我往，熱情的回應幾遍，確認無誤，洞口外面才傳來人的呼喚聲。
吳憾傻了......
他心臟一沉，眉毛劇烈抽動，他被唯一可信的人背叛，當洞外的兩人帶著亢奮如魔的神情走近時，他的心又是一抽。
沐陽！沐二族弟。
陸道！陸同親兄。
「嘿嘿，原來真在這裡啊，病佬！聽說你發現了重寶，要和我兄弟分享？這不，哥幾個來捧場，集思廣益給你謀條生路。」陸道長得尖嘴猴腮，一臉的陰陽猥褻，轉身又擺出一副殷勤的狗兒笑，「陽大哥，人穩當著呢，咱們去外面談？」
沐陽不客氣地推開陸道，走近幾步，吳憾才看清他的模樣，那是個二十出頭的錐頭漢子，膀大腰圓，容貌平平，寬大的唇上黑胡呈八字上挑，傲氣流露，他斜睨一眼吳憾，冷淡道：「確定是二品？我要了，你倆有功。」
兩人往外去談，陸同跟上，吳憾卻拉住了他的衣角，兩人猛一對視，陸同避開了少年孤毅如受傷幼隼的目光。
少年牙關咬得緊張。
肺腑氣得脹痛要命。
「我救過你的命，你說不敢忘恩。」
「我想過你會背叛，但我在這洞裡醒來時，一切疑慮都在瞬間消失，我從沒有過朋友，本願視你為生死之交，可現在，我們恩斷義絕。」
「陸同，你這種人不配與我為友，是我心眼失了明。」
冷語如冰，字字剜心。
吳憾的手落下，陸同怔怔呆立，唇瓣幾次開合說不出話，只感覺心頭突然蒙上濕漉漉的黑棉，透不過氣，冷得窒息。
直到外面陸道再三呼喚，他模糊的眸光不自覺地移開，口吻複雜地呢喃了一聲：「吳憾，對不住了，是人都有牽掛，我不像你無牽無掛，我只能這樣，下輩子你該去找好人作伴。」
牽掛？藉口！
你就算是趁我昏睡時，偷走靈植獻給沐族，硬說是山溝里撿來的，人家顧慮名聲也要厚賜你，也能保全這筆情義！但你選了最卑劣最自私的道路......吳憾失望透頂，再不吭聲。
陸同連他身上藏的靈植都沒有去搜，直接就選擇出賣......再無需多言。
等三人消失，黑壓壓的山洞裡只剩下吳憾一人，無人將他放在眼裡，殘廢的廢武能幹什麼？
威武如沐陽，可是堂堂的氣武一重境的本家公子啊！
少年拔腿就跑，然而，倏然有兩道人影自後方山壁下追出，青竹隱隱震顫。
「病佬，往哪裡跑？」
「劉饕！徐跋！」
吳憾認出追兵，心立刻涼了大截，慢慢站定，某種激烈的情緒在暗瞳中醞釀。
「嘿！」黑臉壯漢見他識趣地站定，就陰惻惻地走近，「我養的尋香蜂。」抬手，尋香蜂隨哨音飛落在掌中，他自竹罐中取出蜜釀肉餵給毒蜂，將其收回竹籠，盯著吳憾冷笑：「拿出來吧，你若不逃，我不會知道你有寶貝，本來，我看中的只是你尋藥的技藝。」
「他真有寶貝？」
這時，徐跋走來，和劉饕目光交互，松活著腕骨發出喀喀聲，大笑道：「沒想到泥腿子裡也有人才？可惜你走不脫，我在你背後下了隱香。」
「不用同他解釋，交出寶物，或死。」劉饕直接亮出鋒利的獵刀，折射的日光打在少年臉上，頭套下的臉鐵青一片。
兩人步步逼近，吳憾沒有辦法，將藏在熊裝內兜里的石龍根取出，放在地上，道：「二品翡水石龍根，歸你。」
黃橙橙的參狀植株躺在草上，緊密的魚鱗紋路泛著金霞，一圈肉眼可見的白霧繞著主幹流而不褪，濃密猶如絡腮鬍的根須宛如在呼吸陽光，一明一黯。
如此異象，絕非凡俗寶物！
兩巨漢頃刻變了臉色，伸手去爭。
徐跋先手奪得，端在鼻子前瘋狂吸嗅：「嘶哈~嘶哈哈~這是什麼寶物！香死爺了！」
靈植入手，徐跋得意忘情，滿面紅暈，猶如醉酒，完全沒有察覺到背後劉饕節節冰冷的惡毒眼神。
尚未走遠的吳憾默默記數，放緩步速，下一刻，悶響傳來，帶著甲片斷裂的重音。
砰呲！！
一聲悽厲的痛嚎炸裂。
「啊......」
「劉饕！你......害我......」
寶氣氤氳的石龍根突然掉落在地。
徐跋看著腹前突出尺長的鮮紅彎刃，腦子陣陣暈眩，劇痛讓他勉強清醒，可隨著可怕的刀痕向上胸裂開，跳動的心臟被一刀剖裂，壯漢掙扎的四肢僵硬住了，亂噴熱血的身子轟然倒地。
一道人影從屍體上跨過。
「呵呵，憑你那點貢獻，聞個味兒就知足吧。」劉饕撿起血泊中的寶物，輕輕擦拭，抬起笑眸尋找著什麼，不料耳後傳來一道破風聲。
噗呲！！
熱血噴濺，他腦袋猛偏向一邊，整個脖頸火辣的麻。
「嗚嗚.....唔呃......」
劉饕劇顫著轉過身，熊衣少年不知何時站在他背後，擼起袖管的臂膀上，套著一隻奇形怪狀的管狀弩機。
這一箭射得歪了，錯過了脊柱，但可怕的弩力造成了大撕裂，壯漢這才意識到什麼，用手握住噴血的脖子，餘光顫顫，瞥見了一段鋒利的刃尖。
一箭穿頸!
病佬！？
我劉饕堂堂開脈九重，武衛之姿，居然被廢武凡人偷襲？
「廢......廢武也敢犯我？」
巨漢危險的瞳中陡然盛滿怒火，大手伸出，就去抓吳憾的腦袋，想像捏爆西瓜一樣炮製他，可對方輕鬆避了開。
「靈植可以給你，但你殺了他，我必步其後塵，我不傻，我想活！」吳憾冷冷扣動扳機，又一箭扎入劉饕眉心，巨漢身軀沉沉砸地，許是心中怨憤過於強烈，居然發出一聲垂死的暴吼，驚動漫山飛鳥走獸。
「誰在那邊？」密林外，遠遠傳來衛士的呼喊。
「不好！」
吳憾一驚，收起管箭，藏起靈植拔腿就跑。
他飛速奔逃，靈活跳躍，像是一尾游鱗穿梭在碧綠的海草中，但好景不長，後方傳來了武衛的暴喝：「是誰殺人！」瞧見蹤跡，武衛大怒，緊追不捨。
「站住！我看見你了！狗崽子！」
兩人一追一跑，吳憾緊張到了極點，熊皮面罩被大量汗水浸潤，像緻密的油布糊在臉上，窒息感越來越重，亡命奔逃下，整個世界如融化的蠟層，朦朧扭曲，愈顯詭譎。
逃，必須逃。
氣武御氣隨行，管箭怕射不死他！
吳憾感覺頭腦是蒸熟的饅頭，蹭蹭冒著熱氣，一點不能思考！一路上，他憑藉崎嶇的地形爭取一點點優勢，但不過十息的時間，後方那人快速逼近，吳憾懷著僥倖回望一眼。
銀色鎧甲、黑色內衫、紅色披風，是巡查武衛！
「沒活路了，對上武衛我必死！除非幹掉他......開脈是殺，氣武也是殺，對了，去墮熊坡！快快快！」有種死到臨頭的瘋魔感滋生開來，少年跑得越來越快，滿腔的疲憊竟隨汗液灑落了似的。
情勢險急，他除了亡命奔跑，腦袋已經沒有思考力了。
「孽障還敢逃？」追兵咆哮著，震驚地看著複雜灌木深處的黑點左搖右轉，上躥下跳地飛速遠去，區區一個藥工，居然滑不留手勝過泥鰍，讓他武衛大老爺的顏面往哪裡放？
武衛再忍不了，掏出一掛鐵飛鏢，屈臂一甩，勁力爆發，呲呲的破風聲猶如清銳的鳥鳴，響徹高坡，加持了狂暴氣勁的飛鏢快如流星，數次都差點擊中目標。
「到了！墮熊坡！」
蒼翠密林的前方，豁然出現白茫茫的草坡，就在吳憾跳下草坡的一刻，一道銀光從林中襲來，穿空碎木，帶著擊碎頑石的力量感偶然撞擊在他的左肩膀，霎時間，整條臂膀失去知覺。
「嗚哇！！」
一口黑血嗆出喉嚨，吳憾被這股力道沖飛，瘦小的身影騰空一尺，沿著陡峭的草坡一路滾落而下，塵土翻騰，草葉零落，黑影倒伏在草地，半身染血，生死不知。
三息後，提劍武衛從高坡上疾馳下來，威武站定，笑容戲謔，撣撣衣領上的草葉。
「敢和沐族為敵？小小平民自以為神仙下凡？可笑。」
「我倒要看看是哪個，敢在本武衛手下竄逃。」
來人是一名年輕俊才，身量中等，容貌不俗，僅僅雙十年紀就擁有了氣武境的實力，他想看看這小賊的臉，有何能耐，敢如此戲耍於他，再決定如何虐殺才能顯現自己的功德。
可當他距離吳憾只有三十步時，一截黃色生紋、淌著神秘光華的靈植入目，占據了他所有的理智。
嗯？
嗯？？？
「這是靈植？石龍根！？」
年輕武衛猛地擦擦眼，呼吸一重，口齒都含糊了：「魚龍紋？寶氣寶華？不可能，這除非是三品靈植......這......是晉元丹主材之一的突破屬靈植魚龍根？只要我把它獻給沐家，我原地升任武事長年候！」
「不！有了此物我沐寒羽何須做他人家奴，我本是楊家漢，不是沐兒郎！」
「賣了此物，去上城大地界逍遙，娶十幾房妻妾，豈不比家奴快活？」
「嘿嘿，沐家各位大人，別怨我楊悍魚生二心，當年要不是沐家前輩的提攜，我今日也許還在山腳放羊，當然，放羊也沒什麼不好，只不過，上城大地界對我來說，更加的海闊天空嘛。」
沉浸在美夢狂想中的沐寒羽，腦袋嗡鳴欲裂，有種血液燃燒的迷醉，嘴角一咧，眼底再容不下他物，大步朝前去奪取靈植。
一步，五步，十步......
砰喇喇喇喇！！
忽然，男子身子一偏，視野一震，整條右腿大幅陷入草坑，隨著一陣機械碰撞和血肉撕裂的響聲，摧心的劇痛比警惕心更快直達腦海。
「啊——」
沐寒羽痛不能忍，驚吼一聲。
該死，他竟踩中獵熊的陷洞！
噗呲！！
然而，烏光一閃，沐寒羽的暴吼戛然而止，有一支管箭貫穿了他的眉心，堂堂氣武境武衛，沐家培養的精英，尚未抵抗便落入死地。
「不......可......能......」沐寒羽的身軀在激烈抽搐中帶著不甘軟倒，充血的眼中倒映著熊衣少年從地上艱難爬起，踉蹌離去的身影。
「抱歉，我想活著。」
......
入夜。
山下大營正是載歌載舞、篝火濃艷的時候。
昏暗林道上，妍麗的女護衛衣著紗裙，素手掌著八角花燈籠引領隊列，八名秘衛扛著兩架紅漆雲龍紋步輦緊靠而行，輦車玉帶靠枕上，兩名身穿昂貴綢衫的貴公子躺歇著，沐浴侍女揚灑的花瓣雨，嗅著香風，淺聲交談。
「哥，沐二猖狂，沐族榮威自十年前沐剛發動族變落空，江河日下！我們好意給他送禮許和，結果呢？」
「竟然不許！他這是看我們在沐族日漸勢盛，才故意駁回我們的心意！哥，三山合作的事，我尋一龍一石動點歪的？」輦上，一粗獷氣容的貴公子，大口飲著烈酒，叱罵不斷。
一側，如玉溫潤的謙謙公子也思量著，燭光照在他半邊白皙的臉上，英俊眉目別樣溫潤，抬手取來玉光杯，飲下一口風流的熱酒，指尖規律地點著漆案，他聲音和爽如風：「不急，風光雨是場大變，無怪沐族謹慎，倒是沐二此人，心性狹隘，剛愎自用，眼底除了自己就再容不下賢人，此種人必自斃，我們等著就是，到時候沐族還得落在我們哥倆肩頭。」
這時，遠遠有急促的腳步靠近，兩公子息聲，碰杯靜飲，身穿青竹武袍的沐族子弟喘著粗氣跑來，一公子忽然喝住那人：「下面的人是沐城嗎？」
沐城步子一緩，抬頭瞧了眼前人，立刻面露恭維，「原來是您二位公子，唉，山上出了兇案，有人暗殺我族武衛，我得趕緊去稟告二哥。」
不容多言，沐城快步奔向大營，驚慌的神情落在二人眼底，一人嗤笑一聲：「這才開山第一天，就有賊子殺人奪貨，堂堂沐族，可還有大族的威風？雇平民競逐光雨寶潮，就為邀買那點人心？呵，虛榮又愚蠢！」
「喝酒，這裡的事與我們無關，走吧。」
......
砰！
營房裡，原本在品酒的貴公子沐二猛然捏碎手上白玉酒杯，一掌打斷了長條石桌，起身一腳踹倒面前灰頭土臉的沐城，連聲暴喝：「你嘴裡嚼什麼糊？有兇徒闖入藥山？殺了族軍和武衛？還跑了！你敢來見我？你怎麼不提頭來見？」
「二爺，你勿氣啊二爺！沐陽哥已經發動武衛去追了，歹人不久就要落網。」沐城連連磕頭。
「滾！」
「哦哦！」
「站住！」
沐城顫顫回頭，沐二陰鷙的臉上怒容一消，浮現一抹冷笑，他丟下一道令玉，陰冷道：「此事不簡單，你回族請位武事長來坐鎮！」
在沐二心裡，立刻懷疑到了剛剛離去的兩位公子，覺得此事是石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要落他沐族顏面！他豈能容之！
索性將計就計，拔出蘿蔔帶出泥，把那兩個覬覦他妹妹的畜生趕回狗窩！
隨著山下大營連續不斷撥發指令，大批武衛增調入山，一時間藥山氛圍大變，族軍得到命令迅速集結，枕戈待旦，有藥工察覺到氣氛不對，揣了私貨往山下走，更多的人則是膽顫中萌發狂熱，圖謀著怎麼樣趁亂大賺一筆。
各處都是戒嚴的族軍，每一個開闊的高點都鎮守著一名武衛，巡查隊列無休無止地穿行山野，遇見人便要核查身份，一旦有人舉止怪異，即刻捉捕。
「站住，神神秘秘，你一定有鬼！把懷裡包里褲襠里的東西都放出來，讓本族軍好好檢查！」
「大爺你？你幹嘛哎喲！你怎麼能強搶！這是我千辛萬苦找到的哇！」
「哼！區區平民身懷寶藥，難保和兇案沒有牽扯！東西由本族軍代管！」
「你，你怎麼不講理呢？沐族還有沒有王法了！」
「敢罵族軍？爺賞你個大嘴巴子，叫你明白明白！」
......如此景象，處處上演，以致於山上藥民見到族軍就心頭髮慌，族軍看藥民像見到剝光衣服的花姑娘，兩眼冒光。
......
「不妙，要被困住了。」
吳憾正趴伏在一叢茂盛的灌木中，努力平復心境，兜兜轉轉，他終究還是被鐵網一般堅實的防線鎖住了，沒辦法，沐家人多勢眾，頃刻間，漫山遍野都是釘子，即便他知道幾個隱秘的點位，此刻也難以前往。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寶貝安好。
他從沐寒羽口中得知，這是三品魚龍根，價值無量！
若以此贖罪，或有一線生機。
「我流了好多血，不能再拖延，必須脫身。」吳憾眼前發昏，心下焦慮，霜白的唇瓣被咬得失血，不知守候了多久，昏迷前的他注意到了前方走過的一隊族軍，眼前微亮。
「啪啦！」
一坨泥屑飛落在某八尺高的精壯青年臉上，他眉頭一皺，伸手擦去泥污，看看頭頂，不以為然，沒走兩步，又是一坨泥屑打在胸口，這一次他來了感覺，循著痕跡望去，發現了灌木叢的異樣。
「......」
「陸同？」
領隊看著佇在原地不走的隊員，不耐煩地喊了聲，他還趕著發財呢！對方一愣，臉上浮現難堪之色，揚言腹痛難忍。
「多事，你自己解決。」
「好嘞，我一會兒就跟上。」
衛隊離開，陸同提刀鑽進樹叢，循著壓折草葉的痕跡，發現了重傷的吳憾，少年渾身抹滿泥漿掩住了血氣，骨裂的左臂以布帶綁住了腰，冰涼的身子一陣陣打擺。
「吳憾！？你怎麼傷成這樣？」陸同一驚，連忙俯身無比關切地查看起少年傷勢，吳憾喘過氣來，目光咄咄，緊盯看他，「你還記得我送你一株白梨參的事嗎？」
陸同一愣，眼神懷著感恩，道：「記得，當時賭錢虧本，沒錢孝敬頭目，劉饕把我扒光，綁在斗場的木樁上一夜，是你給我餵藥吊命，我才撐下來，救命之恩不敢相忘。」
「你記得就好。」吳憾欣慰地笑，笑得咳血：「咳咳，我運氣好，挖到了二品靈植，被劉饕打劫，想殺我滅口，我無路可走。」
「什麼你！是你做的？你殺的劉饕！？二品靈植！？」
陸同悚然一喜，一驚，接著臉色大變，剛想追問，吳憾已經累得睜不開眼，只是一昧抓緊了他的手，在鎧甲上留下發紫的血手印，陸同感覺渾身流過寒意，腦瓜子一下空白了，少年竭力說出：「去暴虎崖，近，安全，我分你一半......」
一半？
陸同鼻息猛沉，頻繁閃爍的眸光定住。
走獸的吠叫、戰士的腳步紛亂糅合，宛若山野蟲鳴，寂若涼空星閃，宛若孤風捲起遠山枯黃的落葉，乘著幽谷上騰的霧流高飛，漸行漸遠。
當吳憾甦醒時，發現自己身處一處狹窄昏暗的地方，身邊是灰白的石壁，洞口灌入的清風久違的澆在臉上，讓他有種盪氣迴腸的暢快，耳邊，瀑泉叮咚流響，不知是何方的天水滌盪荒川，滋潤枯木和灰土。
頭套丟了，吳憾摸著臉，觸感濕滑黏膩，那是被鮮血浸濕的包頭布條，吳憾不覺得怪，他自出生便罹患了惡症，皮膚容易潰爛出血，所以渾身都纏著藥帶。
一抹粉嫩之色入目。
「果子？」吳憾抓起身旁的草果，入口，迅速補充體力，死寂的身體爆發驚人的欲望，饑渴如沙漠。
「咦？你醒了？那事，呃，你之前提到的，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二品靈植。」陸同從洞外走來，他不知從哪裡打到一頭雪兔，生啃著兔腿，吳憾嗅著空氣里突兀出現的血腥，眉頭一沉，「是二品石龍根，為了安全，我藏衣內了。」
原來沒埋地里？陸同面露異色，猶疑地走近，伸手遞來一隻兔腿：「新鮮的，乾淨衛生。」
吳憾從不食生，拿草果的手速微微變快。
不知為何，心生不安。
「陸同，不要讓我失望，如果我吳憾能有一個朋友，你可以算是。」吳憾心想著，受不了陸同喋喋不休的追問，同意讓他看一看靈植。
「那就快拿出來吧。」陸同迫切極了。
吳憾強壓住疑慮，打算取出魚龍根。
可就在他伸手時，洞外傳來了詭異的狐狸叫。
「嗯嚶嚶兒~嗯嚶嚶~」
「暴虎崖有狐狸？不怕被虎獸吃？」吳憾無心一句，陸同卻迅速漲紅了臉。
吳憾一怔，狐疑地眯眼看他，對方愧歉地背過身，忽然抬起手勢，捻鼻發出一聲清越的回應。
「呱呱啁啾~」
「嗯嚶嚶~」
「呱呱啁啾~」
雙方你來我往，熱情的回應幾遍，確認無誤，洞口外面才傳來人的呼喚聲。
吳憾傻了......
他心臟一沉，眉毛劇烈抽動，他被唯一可信的人背叛，當洞外的兩人帶著亢奮如魔的神情走近時，他的心又是一抽。
沐陽！沐二族弟。
陸道！陸同親兄。
「嘿嘿，原來真在這裡啊，病佬！聽說你發現了重寶，要和我兄弟分享？這不，哥幾個來捧場，集思廣益給你謀條生路。」陸道長得尖嘴猴腮，一臉的陰陽猥褻，轉身又擺出一副殷勤的狗兒笑，「陽大哥，人穩當著呢，咱們去外面談？」
沐陽不客氣地推開陸道，走近幾步，吳憾才看清他的模樣，那是個二十出頭的錐頭漢子，膀大腰圓，容貌平平，寬大的唇上黑胡呈八字上挑，傲氣流露，他斜睨一眼吳憾，冷淡道：「確定是二品？我要了，你倆有功。」
兩人往外去談，陸同跟上，吳憾卻拉住了他的衣角，兩人猛一對視，陸同避開了少年孤毅如受傷幼隼的目光。
少年牙關咬得緊張。
肺腑氣得脹痛要命。
「我救過你的命，你說不敢忘恩。」
「我想過你會背叛，但我在這洞裡醒來時，一切疑慮都在瞬間消失，我從沒有過朋友，本願視你為生死之交，可現在，我們恩斷義絕。」
「陸同，你這種人不配與我為友，是我心眼失了明。」
冷語如冰，字字剜心。
吳憾的手落下，陸同怔怔呆立，唇瓣幾次開合說不出話，只感覺心頭突然蒙上濕漉漉的黑棉，透不過氣，冷得窒息。
直到外面陸道再三呼喚，他模糊的眸光不自覺地移開，口吻複雜地呢喃了一聲：「吳憾，對不住了，是人都有牽掛，我不像你無牽無掛，我只能這樣，下輩子你該去找好人作伴。」
牽掛？藉口！
你就算是趁我昏睡時，偷走靈植獻給沐族，硬說是山溝里撿來的，人家顧慮名聲也要厚賜你，也能保全這筆情義！但你選了最卑劣最自私的道路......吳憾失望透頂，再不吭聲。
陸同連他身上藏的靈植都沒有去搜，直接就選擇出賣......再無需多言。
等三人消失，黑壓壓的山洞裡只剩下吳憾一人，無人將他放在眼裡，殘廢的廢武能幹什麼？
威武如沐陽，可是堂堂的氣武一重境的本家公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