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夢裡身是客
杭市，晚九點五十六。
這座繁華的東南沿海城市開始褪去一天的疲憊，幾十分鐘前還熙熙攘攘的沿河古街，此刻，店家已經開始用木板闔上店門。
泛白的石板上鋪著淺淺一層秋葉，地面濕漉漉的，帶著一股來自街角花店門前茉莉的清冽花香……杭市在傍晚時分迎來了它今年的第一場秋雨，雨是一絲一絲的，清清涼涼。
在離古街數公里遠的一座大廈上，一名披著褐色風衣的長髮男子倚著酒櫃，指尖輕輕敲打著節拍，無言看向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車流不息，霓虹閃爍，空中的雨雲映襯著下方的人間燈火。
客廳桌上放著他的名片：職業造夢師，陳默。
造夢師是一項工作，服務於一些有著特殊要求的客人，他們或許是想要在夢中遺忘什麼；或許是要記起什麼；也可以是想在夢裡改變身體主人的某些潛意識以影響現實……他只是幫助別人做夢。
通過一些特殊的化學藥劑以及催眠流程，他可以讓他的客戶做一個穩定的可控的與現實別無二樣的夢，如果有一些特殊要求的話，還可以和客戶一起進入夢中幫助塑造一些潛意識裡的東西，當然，這需要小費。
這次服務對象的住址位於作為城市地標的摩天大廈的第六十層，此刻那位中年男子，躺在鬆軟的大床上，床櫃旁邊放著一台精密的儀器，一瓶淡黃色的藥劑緩緩注入他的體內，這些設備將使他的夢一直持續下去，直到作為「醫生「的陳默將他喚醒——結束這次美好的夢中旅程。
現在還很早，他需要在一旁候著，胸口的機械懷表傳出規律的震盪——離叫醒客戶還有兩個小時——這次夢境設定的時間與現實比例是4：1，這是正常藥劑量所可以維持的時間流速。
時間來到十點整，還很早，電視裡放著八十年代版本的《貓和老鼠》，每次客人做夢時他都喜歡看著電視打發時間，夢很穩定，不會被吵醒。
下意識摸了摸風衣內的煙盒，突然有些想要抽一根了，陳默看了看周圍，房間氣密性做得很好，空氣淨化設備閃著微弱的指示燈。
嘆了口氣，他選擇花點時間移步到樓上的露天天台，摸出口袋裡的金屬打火機。
天台邊緣的燈光在鎏金機身表面反射，顯現出兩個精緻的花體字母「CM」——這個打火機是曾經一位客戶為他定做的，據他所知歐洲很多貴族政要都排隊找那位定做，產品並不在市面流通——打火機表面的質感很符合他的口味，不同於大部分定作者要求精雕細作，他追求機身的典雅古樸，就像古希臘建築的柱廊。
用力甩動，清脆的金屬碰撞聲伴隨著火焰的升騰，他叼著煙，左手擋著點燃了菸頭，又是一甩，很是熟練地把火機放回衣兜，閉上眼吸了一口，腦海里關於醫生傳達的病危通知的記憶又浮現出來。
晚風吹起他的發梢，露出了那一雙安靜的眼睛，它們沒有情緒，燈光落入眼眸之中，無聲地沉沒，仿佛要融進這無邊夜色中去。
胸口的辛辣與暖意讓他劇烈地咳嗽，菸頭的點點火光也顫了起來，他想看看離規定的時間還有多久。
把煙重新塞回嘴中，陳默掏出了那塊懷表，錶盤上顯示還有兩個半小時。
「過了三十分鐘嗎？」他自言自語道，眉頭皺了起來，作為一名深耕此道的職業造夢師，規劃夢中的時間是職業所需，這使得陳默對於時間流速特別敏感，似乎剛才流過的時間與自己印象中的不一樣，「天台在第六十五層，我沒有電梯的使用權限，所以是走逃生樓梯通道尋上來的，中間除了調整一下客戶的儀器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耽擱，錶盤上應該剛好過了三十一分鐘才對……」
出於警惕，陳默調整秒表中的倒計時發條，鬆開。
「1、2、3、……56、57……」他睜開了雙眼重新看向懷表，確定時間到秒的精度是這麼多年鍛鍊出來的，用以確認自己是否在夢中，夢中的時間流速往往會與這個金屬表不一致，這個懷表是特製的，錶盤上面的每一分鐘要比正常時間快兩秒。
每一個造夢師都會為自己留一個只有自身才知道的異常物品，但需要在潛意識裡將其認為並無異常的，用以確認是否處於夢境中，因為設計夢的造夢師無法設計出一個不符合常理的且做夢者本身下意識都認為它是正常的物品，強迫自己養成對某個物品的非正確潛意識對陳默而言並不難，只需要自己設計一個夢然後在夢裡塑造這個潛意識就可以了。
金屬懷表的表蓋背面印有花體字組成的一組字符「+2s/min」，用來提示自己這個懷表的真相。
「58。」
陳默的眸子注視著懷表上的的秒針剛好指到代表58的刻度上，一股冰冷的寒意自指尖蔓延全身，手中的懷表突然沉重了下來。
他不在現實里！這是個夢境！
正常情況下，當他數到58時，這個不正常的懷表秒針應該剛好走完一圈才對。
又重複了一遍，這次是默數兩分鐘，默數讓他不可能因為字音的長短干擾其對於時間精確性的把控，雖然這完全是多此一舉，前面說過，他對於時間流速幾乎是瞭然於心。
兩分鐘結束……錶盤上……兩分鐘整！
沒有猶豫，陳默迅速跑到天台邊沿，一百多米以下是依稀可見墨綠色樹冠的城市綠地廣場，喧囂的秋風在他耳邊呼嘯，高空處的風很大，吹得他那厚實的風衣獵獵作響。
看著視線中仿佛在不斷擴大的地面，天台上的他有些發顫，吞了一口略微乾澀唾沫，要跳嗎？
作為一名職業造夢師，他深諳脫離夢境的一切方法：第一種也是最簡單的一種，由造夢師在現實世界裡解除儀器運轉正常喚醒「客戶」；第二種是由做夢者本人發現夢境中某些不正常的東西或者邏輯，這與普通人做夢發現夢境的虛假性而醒來不同，造夢師設計的夢既逼真又穩定，除非做夢者找出夢中世界所有關聯物糾纏的某個點——也叫做夢核，由此產生出諸如「自己處在何處」的深刻意識方可脫離；第三種是最簡單粗暴的一種，做夢者如果在夢境中受到極度的物理刺激也會甦醒，這些痛楚只要不超過本人可以接受的上限就不會對甦醒後的現實身體有什麼太大影響，但……
「但如果我此刻正在不止一個夢的複合夢中死去，「死去」的我將會因為思維的混沌無法意識到我是否還在另外一個夢中……簡單來說……我這麼做很大可能會導致自我迷失。」
陳默的腳尖懸在空中，頭頂是泛著暗沉光暈的烏雲，很容易看清楚它們不斷變幻翻騰的形狀，他覺得，烏雲背後正有一雙眼睛注視著他，等待著一位造夢師的接下來的決斷。
是誰把他拉入夢中？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
猛吸了一口煙，他強行壓下心中不安，暫且排除第三與第一選項，丟下手中菸蒂，燃著微弱火光的菸頭盤旋著落入腳底深淵，直至隱入這夜色消失不見。
他扯緊了風衣領口，微低著頭，轉身離開天台。
這座繁華的東南沿海城市開始褪去一天的疲憊，幾十分鐘前還熙熙攘攘的沿河古街，此刻，店家已經開始用木板闔上店門。
泛白的石板上鋪著淺淺一層秋葉，地面濕漉漉的，帶著一股來自街角花店門前茉莉的清冽花香……杭市在傍晚時分迎來了它今年的第一場秋雨，雨是一絲一絲的，清清涼涼。
在離古街數公里遠的一座大廈上，一名披著褐色風衣的長髮男子倚著酒櫃，指尖輕輕敲打著節拍，無言看向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車流不息，霓虹閃爍，空中的雨雲映襯著下方的人間燈火。
客廳桌上放著他的名片：職業造夢師，陳默。
造夢師是一項工作，服務於一些有著特殊要求的客人，他們或許是想要在夢中遺忘什麼；或許是要記起什麼；也可以是想在夢裡改變身體主人的某些潛意識以影響現實……他只是幫助別人做夢。
通過一些特殊的化學藥劑以及催眠流程，他可以讓他的客戶做一個穩定的可控的與現實別無二樣的夢，如果有一些特殊要求的話，還可以和客戶一起進入夢中幫助塑造一些潛意識裡的東西，當然，這需要小費。
這次服務對象的住址位於作為城市地標的摩天大廈的第六十層，此刻那位中年男子，躺在鬆軟的大床上，床櫃旁邊放著一台精密的儀器，一瓶淡黃色的藥劑緩緩注入他的體內，這些設備將使他的夢一直持續下去，直到作為「醫生「的陳默將他喚醒——結束這次美好的夢中旅程。
現在還很早，他需要在一旁候著，胸口的機械懷表傳出規律的震盪——離叫醒客戶還有兩個小時——這次夢境設定的時間與現實比例是4：1，這是正常藥劑量所可以維持的時間流速。
時間來到十點整，還很早，電視裡放著八十年代版本的《貓和老鼠》，每次客人做夢時他都喜歡看著電視打發時間，夢很穩定，不會被吵醒。
下意識摸了摸風衣內的煙盒，突然有些想要抽一根了，陳默看了看周圍，房間氣密性做得很好，空氣淨化設備閃著微弱的指示燈。
嘆了口氣，他選擇花點時間移步到樓上的露天天台，摸出口袋裡的金屬打火機。
天台邊緣的燈光在鎏金機身表面反射，顯現出兩個精緻的花體字母「CM」——這個打火機是曾經一位客戶為他定做的，據他所知歐洲很多貴族政要都排隊找那位定做，產品並不在市面流通——打火機表面的質感很符合他的口味，不同於大部分定作者要求精雕細作，他追求機身的典雅古樸，就像古希臘建築的柱廊。
用力甩動，清脆的金屬碰撞聲伴隨著火焰的升騰，他叼著煙，左手擋著點燃了菸頭，又是一甩，很是熟練地把火機放回衣兜，閉上眼吸了一口，腦海里關於醫生傳達的病危通知的記憶又浮現出來。
晚風吹起他的發梢，露出了那一雙安靜的眼睛，它們沒有情緒，燈光落入眼眸之中，無聲地沉沒，仿佛要融進這無邊夜色中去。
胸口的辛辣與暖意讓他劇烈地咳嗽，菸頭的點點火光也顫了起來，他想看看離規定的時間還有多久。
把煙重新塞回嘴中，陳默掏出了那塊懷表，錶盤上顯示還有兩個半小時。
「過了三十分鐘嗎？」他自言自語道，眉頭皺了起來，作為一名深耕此道的職業造夢師，規劃夢中的時間是職業所需，這使得陳默對於時間流速特別敏感，似乎剛才流過的時間與自己印象中的不一樣，「天台在第六十五層，我沒有電梯的使用權限，所以是走逃生樓梯通道尋上來的，中間除了調整一下客戶的儀器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耽擱，錶盤上應該剛好過了三十一分鐘才對……」
出於警惕，陳默調整秒表中的倒計時發條，鬆開。
「1、2、3、……56、57……」他睜開了雙眼重新看向懷表，確定時間到秒的精度是這麼多年鍛鍊出來的，用以確認自己是否在夢中，夢中的時間流速往往會與這個金屬表不一致，這個懷表是特製的，錶盤上面的每一分鐘要比正常時間快兩秒。
每一個造夢師都會為自己留一個只有自身才知道的異常物品，但需要在潛意識裡將其認為並無異常的，用以確認是否處於夢境中，因為設計夢的造夢師無法設計出一個不符合常理的且做夢者本身下意識都認為它是正常的物品，強迫自己養成對某個物品的非正確潛意識對陳默而言並不難，只需要自己設計一個夢然後在夢裡塑造這個潛意識就可以了。
金屬懷表的表蓋背面印有花體字組成的一組字符「+2s/min」，用來提示自己這個懷表的真相。
「58。」
陳默的眸子注視著懷表上的的秒針剛好指到代表58的刻度上，一股冰冷的寒意自指尖蔓延全身，手中的懷表突然沉重了下來。
他不在現實里！這是個夢境！
正常情況下，當他數到58時，這個不正常的懷表秒針應該剛好走完一圈才對。
又重複了一遍，這次是默數兩分鐘，默數讓他不可能因為字音的長短干擾其對於時間精確性的把控，雖然這完全是多此一舉，前面說過，他對於時間流速幾乎是瞭然於心。
兩分鐘結束……錶盤上……兩分鐘整！
沒有猶豫，陳默迅速跑到天台邊沿，一百多米以下是依稀可見墨綠色樹冠的城市綠地廣場，喧囂的秋風在他耳邊呼嘯，高空處的風很大，吹得他那厚實的風衣獵獵作響。
看著視線中仿佛在不斷擴大的地面，天台上的他有些發顫，吞了一口略微乾澀唾沫，要跳嗎？
作為一名職業造夢師，他深諳脫離夢境的一切方法：第一種也是最簡單的一種，由造夢師在現實世界裡解除儀器運轉正常喚醒「客戶」；第二種是由做夢者本人發現夢境中某些不正常的東西或者邏輯，這與普通人做夢發現夢境的虛假性而醒來不同，造夢師設計的夢既逼真又穩定，除非做夢者找出夢中世界所有關聯物糾纏的某個點——也叫做夢核，由此產生出諸如「自己處在何處」的深刻意識方可脫離；第三種是最簡單粗暴的一種，做夢者如果在夢境中受到極度的物理刺激也會甦醒，這些痛楚只要不超過本人可以接受的上限就不會對甦醒後的現實身體有什麼太大影響，但……
「但如果我此刻正在不止一個夢的複合夢中死去，「死去」的我將會因為思維的混沌無法意識到我是否還在另外一個夢中……簡單來說……我這麼做很大可能會導致自我迷失。」
陳默的腳尖懸在空中，頭頂是泛著暗沉光暈的烏雲，很容易看清楚它們不斷變幻翻騰的形狀，他覺得，烏雲背後正有一雙眼睛注視著他，等待著一位造夢師的接下來的決斷。
是誰把他拉入夢中？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
猛吸了一口煙，他強行壓下心中不安，暫且排除第三與第一選項，丟下手中菸蒂，燃著微弱火光的菸頭盤旋著落入腳底深淵，直至隱入這夜色消失不見。
他扯緊了風衣領口，微低著頭，轉身離開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