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骷髏
艾琳猛然驚醒，手上傳來的灼痛感像火燒一樣刺入神經。
她的腦袋仿佛被霧氣籠罩著，昏昏沉沉，無論如何都無法再次入睡。
艾琳只能坐著，把受傷的手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動一下就疼得更厲害。而睡覺？放鬆？那更是奢望。
漸漸地，那種疼痛似乎減輕了些。也許是清醒後神經麻木了，也許只是她漸漸習慣了這種折磨。
「管它呢。」
艾琳喃喃自語，然後站了起來。她依舊用完好的手護著受傷的手，動作謹慎得像抱著一件易碎的瓷器。
與此同時，她飢腸轆轆，餓到快要昏過去。這股飢餓感短暫地壓倒了疼痛。
她緩慢地，一步一步在旅館裡挪動，用好手拿起那堆藍色水果，一顆接一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艾琳餓得不知不覺吃了四顆，接著又吃了兩顆，才癱坐在一張桌子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真想永遠坐在這裡，不再起來。動一動都覺得不值當，但身體深處的某種更高的「召喚」傳遞出了不可忽視的訊息。
她嘆了口氣，腦袋無力地擱在桌面上。可是，隨著時間推移，那種不適感愈發強烈。儘管手上的痛楚頑強地與這種「召喚」抗衡了足足一個小時，艾琳最終還是站了起來，走向旅館的大門，用腳將門踢開，打算隨便找個山谷解決「人生大事」，然後到小溪里洗洗手，保持點基本的衛生。
艾琳剛走出旅館五步，又不情願地回頭，把門關上了。雖然她不太覺得那些哥布林會再回來，但以防萬一，總得小心點
——
差不多過了兩個小時，艾琳才踉踉蹌蹌地返回旅館。這主要是因為她迷路了。小溪的位置似乎跟她記憶中的完全不一樣，而等她完成「任務」後，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來時的路。
不過，迷路也有一點好處：她趁機把受傷的手浸在冰涼的溪水中，稍微緩解了些疼痛。可她卻忍不住盯著水面，想著有沒有魚可以抓，結果越看越覺得餓，只想趕快回去坐下，好好「享受」屬於自己的痛苦時光。
當旅館的輪廓終於再次出現在她眼前時，艾琳幾乎感動得要哭出來。她只想靜靜地坐著，別的什麼都不做。敞開的旅館大門仿佛在歡迎她的歸來。
她漫不經心地走進旅館，隨手關上了門，然後回到桌旁坐下。直到坐下後，她才感受到手上傳來的濕冷感，低頭看去——骯髒的繃帶被水浸透，夾雜著血污貼在皮膚上，看上去又髒又噁心。
艾琳盯著手上的繃帶，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句。
「該死。」
「啊！嘶——疼。」
每剝下一點繃帶，艾琳的皮膚都會跟著撕下一塊，伴隨著大量的血，有些是已經乾涸的血跡，而有些——顯然還沒有。
剝到一半時，艾琳不得不停下來。疼得受不了。而且繃帶還牢牢地粘在皮膚上。可留著半剝開的繃帶又讓她渾身難受，忍不住想繼續動手揭掉。
「也許我可以找把剪刀把它剪下來？」
她蹣跚著去了廚房。廚房裡一定有些鋒利的工具，比如……刀。
「不，不能用刀。」
那麼，有剪刀嗎？剪刀聽起來不像是中世紀會有的東西，但這裡誰知道呢？艾琳決定重新翻翻廚房的柜子。第一晚的時候，她只翻過一半，而且那會兒她根本沒仔細找。
這次，艾琳有條不紊地打開每一個抽屜和柜子，進行了一次系統化的搜尋。雖然柜子里撲出的灰塵讓她不停地打噴嚏，但她還是找到了一些基礎的廚房用具，比如金屬鏟子、一整抽屜的鏽跡斑斑的餐具，還有幾隻盤子。至於柜子里別的東西……艾琳有些完全看不懂。
她懷疑是一些做飯用的工具，比如一隻木柄的奇怪金屬刨子。這東西是……從上面壓下去用的嗎？她還找到了一個生鏽的開瓶器、一堆發霉的杯墊，以及其他各種廚具小玩意兒。這些東西數量之多，簡直讓她覺得古怪。
艾琳一邊搜索一邊自言自語，畢竟，她的思緒大部分都被手上的疼痛占據了，只能靠說話來分散注意力。
「我看過那些老城堡里的廚房，抽屜這種東西不是後來才有的嗎？這個看起來是鋼製的……或者至少是鐵的，看起來像鋼。中世紀就有這麼多鋼嗎？當然了，有騎士盔甲。可是奶酪刨是啥時候發明的？這裡到底是黑暗時代，還是更晚？說不定我還能在這兒找到個燈泡。」
她咕噥著，單手繼續翻找。突然，她打開了另一個柜子，動作停了下來。柜子裡面一片乾淨，仿佛從未落過灰塵。而其中擺放的東西——嶄新得不可思議。
「什麼鬼？」
艾琳瞪大了眼睛，柜子里居然有食物。一截光亮油潤的香腸、一隻裝滿白色粉末的玻璃罐，還有一個容器，蓋子上的小開口還插著一把刀。
她用好手揉了揉眼睛，接著抬起手在臉上狠狠拍了一下，以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但再睜眼一看，那些東西仍然靜靜地擺在那裡。
「這是……麵粉？」
艾琳打開玻璃罐，用手指戳了戳裡面的粉末。手指觸到的感覺很真實——而且看上去非常新鮮。至少，它不像該有的模樣——一堆白色的霉斑和灰塵。
她抽回手指，盯著指尖沾上的白色顆粒，輕輕晃動了一下，心裡直發顫。她湊近聞了聞，差點又打了個噴嚏——沒什麼味道，也聞不出是什麼。
「也許是麵粉……或者，退一步說，它也可能是古柯鹼。」
她試圖擠出一絲笑容，但手上的劇痛讓笑容變得十分勉強。
「……大概還是麵粉吧。」
這些東西還能吃嗎？
艾琳盯著麵粉罐，努力回想食物在儲存時究竟能保持新鮮多久。大概不會太久吧，即使是裝在玻璃罐里。等等，這個世界有吹制玻璃的工藝嗎？
不要分心，專注於麵粉。嗯，還有那根香腸。艾琳盯著它看了很久。它看起來就像那種你會在古老廚房裡看到的東西，她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這東西絕不可能還是好的。除非有人在她來之前剛把它放進去。但如果真是這樣……
不對，不可能。
艾琳皺起眉，重新打量起那隻柜子。和廚房裡其他布滿灰塵、蛛網橫生的柜子不同，這個柜子乾淨得出奇，保存狀況也是最好的，儘管木頭邊緣已經有些破損。柜子里聞起來就是普通的木櫃味道，而食物則聞著像是可以吃的。
這太不合理了。艾琳嘆了口氣，還是把麵粉罐拿了出來。既然發現了，不如檢查一下。然而，她的目光又落在那隻插著刀的罐子上。艾琳將它放到櫃檯上，揭開蓋子，結果又是一場意外的發現。
她眯起眼睛，皺著眉盯著罐子。
「這……是黃油？」
沒錯，毫無疑問。這就是黃油。而且不是艾琳習慣的那種規規整整的方塊黃油。它像是一罐用來直接舀著塗抹的黃油，金黃色的表面光滑得像奶油，還帶著刀插在中央，仿佛在等著誰用它塗上一片麵包。
艾琳的肚子因為這誘人的黃油咕嚕作響。她差點忍不住直接舀一口吃掉。然而——
「不對勁。」
艾琳死死盯著黃油。那金黃色看上去是那麼新鮮，仿佛剛剛解凍的樣子。還有那根香腸，和麵粉——雖然麵粉就是普通的麵粉，但問題是，這些東西怎麼看都不像是放了很久的樣子。
然而……廚房裡的其他地方呢？灰塵和蛛網幾乎覆蓋了整個房間，地板上積的灰塵厚得讓她想皺眉。
「兩英寸厚的灰塵需要多久才能積成這樣？」
五個月？兩年？五年？無論多久，她都確定黃油不可能存那麼久還這麼新鮮。她伸長脖子，突然感到脊背一陣發麻。
「有人在捉弄我嗎？」
有人在她來之前偷偷放了這些食物？可不對啊，她的腳印是唯一打破灰塵的痕跡。那麼，這些食物是怎麼來的……？
她的目光又回到了柜子上。這一次，她終於注意到一些不尋常的東西。在柜子門內側的邊緣上，有一條銀光隱隱的符號線條。這是為什麼她之前沒看到，但當光線閃過時，那些符號抓住了她的注意力。
「哦。天哪！」
艾琳·索爾斯提斯屏住了呼吸，盯著那些發光的、晦澀難懂的符文。
它們仿佛是用最精細的筆刷和銀色顏料繪製的，形狀像是一些圓環和相連的圖案，看起來像字母，看久了卻又不像。
盯得越久，她的頭就越疼，而那些符文也仿佛在變得越來越亮。艾琳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這些符文，沿著整個柜子的邊緣追蹤下來。她不知道這些符號是什麼意思，但她確信，這絕不是什麼隨意的裝飾，更不是什麼粗製濫造的把戲。她能感覺到這些符號有意義。
「哇。魔法。」
艾琳盯著那些符文，目光幾乎無法移開。它們太吸引人了。但很快，一個念頭划過她的腦海。她迅速打開其他柜子。會不會……？
「這裡。這裡……到處都是。」
每個柜子的邊緣都刻著同樣的小符文。艾琳用指尖輕輕觸摸著這些符文，但和那個裝滿食物的柜子不同，這些符文並未發光。它們的顏料已經開始剝落，光芒消失後，似乎失去了某種神秘的力量。在一條符文的完整線條中，她注意到木頭有一處裂縫，腦中冒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嗯……可能是魔法耗盡了？或者符文被破壞了？真想知道它們到底是用什麼材料畫的。」
她帶著敬畏的心情回到了那個被施了魔法的柜子前。但好奇心像野火般吞噬了她，她小心翼翼地伸手觸碰櫃門上的符文。
它摸起來像普通的木頭塗料，但艾琳怎麼也不相信這就只是普通的顏料。難道重新描畫這些符文就能重新激活魔法？出於實驗的心態，她用指甲輕輕颳了刮符文。一小片材料剝落，粘在了她的指尖上。
「銀色的？還是某種發光的東西？」
這些符文顯然很脆弱。艾琳猶豫了一下，這樣剝落正常嗎？她沒多想，又稍微用力按了按。這時，木頭顯示出了它的老化。艾琳的指甲一碰，木邊就掉下了一小片碎屑——薄薄的一塊木頭，以及一絲髮光的魔法殘跡。
隨著這片木屑脫落，圍繞柜子的符文線條被打斷了。艾琳眼睜睜看著發光的符號一陣閃爍，然後在她的注視下逐漸暗淡，直至完全消失。
「不——不不不！」
那片木屑掉到了地上，艾琳急忙撿起它，試圖將其重新按回原處。
「不要這樣！求你了！我只是……」
她用力把木片按回去，卻聽見一聲輕微的破裂聲，更多的符文剝落了，伴隨著一陣銀色的粉塵與木屑旋轉著飄落下來。艾琳僵在原地，嘴巴微張，滿臉都是震驚和恐懼。
「見鬼——」
她猛地站起身，但動作過大，失去平衡向後倒去。雖然摔得不重，但她的那隻受傷的手卻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劇痛瞬間傳來，艾琳立刻抱住自己的手，感覺到血再次流了出來。她蜷縮成一團，良久都沒有動彈。
「這不公平。這一點都不公平。」
當疼痛稍稍緩解時，艾琳抬起頭，看向那個柜子。它現在陷入了一片黑暗。她站起來，看到裡面的食物依然如初，但魔法卻已經消失了。
她呆呆地望著那些黯淡下來的符文，它們再也不會發光了，就這麼死了。食物依然新鮮，但艾琳明白，這種狀態不會持續太久。而那個曾經神奇的柜子，現在永遠失去了它的魔力。
艾琳揉了揉眼睛。她沒有哭。真的沒有。只是眼睛有點刺痛，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艾琳坐在大廳的桌邊，自言自語著。這主要是為了分散注意力，不去想手上的痛楚和自己的愚蠢。
「嗯，離開的時候肯定得丟下些東西，畢竟什麼都帶不走。但這裡還有這麼好的食物，還有那些柜子里的儲備。再看看這廚房，各種工具應有盡有……一把好用又鋒利的刀得多貴啊？」
她試著活動受傷的手，卻又忍不住一陣皺眉——那些刀確實很鋒利。
「沒人會把這些東西留下。所以，為什麼會有人……？」
這個念頭不太妙。
艾琳突然覺得渾身不自在，脖子後面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胃裡像是有東西在做伏地挺身。
「疑點一：樓上那個骷髏到底是怎麼死的？」
「也許我該換個問題。」
但一旦這個問題冒了出來，就像紮根似的，怎麼趕也趕不走。她盯著手上的乾涸血跡，又啃了一顆藍色果子，但那個問題依舊纏繞在心頭。終於，她再也忍不住了，站了起來。
「樓上，對，沒錯。黑暗，我的老對手，讓我們再見面吧。」
這次上樓沒那麼難了。畢竟樓上的每個房間她都已經探查過了，走過那漆黑的走廊時，心裡並不害怕。但要走進那個最後的房間可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艾琳深吸了好幾口氣，站在門前，掌心在門把上微微出汗。
「我怕死人嗎？當然怕。但他們傷不到我。殭屍倒是能，但普通的死屍不會。這只是個骷髏而已，我只需要看看……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死亡跡象，然後就去睡覺。」
她推開了門，站在門口看著屋內。然後，她掉頭跑了回去，把樓上其他的房門挨個撞開，一個接一個地衝進去查看，重重地關上門再跑向下一個。但她想找的東西，根本不在任何一個房間裡。
最終，艾琳慢慢地走回走廊盡頭的那個房間，再次朝裡面望去。一張下陷的床，一個小桌子，一扇緊閉的窗戶。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它不見了。」
骷髏不見了。這點艾琳非常確定。她已經把旅館的上下兩層都仔細搜了一遍，卻沒有發現它的蹤影。而最糟糕的是，當你丟失了一具死屍時，你會忍不住去想它到底去了哪兒。
艾琳坐在大廳的一角，背靠牆壁，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她並不是在等著一堆骨頭從天花板上掉下來，但……她還是更想知道那些骨頭到底去哪了。
「好，好吧。問題在哪裡？它不過是個骷髏。一個死得不能再死的東西。即使它能移動，它又能去哪呢？」
艾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對自己小聲嘀咕，這並沒有讓她感覺更好。天色漸暗，夜晚即將降臨，在這樣的環境裡，大聲說話顯然也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或許……那個骷髏或許能聽到她的聲音。
「不，不可能的。它不在這裡。肯定在別的地方。而且，它能躲哪兒呢？樓上所有房間我都檢查過了。它還能去哪？」
櫥櫃？
她的視線飛快地掃向廚房。不，不可能。她已經檢查過了。
那……地板下面？或者屋頂上？
艾琳屏住呼吸，保持不動，仔細聆聽。沒有聲音。這應該是好事，對吧？
可骷髏不需要呼吸啊。它也不需要動，直到你睡著，然後——
夠了！艾琳猛地搖頭。這只是她自己嚇自己而已。屍體突然消失，一定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牆裡？
艾琳死死盯著前方，拒絕回頭看一眼。她明知道自己是神經過敏，但這也說明她在警覺。因為骷髏可能在任何地方。她甚至能想像自己熟睡時，一個骷髏從黑暗中悄然走出，手裡拿著刀……
她強行打斷了這個可怕的念頭，骷髏不會那樣做。更合理的解釋是，有人把它帶走了。骷髏不是幻覺。一定是有人帶走了它。可為什麼呢？
「因為它有價值？骷髏有那麼實用嗎？也許是那些哥布林乾的。骨頭能吃嗎？還是……其他什麼人？」
這聽起來同樣不可思議。好吧，也許真的有誰，或者什麼東西，把骷髏拿走了。但為什麼？又是什麼時候？
艾琳的記憶忽然回到了早晨回到旅館的時候。旅館的門……當時是不是開著的？她當時沒注意，但她記得出門時明明關了門。可是回來時，她並不記得自己又開過門。
她的脊背一陣發涼。旅館突然變得危險了起來，不再是她暫時的避風港。
可這一切或許只是她的想像。她的想像力總是過於豐富。如果她能安穩睡去，一切都會好轉。只需要閉上眼睛，等到醒來的時候，一切都會沒事的。艾琳不停地告訴自己，沒什麼好擔心的。可是……
除了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和——那是什麼？一聲輕輕的咯吱響。
腳步聲。
艾琳猛地坐直，心臟仿佛要因為過度的跳動而停止。她的眼睛瞬間移向天花板。
上面……有什麼東西。
她聽到了。或許如果她的神經沒有這麼緊繃，她根本不會注意到那些輕微的地板咯吱聲和木板的細微呻吟聲。但現在，她清楚地感知到，有東西在樓上活動。而從聲音判斷——它正在向樓梯口移動！
艾琳咬緊牙關，握緊受傷的手以壓住尖叫的衝動。手上的劇痛讓她保持冷靜，鮮血再次滲出，但她強迫自己不發出一絲聲音。她悄悄站起身。
刀子就在桌上。艾琳拿起刀，緊緊握在完好的那隻手中，然後緩緩移動。樓梯就在房間的右側，任何從樓梯下來的東西都不會注意到她——如果她能藏在房間的最右角的話。
艾琳避開了椅子和桌子，悄悄靠近，蹲了下來。廚房刀的刀柄在她滿是冷汗的手中滑膩不堪，另一隻沾滿鮮血的手更是讓她感到狼狽。她盯著刀刃，鋒利得令人心悸。
樓梯上的咯吱聲停了一下，侵入者似乎正站在樓梯頂端。艾琳屏息等待。它一定會下來。而當它現身時，她只有一次機會搶先出手。
搶先攻擊？我是什麼超級英雄嗎？
不，還是換個計劃吧。艾琳暗自調整思路。她要在看清那是什麼之前保持鎮定，而一旦確定，立刻轉身逃命。
骷髏的形象跳入她的腦海。會是它嗎？或者……是某種竊取骷髏骨骼的怪物？會不會是某種寄生在屍體中的生物，或者一隻以啃食死者骨髓為生的瘦削夜行者？
拜託了，就讓我面對的是一個普通的骷髏吧。
那怪物開始下樓了，動作輕得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響。即便艾琳豎起耳朵，她也只能隱約判斷它的位置。半程……三分之二……最後幾步。
一個身影邁下最後一級台階，進入了公共房間。艾琳屏住呼吸，不敢動彈，甚至不敢眨眼。
那身影緩緩靠近。艾琳眯起眼，終於看清了來者。然後她猛地站起身，長出了一口氣。
「哦，原來是個哥布林。」
這個矮小的綠色生物顯然沒料到艾琳會站起來，一時間竟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然而，片刻之後，它迅速反應過來，矮身擺出戰鬥姿態，手中的短刀泛著冷光。它低聲咆哮。
艾琳也朝它咆哮了回去。
——
旅館外，埋伏的七隻哥布林正豎著耳朵，焦急地等待著動靜。它們每一隻都堪稱身經百戰——當然，這只是相對於它們那個小部落的標準。它們手持各式武器，其中最危險的竟然還是一把只生了一半鏽的短劍。
就在這時，旅館的大門猛地被推開。哥布林們抬起頭，期待著那個人類女人驚慌失措地尖叫著衝出來，最好還能帶點血跡。即便最糟糕的情況，也無非是它們的同伴被追著跑出來罷了。它們握緊武器，準備迎戰。
然後，它們不得不低頭——一具哥布林的身體從門內飛了出來，直直越過它們的頭頂。
「去死吧！」
那女人怒吼一聲，重重地關上了大門。
哥布林們呆呆地看著緊閉的旅館大門，又看看躺在地上、臉部幾乎變形的昏迷同伴，面面相覷。隨後，它們迅速抬起受傷的哥布林，狼狽地消失在夜色中。
艾琳與哥布林的這場交手並未悄無聲息地結束。
前一天的襲擊中，一隻偷偷跟著復仇隊的哥布林小傢伙目睹了它們再一次令人尷尬的潰敗。
她幾乎有些佩服這個人類了。那女人對付那個試圖溜上二樓的傢伙時狠狠地揍了它一頓。而她想，那些自詡為戰士的哥布林估計不會將這一切告訴首領。
然而，小哥布林並不知道，就在她盯著旅館，準備跟隨那些戰士撤退時，有一雙眼睛正悄悄注視著她。
一個蜷縮的身影潛伏在暗處，目光緊緊盯著那群地精和旅館裡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原來這裡真的有人。真是出人意料的「好運」！這個地方簡直完美，但他完全無法確定那個人是孤身一人，還是本身就具有危險性。
不過，看起來她似乎不怎麼怕哥布林。這倒沒什麼特別的，畢竟哥布林也算不上可怕。但她到底在這裡做什麼？
他回想了一下，似乎沒看到她有什麼值得偷的東西——當然，他也沒來得及細看。他決定暫時盯著這個地方，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機會。然而，就在此時，他飢腸轆轆的聲音險些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那隻小哥布林停下腳步，警惕地環顧四周。他連忙縮回掩體中，屏住呼吸。
「該死！」
他暗自咒罵。幸運的是，那哥布林沒發現他。現在不是待在這裡的時候。他決定返回自己的藏身之處。
雖然這次除了幾根骨頭什麼都沒得到，但這些骨頭已經足夠幫他完成最新的「作品」了。
哦，沒錯，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她的腦袋仿佛被霧氣籠罩著，昏昏沉沉，無論如何都無法再次入睡。
艾琳只能坐著，把受傷的手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動一下就疼得更厲害。而睡覺？放鬆？那更是奢望。
漸漸地，那種疼痛似乎減輕了些。也許是清醒後神經麻木了，也許只是她漸漸習慣了這種折磨。
「管它呢。」
艾琳喃喃自語，然後站了起來。她依舊用完好的手護著受傷的手，動作謹慎得像抱著一件易碎的瓷器。
與此同時，她飢腸轆轆，餓到快要昏過去。這股飢餓感短暫地壓倒了疼痛。
她緩慢地，一步一步在旅館裡挪動，用好手拿起那堆藍色水果，一顆接一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艾琳餓得不知不覺吃了四顆，接著又吃了兩顆，才癱坐在一張桌子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真想永遠坐在這裡，不再起來。動一動都覺得不值當，但身體深處的某種更高的「召喚」傳遞出了不可忽視的訊息。
她嘆了口氣，腦袋無力地擱在桌面上。可是，隨著時間推移，那種不適感愈發強烈。儘管手上的痛楚頑強地與這種「召喚」抗衡了足足一個小時，艾琳最終還是站了起來，走向旅館的大門，用腳將門踢開，打算隨便找個山谷解決「人生大事」，然後到小溪里洗洗手，保持點基本的衛生。
艾琳剛走出旅館五步，又不情願地回頭，把門關上了。雖然她不太覺得那些哥布林會再回來，但以防萬一，總得小心點
——
差不多過了兩個小時，艾琳才踉踉蹌蹌地返回旅館。這主要是因為她迷路了。小溪的位置似乎跟她記憶中的完全不一樣，而等她完成「任務」後，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來時的路。
不過，迷路也有一點好處：她趁機把受傷的手浸在冰涼的溪水中，稍微緩解了些疼痛。可她卻忍不住盯著水面，想著有沒有魚可以抓，結果越看越覺得餓，只想趕快回去坐下，好好「享受」屬於自己的痛苦時光。
當旅館的輪廓終於再次出現在她眼前時，艾琳幾乎感動得要哭出來。她只想靜靜地坐著，別的什麼都不做。敞開的旅館大門仿佛在歡迎她的歸來。
她漫不經心地走進旅館，隨手關上了門，然後回到桌旁坐下。直到坐下後，她才感受到手上傳來的濕冷感，低頭看去——骯髒的繃帶被水浸透，夾雜著血污貼在皮膚上，看上去又髒又噁心。
艾琳盯著手上的繃帶，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句。
「該死。」
「啊！嘶——疼。」
每剝下一點繃帶，艾琳的皮膚都會跟著撕下一塊，伴隨著大量的血，有些是已經乾涸的血跡，而有些——顯然還沒有。
剝到一半時，艾琳不得不停下來。疼得受不了。而且繃帶還牢牢地粘在皮膚上。可留著半剝開的繃帶又讓她渾身難受，忍不住想繼續動手揭掉。
「也許我可以找把剪刀把它剪下來？」
她蹣跚著去了廚房。廚房裡一定有些鋒利的工具，比如……刀。
「不，不能用刀。」
那麼，有剪刀嗎？剪刀聽起來不像是中世紀會有的東西，但這裡誰知道呢？艾琳決定重新翻翻廚房的柜子。第一晚的時候，她只翻過一半，而且那會兒她根本沒仔細找。
這次，艾琳有條不紊地打開每一個抽屜和柜子，進行了一次系統化的搜尋。雖然柜子里撲出的灰塵讓她不停地打噴嚏，但她還是找到了一些基礎的廚房用具，比如金屬鏟子、一整抽屜的鏽跡斑斑的餐具，還有幾隻盤子。至於柜子里別的東西……艾琳有些完全看不懂。
她懷疑是一些做飯用的工具，比如一隻木柄的奇怪金屬刨子。這東西是……從上面壓下去用的嗎？她還找到了一個生鏽的開瓶器、一堆發霉的杯墊，以及其他各種廚具小玩意兒。這些東西數量之多，簡直讓她覺得古怪。
艾琳一邊搜索一邊自言自語，畢竟，她的思緒大部分都被手上的疼痛占據了，只能靠說話來分散注意力。
「我看過那些老城堡里的廚房，抽屜這種東西不是後來才有的嗎？這個看起來是鋼製的……或者至少是鐵的，看起來像鋼。中世紀就有這麼多鋼嗎？當然了，有騎士盔甲。可是奶酪刨是啥時候發明的？這裡到底是黑暗時代，還是更晚？說不定我還能在這兒找到個燈泡。」
她咕噥著，單手繼續翻找。突然，她打開了另一個柜子，動作停了下來。柜子裡面一片乾淨，仿佛從未落過灰塵。而其中擺放的東西——嶄新得不可思議。
「什麼鬼？」
艾琳瞪大了眼睛，柜子里居然有食物。一截光亮油潤的香腸、一隻裝滿白色粉末的玻璃罐，還有一個容器，蓋子上的小開口還插著一把刀。
她用好手揉了揉眼睛，接著抬起手在臉上狠狠拍了一下，以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但再睜眼一看，那些東西仍然靜靜地擺在那裡。
「這是……麵粉？」
艾琳打開玻璃罐，用手指戳了戳裡面的粉末。手指觸到的感覺很真實——而且看上去非常新鮮。至少，它不像該有的模樣——一堆白色的霉斑和灰塵。
她抽回手指，盯著指尖沾上的白色顆粒，輕輕晃動了一下，心裡直發顫。她湊近聞了聞，差點又打了個噴嚏——沒什麼味道，也聞不出是什麼。
「也許是麵粉……或者，退一步說，它也可能是古柯鹼。」
她試圖擠出一絲笑容，但手上的劇痛讓笑容變得十分勉強。
「……大概還是麵粉吧。」
這些東西還能吃嗎？
艾琳盯著麵粉罐，努力回想食物在儲存時究竟能保持新鮮多久。大概不會太久吧，即使是裝在玻璃罐里。等等，這個世界有吹制玻璃的工藝嗎？
不要分心，專注於麵粉。嗯，還有那根香腸。艾琳盯著它看了很久。它看起來就像那種你會在古老廚房裡看到的東西，她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這東西絕不可能還是好的。除非有人在她來之前剛把它放進去。但如果真是這樣……
不對，不可能。
艾琳皺起眉，重新打量起那隻柜子。和廚房裡其他布滿灰塵、蛛網橫生的柜子不同，這個柜子乾淨得出奇，保存狀況也是最好的，儘管木頭邊緣已經有些破損。柜子里聞起來就是普通的木櫃味道，而食物則聞著像是可以吃的。
這太不合理了。艾琳嘆了口氣，還是把麵粉罐拿了出來。既然發現了，不如檢查一下。然而，她的目光又落在那隻插著刀的罐子上。艾琳將它放到櫃檯上，揭開蓋子，結果又是一場意外的發現。
她眯起眼睛，皺著眉盯著罐子。
「這……是黃油？」
沒錯，毫無疑問。這就是黃油。而且不是艾琳習慣的那種規規整整的方塊黃油。它像是一罐用來直接舀著塗抹的黃油，金黃色的表面光滑得像奶油，還帶著刀插在中央，仿佛在等著誰用它塗上一片麵包。
艾琳的肚子因為這誘人的黃油咕嚕作響。她差點忍不住直接舀一口吃掉。然而——
「不對勁。」
艾琳死死盯著黃油。那金黃色看上去是那麼新鮮，仿佛剛剛解凍的樣子。還有那根香腸，和麵粉——雖然麵粉就是普通的麵粉，但問題是，這些東西怎麼看都不像是放了很久的樣子。
然而……廚房裡的其他地方呢？灰塵和蛛網幾乎覆蓋了整個房間，地板上積的灰塵厚得讓她想皺眉。
「兩英寸厚的灰塵需要多久才能積成這樣？」
五個月？兩年？五年？無論多久，她都確定黃油不可能存那麼久還這麼新鮮。她伸長脖子，突然感到脊背一陣發麻。
「有人在捉弄我嗎？」
有人在她來之前偷偷放了這些食物？可不對啊，她的腳印是唯一打破灰塵的痕跡。那麼，這些食物是怎麼來的……？
她的目光又回到了柜子上。這一次，她終於注意到一些不尋常的東西。在柜子門內側的邊緣上，有一條銀光隱隱的符號線條。這是為什麼她之前沒看到，但當光線閃過時，那些符號抓住了她的注意力。
「哦。天哪！」
艾琳·索爾斯提斯屏住了呼吸，盯著那些發光的、晦澀難懂的符文。
它們仿佛是用最精細的筆刷和銀色顏料繪製的，形狀像是一些圓環和相連的圖案，看起來像字母，看久了卻又不像。
盯得越久，她的頭就越疼，而那些符文也仿佛在變得越來越亮。艾琳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這些符文，沿著整個柜子的邊緣追蹤下來。她不知道這些符號是什麼意思，但她確信，這絕不是什麼隨意的裝飾，更不是什麼粗製濫造的把戲。她能感覺到這些符號有意義。
「哇。魔法。」
艾琳盯著那些符文，目光幾乎無法移開。它們太吸引人了。但很快，一個念頭划過她的腦海。她迅速打開其他柜子。會不會……？
「這裡。這裡……到處都是。」
每個柜子的邊緣都刻著同樣的小符文。艾琳用指尖輕輕觸摸著這些符文，但和那個裝滿食物的柜子不同，這些符文並未發光。它們的顏料已經開始剝落，光芒消失後，似乎失去了某種神秘的力量。在一條符文的完整線條中，她注意到木頭有一處裂縫，腦中冒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嗯……可能是魔法耗盡了？或者符文被破壞了？真想知道它們到底是用什麼材料畫的。」
她帶著敬畏的心情回到了那個被施了魔法的柜子前。但好奇心像野火般吞噬了她，她小心翼翼地伸手觸碰櫃門上的符文。
它摸起來像普通的木頭塗料，但艾琳怎麼也不相信這就只是普通的顏料。難道重新描畫這些符文就能重新激活魔法？出於實驗的心態，她用指甲輕輕颳了刮符文。一小片材料剝落，粘在了她的指尖上。
「銀色的？還是某種發光的東西？」
這些符文顯然很脆弱。艾琳猶豫了一下，這樣剝落正常嗎？她沒多想，又稍微用力按了按。這時，木頭顯示出了它的老化。艾琳的指甲一碰，木邊就掉下了一小片碎屑——薄薄的一塊木頭，以及一絲髮光的魔法殘跡。
隨著這片木屑脫落，圍繞柜子的符文線條被打斷了。艾琳眼睜睜看著發光的符號一陣閃爍，然後在她的注視下逐漸暗淡，直至完全消失。
「不——不不不！」
那片木屑掉到了地上，艾琳急忙撿起它，試圖將其重新按回原處。
「不要這樣！求你了！我只是……」
她用力把木片按回去，卻聽見一聲輕微的破裂聲，更多的符文剝落了，伴隨著一陣銀色的粉塵與木屑旋轉著飄落下來。艾琳僵在原地，嘴巴微張，滿臉都是震驚和恐懼。
「見鬼——」
她猛地站起身，但動作過大，失去平衡向後倒去。雖然摔得不重，但她的那隻受傷的手卻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劇痛瞬間傳來，艾琳立刻抱住自己的手，感覺到血再次流了出來。她蜷縮成一團，良久都沒有動彈。
「這不公平。這一點都不公平。」
當疼痛稍稍緩解時，艾琳抬起頭，看向那個柜子。它現在陷入了一片黑暗。她站起來，看到裡面的食物依然如初，但魔法卻已經消失了。
她呆呆地望著那些黯淡下來的符文，它們再也不會發光了，就這麼死了。食物依然新鮮，但艾琳明白，這種狀態不會持續太久。而那個曾經神奇的柜子，現在永遠失去了它的魔力。
艾琳揉了揉眼睛。她沒有哭。真的沒有。只是眼睛有點刺痛，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艾琳坐在大廳的桌邊，自言自語著。這主要是為了分散注意力，不去想手上的痛楚和自己的愚蠢。
「嗯，離開的時候肯定得丟下些東西，畢竟什麼都帶不走。但這裡還有這麼好的食物，還有那些柜子里的儲備。再看看這廚房，各種工具應有盡有……一把好用又鋒利的刀得多貴啊？」
她試著活動受傷的手，卻又忍不住一陣皺眉——那些刀確實很鋒利。
「沒人會把這些東西留下。所以，為什麼會有人……？」
這個念頭不太妙。
艾琳突然覺得渾身不自在，脖子後面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胃裡像是有東西在做伏地挺身。
「疑點一：樓上那個骷髏到底是怎麼死的？」
「也許我該換個問題。」
但一旦這個問題冒了出來，就像紮根似的，怎麼趕也趕不走。她盯著手上的乾涸血跡，又啃了一顆藍色果子，但那個問題依舊纏繞在心頭。終於，她再也忍不住了，站了起來。
「樓上，對，沒錯。黑暗，我的老對手，讓我們再見面吧。」
這次上樓沒那麼難了。畢竟樓上的每個房間她都已經探查過了，走過那漆黑的走廊時，心裡並不害怕。但要走進那個最後的房間可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艾琳深吸了好幾口氣，站在門前，掌心在門把上微微出汗。
「我怕死人嗎？當然怕。但他們傷不到我。殭屍倒是能，但普通的死屍不會。這只是個骷髏而已，我只需要看看……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死亡跡象，然後就去睡覺。」
她推開了門，站在門口看著屋內。然後，她掉頭跑了回去，把樓上其他的房門挨個撞開，一個接一個地衝進去查看，重重地關上門再跑向下一個。但她想找的東西，根本不在任何一個房間裡。
最終，艾琳慢慢地走回走廊盡頭的那個房間，再次朝裡面望去。一張下陷的床，一個小桌子，一扇緊閉的窗戶。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它不見了。」
骷髏不見了。這點艾琳非常確定。她已經把旅館的上下兩層都仔細搜了一遍，卻沒有發現它的蹤影。而最糟糕的是，當你丟失了一具死屍時，你會忍不住去想它到底去了哪兒。
艾琳坐在大廳的一角，背靠牆壁，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她並不是在等著一堆骨頭從天花板上掉下來，但……她還是更想知道那些骨頭到底去哪了。
「好，好吧。問題在哪裡？它不過是個骷髏。一個死得不能再死的東西。即使它能移動，它又能去哪呢？」
艾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對自己小聲嘀咕，這並沒有讓她感覺更好。天色漸暗，夜晚即將降臨，在這樣的環境裡，大聲說話顯然也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或許……那個骷髏或許能聽到她的聲音。
「不，不可能的。它不在這裡。肯定在別的地方。而且，它能躲哪兒呢？樓上所有房間我都檢查過了。它還能去哪？」
櫥櫃？
她的視線飛快地掃向廚房。不，不可能。她已經檢查過了。
那……地板下面？或者屋頂上？
艾琳屏住呼吸，保持不動，仔細聆聽。沒有聲音。這應該是好事，對吧？
可骷髏不需要呼吸啊。它也不需要動，直到你睡著，然後——
夠了！艾琳猛地搖頭。這只是她自己嚇自己而已。屍體突然消失，一定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牆裡？
艾琳死死盯著前方，拒絕回頭看一眼。她明知道自己是神經過敏，但這也說明她在警覺。因為骷髏可能在任何地方。她甚至能想像自己熟睡時，一個骷髏從黑暗中悄然走出，手裡拿著刀……
她強行打斷了這個可怕的念頭，骷髏不會那樣做。更合理的解釋是，有人把它帶走了。骷髏不是幻覺。一定是有人帶走了它。可為什麼呢？
「因為它有價值？骷髏有那麼實用嗎？也許是那些哥布林乾的。骨頭能吃嗎？還是……其他什麼人？」
這聽起來同樣不可思議。好吧，也許真的有誰，或者什麼東西，把骷髏拿走了。但為什麼？又是什麼時候？
艾琳的記憶忽然回到了早晨回到旅館的時候。旅館的門……當時是不是開著的？她當時沒注意，但她記得出門時明明關了門。可是回來時，她並不記得自己又開過門。
她的脊背一陣發涼。旅館突然變得危險了起來，不再是她暫時的避風港。
可這一切或許只是她的想像。她的想像力總是過於豐富。如果她能安穩睡去，一切都會好轉。只需要閉上眼睛，等到醒來的時候，一切都會沒事的。艾琳不停地告訴自己，沒什麼好擔心的。可是……
除了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和——那是什麼？一聲輕輕的咯吱響。
腳步聲。
艾琳猛地坐直，心臟仿佛要因為過度的跳動而停止。她的眼睛瞬間移向天花板。
上面……有什麼東西。
她聽到了。或許如果她的神經沒有這麼緊繃，她根本不會注意到那些輕微的地板咯吱聲和木板的細微呻吟聲。但現在，她清楚地感知到，有東西在樓上活動。而從聲音判斷——它正在向樓梯口移動！
艾琳咬緊牙關，握緊受傷的手以壓住尖叫的衝動。手上的劇痛讓她保持冷靜，鮮血再次滲出，但她強迫自己不發出一絲聲音。她悄悄站起身。
刀子就在桌上。艾琳拿起刀，緊緊握在完好的那隻手中，然後緩緩移動。樓梯就在房間的右側，任何從樓梯下來的東西都不會注意到她——如果她能藏在房間的最右角的話。
艾琳避開了椅子和桌子，悄悄靠近，蹲了下來。廚房刀的刀柄在她滿是冷汗的手中滑膩不堪，另一隻沾滿鮮血的手更是讓她感到狼狽。她盯著刀刃，鋒利得令人心悸。
樓梯上的咯吱聲停了一下，侵入者似乎正站在樓梯頂端。艾琳屏息等待。它一定會下來。而當它現身時，她只有一次機會搶先出手。
搶先攻擊？我是什麼超級英雄嗎？
不，還是換個計劃吧。艾琳暗自調整思路。她要在看清那是什麼之前保持鎮定，而一旦確定，立刻轉身逃命。
骷髏的形象跳入她的腦海。會是它嗎？或者……是某種竊取骷髏骨骼的怪物？會不會是某種寄生在屍體中的生物，或者一隻以啃食死者骨髓為生的瘦削夜行者？
拜託了，就讓我面對的是一個普通的骷髏吧。
那怪物開始下樓了，動作輕得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響。即便艾琳豎起耳朵，她也只能隱約判斷它的位置。半程……三分之二……最後幾步。
一個身影邁下最後一級台階，進入了公共房間。艾琳屏住呼吸，不敢動彈，甚至不敢眨眼。
那身影緩緩靠近。艾琳眯起眼，終於看清了來者。然後她猛地站起身，長出了一口氣。
「哦，原來是個哥布林。」
這個矮小的綠色生物顯然沒料到艾琳會站起來，一時間竟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然而，片刻之後，它迅速反應過來，矮身擺出戰鬥姿態，手中的短刀泛著冷光。它低聲咆哮。
艾琳也朝它咆哮了回去。
——
旅館外，埋伏的七隻哥布林正豎著耳朵，焦急地等待著動靜。它們每一隻都堪稱身經百戰——當然，這只是相對於它們那個小部落的標準。它們手持各式武器，其中最危險的竟然還是一把只生了一半鏽的短劍。
就在這時，旅館的大門猛地被推開。哥布林們抬起頭，期待著那個人類女人驚慌失措地尖叫著衝出來，最好還能帶點血跡。即便最糟糕的情況，也無非是它們的同伴被追著跑出來罷了。它們握緊武器，準備迎戰。
然後，它們不得不低頭——一具哥布林的身體從門內飛了出來，直直越過它們的頭頂。
「去死吧！」
那女人怒吼一聲，重重地關上了大門。
哥布林們呆呆地看著緊閉的旅館大門，又看看躺在地上、臉部幾乎變形的昏迷同伴，面面相覷。隨後，它們迅速抬起受傷的哥布林，狼狽地消失在夜色中。
艾琳與哥布林的這場交手並未悄無聲息地結束。
前一天的襲擊中，一隻偷偷跟著復仇隊的哥布林小傢伙目睹了它們再一次令人尷尬的潰敗。
她幾乎有些佩服這個人類了。那女人對付那個試圖溜上二樓的傢伙時狠狠地揍了它一頓。而她想，那些自詡為戰士的哥布林估計不會將這一切告訴首領。
然而，小哥布林並不知道，就在她盯著旅館，準備跟隨那些戰士撤退時，有一雙眼睛正悄悄注視著她。
一個蜷縮的身影潛伏在暗處，目光緊緊盯著那群地精和旅館裡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原來這裡真的有人。真是出人意料的「好運」！這個地方簡直完美，但他完全無法確定那個人是孤身一人，還是本身就具有危險性。
不過，看起來她似乎不怎麼怕哥布林。這倒沒什麼特別的，畢竟哥布林也算不上可怕。但她到底在這裡做什麼？
他回想了一下，似乎沒看到她有什麼值得偷的東西——當然，他也沒來得及細看。他決定暫時盯著這個地方，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機會。然而，就在此時，他飢腸轆轆的聲音險些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那隻小哥布林停下腳步，警惕地環顧四周。他連忙縮回掩體中，屏住呼吸。
「該死！」
他暗自咒罵。幸運的是，那哥布林沒發現他。現在不是待在這裡的時候。他決定返回自己的藏身之處。
雖然這次除了幾根骨頭什麼都沒得到，但這些骨頭已經足夠幫他完成最新的「作品」了。
哦，沒錯，他已經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