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個女孩
陳默沒有回到六十樓處，既然他已經發覺到了這個世界的虛假性，再回頭去尋找是否遺漏了什麼已經沒有意義了，現在緊要的是，儘快找出離開這個夢境世界的「門」。
正常情況下，由造夢師所構建的夢境是不會被做夢者所察覺的，但這也不是絕對的，在他剛開始學習如何構建夢境時，多次因為對現實世界一些細節的疏忽或者對做夢者催眠引導的不完全致使夢境被覺察到不真實，這將帶來很糟糕的後果。
夢境不僅是對現實的反應，還包括了人思維的平衡傾向，正如只有給定了什麼是惡，才能標出善為何物，一但做夢者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處於一個虛假的世界，主體對於這個世界的否定會遭致這個世界的動盪與排斥，惡念會與主體所持有的意志形成平衡，換句話來說就是：當他確定這個世界是假的那一刻起，很多原本平平無奇的東西就會竊取他腦海中這些普通事物的陰暗面來針對他，甚至抹除掉他的意志，而在夢中死亡的他是否會在現實甦醒或者只是離開底層夢境沉淪在其他某一層夢境中，這一切尚未可知，他敢打賭，不管罪魁禍首是誰，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拉入預設的夢境中，絕不會是泛泛之輩構造的淺顯的夢。
但為什麼要把他拉入夢境呢？
想著這個問題，陳默不斷重複著軌跡走下樓梯，心裡思忖那些與他有著恩怨糾葛的一段段過往，伴著迴蕩在看不見底的樓梯間的沉悶腳步聲，他逐個篩選最有可能的目標。
「這可就太多了……」陳默尷尬地一笑，一般的客戶可找不到他來幫忙，而需要人造夢境的客戶，往往牽扯複雜。
放棄腦中沒有頭緒的思緒，陳默又抽出煙盒取出一支，清脆的金屬聲帶來了久違的火光，這枚打火機的光亮讓他安定了不少，往下看去，幽綠的逃生通道標誌如同懸浮在空中的鬼火，通向視線盡頭的一抹光圈。
幸運的是，一路下來除了這些聲控燈全部失效外並無異常，推開逃生通道底部的大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曠寂寥的大廳，大廳里只有零星幾盞燈，連原本值班的工作人員也不見蹤影。
陳默觀察了一會兒才走出通道大門，來到保安室看了看，所有的監控畫面此刻都播放著雪花畫面，對講機發出刺耳的滋滋響聲，搜尋了一下，在抽屜里找到了電量還剩一半的手電，以及一根掛在牆上的防暴警棍，除此之外並沒有任何有攜帶價值的東西。
離開大廳前他剛好路過電梯井入口，牆壁上的液晶電子屏顯示此刻電梯還在緩慢地移動，在這空無一人的大廈里移動。
陳默掐著菸蒂捂著嘴咳了咳，露出輕蔑的神色：「下來前的決定果然是對的，正常的路線是回到六十樓去拿ID卡乘坐電梯，但如果這麼做的話，就一定會遭到電梯井裡的異變影響，就算能夠安全出來，也會拖慢我接下來行動的腳步……」
他打開手電，離開大廳走入夜幕中，眼前哪有什麼燈火葳蕤的城市夜景，除了路燈與GG霓虹燈外，灰黑一片，一棟棟摩天大廈就像在天穹下匍匐的巨獸，它們的喘息順著風聲在城市裡遊蕩。
一片黑黢中，有一棟建築分外顯眼，那裡的燈光比其他地方要亮不少，高處有著菱形紅十字的標誌。
「離這大約有幾個街區遠，應該是第三醫院……」
他吸了一口，煙霧吐在雨後的空氣中，借著大廳路口處吊頂檯燈看了下懷表，已經過去了十五分鐘。
「離開這個世界的「門」應該就在那裡了……並不是很難找……那裡會有什麼呢？」
將菸頭摁在扶手上熄滅，陳默把它扔進垃圾桶，叉著風衣衣兜向這座城市唯一的光亮走去。
街邊門店的櫥窗里偶爾傳出一些怪異的聲響，像是指尖摩擦牆壁的聲音，燈光在他經過時會突然黯淡不少，甚至於忽明忽暗，這些陳默都沒有理會，自顧自地微低著頭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半個小時後，他來到醫院門前，身後似乎有著不甘地哀嚎。
他仰視向醫院內，彤紅的十字標誌兀自佇立，所有窗戶都開著，在晚風中微微開合，門診部的大廳開著門，旁側的路都被凌亂的車輛阻擋。
「並沒有像我想的一樣……似乎只有住院部大樓還亮著燈，通向住院部的正常通道都被擋著了，沒記錯的話，似乎門診部二樓有一條連廊通向住院部二樓……是要我必須走這條路嗎？」
陳默舉著手電走進門診大廳，就在他踏入大廳的那一刻，身後的門驟然緊閉，震起一地灰塵，仿佛這裡許久無人踏足。
「嘭——」
看向那扇閉合的大門，他試著推了推，門軸發出尖銳的金屬摩擦聲，毫無可以打開的跡象，陳默索性就放棄了，開始認真打量起門診部一樓。
隨著手電的照射，他得以一覽整個畫面，前台稀稀拉拉地疊著各種宣傳冊，掛號處與其他幾個窗口都放下了帘子，最近的一個科室的門半掩著，縫隙處散落了一張材料紙。
他沒有好奇去窺探那扇門裡邊，在這種環境下，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他忍住了又抽出一支煙的衝動：「先上樓吧……」
大廳兩側都有著自動扶梯，居然還在運行著，低沉的運轉聲在這片死寂的空間很是明顯，陳默走過扶梯，來到大廳角落，按動電梯上行開關。
「叮——」
電梯門緩緩打開，裡頭的白熾燈光沒有進入這片大廳，只是在門口擴散了一點。
步入電梯內，他摁下通往二樓的按鍵，閉上眼隨意理了理路上被風吹亂的頭髮，電梯門緩緩關閉，在電梯門閉合的最後一剎那，似乎一樓所有診室的門都忽地打開了，但那並不重要。
「叮——」
電梯門在二樓打開，對於這些陳默已經有過經驗，當夢境被惡意扭曲時避開符合尋常邏輯的途逕往往是最省事的路子，因為最先扭曲的大多是潛意識裡最表層的熟練邏輯。
二樓相比起一樓要暗不少，只在牆角有著一些「安全通道」的逃生螢光板，手電筒的燈光照亮了他面前的環形前台，旁邊還立著指示牌。
走近看了看：「一直往前走就行。」
走廊兩側的門縫裡散著黝黑的光，暗紅色的血液從中汩汩流出，很快就瀰漫在整個地面，盡頭處的窗戶「啪嗒」作響，一開一合，天花板吊頂上懸著一件件白褂，從走廊盡頭窗戶竄進來的風吹起這些褂子，帶動一陣陣漣漪，垂落下來的衣角拂著他的臉龐，視線變得有些迷離，這條路太窄了，避不開這些莫名掛在這兒的東西。
白衣輕盪，突然一個倒掛的屍體倏地垂落下來，黑色的長髮上是一張青灰的臉頰，下巴缺失了，淡紅色的半張嘴露在空氣中，散發出濃烈的惡臭，渾濁的眼珠直勾勾看著他。
與這具明顯死了很久的屍體面對面，陳默的眼皮一抖，用警棍輕輕挪開擋路的屍體，側著身避開繼續往前走。
穿過走廊，拐了個彎，前面就是連通住院部的走廊了，似乎有著高跟鞋踩踏地板的聲響，很多很雜亂。
出于謹慎，他用手掌遮住手電，透出來的淡紅色的光圈只能照亮他腳下的路。
探出腦袋往天橋一看。
「還真是不想讓我去那裡……」
天橋上，占滿了《寂靜嶺》里的護士女屍，暴露的護士服下是布滿血漬與縫合針腳的大腿，沒有眼睛的半張臉在在空氣中嗅著，四肢異樣扭曲，如木偶般僵硬地移動著。
對於在醫院裡出現了有關《寂靜嶺》里的異類，陳默對此並不難以理解，這是他的夢境，一切有關實際場所的扭曲化也都會來自他的印象，出於造夢師構建夢境多樣化的需求，他在以前看過不少影視作品。
把手電關了，抽出一支煙的同時甩動打火機，叼著菸嘴點燃，再把一切收回去：「呼——」
五分鐘後，他踩滅菸頭，抬起眼瞼下的雙瞳看著面前的怪物，把風衣脫了下來緊緊捆在腰部，關掉手電筒插在腰側，手中握著警棍。
「《寂靜嶺》的這些護士女屍不能見外來光，得直接摸黑穿過去了，或許只有一次機會……」
推開玻璃門，陳默特意挪來一個花瓶卡著，但當他剛探身進入時，花瓶直接被彈出去，門再次閉合——又是無法從內推開。
那些女屍被突然的聲音吸引，紛紛扭著脖子望向這裡，陳默舉著短棍戒備，好在它們還沒有發現自己。
「應該在沒進來前多抽幾支的……」他這麼想著，輕輕往屍群靠近，視線里並不像想像中的伸手不見五指，人的暗適應能力還是很強大的，但這並不是個好消息，這使得他能夠隱約看清那一張張臉上森白的獠牙，嘴角裂至耳根。
陳默走的很小心，極力避開那些無目的挪動的女屍，衣角都沒有觸碰，它們乾澀的嘶鳴聲與骨骼摩擦聲在他耳畔迴蕩，不肖半刻鐘，他順利地穿過天台，剛想推開住院部的大門，腰間的手電突然一顫一顫，鏡面玻璃碎裂，一束光源射進這片黑暗，那些女屍的面龐瞬間出現一條紅色的豎眼，張牙舞爪地蜂擁而來。
「？？？？」
陳默沒敢猶豫，重重推開大門而後關上用警棍閘住門把手，往住院部走廊里跑去。
大約跑了五十米，他來到二樓的一處護士站，這裡牆上貼著樓層分布圖，迅速掃了一眼一一記下，那邊的門不堪負重地呻吟，顯然撐不了多久了……
「這裡的燈光都是正常的，不過並沒有任何有活人的跡象……二樓是外科層、三樓是心血管層、四樓……六樓是手術層……嗯？」
陳默注意到，在六樓的標識上有著一抹血跡，依稀可以認出那是一個箭頭，這不會是無意的惡作劇……吧？
「嘭——」天台路口處的大門被推翻在地，軀體堆疊的碰撞聲與乾澀刺耳的嘶吼聲不絕於耳，很快就有著高跟鞋的腳步傳來。
陳默邊穿上剛解下來的風衣邊往通向更高層的樓梯跑去，坐電梯肯定是來不及了。
三樓……四樓……五樓……六樓……
「該死！」他咒罵出來，通向六樓的樓梯被鐵門封閉，縫隙無法容納他這個二十七歲的成年男子通過……那些怪物已經擠到四樓了，撞倒沿途所有東西。
「一定還有別的樓梯。」
陳默推倒位於走廊處的一扇柜子，剛好擋住追上來的屍群，隨即拔腿就跑，在拐彎處急剎住，辨認了一下方位。
「樓梯應該會設置對稱結構的，這棟建築是一個匚字形獨棟建築，按照天台連通建築左翼的布局，另外的樓梯應該在那裡……」
他轉向左側，終於在經過幾個拐彎後找到另一個樓梯間，這裡沒有被封堵，迅速大跨步拾級而上，在他到達樓梯口處時，陰影里無聲飄過一輛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具乾屍，乾屍手中拿著一把剔骨刀，直直向他的左肋插來。
輪椅速度很快，陳默一個旋身險險避開刀尖，風衣衣角被刺破，他就著慣性一腳蹬在輪椅靠背，上邊的屍體跌在地上屍塊散落一地。
沒有多看，他直接順著走廊往裡頭跑，沿途有的門都是閉合的，他沒有試著去推開——當下緊迫的關頭來不及給他一一試錯的時間。
前邊！前邊，這條走廊的盡頭有一間手術室開著門，門裡的無影燈還在亮著。
他隨手拿起推車上的兩罐玻璃瓶，摔在地上，順勢打開打火機，沒有扔出去，而是點燃放在兜里的名片甩了出去，地面上火焰瞬間升騰，但就在他猶豫的一剎那，已經有兩具血淋淋的女屍撲了過來。
陳默先是彎腰躲過前邊那具的利爪，翻滾著退到推車旁，猛地一推撞向後邊的一具，然後拿起牆角處的椅子狠狠砸在又撲過來的那具女屍身上，椅子直接被震斷，鋒利的碎屑划過他的手臂。
沒有停手，他舉著斷了半截的椅子轉身向後，沖向前對著它的腦門一甩，纏滿紗布的半張臉直接裂開，血漿撒了他一臉，拿著斷裂的椅子腿往它的腦門上插了幾下後，扶著它的腰擋住半截胳膊扭斷的另一具女屍，低下身子用椅面掃向它的腿，手臂處的傷口被自己的動作撕扯，撕裂的痛楚讓此時唯一的武器脫手而出，陳默直接撲上去一拳一拳打在它的臉上，鮮血噴濺一身……
「呼……呼……呼……」
陳默坐在已經沒有動靜屍體上大口喘著氣，火焰要停了！
他爬起身來竄入手術室里，然後緊閉大門，脫下風衣，把裡邊的東西一股腦甩在地上，然後用衣服緊緊包住門閂，再反鎖住大門拉下帘子，做完這一切，他終於扶著牆慢慢冷靜下來，差點……差點就死在那了……
這時，一道與這一切格格不入的聲音響起。
「先生……你是來給我做手術的醫生嗎？」
「？？？」
這是一句女聲，聲音空靈悅耳，似山澗泉水流轉銀鈴輕搖。
「先生，你受傷了……需要我給你包紮一下嗎？」
陳默回頭看去，手術台上面坐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她的捲髮自然披散在細白的脖頸處，雙手輕輕搭在穿著綠色病號服的胸口，眼神中透著一股恐懼與疑惑，她的眼睛……
陳默覺得，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的一雙眼，無影燈光打落她的眼睫，泛起淡淡光暈，雙眸如一汪清泉，在燈光下流轉蕩漾，微微皺起的秀眉讓這雙眼更添了一抹呼之欲出的同情，少女的雙唇微啟……
「先生……」
這應該就是他所要找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最終見到的只是一個人……
「我不是醫生……」陳默拿起手術台旁的酒精與紗布開始包紮傷口，在聽到這句話時他發現少女的眉頭舒展了不少，「我是來救你的特派員……嗯……我姓陳……」
這麼說，是他自己結合一路上所見所聞的猜測，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編出這麼個理由，或許是見到這麼一個如天使般的女孩而產生的某種自發保護感吧，或許只是他沒想到什麼更好的說辭來解釋自己一身鮮血。
「太好了，陳先生……它們都想吃掉我……」
「它們？」陳默本想拾起煙盒和火機點一根，但想了想還在室內，就把它們放在褲兜里，順便問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女孩低下了頭，「我一醒來就被關在在這裡，它們想解剖我，我很害怕……」
「我叫安婭，陳先生，你會救我的對嗎？」
少女的雙眸注視著他，那一瞬間，陳默的腦海里閃過了很多畫面，讓他不由得閉上眼，下一瞬，那些畫面全都消失不見。
他試著說了一句：「會的。」
「太好了！謝謝你陳先生！」
話音剛落，在手術室的另一側，一扇大門悄然浮現，大門逸散出氤氳的霧氣，陳默微微一笑，找到了！
這就是離開夢境的大門，過去那些年他見過很多次了。
拿起桌上的一把手術刀，陳默推開大門，面前是他熟悉的臥室景象，整潔的桌面上還放著一個直立西方中世紀全身甲模型。
「先……生……你怎麼做到的？」
沒有理會女孩的驚呼，他直接穿過大門，但莫名的心悸卻讓他下意識回頭看向少女：「還不跟上？」
說完他也笑了，夢裡的人怎麼能離開夢境呢？自己也是被之前的經歷嚇傻了。
…………
醒來時他躺在臥室的床上，手上還插著維持夢境的儀器的針管，陳默閉著眼回憶前兩個小時發生的一切，以及他為什麼受邀為那位客戶造夢的。
想不起來了……
似乎他就是突然出現在那裡為對方服務……
「先生……」
一句輕輕的呢喃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的腦中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叫做安婭的少女站在已經逐漸消失的門前，雙手輕輕搭在小腹處：「先生，謝謝你救了我……這是你的家嗎？」
陳默「噌」地彈起來，還沒拔出的針管直接被強行拔出，看向也正在看著他的女孩，良久無言。
怎麼可能？！
正常情況下，由造夢師所構建的夢境是不會被做夢者所察覺的，但這也不是絕對的，在他剛開始學習如何構建夢境時，多次因為對現實世界一些細節的疏忽或者對做夢者催眠引導的不完全致使夢境被覺察到不真實，這將帶來很糟糕的後果。
夢境不僅是對現實的反應，還包括了人思維的平衡傾向，正如只有給定了什麼是惡，才能標出善為何物，一但做夢者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處於一個虛假的世界，主體對於這個世界的否定會遭致這個世界的動盪與排斥，惡念會與主體所持有的意志形成平衡，換句話來說就是：當他確定這個世界是假的那一刻起，很多原本平平無奇的東西就會竊取他腦海中這些普通事物的陰暗面來針對他，甚至抹除掉他的意志，而在夢中死亡的他是否會在現實甦醒或者只是離開底層夢境沉淪在其他某一層夢境中，這一切尚未可知，他敢打賭，不管罪魁禍首是誰，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拉入預設的夢境中，絕不會是泛泛之輩構造的淺顯的夢。
但為什麼要把他拉入夢境呢？
想著這個問題，陳默不斷重複著軌跡走下樓梯，心裡思忖那些與他有著恩怨糾葛的一段段過往，伴著迴蕩在看不見底的樓梯間的沉悶腳步聲，他逐個篩選最有可能的目標。
「這可就太多了……」陳默尷尬地一笑，一般的客戶可找不到他來幫忙，而需要人造夢境的客戶，往往牽扯複雜。
放棄腦中沒有頭緒的思緒，陳默又抽出煙盒取出一支，清脆的金屬聲帶來了久違的火光，這枚打火機的光亮讓他安定了不少，往下看去，幽綠的逃生通道標誌如同懸浮在空中的鬼火，通向視線盡頭的一抹光圈。
幸運的是，一路下來除了這些聲控燈全部失效外並無異常，推開逃生通道底部的大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曠寂寥的大廳，大廳里只有零星幾盞燈，連原本值班的工作人員也不見蹤影。
陳默觀察了一會兒才走出通道大門，來到保安室看了看，所有的監控畫面此刻都播放著雪花畫面，對講機發出刺耳的滋滋響聲，搜尋了一下，在抽屜里找到了電量還剩一半的手電，以及一根掛在牆上的防暴警棍，除此之外並沒有任何有攜帶價值的東西。
離開大廳前他剛好路過電梯井入口，牆壁上的液晶電子屏顯示此刻電梯還在緩慢地移動，在這空無一人的大廈里移動。
陳默掐著菸蒂捂著嘴咳了咳，露出輕蔑的神色：「下來前的決定果然是對的，正常的路線是回到六十樓去拿ID卡乘坐電梯，但如果這麼做的話，就一定會遭到電梯井裡的異變影響，就算能夠安全出來，也會拖慢我接下來行動的腳步……」
他打開手電，離開大廳走入夜幕中，眼前哪有什麼燈火葳蕤的城市夜景，除了路燈與GG霓虹燈外，灰黑一片，一棟棟摩天大廈就像在天穹下匍匐的巨獸，它們的喘息順著風聲在城市裡遊蕩。
一片黑黢中，有一棟建築分外顯眼，那裡的燈光比其他地方要亮不少，高處有著菱形紅十字的標誌。
「離這大約有幾個街區遠，應該是第三醫院……」
他吸了一口，煙霧吐在雨後的空氣中，借著大廳路口處吊頂檯燈看了下懷表，已經過去了十五分鐘。
「離開這個世界的「門」應該就在那裡了……並不是很難找……那裡會有什麼呢？」
將菸頭摁在扶手上熄滅，陳默把它扔進垃圾桶，叉著風衣衣兜向這座城市唯一的光亮走去。
街邊門店的櫥窗里偶爾傳出一些怪異的聲響，像是指尖摩擦牆壁的聲音，燈光在他經過時會突然黯淡不少，甚至於忽明忽暗，這些陳默都沒有理會，自顧自地微低著頭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半個小時後，他來到醫院門前，身後似乎有著不甘地哀嚎。
他仰視向醫院內，彤紅的十字標誌兀自佇立，所有窗戶都開著，在晚風中微微開合，門診部的大廳開著門，旁側的路都被凌亂的車輛阻擋。
「並沒有像我想的一樣……似乎只有住院部大樓還亮著燈，通向住院部的正常通道都被擋著了，沒記錯的話，似乎門診部二樓有一條連廊通向住院部二樓……是要我必須走這條路嗎？」
陳默舉著手電走進門診大廳，就在他踏入大廳的那一刻，身後的門驟然緊閉，震起一地灰塵，仿佛這裡許久無人踏足。
「嘭——」
看向那扇閉合的大門，他試著推了推，門軸發出尖銳的金屬摩擦聲，毫無可以打開的跡象，陳默索性就放棄了，開始認真打量起門診部一樓。
隨著手電的照射，他得以一覽整個畫面，前台稀稀拉拉地疊著各種宣傳冊，掛號處與其他幾個窗口都放下了帘子，最近的一個科室的門半掩著，縫隙處散落了一張材料紙。
他沒有好奇去窺探那扇門裡邊，在這種環境下，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他忍住了又抽出一支煙的衝動：「先上樓吧……」
大廳兩側都有著自動扶梯，居然還在運行著，低沉的運轉聲在這片死寂的空間很是明顯，陳默走過扶梯，來到大廳角落，按動電梯上行開關。
「叮——」
電梯門緩緩打開，裡頭的白熾燈光沒有進入這片大廳，只是在門口擴散了一點。
步入電梯內，他摁下通往二樓的按鍵，閉上眼隨意理了理路上被風吹亂的頭髮，電梯門緩緩關閉，在電梯門閉合的最後一剎那，似乎一樓所有診室的門都忽地打開了，但那並不重要。
「叮——」
電梯門在二樓打開，對於這些陳默已經有過經驗，當夢境被惡意扭曲時避開符合尋常邏輯的途逕往往是最省事的路子，因為最先扭曲的大多是潛意識裡最表層的熟練邏輯。
二樓相比起一樓要暗不少，只在牆角有著一些「安全通道」的逃生螢光板，手電筒的燈光照亮了他面前的環形前台，旁邊還立著指示牌。
走近看了看：「一直往前走就行。」
走廊兩側的門縫裡散著黝黑的光，暗紅色的血液從中汩汩流出，很快就瀰漫在整個地面，盡頭處的窗戶「啪嗒」作響，一開一合，天花板吊頂上懸著一件件白褂，從走廊盡頭窗戶竄進來的風吹起這些褂子，帶動一陣陣漣漪，垂落下來的衣角拂著他的臉龐，視線變得有些迷離，這條路太窄了，避不開這些莫名掛在這兒的東西。
白衣輕盪，突然一個倒掛的屍體倏地垂落下來，黑色的長髮上是一張青灰的臉頰，下巴缺失了，淡紅色的半張嘴露在空氣中，散發出濃烈的惡臭，渾濁的眼珠直勾勾看著他。
與這具明顯死了很久的屍體面對面，陳默的眼皮一抖，用警棍輕輕挪開擋路的屍體，側著身避開繼續往前走。
穿過走廊，拐了個彎，前面就是連通住院部的走廊了，似乎有著高跟鞋踩踏地板的聲響，很多很雜亂。
出于謹慎，他用手掌遮住手電，透出來的淡紅色的光圈只能照亮他腳下的路。
探出腦袋往天橋一看。
「還真是不想讓我去那裡……」
天橋上，占滿了《寂靜嶺》里的護士女屍，暴露的護士服下是布滿血漬與縫合針腳的大腿，沒有眼睛的半張臉在在空氣中嗅著，四肢異樣扭曲，如木偶般僵硬地移動著。
對於在醫院裡出現了有關《寂靜嶺》里的異類，陳默對此並不難以理解，這是他的夢境，一切有關實際場所的扭曲化也都會來自他的印象，出於造夢師構建夢境多樣化的需求，他在以前看過不少影視作品。
把手電關了，抽出一支煙的同時甩動打火機，叼著菸嘴點燃，再把一切收回去：「呼——」
五分鐘後，他踩滅菸頭，抬起眼瞼下的雙瞳看著面前的怪物，把風衣脫了下來緊緊捆在腰部，關掉手電筒插在腰側，手中握著警棍。
「《寂靜嶺》的這些護士女屍不能見外來光，得直接摸黑穿過去了，或許只有一次機會……」
推開玻璃門，陳默特意挪來一個花瓶卡著，但當他剛探身進入時，花瓶直接被彈出去，門再次閉合——又是無法從內推開。
那些女屍被突然的聲音吸引，紛紛扭著脖子望向這裡，陳默舉著短棍戒備，好在它們還沒有發現自己。
「應該在沒進來前多抽幾支的……」他這麼想著，輕輕往屍群靠近，視線里並不像想像中的伸手不見五指，人的暗適應能力還是很強大的，但這並不是個好消息，這使得他能夠隱約看清那一張張臉上森白的獠牙，嘴角裂至耳根。
陳默走的很小心，極力避開那些無目的挪動的女屍，衣角都沒有觸碰，它們乾澀的嘶鳴聲與骨骼摩擦聲在他耳畔迴蕩，不肖半刻鐘，他順利地穿過天台，剛想推開住院部的大門，腰間的手電突然一顫一顫，鏡面玻璃碎裂，一束光源射進這片黑暗，那些女屍的面龐瞬間出現一條紅色的豎眼，張牙舞爪地蜂擁而來。
「？？？？」
陳默沒敢猶豫，重重推開大門而後關上用警棍閘住門把手，往住院部走廊里跑去。
大約跑了五十米，他來到二樓的一處護士站，這裡牆上貼著樓層分布圖，迅速掃了一眼一一記下，那邊的門不堪負重地呻吟，顯然撐不了多久了……
「這裡的燈光都是正常的，不過並沒有任何有活人的跡象……二樓是外科層、三樓是心血管層、四樓……六樓是手術層……嗯？」
陳默注意到，在六樓的標識上有著一抹血跡，依稀可以認出那是一個箭頭，這不會是無意的惡作劇……吧？
「嘭——」天台路口處的大門被推翻在地，軀體堆疊的碰撞聲與乾澀刺耳的嘶吼聲不絕於耳，很快就有著高跟鞋的腳步傳來。
陳默邊穿上剛解下來的風衣邊往通向更高層的樓梯跑去，坐電梯肯定是來不及了。
三樓……四樓……五樓……六樓……
「該死！」他咒罵出來，通向六樓的樓梯被鐵門封閉，縫隙無法容納他這個二十七歲的成年男子通過……那些怪物已經擠到四樓了，撞倒沿途所有東西。
「一定還有別的樓梯。」
陳默推倒位於走廊處的一扇柜子，剛好擋住追上來的屍群，隨即拔腿就跑，在拐彎處急剎住，辨認了一下方位。
「樓梯應該會設置對稱結構的，這棟建築是一個匚字形獨棟建築，按照天台連通建築左翼的布局，另外的樓梯應該在那裡……」
他轉向左側，終於在經過幾個拐彎後找到另一個樓梯間，這裡沒有被封堵，迅速大跨步拾級而上，在他到達樓梯口處時，陰影里無聲飄過一輛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具乾屍，乾屍手中拿著一把剔骨刀，直直向他的左肋插來。
輪椅速度很快，陳默一個旋身險險避開刀尖，風衣衣角被刺破，他就著慣性一腳蹬在輪椅靠背，上邊的屍體跌在地上屍塊散落一地。
沒有多看，他直接順著走廊往裡頭跑，沿途有的門都是閉合的，他沒有試著去推開——當下緊迫的關頭來不及給他一一試錯的時間。
前邊！前邊，這條走廊的盡頭有一間手術室開著門，門裡的無影燈還在亮著。
他隨手拿起推車上的兩罐玻璃瓶，摔在地上，順勢打開打火機，沒有扔出去，而是點燃放在兜里的名片甩了出去，地面上火焰瞬間升騰，但就在他猶豫的一剎那，已經有兩具血淋淋的女屍撲了過來。
陳默先是彎腰躲過前邊那具的利爪，翻滾著退到推車旁，猛地一推撞向後邊的一具，然後拿起牆角處的椅子狠狠砸在又撲過來的那具女屍身上，椅子直接被震斷，鋒利的碎屑划過他的手臂。
沒有停手，他舉著斷了半截的椅子轉身向後，沖向前對著它的腦門一甩，纏滿紗布的半張臉直接裂開，血漿撒了他一臉，拿著斷裂的椅子腿往它的腦門上插了幾下後，扶著它的腰擋住半截胳膊扭斷的另一具女屍，低下身子用椅面掃向它的腿，手臂處的傷口被自己的動作撕扯，撕裂的痛楚讓此時唯一的武器脫手而出，陳默直接撲上去一拳一拳打在它的臉上，鮮血噴濺一身……
「呼……呼……呼……」
陳默坐在已經沒有動靜屍體上大口喘著氣，火焰要停了！
他爬起身來竄入手術室里，然後緊閉大門，脫下風衣，把裡邊的東西一股腦甩在地上，然後用衣服緊緊包住門閂，再反鎖住大門拉下帘子，做完這一切，他終於扶著牆慢慢冷靜下來，差點……差點就死在那了……
這時，一道與這一切格格不入的聲音響起。
「先生……你是來給我做手術的醫生嗎？」
「？？？」
這是一句女聲，聲音空靈悅耳，似山澗泉水流轉銀鈴輕搖。
「先生，你受傷了……需要我給你包紮一下嗎？」
陳默回頭看去，手術台上面坐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她的捲髮自然披散在細白的脖頸處，雙手輕輕搭在穿著綠色病號服的胸口，眼神中透著一股恐懼與疑惑，她的眼睛……
陳默覺得，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的一雙眼，無影燈光打落她的眼睫，泛起淡淡光暈，雙眸如一汪清泉，在燈光下流轉蕩漾，微微皺起的秀眉讓這雙眼更添了一抹呼之欲出的同情，少女的雙唇微啟……
「先生……」
這應該就是他所要找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最終見到的只是一個人……
「我不是醫生……」陳默拿起手術台旁的酒精與紗布開始包紮傷口，在聽到這句話時他發現少女的眉頭舒展了不少，「我是來救你的特派員……嗯……我姓陳……」
這麼說，是他自己結合一路上所見所聞的猜測，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編出這麼個理由，或許是見到這麼一個如天使般的女孩而產生的某種自發保護感吧，或許只是他沒想到什麼更好的說辭來解釋自己一身鮮血。
「太好了，陳先生……它們都想吃掉我……」
「它們？」陳默本想拾起煙盒和火機點一根，但想了想還在室內，就把它們放在褲兜里，順便問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女孩低下了頭，「我一醒來就被關在在這裡，它們想解剖我，我很害怕……」
「我叫安婭，陳先生，你會救我的對嗎？」
少女的雙眸注視著他，那一瞬間，陳默的腦海里閃過了很多畫面，讓他不由得閉上眼，下一瞬，那些畫面全都消失不見。
他試著說了一句：「會的。」
「太好了！謝謝你陳先生！」
話音剛落，在手術室的另一側，一扇大門悄然浮現，大門逸散出氤氳的霧氣，陳默微微一笑，找到了！
這就是離開夢境的大門，過去那些年他見過很多次了。
拿起桌上的一把手術刀，陳默推開大門，面前是他熟悉的臥室景象，整潔的桌面上還放著一個直立西方中世紀全身甲模型。
「先……生……你怎麼做到的？」
沒有理會女孩的驚呼，他直接穿過大門，但莫名的心悸卻讓他下意識回頭看向少女：「還不跟上？」
說完他也笑了，夢裡的人怎麼能離開夢境呢？自己也是被之前的經歷嚇傻了。
…………
醒來時他躺在臥室的床上，手上還插著維持夢境的儀器的針管，陳默閉著眼回憶前兩個小時發生的一切，以及他為什麼受邀為那位客戶造夢的。
想不起來了……
似乎他就是突然出現在那裡為對方服務……
「先生……」
一句輕輕的呢喃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的腦中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叫做安婭的少女站在已經逐漸消失的門前，雙手輕輕搭在小腹處：「先生，謝謝你救了我……這是你的家嗎？」
陳默「噌」地彈起來，還沒拔出的針管直接被強行拔出，看向也正在看著他的女孩，良久無言。
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