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小溪
第二天清晨，艾琳坐在椅子上，沉思起來。
這種想法顯得愚蠢。沒錯，的確很蠢。但她能想到的唯一解釋只有一個：
「在夢裡升級，就是真的升級？」
艾琳琢磨了一會兒。
「嗯。」
她又坐了幾分鐘，這幾分鐘很快變成了半小時，接著將近一個小時，直到她的肚子咕咕叫起來。
「對了，吃飯。」
又過了一小時，艾琳才不情願地起身。身體各處的酸痛抗議著她的動作，但飢餓最終戰勝了腿部的疲憊。她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門。
艾琳一邊往外走，一邊摸了摸自己的小腿，立刻疼得皺起眉頭。
「哦，對了。刀傷。」
她應該清理這些傷口，可惜手頭沒水。既然傷口已經開始結痂，她索性暫時擱置了，繼續邁開步伐。
去果樹林的路漫長而難熬。艾琳唯一慶幸的是自己還記得路在哪裡。更讓她寬慰的是，路上沒有那些可疑的石頭。但正因為如此，她變得更加警惕。
那些石頭會鑽地嗎？或者會不會有「草地螃蟹」？
好在目前似乎沒有什麼怪物對她感興趣。艾琳很快找到了那些奇特而纖細的樹，摘了滿懷藍色果實。她慶幸果實依舊掛滿枝頭，更慶幸地是那些哥布林沒把樹上的果子摘光。這個果園似乎很大，於是她儘量多采了一些。
艾琳坐下來，吃了十四個果子。這倒不是她特別餓，而是實在太渴了。她大口吸食著果實中那微甜的藍色汁液，隨後帶著儘可能多的果實踏上回旅館的路。果核隨手丟在了地上。
不過……她想了想，又折返回去撿起兩顆果核，小心翼翼地放在果實堆的頂端。
「我是不是也該搞個弓箭什麼的？可惜我完全不會射箭，也不知道怎麼做弓。弓是雕出來的嗎？」
一邊走，艾琳一邊思考。
「嗯……是不是需要三塊鐵和兩根木棍才能做鎬子？還是直接砍樹能做出木劍？為什麼這個地方不能像《我的世界》那麼簡單？」
想到那些樹，艾琳突然靈機一動。
「柴火。如果能把樹枝砍下來就好了。」
她腦海里浮現出那些結實得離譜的樹枝。
「……算了吧。不過等等，掉落的樹枝呢？」
她再次轉身往回走。然而，果園裡根本沒有任何掉落的樹枝或者其他殘枝敗葉。
「真是奇怪。」
失望之下，艾琳踢了一腳一棵樹，又迅速躲開落下的一顆藍色果實。她把果實加到懷裡，抱著這一堆果子回了旅館。
旅館的房間仍舊一片狼藉，全是昨晚戰鬥留下的痕跡。艾琳把果實放在一張桌子上，開始把椅子和桌子一一扶正。
「愚蠢的哥布林。」
一個念頭忽然閃過她的腦海。哥布林。對啊，她打過哥布林。
她的目光落在那把從哥布林那裡奪來的小刀上。艾琳的雙腿慢慢彎曲，她坐在滿是灰塵的地板上。隨即，她打了個噴嚏。
「灰塵真討厭。」
她站起身，環顧四周，開始尋找抹布。找到了。
「幹活去。」
艾琳跪在地上，開始擦拭地板上的灰塵。清理起來並不容易，因為她得把所有的桌椅都挪開，但這給了她一些思考的時間。於是切開的窗簾成了小塊的抹布。儘管嘴裡渴得發乾，但她還是堅持擦地。
「哥布林。」
艾琳盯著地上的灰塵，喃喃自語。
「真是的，哥布林。」
她挪開兩張桌子，把灰塵掃到一邊。
「……還帶鯊魚牙的。太離譜了。」
艾琳回想起昨晚的一切。
「不過，我贏了。」
「它們並不算特別危險，就像一群孩子。而我可以打贏一堆拿著刀的孩子。」
當然，她可不打算養成這種習慣！不過只是對付哥布林的話，應該沒問題。艾琳又重新考慮了一下。
「除非它們趁我睡覺時捅我。或者它們數量多得離譜。不過只要確保它們進來之前我能聽到動靜，我應該就安全了。我得把所有入口都堵住，同時留個可以逃跑的窗戶。」
這樣她就能未雨綢繆，要麼頂住攻擊，要麼逃跑——地精似乎沒有她跑得快。所以她在地精面前應該算是相對安全的。
「還有那個岩蟹。它會吃地精嗎？」
她在這間旅館裡能躲過那東西的攻擊嗎？它肯定鑽不進門，可會不會撞塌牆壁？大概不會吧。
總的來說，只要她採取一些防範措施，這家旅館應該算是安全的。那麼離開旅館呢？想到地精——一個記憶模糊的畫面浮現出來。它們似乎提著籃子。這說明……
它們不是專門為了找她而來。
「它們吃那些藍色果子。所以它們住得很近。真是糟糕，我肯定還會遇到它們。這意味著我得準備一把武器。」
艾琳停下腳步，把臉埋進雙手中，立刻後悔了。
「呸！好髒。」
她嘆了口氣，抓起抹布，準備繼續清理。
「嗯？灰塵呢？」
旅館的地板是木製的，很合理，也和整棟建築的風格一致，畢竟這棟旅館也是木頭建造的。不過，艾琳從未見過地板的樣子，因為一直以來它都被厚厚的灰塵覆蓋。
那些灰塵多得像兔毛團一樣堆積，甚至可以說是一片令人作嘔的「灰塵之海」。艾琳每次走過地板都會留下腳印，因此她才決心把灰塵清理掉。以旅館的面積和她手中這塊破抹布來看，這項任務至少需要兩天時間。
然而此刻，艾琳正盯著地板發愣。一片乾淨、毫無灰塵的地板。她低頭凝視，又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是我弄的嗎？」
一定是她，但她是怎麼做到的？艾琳的天賦並不多，而清潔絕對不在其中。
當然，她可以處理灑出來的東西或小型的髒亂，比如潑點水、擦擦東西之類的。但像這樣？
「我才擦了一兩個小時，居然全都乾淨了？」
艾琳在地板上踢了踢，又重新修正了自己的想法。
「呃，雖然乾淨的程度不能直接在地上吃飯吧。但我有盤子，不是嗎？」
不管怎樣，這已經比之前的狀態好太多了。艾琳分神地撓了撓頭，感到臉上的泥土和灰塵開始剝落。
「地板乾淨了。」
她又盯著地板，覺得渾身燥熱、滿身是汗，特別髒。她覺得自己忘了點什麼。
她脫水了！
一旦意識到這一點，艾琳立刻感到口渴難耐。
「對了，我需要喝水。」
最好是水。但如果有一杯冰涼的飲料，不管是什麼，她現在都願意去搶一杯。可惜附近沒有水。又去找藍果子？她為什麼沒把下雨時接的那桶水留著？居然全用來擦桌子了！艾琳懊惱地嘆了口氣，但她知道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
「得去找水。不然就等死。哪個先來吧。」
艾琳踱步走出旅館。一分鐘後，她又走回來，拿起小刀，關上了身後的門。又過了一分鐘，她再次走進來，把抹布扔到地上。這次，她重重地關上了門，才離開。
「好熱啊。」
艾琳踉踉蹌蹌地走在草地間，每走幾步就茫然地四處張望。她的嘴幹得發澀，頭痛欲裂，渾身汗津津的，又黏又難受。但此刻她心裡只想著一件事——水。
「水，就是水……因為水。」她喃喃道，「水在哪？」
艾琳朝一個方向走了一會兒，沒看到水，於是轉身往左邊走。走了沒多久，她又折回來，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頭昏昏沉沉的，整個人難受得動彈不得。可最終，渴意壓過了一切，她不得不勉強站了起來。
「來一瓶運動飲料就好了，或者百事可樂也行。其實我也挺喜歡可口可樂的。」
艾琳胡言亂語著。
「百事加可樂加運動飲料？百可動飲？動可百樂？」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不對勁。即便以她一貫的思維方式來看，這也顯得有點瘋癲。艾琳抬頭環顧四周，試圖找點水，結果眼前暈得一陣陣發黑，頭痛得更厲害了。
「動可樂動飲？」她喃喃自語，腳下一滑，整個人踉蹌了一下。
這一蹌險些讓她摔倒，她轉身穩住了平衡。這個動作讓她莫名覺得有趣，竟然一邊走一邊開始原地打轉。幾秒後，頭暈噁心的感覺襲來，她才不得不停下，努力控制自己別吐了。
「好難受。」
她擦了擦額頭的汗。奇怪的是，她覺得自己似乎沒怎麼出汗，但天氣明明很熱。也許該找個地方坐下來乘涼，可這附近壓根沒有陰涼處。如果就地躺下會不會好一點？
艾琳正準備彎腰，忽然想起了什麼。
「那條小溪！」
她猛地直起身，卻差點再次摔倒。
「在哪兒……在哪兒來著？」
暈眩中，她環顧四周，勉強辨認出遠處還隱約能看到旅館的輪廓。
「溪流應該……在那邊？」
艾琳跌跌撞撞地朝著記憶中的方向走去。幸運的是，她離小溪比自己想像的要近，不一會兒便發現了它的蹤影。
小溪流水湍急，冰涼而出奇地深。看到它的那一刻，艾琳顧不得多想，衝上前去，翻過一小片高地。溪流蜿蜒穿過山腳，被草木遮掩得隱秘而安靜。艾琳一看到水就激動得跑了過去，撲倒在溪邊，滿臉是如釋重負的表情。
她用雙手捧起溪水，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然而剛喝下去，艾琳的眼睛立刻瞪大，連忙將水全吐了出來，低頭看向自己滿是灰塵和污垢的雙手。
「呃……」艾琳皺起眉頭，把雙手伸進溪水中用力搓洗，又順便洗了洗臉，漱了漱口。這才重新捧起水喝了一大口。接著又一口，兩口，三口……直到喝了五大口，才終於停下。
喝到第四捧水的時候，艾琳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溪水清冽甘甜，仿佛冰塊一般涼爽，而她又太渴了，以至於一股腦兒像牛飲一樣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沒一會，艾琳側躺在地上，捂著肚子，竭力忍住反胃的感覺。
脫水的身體猛灌涼水，結果顯然是無法承受的。艾琳感受到胃部的劇烈抗議，卻決心不讓自己吐出來。
「好……好痛啊，真的好痛……」
誰都沒告訴她不能喝水太快！好吧，也許每個體育老師都提醒過，可她為什麼就從來不聽呢？
躺在地上的艾琳哼哼唧唧地祈禱，千萬別有哥布林或者螃蟹趁機摸過來——她現在連站都站不起來，更別說跑了。
幸運的是，這會兒似乎沒有其他東西和她一樣渴得要命。經過漫長的呻吟與忍耐，胃部的疼痛終於緩解了一些，她試探著坐了起來。幸好她沒吐出來，因為她身上只有這一套衣服。
說到衣服，艾琳抬起胳膊嗅了一下，瞬間打了個寒顫。
「得洗澡了。」
溪流比艾琳想像的要深得多，沿著邊緣坐下，水竟然能淹到她的肩膀。而且，溪水冰冷刺骨。艾琳曾以為，早晨半夢半醒時打開淋浴，結果全開冷水的那種體驗已經是極限。事實證明，她大錯特錯了。
這溪水簡直像直接從冰山上融下來的，冰得讓人發抖。水流湍急，也不會因為停留而變暖。更糟糕的是，冰冷並沒有讓她的身體麻木，反倒是冷得刺骨，徹底清醒。
「凍僵都比這強呢。」
她哆嗦著嘟囔。不過，好歹是水，能讓她洗乾淨。而且待的時間越長，她似乎越覺得暖和起來。這大概是因為身體真的在慢慢凍住，但她已經不在乎了。
艾琳把手伸進濕漉漉的頭髮里，嘆了口氣。她拼命地擦洗，但沒有肥皂和洗髮水又能怎樣？想到自己好幾天沒刷牙，她不禁噁心地打了個寒戰。
至少，旅館現在乾淨了。而且她已經不至於渴死，總算有時間回憶剛才為什麼清理得那麼快了。
「嗯，[基礎清潔]果然是個技能？」
艾琳思索著，這總比繼續想著蛀牙和爛牙更愉快。
「……哇，真棒的技能！巨蟹和哥布林來了，我還能在被吃掉前把地板拖乾淨呢！畢竟不能留一地的爛攤子。」
她嘆了口氣，將腦袋浸入水中。
「嗚哇！好冷！」
溪水湍急，艾琳深陷其中，坐著就能感受到水流的力量。她想，如果自己躺下，或許會被迅速衝到下游。
「如果順著溪流走，會通向大海嗎？還是某個湖？」
這個念頭頗有誘惑力。為什麼不試著隨水漂走，去別的地方看看？總比待在這裡強吧。可接下來又是一陣打擊現實的反思：
「然後就會被別的怪物吃掉，水下的哥布林什麼的。」
艾琳一拳砸進水裡，無奈地嘆了口氣。
「怪物、怪物到處都是，一個都不能吃。但至少還有聞起來像清潔劑的藍果子，還有那個破舊的旅館，還有我可憐巴巴的四級旅館技能。真是好極了。」
她用水撲了撲臉，感覺又累又困。但至少洗乾淨讓她好受了一些。現在她有了水源，還有食物，甚至能洗個澡。
「一個超級冷的澡。」
儘管如此，艾琳還是覺得很滿足。太陽是暖的，衣服也慢慢幹了，除了幾道小傷口和被灼傷的肩膀外，她看起來似乎沒那麼糟了。
一個冰冷透骨的浴缸，食物和水源搞定，旅館也變得整潔了。她抬起頭，心情稍微好了一點。
「也許今天不會那麼糟糕。」
艾琳笑了笑，自嘲道：
「或者不是。呸呸呸，快敲木頭。」
艾琳半開玩笑地轉身尋找木頭敲敲，卻看到了它。
扁平的巨大魚頭，布滿鋸齒般的尖牙，斑駁棕色的身體潛伏在溪底，幾乎與周圍融為一體。現在，它正徑直向她衝來！
艾琳像被倒射出去的炮彈一樣從溪水裡竄了出來。幾乎在同時，那條魚猛地撲了上來。她感到某個巨大無比的東西擦過她的腹部，滑膩而冰冷的觸感令她瞬間毛骨悚然。
艾琳癱倒在草地上，大口喘著氣，看著那條魚在草地上劇烈地翻騰著。她本能地往後縮了縮，但那龐然大物不再是致命的水中殺手，而是一個迷茫的水生生物，不幸地闖入了陸地。
「什、什麼」
那條魚朝她翻騰過來。艾琳驚叫著往後撲倒，隨即掙扎著站起身。雖然它現在是在陸地上，但那張巨大的嘴仍然令人膽寒。魚的身體大約有三分之一都是嘴，而那嘴裡滿是長而鋒利的牙齒。
這條魚扁平而醜陋，像是一個長了牙齒的氣球，在地上拼命地掙扎。它完全不像艾琳見過的任何魚。它比普通的魚寬得多，如果非要比喻，只有魔鬼魚有類似的扁平輪廓，但這條魚遠遠不夠優雅。與其說像魚，不如說更像一個專為撕咬而設計的磚塊。如果艾琳剛才沒看到它，恐怕她的肋部都會被咬下一大塊。
現在，那條魚似乎分不清是在試圖咬她還是想回到水裡。但無論怎樣，它在陸地上的行動都非常失敗。它弓著身體，努力想向某個方向蹦去，卻只是徒勞地在原地張牙舞爪。
艾琳盯著它足足看了一分鐘，然後雙手捂住臉，壓低聲音嘟囔了一陣。
「長著巨牙的魚。我真是受夠了這個鬼地方。」
最終，那條魚停止了翻騰。艾琳小心翼翼地靠近它，盯著看了一會兒。它死了嗎？
看起來沒有呼吸，應該是死了吧。
「哈！活該！」
那條魚一動不動。艾琳更加大膽了一點，用腳尖戳了戳它。
魚瞬間跳了起來，像蛇一樣瘋狂扭動。它的尾巴甩到艾琳臉上，疼得她一陣哀嚎。
艾琳摔倒在地，就在翻滾的魚身旁。她手腳並用地往後挪，眼睜睜看著那張巨大的嘴巴在離自己臉只有幾英寸的地方張開又閉上，直到魚再一次安靜下來。這次，它的動作慢慢停止，艾琳覺得它應該是真的死了。
「憋氣四分鐘……四分鐘算挺久的了吧？」
為了以防萬一，艾琳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衝過去，對著魚的肚子狠狠踢了一腳。
「啊啊啊啊！」
她抱著腳在地上跳來跳去，疼得呲牙咧嘴。
「這傢伙是石頭做的嗎？！」
那感覺就像踢了一包水泥。艾琳雖然從沒踢過水泥，但她想大概就是這種感覺。而那條魚幾乎紋絲未動，只是依然躺在地上，嘴巴微微張著。現在，它肯定是死透了。
過了一會兒，艾琳停下了跛著腳的亂跳和咒罵，走到魚旁邊盯著它。她發現魚有兩隻眼睛，不對，是四隻眼睛——兩邊各兩隻。一隻是大的，一隻是小的，分布得很怪異。
「呃……長了牙的變異魚。」
艾琳看著它，肚子突然發出了咕咕的響聲。
「沒錯，午飯時間到了。」
她戳了戳魚，開始思考該怎麼處理。她沒有火，也沒有其他調料，只有些藍色的果子。這時，作為[旅館老闆]的艾琳，嘴唇輕輕動了動，像是在呢喃。
「刺身？」
「根據一：魚很重。」
那條死魚躺在廚房的檯面上，水正從它身上滴下來。
「根據二：廚房裡有刀子。」
而且是一把非常鋒利的刀，看上去至少是這樣。用拇指測試刀鋒的鋒利程度大概是想丟掉手指的好辦法。艾琳的胳膊酸痛，身上還帶著魚腥味。哦，還有，她的衣服也沒幹。最後，她捏了捏自己的鼻子，無奈地嘆了口氣。
「根據三：魚很臭。」
嘆息歸嘆息，這些顯而易見的發現並沒有告訴她接下來該幹什麼。或者更確切地說，她只模模糊糊知道接下來要幹什麼。
她有一條魚。魚需要剝皮？然後吃掉？她對這個流程沒什麼印象。但切開魚似乎是個好開始。畢竟，刺身不就是生魚片嗎？當然，艾琳只吃過一次刺身，那次鼻子幾乎被芥末燒掉了。
「而且我需要食物。所以，是時候切點東西了。」
儘管如此，艾琳還是猶豫了。如何處理過一整條魚，她一點頭緒也沒有。
或許，這是新技能能派上用場的時候。艾琳靈光一閃，抬起刀，用刀尖戳了戳魚的側面，滿懷希望地微笑。
「[基礎烹飪]！給我烤魚！」
什麼都沒發生。雖然艾琳也沒抱太大的希望，但她真的、真的很希望魚能神奇地消失，然後出現一盤方便又美味的料理。她嘆了口氣。
「嗯，看起來[基礎烹飪]對魚不起作用。」
或者也許是對這條魚沒用？還是說需要火？
艾琳小心翼翼地用刀尖戳了戳魚的牙齒，隨即不寒而慄。魚的鱗片看起來一點也不好切。不過至少她有一把刀。
確實，廚房裡還有更大的刀。幸運的是，有好幾種刀子，從看起來像屠刀一樣的大刀，到只有手指長的小刀一應俱全。但她選了一把稍微窄一點的刀，因為她不想和大刀較勁。而且，這把刀看上去最鋒利，而她需要所有可能的「鋒利」。
艾琳謹慎地開始在魚的外皮上鋸起來。但刀子在鱗片上打滑，根本切不進去。她咬著牙又試了一次。鋸動了幾下，終於感覺到皮開始緩緩裂開。
「呃呃呃。」
至少她確定魚的血是紅色的。雖然這其實一點安慰都沒有。艾琳一手儘量遠遠地拿著刀，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捏著魚。她繼續切著鱗片，但很明顯她不太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她平時從不做飯，而魚這種東西，她通常買的都是已經去鱗去骨的成品。
而且這皮太硬了！她試著橫向切，但刀子切得非常吃力。艾琳鋸了又鋸，總算剝掉了一小片皮。她看到魚的內部，隨即乾嘔起來。
「天哪。哦，老天。這黃色的是什麼？為什麼會有這個？」
她用刀戳了戳。黃色的東西震了一下，滲出了一點淡黃色的液體——
艾琳把刀放下，走到大廳里深吸了一口氣。等到胃裡的翻滾感稍稍平息，她才返回廚房。
「無論是生吃還是熟吃，我都絕對不會碰這個鬼東西。實際上，要是沒個平底鍋，我才不會吃任何這個魚的部分。」
她環顧四周。平底鍋？沒問題。很好。檯面上確實有一個看起來非常可靠的鐵鍋。她第一天就見過了，雖然可能需要洗一下，但它足夠大，甚至可以煎個蛋卷。不過這條魚要被分成很多部分才能煎熟。
「好吧，好吧。就……先把骨頭和那個——那個噁心的東西弄掉。」
艾琳開始切割那些看起來可以分離的部位。可這工作實在太難了。沒什麼願意輕鬆脫離，而她選的刀子也不是個精確工具。
「快點，滾出去啊！」
那個黃色的東西緊緊貼著骨頭，她怎麼也弄不掉。
「好吧，繞不過去了，那就繞到下面去。再見了魚頭，肚子小心，刀子要來了！」
艾琳翻過魚，試著從另一邊切。但鱗片依舊難以割開。而現在一切都變得滑溜溜的，全是血和魚汁。
「拜託，切開！切開！」
她用力按著刀。可就是割不進去。這讓艾琳很惱火，於是她加大了力氣。而刀子突然滑了。
事情發生在一瞬間。她的手失去了支撐，刀子沿著鱗片滑開。刀刃閃了一下，艾琳猛地收回手。
「……呃？」
艾琳眨了眨眼，舉起左手。手掌上裂開了一道鮮紅的傷口，呈對角線橫貫手掌。沒有流血。
她試著動了動手。這時，血才開始湧出來。但她沒有感覺到疼痛。年輕的女孩只是驚恐地盯著自己的手。
當那片小小的血泊終於停止擴散時，夜幕已然籠罩。黑暗中，血液滲入地板縫隙，留下了一塊深色的污漬。艾琳盯著那片黑暗，眼神空洞，她無法入眠。
「還是疼。」
這——可不只是「疼」那麼簡單。夜晚的空氣涼意沁人，但她額頭卻滲出細密的汗珠。牙齒因長時間緊咬而隱隱作痛，似乎整個人都變成了一條承載痛楚的脈絡。傷口的劇痛不斷傳來，她卻連呻吟都無法發出。
不行，得想點別的。
艾琳盯著桌面，死死盯著木紋，試圖轉移注意力。試著去想……事情？做點什麼？做新的繃帶？找點——？
沒用。什麼都想不起來。疼痛像條毒蛇，緊緊纏繞著她的思緒，讓一切努力都徒勞無功。可她必須轉移注意力，哪怕一點點也好。
她的眼珠幾乎要翻到腦後，整個人無力地癱坐著。為什麼不能因痛昏過去呢？哪怕這樣，也能擺脫片刻。
她沒有站起來的力氣，疼得站不起來。腦海里唯一能浮現的，是最簡單、最原始的本能。但她必須想些別的。
於是，艾琳開始低聲喃喃自語。她強迫自己去回憶，那些熟悉的棋局……那些經典的棋局。
「兵……兵到E4。」
她把受傷的手輕輕放在桌面上。疼痛瞬間燃燒起來，隨後又回歸那錐心刺骨的跳動。另一隻手撫過桌面，指尖在空中描繪出一個方格。黑暗讓她什麼都看不見，眼中盈滿因劇痛而滲出的淚水，但她不需要看，她早已將一切爛熟於心。
她的手指輕輕合攏，仿佛握住了一顆看不見的棋子。甚至，受傷的那隻手也微微動了動，在桌上描繪出一個熟悉的軌跡。對，這就是開局的樣子。那麼接下來呢？
「兵到E5。兵到F4。兵吃F4——王翼棄兵接受。象到C4，後到H4，將軍。象翼棄兵。王到F1，兵到B5。布萊恩反棄兵……」
她虛弱的聲音在黑暗中一遍遍迴響，從一個棋局到另一個棋局。長夜裡，艾琳一直這樣低語。孤身一人，坐在漆黑的旅館裡，只有偶爾的月光透過破舊的木窗灑下一縷微光。
劇痛宛如一道深深的裂痕，將她的意志和身體撕裂開來。而她只能緊緊抓住那些記憶，那些關於棋局的記憶，用來對抗無盡的折磨。
可她手上的痛，從未停止過。
這種想法顯得愚蠢。沒錯，的確很蠢。但她能想到的唯一解釋只有一個：
「在夢裡升級，就是真的升級？」
艾琳琢磨了一會兒。
「嗯。」
她又坐了幾分鐘，這幾分鐘很快變成了半小時，接著將近一個小時，直到她的肚子咕咕叫起來。
「對了，吃飯。」
又過了一小時，艾琳才不情願地起身。身體各處的酸痛抗議著她的動作，但飢餓最終戰勝了腿部的疲憊。她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門。
艾琳一邊往外走，一邊摸了摸自己的小腿，立刻疼得皺起眉頭。
「哦，對了。刀傷。」
她應該清理這些傷口，可惜手頭沒水。既然傷口已經開始結痂，她索性暫時擱置了，繼續邁開步伐。
去果樹林的路漫長而難熬。艾琳唯一慶幸的是自己還記得路在哪裡。更讓她寬慰的是，路上沒有那些可疑的石頭。但正因為如此，她變得更加警惕。
那些石頭會鑽地嗎？或者會不會有「草地螃蟹」？
好在目前似乎沒有什麼怪物對她感興趣。艾琳很快找到了那些奇特而纖細的樹，摘了滿懷藍色果實。她慶幸果實依舊掛滿枝頭，更慶幸地是那些哥布林沒把樹上的果子摘光。這個果園似乎很大，於是她儘量多采了一些。
艾琳坐下來，吃了十四個果子。這倒不是她特別餓，而是實在太渴了。她大口吸食著果實中那微甜的藍色汁液，隨後帶著儘可能多的果實踏上回旅館的路。果核隨手丟在了地上。
不過……她想了想，又折返回去撿起兩顆果核，小心翼翼地放在果實堆的頂端。
「我是不是也該搞個弓箭什麼的？可惜我完全不會射箭，也不知道怎麼做弓。弓是雕出來的嗎？」
一邊走，艾琳一邊思考。
「嗯……是不是需要三塊鐵和兩根木棍才能做鎬子？還是直接砍樹能做出木劍？為什麼這個地方不能像《我的世界》那麼簡單？」
想到那些樹，艾琳突然靈機一動。
「柴火。如果能把樹枝砍下來就好了。」
她腦海里浮現出那些結實得離譜的樹枝。
「……算了吧。不過等等，掉落的樹枝呢？」
她再次轉身往回走。然而，果園裡根本沒有任何掉落的樹枝或者其他殘枝敗葉。
「真是奇怪。」
失望之下，艾琳踢了一腳一棵樹，又迅速躲開落下的一顆藍色果實。她把果實加到懷裡，抱著這一堆果子回了旅館。
旅館的房間仍舊一片狼藉，全是昨晚戰鬥留下的痕跡。艾琳把果實放在一張桌子上，開始把椅子和桌子一一扶正。
「愚蠢的哥布林。」
一個念頭忽然閃過她的腦海。哥布林。對啊，她打過哥布林。
她的目光落在那把從哥布林那裡奪來的小刀上。艾琳的雙腿慢慢彎曲，她坐在滿是灰塵的地板上。隨即，她打了個噴嚏。
「灰塵真討厭。」
她站起身，環顧四周，開始尋找抹布。找到了。
「幹活去。」
艾琳跪在地上，開始擦拭地板上的灰塵。清理起來並不容易，因為她得把所有的桌椅都挪開，但這給了她一些思考的時間。於是切開的窗簾成了小塊的抹布。儘管嘴裡渴得發乾，但她還是堅持擦地。
「哥布林。」
艾琳盯著地上的灰塵，喃喃自語。
「真是的，哥布林。」
她挪開兩張桌子，把灰塵掃到一邊。
「……還帶鯊魚牙的。太離譜了。」
艾琳回想起昨晚的一切。
「不過，我贏了。」
「它們並不算特別危險，就像一群孩子。而我可以打贏一堆拿著刀的孩子。」
當然，她可不打算養成這種習慣！不過只是對付哥布林的話，應該沒問題。艾琳又重新考慮了一下。
「除非它們趁我睡覺時捅我。或者它們數量多得離譜。不過只要確保它們進來之前我能聽到動靜，我應該就安全了。我得把所有入口都堵住，同時留個可以逃跑的窗戶。」
這樣她就能未雨綢繆，要麼頂住攻擊，要麼逃跑——地精似乎沒有她跑得快。所以她在地精面前應該算是相對安全的。
「還有那個岩蟹。它會吃地精嗎？」
她在這間旅館裡能躲過那東西的攻擊嗎？它肯定鑽不進門，可會不會撞塌牆壁？大概不會吧。
總的來說，只要她採取一些防範措施，這家旅館應該算是安全的。那麼離開旅館呢？想到地精——一個記憶模糊的畫面浮現出來。它們似乎提著籃子。這說明……
它們不是專門為了找她而來。
「它們吃那些藍色果子。所以它們住得很近。真是糟糕，我肯定還會遇到它們。這意味著我得準備一把武器。」
艾琳停下腳步，把臉埋進雙手中，立刻後悔了。
「呸！好髒。」
她嘆了口氣，抓起抹布，準備繼續清理。
「嗯？灰塵呢？」
旅館的地板是木製的，很合理，也和整棟建築的風格一致，畢竟這棟旅館也是木頭建造的。不過，艾琳從未見過地板的樣子，因為一直以來它都被厚厚的灰塵覆蓋。
那些灰塵多得像兔毛團一樣堆積，甚至可以說是一片令人作嘔的「灰塵之海」。艾琳每次走過地板都會留下腳印，因此她才決心把灰塵清理掉。以旅館的面積和她手中這塊破抹布來看，這項任務至少需要兩天時間。
然而此刻，艾琳正盯著地板發愣。一片乾淨、毫無灰塵的地板。她低頭凝視，又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是我弄的嗎？」
一定是她，但她是怎麼做到的？艾琳的天賦並不多，而清潔絕對不在其中。
當然，她可以處理灑出來的東西或小型的髒亂，比如潑點水、擦擦東西之類的。但像這樣？
「我才擦了一兩個小時，居然全都乾淨了？」
艾琳在地板上踢了踢，又重新修正了自己的想法。
「呃，雖然乾淨的程度不能直接在地上吃飯吧。但我有盤子，不是嗎？」
不管怎樣，這已經比之前的狀態好太多了。艾琳分神地撓了撓頭，感到臉上的泥土和灰塵開始剝落。
「地板乾淨了。」
她又盯著地板，覺得渾身燥熱、滿身是汗，特別髒。她覺得自己忘了點什麼。
她脫水了！
一旦意識到這一點，艾琳立刻感到口渴難耐。
「對了，我需要喝水。」
最好是水。但如果有一杯冰涼的飲料，不管是什麼，她現在都願意去搶一杯。可惜附近沒有水。又去找藍果子？她為什麼沒把下雨時接的那桶水留著？居然全用來擦桌子了！艾琳懊惱地嘆了口氣，但她知道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
「得去找水。不然就等死。哪個先來吧。」
艾琳踱步走出旅館。一分鐘後，她又走回來，拿起小刀，關上了身後的門。又過了一分鐘，她再次走進來，把抹布扔到地上。這次，她重重地關上了門，才離開。
「好熱啊。」
艾琳踉踉蹌蹌地走在草地間，每走幾步就茫然地四處張望。她的嘴幹得發澀，頭痛欲裂，渾身汗津津的，又黏又難受。但此刻她心裡只想著一件事——水。
「水，就是水……因為水。」她喃喃道，「水在哪？」
艾琳朝一個方向走了一會兒，沒看到水，於是轉身往左邊走。走了沒多久，她又折回來，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頭昏昏沉沉的，整個人難受得動彈不得。可最終，渴意壓過了一切，她不得不勉強站了起來。
「來一瓶運動飲料就好了，或者百事可樂也行。其實我也挺喜歡可口可樂的。」
艾琳胡言亂語著。
「百事加可樂加運動飲料？百可動飲？動可百樂？」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不對勁。即便以她一貫的思維方式來看，這也顯得有點瘋癲。艾琳抬頭環顧四周，試圖找點水，結果眼前暈得一陣陣發黑，頭痛得更厲害了。
「動可樂動飲？」她喃喃自語，腳下一滑，整個人踉蹌了一下。
這一蹌險些讓她摔倒，她轉身穩住了平衡。這個動作讓她莫名覺得有趣，竟然一邊走一邊開始原地打轉。幾秒後，頭暈噁心的感覺襲來，她才不得不停下，努力控制自己別吐了。
「好難受。」
她擦了擦額頭的汗。奇怪的是，她覺得自己似乎沒怎麼出汗，但天氣明明很熱。也許該找個地方坐下來乘涼，可這附近壓根沒有陰涼處。如果就地躺下會不會好一點？
艾琳正準備彎腰，忽然想起了什麼。
「那條小溪！」
她猛地直起身，卻差點再次摔倒。
「在哪兒……在哪兒來著？」
暈眩中，她環顧四周，勉強辨認出遠處還隱約能看到旅館的輪廓。
「溪流應該……在那邊？」
艾琳跌跌撞撞地朝著記憶中的方向走去。幸運的是，她離小溪比自己想像的要近，不一會兒便發現了它的蹤影。
小溪流水湍急，冰涼而出奇地深。看到它的那一刻，艾琳顧不得多想，衝上前去，翻過一小片高地。溪流蜿蜒穿過山腳，被草木遮掩得隱秘而安靜。艾琳一看到水就激動得跑了過去，撲倒在溪邊，滿臉是如釋重負的表情。
她用雙手捧起溪水，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然而剛喝下去，艾琳的眼睛立刻瞪大，連忙將水全吐了出來，低頭看向自己滿是灰塵和污垢的雙手。
「呃……」艾琳皺起眉頭，把雙手伸進溪水中用力搓洗，又順便洗了洗臉，漱了漱口。這才重新捧起水喝了一大口。接著又一口，兩口，三口……直到喝了五大口，才終於停下。
喝到第四捧水的時候，艾琳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溪水清冽甘甜，仿佛冰塊一般涼爽，而她又太渴了，以至於一股腦兒像牛飲一樣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沒一會，艾琳側躺在地上，捂著肚子，竭力忍住反胃的感覺。
脫水的身體猛灌涼水，結果顯然是無法承受的。艾琳感受到胃部的劇烈抗議，卻決心不讓自己吐出來。
「好……好痛啊，真的好痛……」
誰都沒告訴她不能喝水太快！好吧，也許每個體育老師都提醒過，可她為什麼就從來不聽呢？
躺在地上的艾琳哼哼唧唧地祈禱，千萬別有哥布林或者螃蟹趁機摸過來——她現在連站都站不起來，更別說跑了。
幸運的是，這會兒似乎沒有其他東西和她一樣渴得要命。經過漫長的呻吟與忍耐，胃部的疼痛終於緩解了一些，她試探著坐了起來。幸好她沒吐出來，因為她身上只有這一套衣服。
說到衣服，艾琳抬起胳膊嗅了一下，瞬間打了個寒顫。
「得洗澡了。」
溪流比艾琳想像的要深得多，沿著邊緣坐下，水竟然能淹到她的肩膀。而且，溪水冰冷刺骨。艾琳曾以為，早晨半夢半醒時打開淋浴，結果全開冷水的那種體驗已經是極限。事實證明，她大錯特錯了。
這溪水簡直像直接從冰山上融下來的，冰得讓人發抖。水流湍急，也不會因為停留而變暖。更糟糕的是，冰冷並沒有讓她的身體麻木，反倒是冷得刺骨，徹底清醒。
「凍僵都比這強呢。」
她哆嗦著嘟囔。不過，好歹是水，能讓她洗乾淨。而且待的時間越長，她似乎越覺得暖和起來。這大概是因為身體真的在慢慢凍住，但她已經不在乎了。
艾琳把手伸進濕漉漉的頭髮里，嘆了口氣。她拼命地擦洗，但沒有肥皂和洗髮水又能怎樣？想到自己好幾天沒刷牙，她不禁噁心地打了個寒戰。
至少，旅館現在乾淨了。而且她已經不至於渴死，總算有時間回憶剛才為什麼清理得那麼快了。
「嗯，[基礎清潔]果然是個技能？」
艾琳思索著，這總比繼續想著蛀牙和爛牙更愉快。
「……哇，真棒的技能！巨蟹和哥布林來了，我還能在被吃掉前把地板拖乾淨呢！畢竟不能留一地的爛攤子。」
她嘆了口氣，將腦袋浸入水中。
「嗚哇！好冷！」
溪水湍急，艾琳深陷其中，坐著就能感受到水流的力量。她想，如果自己躺下，或許會被迅速衝到下游。
「如果順著溪流走，會通向大海嗎？還是某個湖？」
這個念頭頗有誘惑力。為什麼不試著隨水漂走，去別的地方看看？總比待在這裡強吧。可接下來又是一陣打擊現實的反思：
「然後就會被別的怪物吃掉，水下的哥布林什麼的。」
艾琳一拳砸進水裡，無奈地嘆了口氣。
「怪物、怪物到處都是，一個都不能吃。但至少還有聞起來像清潔劑的藍果子，還有那個破舊的旅館，還有我可憐巴巴的四級旅館技能。真是好極了。」
她用水撲了撲臉，感覺又累又困。但至少洗乾淨讓她好受了一些。現在她有了水源，還有食物，甚至能洗個澡。
「一個超級冷的澡。」
儘管如此，艾琳還是覺得很滿足。太陽是暖的，衣服也慢慢幹了，除了幾道小傷口和被灼傷的肩膀外，她看起來似乎沒那麼糟了。
一個冰冷透骨的浴缸，食物和水源搞定，旅館也變得整潔了。她抬起頭，心情稍微好了一點。
「也許今天不會那麼糟糕。」
艾琳笑了笑，自嘲道：
「或者不是。呸呸呸，快敲木頭。」
艾琳半開玩笑地轉身尋找木頭敲敲，卻看到了它。
扁平的巨大魚頭，布滿鋸齒般的尖牙，斑駁棕色的身體潛伏在溪底，幾乎與周圍融為一體。現在，它正徑直向她衝來！
艾琳像被倒射出去的炮彈一樣從溪水裡竄了出來。幾乎在同時，那條魚猛地撲了上來。她感到某個巨大無比的東西擦過她的腹部，滑膩而冰冷的觸感令她瞬間毛骨悚然。
艾琳癱倒在草地上，大口喘著氣，看著那條魚在草地上劇烈地翻騰著。她本能地往後縮了縮，但那龐然大物不再是致命的水中殺手，而是一個迷茫的水生生物，不幸地闖入了陸地。
「什、什麼」
那條魚朝她翻騰過來。艾琳驚叫著往後撲倒，隨即掙扎著站起身。雖然它現在是在陸地上，但那張巨大的嘴仍然令人膽寒。魚的身體大約有三分之一都是嘴，而那嘴裡滿是長而鋒利的牙齒。
這條魚扁平而醜陋，像是一個長了牙齒的氣球，在地上拼命地掙扎。它完全不像艾琳見過的任何魚。它比普通的魚寬得多，如果非要比喻，只有魔鬼魚有類似的扁平輪廓，但這條魚遠遠不夠優雅。與其說像魚，不如說更像一個專為撕咬而設計的磚塊。如果艾琳剛才沒看到它，恐怕她的肋部都會被咬下一大塊。
現在，那條魚似乎分不清是在試圖咬她還是想回到水裡。但無論怎樣，它在陸地上的行動都非常失敗。它弓著身體，努力想向某個方向蹦去，卻只是徒勞地在原地張牙舞爪。
艾琳盯著它足足看了一分鐘，然後雙手捂住臉，壓低聲音嘟囔了一陣。
「長著巨牙的魚。我真是受夠了這個鬼地方。」
最終，那條魚停止了翻騰。艾琳小心翼翼地靠近它，盯著看了一會兒。它死了嗎？
看起來沒有呼吸，應該是死了吧。
「哈！活該！」
那條魚一動不動。艾琳更加大膽了一點，用腳尖戳了戳它。
魚瞬間跳了起來，像蛇一樣瘋狂扭動。它的尾巴甩到艾琳臉上，疼得她一陣哀嚎。
艾琳摔倒在地，就在翻滾的魚身旁。她手腳並用地往後挪，眼睜睜看著那張巨大的嘴巴在離自己臉只有幾英寸的地方張開又閉上，直到魚再一次安靜下來。這次，它的動作慢慢停止，艾琳覺得它應該是真的死了。
「憋氣四分鐘……四分鐘算挺久的了吧？」
為了以防萬一，艾琳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衝過去，對著魚的肚子狠狠踢了一腳。
「啊啊啊啊！」
她抱著腳在地上跳來跳去，疼得呲牙咧嘴。
「這傢伙是石頭做的嗎？！」
那感覺就像踢了一包水泥。艾琳雖然從沒踢過水泥，但她想大概就是這種感覺。而那條魚幾乎紋絲未動，只是依然躺在地上，嘴巴微微張著。現在，它肯定是死透了。
過了一會兒，艾琳停下了跛著腳的亂跳和咒罵，走到魚旁邊盯著它。她發現魚有兩隻眼睛，不對，是四隻眼睛——兩邊各兩隻。一隻是大的，一隻是小的，分布得很怪異。
「呃……長了牙的變異魚。」
艾琳看著它，肚子突然發出了咕咕的響聲。
「沒錯，午飯時間到了。」
她戳了戳魚，開始思考該怎麼處理。她沒有火，也沒有其他調料，只有些藍色的果子。這時，作為[旅館老闆]的艾琳，嘴唇輕輕動了動，像是在呢喃。
「刺身？」
「根據一：魚很重。」
那條死魚躺在廚房的檯面上，水正從它身上滴下來。
「根據二：廚房裡有刀子。」
而且是一把非常鋒利的刀，看上去至少是這樣。用拇指測試刀鋒的鋒利程度大概是想丟掉手指的好辦法。艾琳的胳膊酸痛，身上還帶著魚腥味。哦，還有，她的衣服也沒幹。最後，她捏了捏自己的鼻子，無奈地嘆了口氣。
「根據三：魚很臭。」
嘆息歸嘆息，這些顯而易見的發現並沒有告訴她接下來該幹什麼。或者更確切地說，她只模模糊糊知道接下來要幹什麼。
她有一條魚。魚需要剝皮？然後吃掉？她對這個流程沒什麼印象。但切開魚似乎是個好開始。畢竟，刺身不就是生魚片嗎？當然，艾琳只吃過一次刺身，那次鼻子幾乎被芥末燒掉了。
「而且我需要食物。所以，是時候切點東西了。」
儘管如此，艾琳還是猶豫了。如何處理過一整條魚，她一點頭緒也沒有。
或許，這是新技能能派上用場的時候。艾琳靈光一閃，抬起刀，用刀尖戳了戳魚的側面，滿懷希望地微笑。
「[基礎烹飪]！給我烤魚！」
什麼都沒發生。雖然艾琳也沒抱太大的希望，但她真的、真的很希望魚能神奇地消失，然後出現一盤方便又美味的料理。她嘆了口氣。
「嗯，看起來[基礎烹飪]對魚不起作用。」
或者也許是對這條魚沒用？還是說需要火？
艾琳小心翼翼地用刀尖戳了戳魚的牙齒，隨即不寒而慄。魚的鱗片看起來一點也不好切。不過至少她有一把刀。
確實，廚房裡還有更大的刀。幸運的是，有好幾種刀子，從看起來像屠刀一樣的大刀，到只有手指長的小刀一應俱全。但她選了一把稍微窄一點的刀，因為她不想和大刀較勁。而且，這把刀看上去最鋒利，而她需要所有可能的「鋒利」。
艾琳謹慎地開始在魚的外皮上鋸起來。但刀子在鱗片上打滑，根本切不進去。她咬著牙又試了一次。鋸動了幾下，終於感覺到皮開始緩緩裂開。
「呃呃呃。」
至少她確定魚的血是紅色的。雖然這其實一點安慰都沒有。艾琳一手儘量遠遠地拿著刀，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捏著魚。她繼續切著鱗片，但很明顯她不太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她平時從不做飯，而魚這種東西，她通常買的都是已經去鱗去骨的成品。
而且這皮太硬了！她試著橫向切，但刀子切得非常吃力。艾琳鋸了又鋸，總算剝掉了一小片皮。她看到魚的內部，隨即乾嘔起來。
「天哪。哦，老天。這黃色的是什麼？為什麼會有這個？」
她用刀戳了戳。黃色的東西震了一下，滲出了一點淡黃色的液體——
艾琳把刀放下，走到大廳里深吸了一口氣。等到胃裡的翻滾感稍稍平息，她才返回廚房。
「無論是生吃還是熟吃，我都絕對不會碰這個鬼東西。實際上，要是沒個平底鍋，我才不會吃任何這個魚的部分。」
她環顧四周。平底鍋？沒問題。很好。檯面上確實有一個看起來非常可靠的鐵鍋。她第一天就見過了，雖然可能需要洗一下，但它足夠大，甚至可以煎個蛋卷。不過這條魚要被分成很多部分才能煎熟。
「好吧，好吧。就……先把骨頭和那個——那個噁心的東西弄掉。」
艾琳開始切割那些看起來可以分離的部位。可這工作實在太難了。沒什麼願意輕鬆脫離，而她選的刀子也不是個精確工具。
「快點，滾出去啊！」
那個黃色的東西緊緊貼著骨頭，她怎麼也弄不掉。
「好吧，繞不過去了，那就繞到下面去。再見了魚頭，肚子小心，刀子要來了！」
艾琳翻過魚，試著從另一邊切。但鱗片依舊難以割開。而現在一切都變得滑溜溜的，全是血和魚汁。
「拜託，切開！切開！」
她用力按著刀。可就是割不進去。這讓艾琳很惱火，於是她加大了力氣。而刀子突然滑了。
事情發生在一瞬間。她的手失去了支撐，刀子沿著鱗片滑開。刀刃閃了一下，艾琳猛地收回手。
「……呃？」
艾琳眨了眨眼，舉起左手。手掌上裂開了一道鮮紅的傷口，呈對角線橫貫手掌。沒有流血。
她試著動了動手。這時，血才開始湧出來。但她沒有感覺到疼痛。年輕的女孩只是驚恐地盯著自己的手。
當那片小小的血泊終於停止擴散時，夜幕已然籠罩。黑暗中，血液滲入地板縫隙，留下了一塊深色的污漬。艾琳盯著那片黑暗，眼神空洞，她無法入眠。
「還是疼。」
這——可不只是「疼」那麼簡單。夜晚的空氣涼意沁人，但她額頭卻滲出細密的汗珠。牙齒因長時間緊咬而隱隱作痛，似乎整個人都變成了一條承載痛楚的脈絡。傷口的劇痛不斷傳來，她卻連呻吟都無法發出。
不行，得想點別的。
艾琳盯著桌面，死死盯著木紋，試圖轉移注意力。試著去想……事情？做點什麼？做新的繃帶？找點——？
沒用。什麼都想不起來。疼痛像條毒蛇，緊緊纏繞著她的思緒，讓一切努力都徒勞無功。可她必須轉移注意力，哪怕一點點也好。
她的眼珠幾乎要翻到腦後，整個人無力地癱坐著。為什麼不能因痛昏過去呢？哪怕這樣，也能擺脫片刻。
她沒有站起來的力氣，疼得站不起來。腦海里唯一能浮現的，是最簡單、最原始的本能。但她必須想些別的。
於是，艾琳開始低聲喃喃自語。她強迫自己去回憶，那些熟悉的棋局……那些經典的棋局。
「兵……兵到E4。」
她把受傷的手輕輕放在桌面上。疼痛瞬間燃燒起來，隨後又回歸那錐心刺骨的跳動。另一隻手撫過桌面，指尖在空中描繪出一個方格。黑暗讓她什麼都看不見，眼中盈滿因劇痛而滲出的淚水，但她不需要看，她早已將一切爛熟於心。
她的手指輕輕合攏，仿佛握住了一顆看不見的棋子。甚至，受傷的那隻手也微微動了動，在桌上描繪出一個熟悉的軌跡。對，這就是開局的樣子。那麼接下來呢？
「兵到E5。兵到F4。兵吃F4——王翼棄兵接受。象到C4，後到H4，將軍。象翼棄兵。王到F1，兵到B5。布萊恩反棄兵……」
她虛弱的聲音在黑暗中一遍遍迴響，從一個棋局到另一個棋局。長夜裡，艾琳一直這樣低語。孤身一人，坐在漆黑的旅館裡，只有偶爾的月光透過破舊的木窗灑下一縷微光。
劇痛宛如一道深深的裂痕，將她的意志和身體撕裂開來。而她只能緊緊抓住那些記憶，那些關於棋局的記憶，用來對抗無盡的折磨。
可她手上的痛，從未停止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