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似假還真
到底是站在山上巔峰的人，陸尹看到那詭異一幕之後也並未吃驚。他知道自己恐怕是進了心劫，開始思索破劫之法。
所謂心劫，是修士自紫府境入煉神境時所受的劫難。修道七境，分為下三境和上三境，以及道境。下三境是為練氣、入玄、紫府，上三境為煉神、日耀、破虛。修士自入紫府境後，開闢紫府修煉神識，紫府內的識海逐漸擴大，破鏡入煉神時紫府識海中會凝結出修士自己的陰神。這一步因為要破心劫和小天劫，故而是上下三境的分界點。若能挺過心劫，入了煉神，便可稱得上是真正的「山上仙師」。心劫並非是破境才會出現，當修士道心飄搖、魔種深種或者大道斷絕之際都有可能出現。
陸尹還記得當年入煉神並沒有什麼難度，他自心劫的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身在劫中。然後拔劍把整個幻境裡邊能看見的活物全砍了一遍，不到盞茶時間就破劫而出，向天出了三劍直接打散了小天劫。但如今，他道心穩固，大道明晰堂皇，心無旁騖，如何又能再入這心劫之中？可以說劍修和武修是世間最不易生出心魔的人，這大概就是莽夫的快樂。
儘管陸尹並不明白為何自己又一次陷入心劫之中，但如何破劫已不成問題。若是依照當年的方式，憑他如今的修為，斬盡心劫中的一切並非難事。他殺伐果決，不會因為幻境中的小徒弟可愛，或是師門的情誼而心生憐憫。於他而言，不過都是虛妄。心劫中的一切，無非是挑戰他道心的假象，殺便殺了。但就當陸尹準備出手之際，劍心警鳴。
他修了一輩子劍，知道入了劫之後就不能信任何人，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劍。既然示警，必然有其他的問題他尚未發現。他微微閉眼，心神集中，捕捉劍心的異動，好像還有更大的危機潛伏在幻境之中。回想一開始的場景，他心中忽然一動，劫的開始便是仙劍失竊，而後開啟大陣。那時的他還沒有意識到身在劫中，所作所為自然受到了一定影響，既然自己那時做出了封山的決定，恐怕此劫便是應在這兩點上。
陸尹當即準備去飄渺峰的陣樞看一看。為了更好地觀察這個劫中世界，他並沒有再用縮地成寸之類的大神通，而是緩緩步行前去飄渺峰。
陸尹站在峰下，抬頭望向眼前的飄渺峰。眼前山巒聳立，蒼翠欲滴，若隱若現間峰尖如劍直指雲霄，峰上覆著一層如紗雲霧，那雲霧如煙似霧，繚繞於山腰之間，絲絲縷縷地縈繞著峭壁與松林，時而將山峰輪廓遮掩，時而恍若無物，透出一線飄渺的光輝。確實是自己記憶中的劍峰，陸尹心中暗自思量，腳步卻不停，不一會就消失在雲遮霧繞的石階中。
到了陣樞所在，防禦法陣自然不會為難身為峰主的他，他邁步走向關敏博，後者依舊如往常般坐在那裡，捧著酒壺，神情懶散，低頭喝著悶酒。
「見過峰主。」關敏博見陸尹來了，無精打采地施了一禮，隨即又拿起酒壺繼續灌酒。
陸尹並未在意這些形式上的禮節，直接開門見山：「我有些事情要出峰一趟，二長老可暫停大陣，只要瞬息我即可出峰。」，不過他知道既然心劫限定了場景在峰中，就不會讓他如此輕易地出峰。
果然，聽得陸尹此言，關敏博一臉為難：「峰主不是不知，這一開一關大陣所費精力不小，而且有把握從劍堂竊走劍胚的想來境界也不低，保不準是峰內長老乾的。雖說我也想出峰斬妖，可是峰主您老人家昨日下了決定之後，這陣就會維持三天，三日內，任何人都不准出峰。」
果然，陸尹心中暗嘆，看來這心劫劃定的「戲台」就是劍峰了，他倒也沒有做出殺人毀陣一事，只是平靜地打量著關敏博，關敏博被他的眼神盯得心裡發毛，不禁尷尬地咳了一聲，強擠出一絲笑容，尬笑著看著峰主。陸尹確定關敏博不是關鍵之後，簡單的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回到了自己的靜室，思索下一步的計劃。
據說，萬載之前的心劫比現在要難得多，那時的心劫並非僅僅是一場幻境，它根據修士的記憶、內心深處的魔念，甚至是未曾觸及的欲望，打造出一個幾與現實無異的世界。多的是道心不堅者入劫之後被心中的美好幻想迷惑，就此沉淪。可謂是真正的生死大劫，可如今萬年以來，根據每一個渡劫修士的說法，心劫的範圍已經越來越小了，一般會限定為印象最深的一個地方，這個地方可能是某段往事，或是某個未曾完成的心愿。渡劫期間會以各種手段和理由將渡劫者困死在這個地方。
陸尹身為劍峰峰主，印象最深的當然是自家宗門，這點不足為奇，可他想不通的是自己為何會再入心劫。自己會有什麼害怕的東西？論修為他已是絕巔，論道心他澄澈透明，是什麼能成為這個幻境的樞紐呢？
一般而言，破劫而出的做法很簡單，如同天下大陣都有陣樞一般，幻境也有自己的「陣樞」，或者說「界柱」，那通常是修士自己內心最不願意面對的東西，有時候根本就是另一個自己，只要找到他並正面擊潰，自然道心無暇劫難自消。
陸尹對於這一種方法倒是比較陌生，畢竟他僅有的一次渡劫經歷就是把環境裡的活物全砍了。既然劍心告訴自己不能全殺，那就得找到界柱。但又不能直接去問，甚至旁敲側擊都要小心翼翼，因為此劫最大的忌諱就是告訴劫中人他們自身是虛幻之物，從古至今一向如此，只要說了，就會導致幻境發生某種詭異的變化，整個世界會充滿對渡劫者的惡意。而除此之外，任何做法都會被幻境自行修飾過去，比如陸尹此刻若是在峰內大開殺戒，就會被判定為「走火入魔失去神智」。
既然以力破巧行不通，陸尹開始沉思自己到底害怕什麼。
最終陸尹劃定了三人，分別是大長老，自己的小徒弟，和一個之前被自己無意間忽略的人，李莊。
李莊這人在陸尹的記憶中其實並不算討喜，陸尹和其餘劍峰的長老都認為他更適合紫霄劍閣，只是因為他已故父親是大長老至交的緣故才將他留在峰中做了個長老。原因也很簡單，李莊作為劍峰的劍修，他的劍太不純粹。既沒有破風斬雲的銳氣，也沒有破盡萬法的鋒芒，每出一劍都在想著退路，換句話說——他怕死。怕死是人之常情，若他是道修或者走丹藥符纂一流還好，但在最講求一往無前的劍修身上無疑是大忌。
而從三人的表現來看，李莊無疑最是可疑，陸尹並不覺得自己因為一個人不討喜就會完全忘記他，但陸尹也不能完全排除另外兩人的嫌疑，畢竟幻境的界柱可從來沒說只能是一個。
但陸尹也有些許疑惑，心劫就算萬載以來範圍不斷變小，也不會出現如此明顯的破綻和漏洞，至少在他目光所及之處應當一切如常，像那昌航一樣被自己隨手留下的一縷神識就發現異常實在是不應該，這根本就不像是道境的心劫強度。
他決定先從自己的小徒弟身上著手。心念一動，身形便如虛影般悄然出現在程天韻身後。小姑娘正專心致志地修煉，氣息平穩，周圍的靈氣為她所聚，化入奇經八脈，卻渾然不覺師父已經站在她身旁。
陸尹也沒有直接以神識掃過，對於任何一個修士而言神識探查全身，尤其是未經過對方允許的情況下是極為無禮的行為。哪怕是至親之人，也不應輕易為之。儘管陸尹身在幻境，但是作為師父陸尹也不願以如此直接與冷漠的方式去探查一個小女孩，即使她不過是幻象。
細看之下，程天韻正在運著劍峰劍訣，眉頭微蹙，氣息卻平穩堅定。她正試著貫通體內沖脈。練氣十重的修煉過程，實則是將體內奇經八脈一一打通，同時開闢中丹田與下丹田的過程。程天韻雖然年幼，但八脈已通五脈，考慮到她不過七八歲的年紀，稱一句天縱奇才也不為過，至少陸尹在她這個年紀也不過五重。
細看之下，程天韻雖然相較於幻境中的其他人更真實與活潑了一點，但除了這些卻也沒有特別之處，或許是與自己朝夕相處，印象更深的緣故。沒從小姑娘身上看出什麼門道，陸尹也不糾結，他收回心神轉身離開。隨即去了浩然峰找大長老。
「峰主且止步。」門口的兩個道童面無表情地攔住了陸尹，「大長老昨日閉關時特別囑咐過，若峰主要是來尋他，便請峰主稍等一日，他最多兩日便會出關。」
陸尹淡然打量著眼前的兩個小道童，除了臉色略顯蒼白，倒也不失聰明伶俐。他微微一笑，眼底透露出一抹寒意，「若我現在就要見大長老呢？」
陸尹雖然是笑著問這兩個小道童，話語間輕描淡寫，卻帶著無法忽視的威壓。兩個小道童明顯感受到了他的壓迫感，面色更白了幾分，渾然不似活人，眼中閃過一絲懼意。儘管如此，他們還是硬著頭皮攔在了洞府門口。「長老之命，不敢違背，請峰主諒解。」，其中一人勉強開口，雖然心底已有懼意，但兩人還是面無表情，就算語氣已是微微發顫也不肯退讓。
「你二人怕大長老，卻不怕我這個峰主？」陸尹依然掛著笑容，笑意淺淡，卻掩不住其中漸漸顯露的寒意，「我若強闖，你二人又待如何？莫非大長老有不可見人之事？」
他的話語清冷且刺耳，仿佛一陣寒風從耳畔刮過。眼前的兩個小道童心頭的恐懼更加明顯，但陸尹的目光已經越過他們，投向了洞府深處，帶著一絲深思。
此時，他已經基本確定，大長老雖未必是界柱，但與這場心劫的關聯絕非簡單。雖然不明白為何大長老在心劫一開始就表現得顯如此異常，不過沒關係，打過就知道了。
陸尹不再關注那兩個小道童，在二人驚恐的眼神中從空氣中抽出了一柄劍，那把劍通體泛著如霜似雪的寒光，劍身修長纖細，長三尺三寸，宛如寒星劃破夜空，微微反射著天際的光輝。劍柄由烏木精雕，堅實沉穩，握之溫潤如玉，劍刃薄如晨霜，周圍的空間似乎因它的存在而微微扭曲，仿佛天地間難以容下這柄鋒利至極的劍。此刻，劍被抽出後發出一聲清吟，輕柔卻帶著穿透心靈的寒意，仿佛是在為即將迎來的血戰而歡愉。
這是陸尹的劍，劍名無名，陸尹從未給它取名，因為陸尹覺得死人沒有必要知道劍的名字。這是天地間至凶之劍，這把劍隨著陸尹練氣直到入道，殺敵無算，今日即將再多一位。
兩個小道童已經說不出話來，甚至呼吸也停滯了。天地間已由劍氣主宰，空氣仿佛因為劍的存在而停滯。每一次呼吸之間仿佛吞下鋒利的劍刃，肺腑間就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兩人渾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明明陸尹只是握住了自己的劍，甚至沒有看他們一眼，自然散發而出的劍氣就已經讓他們覺得鍘刀高懸、如刃在頸。
正當陸尹準備出劍，兩個小道童心如死灰，不知道峰主為何大發雷霆，只覺得自己今日必死無疑。洞府的石門突然間悄然開啟，一股冰冷的氣息隨之湧出，大長老的聲音從門內傳來，低沉似鬼哭：「峰主何必如此，且進來一見，峰主見到老夫，自會明白。」
那聲音冷得讓人不禁眉頭一皺，像是九幽下傳來的低語，帶著無形的壓迫感壓在心頭。即便是陸尹也不由得在這一剎微微頓住，劍鋒依舊懸在空中，空中的劍氣略有收斂，但依舊讓人窒息。
片刻後，陸尹徑直提著劍步入洞府。他的步伐沉穩，每一步落下空氣中的劍氣就少一分，而手中無名的鋒芒就亮一分。洞府內的氣氛越發壓抑，手中的無名卻在歡騰。
所謂心劫，是修士自紫府境入煉神境時所受的劫難。修道七境，分為下三境和上三境，以及道境。下三境是為練氣、入玄、紫府，上三境為煉神、日耀、破虛。修士自入紫府境後，開闢紫府修煉神識，紫府內的識海逐漸擴大，破鏡入煉神時紫府識海中會凝結出修士自己的陰神。這一步因為要破心劫和小天劫，故而是上下三境的分界點。若能挺過心劫，入了煉神，便可稱得上是真正的「山上仙師」。心劫並非是破境才會出現，當修士道心飄搖、魔種深種或者大道斷絕之際都有可能出現。
陸尹還記得當年入煉神並沒有什麼難度，他自心劫的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身在劫中。然後拔劍把整個幻境裡邊能看見的活物全砍了一遍，不到盞茶時間就破劫而出，向天出了三劍直接打散了小天劫。但如今，他道心穩固，大道明晰堂皇，心無旁騖，如何又能再入這心劫之中？可以說劍修和武修是世間最不易生出心魔的人，這大概就是莽夫的快樂。
儘管陸尹並不明白為何自己又一次陷入心劫之中，但如何破劫已不成問題。若是依照當年的方式，憑他如今的修為，斬盡心劫中的一切並非難事。他殺伐果決，不會因為幻境中的小徒弟可愛，或是師門的情誼而心生憐憫。於他而言，不過都是虛妄。心劫中的一切，無非是挑戰他道心的假象，殺便殺了。但就當陸尹準備出手之際，劍心警鳴。
他修了一輩子劍，知道入了劫之後就不能信任何人，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劍。既然示警，必然有其他的問題他尚未發現。他微微閉眼，心神集中，捕捉劍心的異動，好像還有更大的危機潛伏在幻境之中。回想一開始的場景，他心中忽然一動，劫的開始便是仙劍失竊，而後開啟大陣。那時的他還沒有意識到身在劫中，所作所為自然受到了一定影響，既然自己那時做出了封山的決定，恐怕此劫便是應在這兩點上。
陸尹當即準備去飄渺峰的陣樞看一看。為了更好地觀察這個劫中世界，他並沒有再用縮地成寸之類的大神通，而是緩緩步行前去飄渺峰。
陸尹站在峰下，抬頭望向眼前的飄渺峰。眼前山巒聳立，蒼翠欲滴，若隱若現間峰尖如劍直指雲霄，峰上覆著一層如紗雲霧，那雲霧如煙似霧，繚繞於山腰之間，絲絲縷縷地縈繞著峭壁與松林，時而將山峰輪廓遮掩，時而恍若無物，透出一線飄渺的光輝。確實是自己記憶中的劍峰，陸尹心中暗自思量，腳步卻不停，不一會就消失在雲遮霧繞的石階中。
到了陣樞所在，防禦法陣自然不會為難身為峰主的他，他邁步走向關敏博，後者依舊如往常般坐在那裡，捧著酒壺，神情懶散，低頭喝著悶酒。
「見過峰主。」關敏博見陸尹來了，無精打采地施了一禮，隨即又拿起酒壺繼續灌酒。
陸尹並未在意這些形式上的禮節，直接開門見山：「我有些事情要出峰一趟，二長老可暫停大陣，只要瞬息我即可出峰。」，不過他知道既然心劫限定了場景在峰中，就不會讓他如此輕易地出峰。
果然，聽得陸尹此言，關敏博一臉為難：「峰主不是不知，這一開一關大陣所費精力不小，而且有把握從劍堂竊走劍胚的想來境界也不低，保不準是峰內長老乾的。雖說我也想出峰斬妖，可是峰主您老人家昨日下了決定之後，這陣就會維持三天，三日內，任何人都不准出峰。」
果然，陸尹心中暗嘆，看來這心劫劃定的「戲台」就是劍峰了，他倒也沒有做出殺人毀陣一事，只是平靜地打量著關敏博，關敏博被他的眼神盯得心裡發毛，不禁尷尬地咳了一聲，強擠出一絲笑容，尬笑著看著峰主。陸尹確定關敏博不是關鍵之後，簡單的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回到了自己的靜室，思索下一步的計劃。
據說，萬載之前的心劫比現在要難得多，那時的心劫並非僅僅是一場幻境，它根據修士的記憶、內心深處的魔念，甚至是未曾觸及的欲望，打造出一個幾與現實無異的世界。多的是道心不堅者入劫之後被心中的美好幻想迷惑，就此沉淪。可謂是真正的生死大劫，可如今萬年以來，根據每一個渡劫修士的說法，心劫的範圍已經越來越小了，一般會限定為印象最深的一個地方，這個地方可能是某段往事，或是某個未曾完成的心愿。渡劫期間會以各種手段和理由將渡劫者困死在這個地方。
陸尹身為劍峰峰主，印象最深的當然是自家宗門，這點不足為奇，可他想不通的是自己為何會再入心劫。自己會有什麼害怕的東西？論修為他已是絕巔，論道心他澄澈透明，是什麼能成為這個幻境的樞紐呢？
一般而言，破劫而出的做法很簡單，如同天下大陣都有陣樞一般，幻境也有自己的「陣樞」，或者說「界柱」，那通常是修士自己內心最不願意面對的東西，有時候根本就是另一個自己，只要找到他並正面擊潰，自然道心無暇劫難自消。
陸尹對於這一種方法倒是比較陌生，畢竟他僅有的一次渡劫經歷就是把環境裡的活物全砍了。既然劍心告訴自己不能全殺，那就得找到界柱。但又不能直接去問，甚至旁敲側擊都要小心翼翼，因為此劫最大的忌諱就是告訴劫中人他們自身是虛幻之物，從古至今一向如此，只要說了，就會導致幻境發生某種詭異的變化，整個世界會充滿對渡劫者的惡意。而除此之外，任何做法都會被幻境自行修飾過去，比如陸尹此刻若是在峰內大開殺戒，就會被判定為「走火入魔失去神智」。
既然以力破巧行不通，陸尹開始沉思自己到底害怕什麼。
最終陸尹劃定了三人，分別是大長老，自己的小徒弟，和一個之前被自己無意間忽略的人，李莊。
李莊這人在陸尹的記憶中其實並不算討喜，陸尹和其餘劍峰的長老都認為他更適合紫霄劍閣，只是因為他已故父親是大長老至交的緣故才將他留在峰中做了個長老。原因也很簡單，李莊作為劍峰的劍修，他的劍太不純粹。既沒有破風斬雲的銳氣，也沒有破盡萬法的鋒芒，每出一劍都在想著退路，換句話說——他怕死。怕死是人之常情，若他是道修或者走丹藥符纂一流還好，但在最講求一往無前的劍修身上無疑是大忌。
而從三人的表現來看，李莊無疑最是可疑，陸尹並不覺得自己因為一個人不討喜就會完全忘記他，但陸尹也不能完全排除另外兩人的嫌疑，畢竟幻境的界柱可從來沒說只能是一個。
但陸尹也有些許疑惑，心劫就算萬載以來範圍不斷變小，也不會出現如此明顯的破綻和漏洞，至少在他目光所及之處應當一切如常，像那昌航一樣被自己隨手留下的一縷神識就發現異常實在是不應該，這根本就不像是道境的心劫強度。
他決定先從自己的小徒弟身上著手。心念一動，身形便如虛影般悄然出現在程天韻身後。小姑娘正專心致志地修煉，氣息平穩，周圍的靈氣為她所聚，化入奇經八脈，卻渾然不覺師父已經站在她身旁。
陸尹也沒有直接以神識掃過，對於任何一個修士而言神識探查全身，尤其是未經過對方允許的情況下是極為無禮的行為。哪怕是至親之人，也不應輕易為之。儘管陸尹身在幻境，但是作為師父陸尹也不願以如此直接與冷漠的方式去探查一個小女孩，即使她不過是幻象。
細看之下，程天韻正在運著劍峰劍訣，眉頭微蹙，氣息卻平穩堅定。她正試著貫通體內沖脈。練氣十重的修煉過程，實則是將體內奇經八脈一一打通，同時開闢中丹田與下丹田的過程。程天韻雖然年幼，但八脈已通五脈，考慮到她不過七八歲的年紀，稱一句天縱奇才也不為過，至少陸尹在她這個年紀也不過五重。
細看之下，程天韻雖然相較於幻境中的其他人更真實與活潑了一點，但除了這些卻也沒有特別之處，或許是與自己朝夕相處，印象更深的緣故。沒從小姑娘身上看出什麼門道，陸尹也不糾結，他收回心神轉身離開。隨即去了浩然峰找大長老。
「峰主且止步。」門口的兩個道童面無表情地攔住了陸尹，「大長老昨日閉關時特別囑咐過，若峰主要是來尋他，便請峰主稍等一日，他最多兩日便會出關。」
陸尹淡然打量著眼前的兩個小道童，除了臉色略顯蒼白，倒也不失聰明伶俐。他微微一笑，眼底透露出一抹寒意，「若我現在就要見大長老呢？」
陸尹雖然是笑著問這兩個小道童，話語間輕描淡寫，卻帶著無法忽視的威壓。兩個小道童明顯感受到了他的壓迫感，面色更白了幾分，渾然不似活人，眼中閃過一絲懼意。儘管如此，他們還是硬著頭皮攔在了洞府門口。「長老之命，不敢違背，請峰主諒解。」，其中一人勉強開口，雖然心底已有懼意，但兩人還是面無表情，就算語氣已是微微發顫也不肯退讓。
「你二人怕大長老，卻不怕我這個峰主？」陸尹依然掛著笑容，笑意淺淡，卻掩不住其中漸漸顯露的寒意，「我若強闖，你二人又待如何？莫非大長老有不可見人之事？」
他的話語清冷且刺耳，仿佛一陣寒風從耳畔刮過。眼前的兩個小道童心頭的恐懼更加明顯，但陸尹的目光已經越過他們，投向了洞府深處，帶著一絲深思。
此時，他已經基本確定，大長老雖未必是界柱，但與這場心劫的關聯絕非簡單。雖然不明白為何大長老在心劫一開始就表現得顯如此異常，不過沒關係，打過就知道了。
陸尹不再關注那兩個小道童，在二人驚恐的眼神中從空氣中抽出了一柄劍，那把劍通體泛著如霜似雪的寒光，劍身修長纖細，長三尺三寸，宛如寒星劃破夜空，微微反射著天際的光輝。劍柄由烏木精雕，堅實沉穩，握之溫潤如玉，劍刃薄如晨霜，周圍的空間似乎因它的存在而微微扭曲，仿佛天地間難以容下這柄鋒利至極的劍。此刻，劍被抽出後發出一聲清吟，輕柔卻帶著穿透心靈的寒意，仿佛是在為即將迎來的血戰而歡愉。
這是陸尹的劍，劍名無名，陸尹從未給它取名，因為陸尹覺得死人沒有必要知道劍的名字。這是天地間至凶之劍，這把劍隨著陸尹練氣直到入道，殺敵無算，今日即將再多一位。
兩個小道童已經說不出話來，甚至呼吸也停滯了。天地間已由劍氣主宰，空氣仿佛因為劍的存在而停滯。每一次呼吸之間仿佛吞下鋒利的劍刃，肺腑間就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兩人渾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明明陸尹只是握住了自己的劍，甚至沒有看他們一眼，自然散發而出的劍氣就已經讓他們覺得鍘刀高懸、如刃在頸。
正當陸尹準備出劍，兩個小道童心如死灰，不知道峰主為何大發雷霆，只覺得自己今日必死無疑。洞府的石門突然間悄然開啟，一股冰冷的氣息隨之湧出，大長老的聲音從門內傳來，低沉似鬼哭：「峰主何必如此，且進來一見，峰主見到老夫，自會明白。」
那聲音冷得讓人不禁眉頭一皺，像是九幽下傳來的低語，帶著無形的壓迫感壓在心頭。即便是陸尹也不由得在這一剎微微頓住，劍鋒依舊懸在空中，空中的劍氣略有收斂，但依舊讓人窒息。
片刻後，陸尹徑直提著劍步入洞府。他的步伐沉穩，每一步落下空氣中的劍氣就少一分，而手中無名的鋒芒就亮一分。洞府內的氣氛越發壓抑，手中的無名卻在歡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