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如夢似幻
送走了小丫頭，陸尹回到自己閉關的靜室內，這才終於有功夫細細思索今日發生的一切。
他打量了一圈自己的靜室，室內裝潢簡樸，唯有一個蒲團和桌椅，連床鋪都不曾有。室內聚靈法陣運轉如常，靈氣凝成的霧從法陣上蔓延而出到蒲團下方，打眼望去便知道是仙人洞府，還是苦修不輟的仙人。
隨手抓了把靈霧化作雲鏡，陸尹細細打量著鏡中的自己。只見鏡中男子一頭黑髮如瀑，五官俊朗，劍眉星目，一襟清風，眉宇間透著些許瀟灑與不拘，任誰來都得贊一聲好個玉面公子。
可惜這公子是修劍的。
陸尹當初下山行走以來一心問道，所修又是劍峰這種出劍即見血的路數，多少山上仙子想要借切磋的名義與這少年郎結個緣，結果沒成想這人出劍不管男的女的半點不含糊，一路行來不知道打碎了多少山上仙子的芳心。甚至都有人傳他有龍陽之好，不過很快這種說法就平息了--因為他對那些為自己歆慕的仙子找不平的男修下手更狠。
下山不過一年，人贈道號劍峰子，與濟世堂的蒼松子、皓月崖的月寒仙子、破軍沖城宗的無思子並稱中州四大才子。不過對於素有賢名、懸壺濟世的蒼松子和傳聞中清媚動人的月寒仙子多是讚美之意，對於武修和劍修則多是調侃揶揄之意了。
說起來作為九宗唯一的武修宗門，破軍沖城宗在一眾仙家宗門中顯得與眾不同，沒有那麼「仙」。這是因為立宗老祖原本是山下人間王朝的將軍，打了半輩子仗，不知遇了什麼造化躋身入玄境後，一路從山下打到了山巔，用自己的雙拳在中州打下了一宗底蘊。當然在起名這方面這位老祖顯然沒什麼底蘊，本著怎麼厲害怎麼來的原則，從拳路中挑了兩招，一曰破軍一曰沖城作為宗門名字，為此也沒少被譏諷是暴發戶。
不過好在武修和劍峰一脈的劍修一樣都不怎麼在乎其他仙家的看法，劍峰劍修是有腦子不用，只修一劍殺力最大的「極劍」，管你說的天花亂墜先接我一劍，接住了算你厲害，接不住算你倒霉；武修是不愛用腦子，因為開宗老祖走的就是有進無退的路子，管你道法千萬我自一拳。所以中州九宗裡面看劍峰這種「邪道」最順眼的反而是武修。
想起往日的風光往事陸尹也有些緬懷，他散去雲鏡，沒有再去端詳自己那張有些過分帥氣的臉，轉而開始查探周遭環境。默默放出神識，道境的強橫神識讓他瞬息便掃過了全峰上下，如掌觀山河，峰內風平浪靜，他看到關敏博坐在陣樞一邊看管大陣一邊喝悶酒，看到其他長老在有序組織人手排查諸峰弟子，看到大長老正站在山巔眺望遠方，看到了程天韻在自己的靜室內努力地看著......雜書？
陸尹深吸一口氣，忍下了想把小丫頭吊在峰頂的松樹上看風景的想法，準備略施小戒。
程天韻本來津津有味地看著書，書中的大劍仙馬上要臨陣突破，小丫頭一邊幻想著拿劍的是自己，馬上要把自己的對手打個滿頭包，一邊翻開了下一頁，卻見下一頁上明晃晃的四個大字——未完待續！她猛地坐了起來，翻完了後邊的所有頁，無一例外全是未完待續，緊接著耳邊就傳來了師父親切的勸告：「三天之內破不了境我就把你藏在房樑上，爐膛左邊暗洞裡和山頂松樹後邊的雜書全燒掉。小天韻好自為之。」
「師父我兩個月已經練氣五重了，已經很不錯了，不能休息一會嗎？」程天韻苦著臉向師父求情。
「你若用功，這會就該十重了！還不快去練功！」
程天韻偷摸摸魚被師父逮個正著，也沒了脾氣，只得乖乖回蒲團上坐好，擺出五心朝天的姿勢開始練氣。
陸尹看了會發現小丫頭已經入定，就收回了神識。這小徒弟古靈精怪讓他很是頭疼，她本身天賦極佳，渾身經脈大半天生貫通，只要肯下功夫，尋常凡夫俗子能卡一輩子的氣感境或者說練氣境於她而言不過探囊取物。努力一點一年之內通玄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不肯下功夫。他搖了搖頭，不再去思索徒弟的三年入玄五年紫府計劃，準備研究些道法。
「我好像忘了什麼？」這個念頭剛一出現，就被雜亂的心緒遮掩住了，劍心顫動似是預警，最終卻也沒了動靜。陸尹隨手取了卷《玄法綱要》開始通讀。到了他這個境界尋常的功法和世人眼中的精妙道法於他而言已無意義，對每一個道境修士而言，大道自在心中，他們已不拘泥於固定的法，而是通過法以觀道。
陸尹作為劍峰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峰主，本應持續悟劍，或者砥礪自己的修為境界。道境不似前幾境有明確的等階劃分，只是看修士對於自己大道的體悟和對天地的感悟，因此此境修理的方法就是體悟大道。
只是陸尹自己對於劍峰只修一劍的法子也覺得有些單調，世間三千大道，總要瞧過了才知道大道絕巔的風景。於是他做了個背叛祖宗的決定，入道境之後開始琢磨以前看不大起的各種道法，如書棋畫道，乃至於人魔鬼妖和合歡道。不乏有長老提出質疑，說峰主修行有悖劍峰傳統，陸尹當時用一句話就給他頂了回去，他還記得他說練劍太簡單沒什麼挑戰性的時候，那個千年不得入道的長老憤恨無言的表情。
卻也是實話，有天賦就是可以為所欲為，陸尹第一次握住劍，就知道他天生就是習劍的料，好像上輩子和上上輩子都是玩劍的。
小天韻摸魚中......
陸尹放下了手中的道法精要，要日出了。東方天際微微泛起魚肚白，夜的黑幕向西方退去，第一縷晨光突破了山巔的沉寂，輕柔地撫在三座山峰上，峰下的演武場已經傳出了御劍和比武的聲音。
這是陣法開啟後的第一日。
他自靜室中走出，卻也顯得有點無事可做。追查劍胚自有長老去做，自家徒兒還在被關著禁閉，如今護宗大陣開啟，他也沒法出去找破軍無敵宗的武瘋子問劍。陸峰主生平第一次生出了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
正思索間聽見山下弟子們的操練聲，想起來自己除了出峰打架和入峰修煉好像沒怎麼關心過峰中弟子，陸尹決定去看一下當代劍峰的精神面貌。
劍峰有三峰，曰浩然，曰飄渺，曰無涯。浩然峰是峰主和長老修道洞府所在，飄渺峰則是宗門劍堂和藏書閣等公共設施所在，兼內門和親傳弟子居所，無涯峰居住的則是外門和些許無法修煉的雜役，這些雜役多半是峰內弟子與長老們的家眷後代，他們居住在三峰腳下。三峰呈三足鼎立之勢拱衛中央的暗牢，暗牢中多半是犯了大戒的宗內弟子和尚有用處的妖獸之屬。
傳說道境絕巔的老祖宗自知飛升無望，傾力在三峰中鑄了三把仙劍，它們與中央的平地共同構成了一座封印劍陣，全力發動可斬道境。不過那是傳說，畢竟中州不會有屠城滅國的大劫，就算有也不會波及到劍峰太多，自然也用不著啟用這傳說中的劍陣。
但是陸尹知道，傳說是真的，他即位峰主之後就去見過那所謂的「三把劍」。
他落在演武場背後的大榕樹上，樹冠茂密兼有靈植清香，也不會有人發現他。
「聽說許師兄昨天新研究出了一招劍法，他說他的極劍就應在這一招上。」
「想必威力驚人了？他這一劍有何門道？」
「他說劍出就可引人體內靈氣紊亂，亂其道法，一招制敵。」
「許師兄剛破境到入玄九層，離紫府還有差距，就可以做到亂人內息了？」
「肯定做不到，他悟出那一劍之後今天興沖沖地去找皓月崖的小仙子比試，你猜怎麼著？」
「他那一劍沒用出來，被那小仙子教訓了？」
「不是，他出那一劍確實亂了那小仙子內息。當時許師兄一劍遞出，那小仙子當場愣在原地漲紅了臉！」
「真有那麼厲害？然後師兄贏了？」
「沒有，小仙子憋紅了臉，最後沒憋住放了好大一個響屁，當場就氣哭了，許師兄被人家師姐打了個滿頭包逐出了皓月崖......」
「許師兄這一劍確實是『極賤』，他沒騙你。」
「我怎麼還有點想學呢......」
本來悠哉游哉躺在大榕樹樹杈上的陸尹聽著弟子們的交談有些躺不住了，他突然覺得自己家被中州仙家歸入邪道好像還真沒冤枉劍峰，弟子們的精神狀態是有點邪門。
有你們這幫弟子，我陸某人何愁不能隱姓埋名遠遁中州啊。想到這裡，陸尹也沒了繼續聽下去的興致，他怕再聽一會就要忍不住清理門戶，於是心念一動間就回了浩然峰。邁步走向靜室，正準備繼續研究道法的陸尹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的步子越走越慢，最後停下。
大陣是昨天下午開啟的，演武場上的弟子所說卻是今日去皓月崖比的劍，連峰主都出不去普通弟子是怎麼出去的？陸尹眉頭一皺終於發現了些被自己好似無意間忽略的問題。
劍峰立宗之本便是求一剎鋒芒，就算真有護宗大陣也不會是像現在這樣跟個王八殼子一樣不許進不許出，況且大陣操控權為何在關敏博一個長老手中，就算他是長老也不可能獨攬如此重要的權力！陸尹皺眉思索間，發現不對勁的地方越來越多。
「當日殿中我只記得有關敏博和大長老的爭論，他們都想開陣出峰......不對，如果他們意見一致，是誰要封山？另外幾個長老是誰來著，他們好像沒有說話？那自始至終和關敏博爭吵的......是大長老？另外幾位長老，叫什麼來著，為何沒有印象？」
想到這裡，陸尹細細想過今日和昨日之事，他發現自己好像沒有關於議事之前的記憶，他是如何召集眾長老，那所謂的仙劍胚胎是如何失竊又被何人發現失竊一事，他統統沒印象。甚至那六十餘載修道歲月也似鏡花水月，可自己這一身通天的修為如何做得了假？想到此處陸尹並指為劍，隨手一劍劃出，身前刻著「浩然峰」三個大字的石碑就如同柳絮被風卷過，連點渣滓都沒剩下。
他皺了皺眉，劍心無誤，自己這隨手一指也是道境水準，想到這裡他已有猜測，一步邁出，走前一指點出，似有風拂過，石碑又原樣落在峰前。下一刻陸尹已經身在演武場。
演武場上的眾弟子見峰主親至，便都停了議論和比斗，齊刷刷的朝陸尹行禮。
陸尹沒有作聲，他緩步走到那個之前討論許師兄劍法的弟子前，這弟子仍然彎腰作道輯，似不覺峰主已在眼前，沒有抬頭。陸尹一眼就看出了這弟子入玄五重，一身劍修氣象也不似作偽。
「抬起頭來，你叫何名？何日入的峰？」
「回稟宗主，弟子名曰昌航，入峰一年有餘。天生相貌有恙，恐污了峰主眼睛，故不敢抬頭，望峰主見諒。」那弟子說著，卻不起身。
陸尹略作思索，也沒有再追問下去，他抬起頭，發現場中弟子皆如昌航一般彎腰不起，隨口勉勵了幾句場中眾弟子後，便逕自離開。他走之後，場中眾人便回了原位做各自的事情，與之前的位置不差分毫。只是陸尹留了一縷不易察覺的微弱神識，透過這神識他觀察了一會峰中弟子，腳步略有停頓，隨機回了浩然峰。
神識中，那名喚昌航的弟子，相貌何止有恙，他根本就沒有五官！
他打量了一圈自己的靜室，室內裝潢簡樸，唯有一個蒲團和桌椅，連床鋪都不曾有。室內聚靈法陣運轉如常，靈氣凝成的霧從法陣上蔓延而出到蒲團下方，打眼望去便知道是仙人洞府，還是苦修不輟的仙人。
隨手抓了把靈霧化作雲鏡，陸尹細細打量著鏡中的自己。只見鏡中男子一頭黑髮如瀑，五官俊朗，劍眉星目，一襟清風，眉宇間透著些許瀟灑與不拘，任誰來都得贊一聲好個玉面公子。
可惜這公子是修劍的。
陸尹當初下山行走以來一心問道，所修又是劍峰這種出劍即見血的路數，多少山上仙子想要借切磋的名義與這少年郎結個緣，結果沒成想這人出劍不管男的女的半點不含糊，一路行來不知道打碎了多少山上仙子的芳心。甚至都有人傳他有龍陽之好，不過很快這種說法就平息了--因為他對那些為自己歆慕的仙子找不平的男修下手更狠。
下山不過一年，人贈道號劍峰子，與濟世堂的蒼松子、皓月崖的月寒仙子、破軍沖城宗的無思子並稱中州四大才子。不過對於素有賢名、懸壺濟世的蒼松子和傳聞中清媚動人的月寒仙子多是讚美之意，對於武修和劍修則多是調侃揶揄之意了。
說起來作為九宗唯一的武修宗門，破軍沖城宗在一眾仙家宗門中顯得與眾不同，沒有那麼「仙」。這是因為立宗老祖原本是山下人間王朝的將軍，打了半輩子仗，不知遇了什麼造化躋身入玄境後，一路從山下打到了山巔，用自己的雙拳在中州打下了一宗底蘊。當然在起名這方面這位老祖顯然沒什麼底蘊，本著怎麼厲害怎麼來的原則，從拳路中挑了兩招，一曰破軍一曰沖城作為宗門名字，為此也沒少被譏諷是暴發戶。
不過好在武修和劍峰一脈的劍修一樣都不怎麼在乎其他仙家的看法，劍峰劍修是有腦子不用，只修一劍殺力最大的「極劍」，管你說的天花亂墜先接我一劍，接住了算你厲害，接不住算你倒霉；武修是不愛用腦子，因為開宗老祖走的就是有進無退的路子，管你道法千萬我自一拳。所以中州九宗裡面看劍峰這種「邪道」最順眼的反而是武修。
想起往日的風光往事陸尹也有些緬懷，他散去雲鏡，沒有再去端詳自己那張有些過分帥氣的臉，轉而開始查探周遭環境。默默放出神識，道境的強橫神識讓他瞬息便掃過了全峰上下，如掌觀山河，峰內風平浪靜，他看到關敏博坐在陣樞一邊看管大陣一邊喝悶酒，看到其他長老在有序組織人手排查諸峰弟子，看到大長老正站在山巔眺望遠方，看到了程天韻在自己的靜室內努力地看著......雜書？
陸尹深吸一口氣，忍下了想把小丫頭吊在峰頂的松樹上看風景的想法，準備略施小戒。
程天韻本來津津有味地看著書，書中的大劍仙馬上要臨陣突破，小丫頭一邊幻想著拿劍的是自己，馬上要把自己的對手打個滿頭包，一邊翻開了下一頁，卻見下一頁上明晃晃的四個大字——未完待續！她猛地坐了起來，翻完了後邊的所有頁，無一例外全是未完待續，緊接著耳邊就傳來了師父親切的勸告：「三天之內破不了境我就把你藏在房樑上，爐膛左邊暗洞裡和山頂松樹後邊的雜書全燒掉。小天韻好自為之。」
「師父我兩個月已經練氣五重了，已經很不錯了，不能休息一會嗎？」程天韻苦著臉向師父求情。
「你若用功，這會就該十重了！還不快去練功！」
程天韻偷摸摸魚被師父逮個正著，也沒了脾氣，只得乖乖回蒲團上坐好，擺出五心朝天的姿勢開始練氣。
陸尹看了會發現小丫頭已經入定，就收回了神識。這小徒弟古靈精怪讓他很是頭疼，她本身天賦極佳，渾身經脈大半天生貫通，只要肯下功夫，尋常凡夫俗子能卡一輩子的氣感境或者說練氣境於她而言不過探囊取物。努力一點一年之內通玄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不肯下功夫。他搖了搖頭，不再去思索徒弟的三年入玄五年紫府計劃，準備研究些道法。
「我好像忘了什麼？」這個念頭剛一出現，就被雜亂的心緒遮掩住了，劍心顫動似是預警，最終卻也沒了動靜。陸尹隨手取了卷《玄法綱要》開始通讀。到了他這個境界尋常的功法和世人眼中的精妙道法於他而言已無意義，對每一個道境修士而言，大道自在心中，他們已不拘泥於固定的法，而是通過法以觀道。
陸尹作為劍峰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峰主，本應持續悟劍，或者砥礪自己的修為境界。道境不似前幾境有明確的等階劃分，只是看修士對於自己大道的體悟和對天地的感悟，因此此境修理的方法就是體悟大道。
只是陸尹自己對於劍峰只修一劍的法子也覺得有些單調，世間三千大道，總要瞧過了才知道大道絕巔的風景。於是他做了個背叛祖宗的決定，入道境之後開始琢磨以前看不大起的各種道法，如書棋畫道，乃至於人魔鬼妖和合歡道。不乏有長老提出質疑，說峰主修行有悖劍峰傳統，陸尹當時用一句話就給他頂了回去，他還記得他說練劍太簡單沒什麼挑戰性的時候，那個千年不得入道的長老憤恨無言的表情。
卻也是實話，有天賦就是可以為所欲為，陸尹第一次握住劍，就知道他天生就是習劍的料，好像上輩子和上上輩子都是玩劍的。
小天韻摸魚中......
陸尹放下了手中的道法精要，要日出了。東方天際微微泛起魚肚白，夜的黑幕向西方退去，第一縷晨光突破了山巔的沉寂，輕柔地撫在三座山峰上，峰下的演武場已經傳出了御劍和比武的聲音。
這是陣法開啟後的第一日。
他自靜室中走出，卻也顯得有點無事可做。追查劍胚自有長老去做，自家徒兒還在被關著禁閉，如今護宗大陣開啟，他也沒法出去找破軍無敵宗的武瘋子問劍。陸峰主生平第一次生出了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
正思索間聽見山下弟子們的操練聲，想起來自己除了出峰打架和入峰修煉好像沒怎麼關心過峰中弟子，陸尹決定去看一下當代劍峰的精神面貌。
劍峰有三峰，曰浩然，曰飄渺，曰無涯。浩然峰是峰主和長老修道洞府所在，飄渺峰則是宗門劍堂和藏書閣等公共設施所在，兼內門和親傳弟子居所，無涯峰居住的則是外門和些許無法修煉的雜役，這些雜役多半是峰內弟子與長老們的家眷後代，他們居住在三峰腳下。三峰呈三足鼎立之勢拱衛中央的暗牢，暗牢中多半是犯了大戒的宗內弟子和尚有用處的妖獸之屬。
傳說道境絕巔的老祖宗自知飛升無望，傾力在三峰中鑄了三把仙劍，它們與中央的平地共同構成了一座封印劍陣，全力發動可斬道境。不過那是傳說，畢竟中州不會有屠城滅國的大劫，就算有也不會波及到劍峰太多，自然也用不著啟用這傳說中的劍陣。
但是陸尹知道，傳說是真的，他即位峰主之後就去見過那所謂的「三把劍」。
他落在演武場背後的大榕樹上，樹冠茂密兼有靈植清香，也不會有人發現他。
「聽說許師兄昨天新研究出了一招劍法，他說他的極劍就應在這一招上。」
「想必威力驚人了？他這一劍有何門道？」
「他說劍出就可引人體內靈氣紊亂，亂其道法，一招制敵。」
「許師兄剛破境到入玄九層，離紫府還有差距，就可以做到亂人內息了？」
「肯定做不到，他悟出那一劍之後今天興沖沖地去找皓月崖的小仙子比試，你猜怎麼著？」
「他那一劍沒用出來，被那小仙子教訓了？」
「不是，他出那一劍確實亂了那小仙子內息。當時許師兄一劍遞出，那小仙子當場愣在原地漲紅了臉！」
「真有那麼厲害？然後師兄贏了？」
「沒有，小仙子憋紅了臉，最後沒憋住放了好大一個響屁，當場就氣哭了，許師兄被人家師姐打了個滿頭包逐出了皓月崖......」
「許師兄這一劍確實是『極賤』，他沒騙你。」
「我怎麼還有點想學呢......」
本來悠哉游哉躺在大榕樹樹杈上的陸尹聽著弟子們的交談有些躺不住了，他突然覺得自己家被中州仙家歸入邪道好像還真沒冤枉劍峰，弟子們的精神狀態是有點邪門。
有你們這幫弟子，我陸某人何愁不能隱姓埋名遠遁中州啊。想到這裡，陸尹也沒了繼續聽下去的興致，他怕再聽一會就要忍不住清理門戶，於是心念一動間就回了浩然峰。邁步走向靜室，正準備繼續研究道法的陸尹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的步子越走越慢，最後停下。
大陣是昨天下午開啟的，演武場上的弟子所說卻是今日去皓月崖比的劍，連峰主都出不去普通弟子是怎麼出去的？陸尹眉頭一皺終於發現了些被自己好似無意間忽略的問題。
劍峰立宗之本便是求一剎鋒芒，就算真有護宗大陣也不會是像現在這樣跟個王八殼子一樣不許進不許出，況且大陣操控權為何在關敏博一個長老手中，就算他是長老也不可能獨攬如此重要的權力！陸尹皺眉思索間，發現不對勁的地方越來越多。
「當日殿中我只記得有關敏博和大長老的爭論，他們都想開陣出峰......不對，如果他們意見一致，是誰要封山？另外幾個長老是誰來著，他們好像沒有說話？那自始至終和關敏博爭吵的......是大長老？另外幾位長老，叫什麼來著，為何沒有印象？」
想到這裡，陸尹細細想過今日和昨日之事，他發現自己好像沒有關於議事之前的記憶，他是如何召集眾長老，那所謂的仙劍胚胎是如何失竊又被何人發現失竊一事，他統統沒印象。甚至那六十餘載修道歲月也似鏡花水月，可自己這一身通天的修為如何做得了假？想到此處陸尹並指為劍，隨手一劍劃出，身前刻著「浩然峰」三個大字的石碑就如同柳絮被風卷過，連點渣滓都沒剩下。
他皺了皺眉，劍心無誤，自己這隨手一指也是道境水準，想到這裡他已有猜測，一步邁出，走前一指點出，似有風拂過，石碑又原樣落在峰前。下一刻陸尹已經身在演武場。
演武場上的眾弟子見峰主親至，便都停了議論和比斗，齊刷刷的朝陸尹行禮。
陸尹沒有作聲，他緩步走到那個之前討論許師兄劍法的弟子前，這弟子仍然彎腰作道輯，似不覺峰主已在眼前，沒有抬頭。陸尹一眼就看出了這弟子入玄五重，一身劍修氣象也不似作偽。
「抬起頭來，你叫何名？何日入的峰？」
「回稟宗主，弟子名曰昌航，入峰一年有餘。天生相貌有恙，恐污了峰主眼睛，故不敢抬頭，望峰主見諒。」那弟子說著，卻不起身。
陸尹略作思索，也沒有再追問下去，他抬起頭，發現場中弟子皆如昌航一般彎腰不起，隨口勉勵了幾句場中眾弟子後，便逕自離開。他走之後，場中眾人便回了原位做各自的事情，與之前的位置不差分毫。只是陸尹留了一縷不易察覺的微弱神識，透過這神識他觀察了一會峰中弟子，腳步略有停頓，隨機回了浩然峰。
神識中，那名喚昌航的弟子，相貌何止有恙，他根本就沒有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