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3E考試（下）
考題順序是打亂的，但考卷是空白的——換言之，用哪張紙答哪一道題，這一點並沒有被事先規定。而她只需要將答案全部默寫出來之後，再根據播放的錄音排好前後順序即可。
路明妃向來對作弊之事深惡痛絕，今日採取這一手段，實屬無奈之舉。在確保能夠自主掌控自己的記憶前，她是不會泄露自己作為一個普通人類，卻假冒混血種待在這群爬行動物的學院的。
此乃緩兵之計。
或許是精神高度緊張的緣故，這難得的第一次作弊，甚至直接引發了她的幻覺。不過直到將所有的答題紙排序無誤後，路明妃才顧得上抬頭，去欣賞滿教室的百鬼夜行，或者說群魔亂舞。
教室里的新生有人大笑，有人大哭，還有人載歌載舞。右手邊那位搭過訕的男孩一邊啜泣一邊不停書寫，不遠處有個女孩深情款款地望著眼前不存在的人，而在這時路明妃被一個猛地跳起來的人撞到了桌角，突然意識到這一切並不是幻覺。
——幻覺是不會跟現實發生交互的。
路明妃眼看一個考生朝原本屬於通道、此刻卻被關的嚴嚴實實的地方直直走去，有著「不撞南牆不回頭」、撞死不悔的氣概，卻直接被撞了一個跟頭。單看他的表現，他應該對那是通路一事確認無疑。
「難怪要全程封閉啊。」路明妃不禁感慨道，不然若是考生們都是這樣，考到一半人全都走光了還考什麼？
不過路明妃隨即醒悟——難道這就是言靈引發靈視後，一般人會具有的表現？同時，她也第一次從旁觀者的角度，真正了解到自己每次出現幻覺時，在他人眼中可能會有的樣子。
路明妃看著這群仿佛帶有極強傳染性的躁動症患者們，發自內心地認可自己之前的確沒高看了芬格爾。那天她在芝加哥火車站，被一個黑西裝小男孩的幻影搞得悲傷不能自已，芬格爾卻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不像她，此刻路明妃煎熬地坐在原地，簡直要被教室里的這群人搞瘋了。她從未如此孤立無援過。
不，——路明妃竟然發現了同伴。
路明妃通過餘光，發現了教室中的另一個例外：她的室友零，此刻也安安靜靜坐在座位上。
路明妃稍覺心安，極力忍住想要扭過頭，去看身後這個唯一慰藉的衝動。
零的表現如此鶴立雞群，路明妃卻如同繼承了芬格爾的衣缽，也見怪不怪了起來。因為就連對於論壇上火爆異常的校園緋聞，零似乎也表現的仍然和平日一般，一副冰山終年不化之姿屹立於宿舍，見到路明妃也完全沒有談論起這件事的餘地，好像緋聞的另一主角本就與他無關，只是同名同姓的其他人。
零這樣的表現，反倒讓那時剛回到宿舍、覺得尷尬不已的路明妃當即鬆了口氣，她果斷拿出芬格爾的秘籍，掏出了副耳機，馬不停蹄開始為3E考試抱佛腳。
但此刻，路明妃轉念又想，會不會零和她一樣，也是一個普通人類呢？
她要不要想辦法也把答案給零一份？畢竟芬格爾說，在她昏睡不醒的時候，零曾守了她整整半天一夜。考試前她熬夜「複習」遲遲不睡覺，零也沒有為這一點向她提出意見；早起還會及時叫醒她，讓她沒能誤了考試。這樣的好室友，路明妃夫復何求，啊呸，何幸得遇。
不然……她也趁亂走過去問問零？
路明妃剛站起來轉過身，卻忽然愣住了。
——她又看到了那個小男孩。
他一個人坐在零後排的課桌上，像是在看路明妃，但更像是在透過她回憶著什麼。
男孩的長相是標準的正太臉，是那種但凡在街上碰見了，無論男女老少都會姨母心發作了一般，忍不住動手去摸摸他的腦袋。他晃悠著一雙腿，一身黑色的小西裝，皮鞋和領巾則是白色的，一雙瞳是淡淡的金色，不像楚子航的黃金瞳那般炫目。
「出現的這麼頻繁，簡直像我的隨寵無疑了。」路明妃隨口這麼一說，也不朝他走近，像是沒看見他一樣，又重新坐回了原位。
不知等了多久，男孩認命一般地走了過來。
「你知道嗎，你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一個怪大叔裝嫩，這個樣子一點也不適合你。」感覺到男孩的靠近，路明妃頭也沒抬道。說話間，她隨手拿起用來答題的鉛筆在指尖轉了兩下。
男孩從她的手中抽出了鉛筆。
路明妃本來應該驚訝於男孩居然也能和現實交互，但她沒有。
「我叫路鳴澤。」男孩說。
「哦，看來我那個身高160體重160的表弟返老還童兼整容減肥了。」路明妃用滿嘴爛話，來反擊對方一戳就破的謊言，因為只要是個人長了眼，都能看出他同她的表弟之間毫無關聯。路明妃講到這裡，才終於斜著瞅了他一眼，又道一句，「甚至連臉上的皮膚都做了美白。」
「你比我想像的敏銳，也更具適應性。」男孩沒有被她激怒，而是淡淡地陳述了一句，「或許，是我不太習慣你是女孩子的這件事。」
不知何時，透過早已被封起來的窗戶，路明妃竟看到了夕陽，而用來封閉的黑色幕牆則消失不見了。不用任何引導，路明妃熟練地兩下翻到窗台上坐著，靠在爬滿綠藤的窗框上遠眺。
男孩也在她身邊坐下，「這是你的『靈視』，每個人的『靈視』不同，但都會看到自己心底深處最在意的事。我的樣子取決於你的形象認知殘留，你記憶中最刻骨銘心的，就是我現在的這個樣子。」
他在向路明妃解釋，但路明妃並沒有理會他。
「在愚蠢和感性之間，你取了折中的一個點，這就是你的生存之道嗎？」自稱路鳴澤的男孩繼續開口問道。
但男孩隨即停住了。
因為——路明妃此時突然無聲地哭了。雖然她不知道自己因何而哭，又為何會感到如此的悲傷。她扭頭望了男孩一眼，發現男孩眼中同樣流露著悲傷，只不過男孩的悲傷和她相比，是那樣的強烈、兇狠而霸道，讓人敬畏。
「所以說——你的名字或者稱謂不重要，你想讓我稱呼你為『路鳴澤』？」路明妃眼中帶淚，輕聲詢問。
「路鳴澤」點了點頭。
偌大的夕陽以超乎想像的速度墜落，帶動整個世界一同墜入黑暗。
路明妃醒來了。
此刻，諾諾正在走廊里收考卷，看進程她已經收了一大半——因為在這間作為考場的教室里，一大半的座位都已經空了。被一度封閉的門窗也都打開了，但——窗外並沒有夕陽，雖然是接近午餐的時間，也仍然能算作是上午。
為使得自己的心情平復，路明妃隨便翻了翻桌上本應該是八張的答卷，卻意外地發現了第九張。
——這張看上去是一張空白頁，但中心位置似乎被她用筆點了一個點。
路明妃心下一顫，將這張不應該存在的考卷匆忙抽了出去，這時諾諾正巧走到她身邊，將其餘八張考卷用訂書機「咔」地一下釘起來了。
「一共八張答卷，帶好隨身物品，你可以出考場了。」諾諾說。
路明妃向來對作弊之事深惡痛絕，今日採取這一手段，實屬無奈之舉。在確保能夠自主掌控自己的記憶前，她是不會泄露自己作為一個普通人類，卻假冒混血種待在這群爬行動物的學院的。
此乃緩兵之計。
或許是精神高度緊張的緣故，這難得的第一次作弊，甚至直接引發了她的幻覺。不過直到將所有的答題紙排序無誤後，路明妃才顧得上抬頭，去欣賞滿教室的百鬼夜行，或者說群魔亂舞。
教室里的新生有人大笑，有人大哭，還有人載歌載舞。右手邊那位搭過訕的男孩一邊啜泣一邊不停書寫，不遠處有個女孩深情款款地望著眼前不存在的人，而在這時路明妃被一個猛地跳起來的人撞到了桌角，突然意識到這一切並不是幻覺。
——幻覺是不會跟現實發生交互的。
路明妃眼看一個考生朝原本屬於通道、此刻卻被關的嚴嚴實實的地方直直走去，有著「不撞南牆不回頭」、撞死不悔的氣概，卻直接被撞了一個跟頭。單看他的表現，他應該對那是通路一事確認無疑。
「難怪要全程封閉啊。」路明妃不禁感慨道，不然若是考生們都是這樣，考到一半人全都走光了還考什麼？
不過路明妃隨即醒悟——難道這就是言靈引發靈視後，一般人會具有的表現？同時，她也第一次從旁觀者的角度，真正了解到自己每次出現幻覺時，在他人眼中可能會有的樣子。
路明妃看著這群仿佛帶有極強傳染性的躁動症患者們，發自內心地認可自己之前的確沒高看了芬格爾。那天她在芝加哥火車站，被一個黑西裝小男孩的幻影搞得悲傷不能自已，芬格爾卻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不像她，此刻路明妃煎熬地坐在原地，簡直要被教室里的這群人搞瘋了。她從未如此孤立無援過。
不，——路明妃竟然發現了同伴。
路明妃通過餘光，發現了教室中的另一個例外：她的室友零，此刻也安安靜靜坐在座位上。
路明妃稍覺心安，極力忍住想要扭過頭，去看身後這個唯一慰藉的衝動。
零的表現如此鶴立雞群，路明妃卻如同繼承了芬格爾的衣缽，也見怪不怪了起來。因為就連對於論壇上火爆異常的校園緋聞，零似乎也表現的仍然和平日一般，一副冰山終年不化之姿屹立於宿舍，見到路明妃也完全沒有談論起這件事的餘地，好像緋聞的另一主角本就與他無關，只是同名同姓的其他人。
零這樣的表現，反倒讓那時剛回到宿舍、覺得尷尬不已的路明妃當即鬆了口氣，她果斷拿出芬格爾的秘籍，掏出了副耳機，馬不停蹄開始為3E考試抱佛腳。
但此刻，路明妃轉念又想，會不會零和她一樣，也是一個普通人類呢？
她要不要想辦法也把答案給零一份？畢竟芬格爾說，在她昏睡不醒的時候，零曾守了她整整半天一夜。考試前她熬夜「複習」遲遲不睡覺，零也沒有為這一點向她提出意見；早起還會及時叫醒她，讓她沒能誤了考試。這樣的好室友，路明妃夫復何求，啊呸，何幸得遇。
不然……她也趁亂走過去問問零？
路明妃剛站起來轉過身，卻忽然愣住了。
——她又看到了那個小男孩。
他一個人坐在零後排的課桌上，像是在看路明妃，但更像是在透過她回憶著什麼。
男孩的長相是標準的正太臉，是那種但凡在街上碰見了，無論男女老少都會姨母心發作了一般，忍不住動手去摸摸他的腦袋。他晃悠著一雙腿，一身黑色的小西裝，皮鞋和領巾則是白色的，一雙瞳是淡淡的金色，不像楚子航的黃金瞳那般炫目。
「出現的這麼頻繁，簡直像我的隨寵無疑了。」路明妃隨口這麼一說，也不朝他走近，像是沒看見他一樣，又重新坐回了原位。
不知等了多久，男孩認命一般地走了過來。
「你知道嗎，你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一個怪大叔裝嫩，這個樣子一點也不適合你。」感覺到男孩的靠近，路明妃頭也沒抬道。說話間，她隨手拿起用來答題的鉛筆在指尖轉了兩下。
男孩從她的手中抽出了鉛筆。
路明妃本來應該驚訝於男孩居然也能和現實交互，但她沒有。
「我叫路鳴澤。」男孩說。
「哦，看來我那個身高160體重160的表弟返老還童兼整容減肥了。」路明妃用滿嘴爛話，來反擊對方一戳就破的謊言，因為只要是個人長了眼，都能看出他同她的表弟之間毫無關聯。路明妃講到這裡，才終於斜著瞅了他一眼，又道一句，「甚至連臉上的皮膚都做了美白。」
「你比我想像的敏銳，也更具適應性。」男孩沒有被她激怒，而是淡淡地陳述了一句，「或許，是我不太習慣你是女孩子的這件事。」
不知何時，透過早已被封起來的窗戶，路明妃竟看到了夕陽，而用來封閉的黑色幕牆則消失不見了。不用任何引導，路明妃熟練地兩下翻到窗台上坐著，靠在爬滿綠藤的窗框上遠眺。
男孩也在她身邊坐下，「這是你的『靈視』，每個人的『靈視』不同，但都會看到自己心底深處最在意的事。我的樣子取決於你的形象認知殘留，你記憶中最刻骨銘心的，就是我現在的這個樣子。」
他在向路明妃解釋，但路明妃並沒有理會他。
「在愚蠢和感性之間，你取了折中的一個點，這就是你的生存之道嗎？」自稱路鳴澤的男孩繼續開口問道。
但男孩隨即停住了。
因為——路明妃此時突然無聲地哭了。雖然她不知道自己因何而哭，又為何會感到如此的悲傷。她扭頭望了男孩一眼，發現男孩眼中同樣流露著悲傷，只不過男孩的悲傷和她相比，是那樣的強烈、兇狠而霸道，讓人敬畏。
「所以說——你的名字或者稱謂不重要，你想讓我稱呼你為『路鳴澤』？」路明妃眼中帶淚，輕聲詢問。
「路鳴澤」點了點頭。
偌大的夕陽以超乎想像的速度墜落，帶動整個世界一同墜入黑暗。
路明妃醒來了。
此刻，諾諾正在走廊里收考卷，看進程她已經收了一大半——因為在這間作為考場的教室里，一大半的座位都已經空了。被一度封閉的門窗也都打開了，但——窗外並沒有夕陽，雖然是接近午餐的時間，也仍然能算作是上午。
為使得自己的心情平復，路明妃隨便翻了翻桌上本應該是八張的答卷，卻意外地發現了第九張。
——這張看上去是一張空白頁，但中心位置似乎被她用筆點了一個點。
路明妃心下一顫，將這張不應該存在的考卷匆忙抽了出去，這時諾諾正巧走到她身邊，將其餘八張考卷用訂書機「咔」地一下釘起來了。
「一共八張答卷，帶好隨身物品，你可以出考場了。」諾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