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劍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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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法絕不可行!這與我劍峰立宗之本簡直背道而馳!」

  「那想必二長老必有高論了?可否說與諸位長老和宗主大人聽聽?」

  「......反正就是不行!」

  「莫要胡攪蠻纏,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如今山門內那仙劍胚胎尚不知為何人所竊,只知道那人必然沒有出宗,開護宗大陣挨個嚴查是最穩妥的法子。」

  「我看查仙劍是假,開護宗大陣避過妖劫才是真吧?那仙劍早不丟晚不丟,妖劫來了就丟了,真是奇也怪哉。」

  「你——!」

  模糊的爭吵聲將陸尹的思緒漸漸拉回到現實,他眨了眨眼,略略平復了下翻騰的識海便抬眼望去。

  座前共有九人,一個背重劍的虬髯大漢正在與一個面容儒雅的中年文士「據理力爭」。陸尹想了一下才記起來這虬髯大漢是劍峰的二長老關敏博,對面的文士則是大長老一脈的齊莊。陸尹身側還有一個小童,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皮膚白皙如瓷,右眼下有一淡紅的淚痣,此刻正瞪著一雙明眸好奇地打量著殿中眾人。這好像是自己剛收的弟子,叫......

  「那我是誰?」陸尹的識海又是一陣翻騰,打斷了他的回憶。是了,我是中州劍峰的當代峰主,中州劍道第一的大劍修,修道一甲子便登臨世間絕巔的陸尹...

  腦子裡好像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自己的一生,不斷強調著陸尹這個名字。

  「走火入魔之兆?」陸尹眉頭皺起,這種剛入仙道之人的毛病怎會在自己這種已修成了劍心的大修士身上出現?思索間隨手掐了個劍訣平復識海,腦袋裡的聲音終於消散,同時殿裡也沒了聲音。

  卻是關敏博正與齊莊吵得上頭,就差挽起袖子拖著齊莊去峰外問劍的時候,突然看到一直默不作聲坐在主座上的峰主眉頭一皺掐了個劍訣!想起來以前因為議事的時候嗓門稍微大了點就被峰主一劍劈到天外的慘痛經歷,關敏博當即垂手而立默不作聲地看著峰主,李莊見狀也看向陸尹。

  陸尹一抬頭看見殿裡九個人都看著自己,尚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便看向一旁默不作聲的大長老,將球踢了過去。

  「此事大長老有何見解?」陸尹說完便默不作聲地打量大長老,原因無他,他不知因何原因識海不穩,劍心卻通明澄澈無入魔之兆。記憶中殿中其他人都有印象,唯獨看大長老似霧裡看花,記不真切。

  大長老姓柳,本名叫什麼已經無人得知了,他那一代的修士唯有他一人入了道,其餘都已經在千年前陸續兵解歸天。但唯有陸尹知道大長老叫柳思彤。聽起來像個女名,據大長老說是為了紀念他的已故道侶。當時他即位峰主之後得知了峰內隱秘,才知道一襲白衣壓的中州無人敢在劍道稱尊的大長老還有這樣一個聽起來秀氣的名字。為何記不真切呢,莫非是大長老閉關太久?思緒發散間,陸尹一邊努力回想著關於大長老的信息,一邊繼續觀察他。

  大長老著白衣,鬚髮皆白,臉上皺紋密布,皮膚已經有些鬆弛,眼角略略向下耷拉著,將本是仙風道骨鶴髮童顏的高人氣象遮掩了大半,乍一看還有點嚇人。他與陸尹一樣是道境修士,按理說入此境者壽算萬載,說是與天地同壽也不為過,只有將死之際還道於天,天人五衰之下才有這種氣象。

  大長老明明數千年之前就已入道境,怎會有如此老態?

  陸尹正自疑惑,卻聽大長老開口了,只不過剛一開口就讓他又皺起了眉。

  「仙劍胚胎是上任峰主尋來,用以給後輩峰主鑄劍靈之體助其入道所用,如今峰主雖是凡體卻已入道,妖劫過後有大把時間追查此事。依老夫愚見,當如二長老一般以妖劫為重,先出峰為山下人間擋一擋妖潮。」大長老面無表情地開口,聲音卻如自九淵之下吹來的陰風一樣嘲哳難聞。

  陸尹抬頭望去,卻見其餘八人神色無異,好似大長老聲音本該如此。身旁的那小童也沒有對大長老的聲音有什麼反應。只是原本屬大長老一脈的那中年文士李莊卻與大長老意見相悖,此時開口反對道:「那仙劍胚胎是上任峰主和大長老拼死才從落龍淵裡尋回,怎可如此輕易就棄之不顧?遍查峰中也用不了多少時日,還請大長老三思啊!」

  陸尹沒說話,只是默默看著眼前這一幕,手指無意識的敲打著扶手。他的劍心捕捉到了一點靈感,隱約間對自己現在的情況有了些猜測,心中也有了決斷。

  「無論如何,還是交由峰主決斷吧!」關敏博給這場爭吵下了定論。

  「峰主大人,我等是出峰斬妖還是畫地為牢,全憑峰主決斷!」

  李莊張了張嘴,像是要再勸一下陸尹,最終卻什麼都沒說,只是彎腰一禮。


  陸尹掃過座前那正自憤憤不平的虬髯大漢、若有所思的李莊和面無表情的大長老,心中有了決斷。「且先開護宗大陣,遍查三峰。若三日之後搜尋無果,即刻開陣出峰斬妖,不得有誤。今日議事到此為止。」陸尹此言一出,關敏博長嘆一聲,也不與殿中其餘長老再多言語,逕自御劍出了宗主殿去開陣去了。李莊微微抿了抿嘴,眼底似有淡淡喜意一閃而過,抱拳一禮,也出殿而去。

  隨著各長老去安排峰中事務,宗主殿又冷清下來,好似一個千年的墳塋,清幽冷寂。

  「峰主且慢。」蒼老嘶啞的聲音從殿內響起,打斷了陸尹的思索。

  「大長老修的倒是越來越像鬼了,這斂氣的功夫是真不錯。」陸尹心想,嘴上卻客套著:「柳老何以教我?」

  「方才我觀峰主識海略有不穩之兆,可要當心化道。峰主畢竟初入道境,還是當閉關穩固境界。峰中之事自有諸位長老決斷。」大長老不緊不慢的說道,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嘶啞。

  所謂化道,是修士自身大道在天地得到認可與共鳴,留下屬於自己的大道痕跡之後踏入道境,但又因各種原因無法繼續共鳴於天,或者對於道境的體悟過高而引發的劫難。當今天地,道境已是絕巔,再往上就是傳聞中的飛升之境,已經萬載未見。可以說在沒有天地大劫的時候,威脅這些絕巔的只有化道。

  陸尹六十年就以劍入道,自然不用擔心大道不得承認。大長老擔心的是他悟性太好,一不小心悟出什麼天地至理,給天道強行化道而去。

  陸尹搖了搖頭,「中州恰逢妖劫,我豈能在這時閉關不出?到時候紫霄劍閣怕是又要出來嚼舌根了。」

  「我劍峰行事何須看那群數典忘祖的東西!」大長老冷笑一聲,言語間對紫霄劍閣顯然無甚好感,他只是盯著陸尹,又強調到:「峰主要小心些,大劫將至,峰中難免有人人心不穩啊。」說罷,也不看陸尹反應,一步踏出就消失在殿中。

  陸尹站在殿中,將先前各長老的反應都仔細回想了一遍,又依據自己記憶中的印象一一對照,最後發現......好像是大長老問題最大,且不說入道境又沒到壽限怎麼會有天人五衰之象,單說那聲音就很不道境......

  「師父,紫霄劍閣是什麼地方?聽起來比我們劍峰好聽誒?」

  陸尹回過神來,卻是身旁的小徒弟晃了晃自己的衣袖,正抬起頭好奇地問自己。他剛一張嘴就卡住了,倒不是忘了紫霄劍閣,而是記不清自己身旁這小徒弟叫什麼。他不禁有些汗顏,努力地回想著自己這小徒弟的名字。

  「師父你是不是又忘了我叫什麼了?」程天韻癟了癟嘴,難得的向師父發起了脾氣:「我叫程天韻啊師父,我都跟著你修了兩個月道了怎麼師父還記不住我的名字......明明師父記那些劍訣道法都是過目不忘的,師父是不是不喜歡我。」說話間小臉一垮就要哭出來。

  陸尹打開始修道六十餘載,無論是單挑群架還是殺人殺妖,又或者砸人祖師堂拆人大陣,從小的打到老的都門清,唯獨對付不了這聰明伶俐的小徒弟,眼見得小徒弟要哭出來,無奈之下他只好把程天韻抱了起來試圖分散她的注意力。「好好好,師父記住了,天韻不哭。師父剛剛是在想事情,沒注意到。師父給你講個故事吧,就講紫霄劍閣,好不好?」

  「師父先和我拉鉤記住我的名字,不然哪天師父又忘了我的名字怎麼辦?」程天韻並沒有被壞人師父的花言巧語矇騙過去,仍然垮著小臉要陸尹和他拉鉤。「好好好,師父和你拉鉤,不會忘了你的名字的。」陸尹無奈,只得和小徒弟拉了鉤,許了諾,小徒弟這才破涕為笑,吵著要聽紫霄劍閣的故事。

  「話說咱們這中州有九宗,每一宗代表著世間一條大道的頂點,如濟世堂是醫道頂點,我劍峰是劍道的頂點。紫霄劍閣也是九宗之一,不過與我們的道不一樣。他們追求的是法的極致,也就是劍法一脈,講究一劍化萬法,手中有劍便是無法不可用。我們兩家向上追溯本是同宗,不過自萬載前我們老祖覺得紫霄劍閣入了歧途,就離了宗門創建了劍峰一脈直到如今。」

  「那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紫霄劍閣里的壞人就說我們壞話嗎?」

  「萬年前的事雖說到現在還有些恩怨未了,卻也不至於如此。是——」陸尹皺了皺眉,發現自己很難解釋自家劍峰為求殺力做的事比較邪門,所以既不入正道也不入魔道,被歸入邪道一事。

  「不管,我們沒幹壞事他們就說我們,他們壞!」到底是小孩子,善惡觀還很樸素,陸尹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細說,而是與小徒弟說著宗門往事,出了峰主殿,走到了殿後的懸崖邊。崖邊雲霧如瀑垂下,其下不知深淺,程天韻見了懸崖有些害怕,便緊緊扯住師父袖子,過了一會心中的害怕又被壓了下去,好奇地打量懸崖下邊的雲。

  「那劍道有兩宗,我們並列第一,都是頂點嗎?」程天韻一邊看著雲霧一邊問陸尹。

  「是,紫霄劍閣追求的是劍法頂點,而我劍峰......」陸尹說到這裡不禁抬頭看向遠方落日,心中似有與生俱來的驕傲與自豪,「而我劍峰是殺力頂點,世間修士劍修最凶,世間劍修只要論殺力又以劍峰為尊。」

  「為什麼劍修最凶啊,感覺用劍用刀不都是一樣的嘛師父?」程天韻將目光從雲霧收回,抬頭望向師父。

  「等你入了道境自然就會知道。」陸尹不好意思說自己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怕在小徒弟面前露了怯,於是準備以諸如「你長大了就知道」這樣的由頭矇混過去。

  「等我入道境師父都不知道在哪了,不管不管,師父告訴我嘛。」程天韻不吃他這一套,拉著師父的袖子就是不鬆手,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態度。陸尹無奈,只好編了個由頭:「據說是很久很久之前有位大修士以劍斬天,飛升而去。從那之後天道偏愛劍道,所以世間劍修修道氣運就比其他人高了半頭,殺力自然最大。」

  「這怎麼可能呢,書上說天道至公如無情,怎麼可能因為一人而偏愛劍修呢?」程天韻抬頭望向師父,師徒二人在崖邊相對而立,遠處餘霞只投了半邊臉頰的光在程天韻身上,她仰起頭認真地看著陸尹,像是怕他不信,又強調了一遍,「書上說天心無私,不可能有這種事。」

  陸尹終於抓住了這小丫頭的破綻,藏起笑意故意問道:「哦?我宗道法典籍好像沒有這一段,小天韻在哪看到的?」

  小丫頭眉頭一喜,剛剛做出的嚴肅表情蕩然無存,眉飛色舞地向師父解釋:「在一本雜書里看到的,裡面的大劍仙可帥了!三尺青鋒削絕巔,打得天下不敢抬頭,和師父一樣——呃師父我錯了我不看雜書了我不要去關禁閉師父對不起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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