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噓——（其二）
篝火搖曳，天空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徹底黑了下來，這裡根本不會有燈光，也許深林之中還有著生物質燃燒的微光
「世界末日，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怎麼會做這麼奇怪的夢。」格林老頭一邊烤著火，一邊肆無忌憚的笑話著剛醒來的安德。
「但是不得不說，睡一會兒的感覺真不錯。」他確定了神廟當中並沒有離開這裡的路，但是比起失落感，更加令他感到痛苦的事夢境之中的迷惑和絕望。
「格林先生，您知道世界末日嗎？」
安德死死的盯著格林，想要從這位活得過於長壽的傢伙的臉上找到一些什麼異常。
而面對這份嚴肅感，格林拿著酒壺的手僵硬在了胸口，酒壺裡面清澈的酒液順著他的胸口流淌至腳面，像是一具突然掉線的機器人。
誰都沒有注意到，流淌出的酒液遠遠超過了酒壺所能容納的量。
「世界末日啊，的確是嚇人的詞彙呢，我想想，世界末日也有很多種，我記得有個故事，就是上帝想要毀滅世界，然後他選擇了大洪水，但是啊你要相信，我們是不會滅絕的。」
「上帝見人在地上罪惡極大，於是宣布將使用洪水，毀滅天下地上有血肉有氣息的活物，無一不死。」
格林老頭重新將酒壺擺正，根本沒有在意傾灑而出的酒液。
他看向一片漆黑的神廟欲言又止，「所以說，世界末日並不可怕，只要心懷信仰，就能讓你免於劫難。」
老人的話語帶著十二分的虔誠，卻又在幾秒鐘之後對上了安德茫然的目光。
「該死！你這個沒有信仰的混蛋，世界末日到來的第一天死的就會是你。」
格林臉上帶著開玩笑的笑容，卻又被密林深處的尖叫聲打斷。
「噓——」他將食指放在了自己的嘴唇上，眺望遠處的黑暗，那裡似乎有一張蒼白的面容一閃而逝。
安德雖然帶著幾分擔心，但是對於這裡的安全還是比較信任的，他緩緩閉上雙眼，整理今天快要讓他腦子炸掉的信息。
這篇空間最早是由「聖斯萊文教團」所發現，一開始，聖斯萊文教團判斷裂縫之後的空間是一處充滿危險的空間，因為他們派出的探索者無一例外失去了消息。
在漫長的確認過後，聖斯萊文教團最終不得不放棄裂縫背後的世界探索計劃，但是實驗室的廢料卻在這之後得到了一個不會滿載的垃圾站。
於是各種實驗體和垃圾被教團毫無顧忌的遺忘在這片與世隔絕的場地之中。
至於世界末日是什麼？
安德不能理解，但是卻有一些不成熟的猜測。
比如說為何而誕生的聖斯萊文基金會，比如說面前這個老不死口中所謂的上帝。
也就是說，存在這樣一個時間點，所有的故事在這裡畫上了一個類似於句號的分號。
分號之後，所有的東西都與分號之間出現了深淵一般的鴻溝。
就像是，一張紙的正反面。
晝夜之間的切換突如其來，而安德也已經整理好了收集的大部分材料，他現在所能做的，也僅僅只有在這個怪物遍地的地方活下去，順便再藉助一些過往殘留下來的垃圾，維修一下目前手頭的電子產品。
再確認神廟沒有任何用處之後，他所能想到的，也只有那個已經靜靜等待了兩百餘年的黑匣子。
格林老頭帶著依依不捨的眼神看了神廟最後一眼，隨後鑽進了充滿了詭異的密林當中。
「噓——前面有東西！」
兩個人扒開草叢，帶著驚異的眼光看著高空中怪異的存在。
「我好像。。。認識那個東西。」
強力的眩暈差點讓安德跌坐在地上，而伴隨著眼前存在與記憶的重合，他也理所當然的人除了面前的東西是什麼。
「實驗體Ⅱ-012，外觀表現為嵌套的三重莫比烏斯環狀態，環帶直徑約200m，寬0.5-1m，肉質無毛，每間隔8—13厘米生長有直徑0.35-0.72眼球……」
「喔，記錄這麼詳細嗎？我倒是覺得小傢伙還是挺可愛的。」格林老頭躍躍欲試，他甚至想要靠近那個傢伙。
「攻擊性極強，研究人員靠近過程中有風險被眼狀器官直視，導致自燃……該死，我為什麼會記得這些！」安德強行把自己的思維拽出綿綿不絕的文件背誦，然後沉浸在不屬於自己記憶的驚恐當中。
「別擔心，只是一些其他人的記憶罷了，啊，祂走了。」格林剛想安慰一下安德，自己的注意力就完全被面前的存在吸引。
那隻大的可怕的傢伙在幾分鐘之內在半空中不斷變淡，隨後徹底消散在半空中。
「那也是教團扔到這裡來的實驗品之一嗎?」雖然心裡是這樣想的，但是安德似乎已經不再因為面前這些東西而感覺到恐懼了，就像那些在實驗室工作許久的傢伙們一般，知識所帶來的充實力量讓他在這個地獄一般的密林當中多了不少的安全感。
兩個人壓低的聲音又重新回到了靜默，森林裡永遠不缺乏聒噪的聲音，但是對於這兩個人來說，聒噪卻是足以致命的危機。
但是對於這片森林來說，總有一些衡量強大與否的標準。聒噪的烏鴉煽動著奇形怪狀的翅膀，在半空中呼嚎著變成塵埃，血氣蒸騰著的列車揮舞著血肉蔓生的節肢在不遠處咆哮，這片森林的法則卻拿他毫無辦法。
也許是走了一條捷徑，安德感覺回來的速度遠比去神廟探索的速度要更快一些。
森林之中的安全區似乎並不被這些躁動的怪物所鍾愛，就像是魚不能離開水一般，怪物們從不離開森林的輻射。
但是，這並不影響那些窺探的視線。
安德感覺很不舒服，那種粘膩陰冷的視線像是他內心深處的恐懼感一般難以忽視，甚至有可能在下一瞬間將其吞噬進難以逃脫的深淵。
「什麼東西在看著我們？之前兩天可沒有這種感覺。」
「不對勁！很不對勁！」就連在這裡不知道生活了多長時間的格林老頭都察覺到了赤裸裸的窺視感。
在這樣目光的注視下，兩個人甚至沒有太多睡意，一個一口接著一口的喝酒，另一個在火光下折騰著自己的精密電子設備。
但是，天光轉為黑暗的一霎那，安德像是被按下了關機鍵，根本不困的他卻像是斷電一般僵硬在了原地，隨即步入了不屬於任何存在的夢鄉。
「我們要殺掉他嗎?」是一位年輕女子的聲音，充滿了年輕的英氣和衝動感。
而意識到自己並不在現實世界的安德聽到了這句話之後自然而然地感到了恐慌。
但是他的面前是一片空白，就像是有人在他的眼珠上覆蓋了一層白色，純白卻不能看到任何東西。
「沒有必要，只是一個倒霉鬼罷了，至於他會搖擺向哪一邊，我倒是很好奇。」這是一位很成熟女人的聲音，帶著獨屬於她的慵懶感覺。
「這是很明顯的結果，如果他在未來成為『使徒』的話，那麼現在他應該和我們坐在一起。」這次是年輕男人的聲音，同樣是年輕，但是卻明顯穩重的多。
「我們在這裡是無法觀測到自己的時間線的，假如是使徒的其中之一的話，他其實現在就坐在這裡，但你們都沒有注意到他，甚至意識不到他，很奇妙，不是嗎？」第四個聲音很平淡，並且，平凡的讓人聽不出任何特點。
伴隨著這句話結束的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
「之前，他好像注意到我們的觀測了。」這是那位活潑女聲的話語。
「恐怕是的，因為你睜開的眼睛太多了。而且，現在他不是在聽著我們的對話嗎？」
一個晃神，安德如同從高處跌落一般驚醒。
「剛才，我做夢了嗎？」他卻根本不記得自己的夢境中究竟有什麼東西，他甚至不記得之前的被窺視感。
而比這個夢境更能吸引他的則是手中已經被拆解成無數零件的掌上電腦。
「啊哈，新時代的電子惡魔，他們是魔鬼的化身，我總是因為晚間的電視節目錯過我的夜宵。」格林的話語並沒有給安德太大的啟發。
「很好，讓我來看看，這些電子零件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安德的手指很穩，這些電子設施在穿越裂縫之前就已經被他拆解組裝過無數遍了，就是為了應對面前的這種情況。
「這裡的保護模塊燒掉了，還好主板沒有問題，直接拆掉保護模塊應該就可以重新啟動。」
值得慶幸的消息讓安德緊繃的精神放鬆下來，但是人的大腦就是如此的神奇，在放鬆下來的時候，對於之前一段時間的對話反而有著極高的解析能力。
「老先生，你最喜歡看的節目是什麼啊。」忽然之間的思考讓這位堪比特工的安德先生後頸發涼。
他不敢去質疑對方的話語，鬼知道這個老頭在這片森林裡面生存了多長時間，還是說這種原始森林的地方去享受只有他自己能夠看到的晚間節目。
「我最喜歡看的，我想想，好奇怪，是過了太長的時間了嗎，我居然想不起來，我記得當時我最喜歡一個老頭站在講台上將上帝的故事，哈哈哈哈。」格林笑得更開心了。
安德手中的動作猛地一僵，他在思考的功夫竟然下意識地將設備組裝完畢了。
組裝好的設備在他手指的按壓下靜靜的開機，開始在屏幕上顯示常規運行地內容。
「設備自檢。。。。完成
設備保護裝置。。。。缺失
文件主體完整性。。。。完整
網絡信息安全。。。。無信號
請輸入信息認證碼。。。。
。。。。
本設備由聖斯萊文基金會研發配給
設備定位開始。。。。
正在嘗試離線定位。。。。
離線定位失敗。。。。
世界背景信息檢測。。。。
世界常數變更。。。。未知位面
主機參數聯絡中。。。。無信號
參數庫對比中。。。。比對結果報告生成。。。。
建議聯繫您最近的異界探索小隊主機。。。。
為了聖斯萊文！@教#￥基%金…派…&會。（Saint Slevin DenoationmiFonationund）」
終於，在安德帶著些急躁的目光中，看到了些微的曙光。
「很好，世界代碼，至少現在能考我們兩個人搭建一個裂縫拓展模塊，然後輸入世界代碼就可以從這裡逃逸了！該死！真是太棒啦！」安德用盡全力才抑制住了自己把手中終端扔出去的衝動。
他定定的看著最後的一句話。
聖斯萊文基金會（Saint Slevin Foundation）
出現了不該出現的「教派」（denomination）
就像是摻雜在一起的代碼。
「喔，看來你的運氣不錯，至少他成功亮起來了。」格林的認知明顯停滯在了不屬於現在的某個時代。
「是的，沒有任何用處，不過，我們還剩下最後的希望。」最後，安德手中只剩下了墜機事故所剩下的黑匣子。
最幸運的是接口是通用的。
安德默默祈禱著自己能夠在黑匣子之中獲得啟發。
「很好，準備好了嗎？這個黑匣子是我們應對終主的最終方案了，也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讓這個世界重新回到正軌。」
這是一個與眾不同的黑匣子。
天空中的陰影似乎
在轉身。
——————
「我錯了嗎？」
「一切都是人類自己的選擇，你又有什麼錯呢？」
雖然是茫茫的純白色，但是卻並沒有帶來任何的不適感，這裡名為天堂，這裡的存在已經超乎了人類的想像，就算是描寫也不過是基於敘述者最淺顯的想像力做出的延伸罷了。
「很多年沒來過了，我沒想到你還有資本把這裡重新建立起來，要知道，靈山當年撞碎之後，可是用來徹底滋養西土大地了。」說出這話的人坐在一把中式風格的木椅子上面。
椅子雖然很普通，但是與這裡的聖潔氣息格格不入，那是屬於末日和終末的氣息，即便是天使看上一眼也會腐爛成不可描述的肉質。
而坐在椅子之上的則是一身血紅色嫁衣的女子，蓋頭遮面，一舉一動都帶著大家風範。
「的確，當年你給大家帶來了太多的麻煩，所有人都被你騙了，我們都以為你只是單純的尋找終主，於是都把你忽視了。」在嫁衣女子的對面是一團不斷變換的光芒。
如果以所有人能夠理解的代稱來說，
這就是上帝。
「不過我確實只是為了尋找終主，不過我只是發現自己不可能活到那一天，才選擇了成為不朽。」
這句話說出口，光團出現了數百萬分之一秒的閃爍。
因為他發現，即便是在漫長歲月的自己騙自己之後，最壞的可能性就這樣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你不會是真的找到了終主吧。」沉默許久，終於有信息流動起來。
「找到了一部分吧，畢竟如果找到的是完整終主的話，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一部分的終主？你難道不是以末日作為終極目的嗎？」
「哈哈哈哈。」她笑得癲狂。「那你有沒有考慮過，末日之後又會是什麼樣的景象？」
「一片虛無？」
「誰知道呢？也許是一片虛無，也許是另一個新起點。」雖然語氣輕佻，但卻帶來了無數種變動的可能。
光團運行的速度更快了，純白的殿堂之中色彩紛呈。
「這就是你尋找一部分『終主』的原因？」
「噓——」
「我只知道，如果存在新世界的話，那新世界絕對不會有你們的位置。」
那將會是——
大清算。
——————
「很好，準備好了嗎？這個黑匣子是我們應對終主的最終方案了，也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讓這個世界重新回到正軌。」a
黑匣子採用的工藝遠比安德想像中高級，畢竟是屬於聖斯萊文的尖端技術，在表面的航行記錄之下，居然留存著難以想像的龐大信息。
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不但編碼沒有進行任何加密，甚至引用了自動跳轉。
首先進入影像的居然是一張分外熟悉的臉，就像是每天早晨起床進入衛生間後看到的第一張人臉。
「FUCK！」就算是自己的臉在一瞬間占滿整個屏幕也是相當恐怖的事情。
「哈哈哈哈！黑匣子裡面的這個傢伙和你很像嘛。」格林老頭一副看熱鬧的表情，絲毫不在意安德在想什麼。
背景音很複雜，帶著實驗室的嘈雜，也許是儀器的躁動聲，但這些沒有意義，至少對屏幕裡面那張憔悴的過分的臉來說沒有意義。
「他們，不，我們犯下了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那就是我們誤以為自己的存在高高在上，而萬事萬物都是我們研究的對象，我們太渴望知識，卻又不加節制，讓求知慾裹挾著我們的大腦，直至文明徹底崩潰。」
他就那樣坐在攝影機的最遠端，雖然話語保持著沉穩的聲線，手指間夾著的菸灰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開始了不規律的顫抖。
而鏡頭外的安德此時緊皺著眉毛，眯縫著雙眼，像是想要揣測自己一般同樣點燃了一根不知道留存了多少年的菸捲。
白色的實驗服沒有沾染上任何的化學藥劑，但卻嶄新的像是入殮之前準備的衣裝，他的眼神透過煙霧，卻不能分清兩者之間的死灰色。
「如果我能再次看到這段視頻，那麼我恐怕已經不會記得現在的任何事情了。」
隨著他的開口，菸灰墜落在地面上，像是他的眼睛露出了點滴的火光。
「但是如果你看到了，這也就意味著我們現在嘗試的所有手段都已經失效，而走到這一步，也是我們所能做到的最後的一件事了。」
他嘗試抬起了手，手掌在半空中抬動，在半空中掙扎了霎那，才伴隨著菸灰的落下抓住了一旁的繩索。
「所有人，都認為終主的甦醒僅僅是一個故事，一個世界末日的故事。」
他抬起另一隻手，感受著指尖的灼痛感，似乎在確認香菸的長度，在數秒之後才將快要燃盡的菸蒂踩在腳下。
「就像無數次故事裡面所講述的大災變一樣，雖然橫屍遍野，但總會留下一線生機。」
他再次抽出一根香菸，隨著左手用力下拉繩索，無數密密麻麻的字符占滿了整張白板。
「喔，你當時很有可能是瘋了。」格林湊到一邊，伸著脖子帶著些戲謔的盯著視頻的內容，腳一下接著一下在地面上打著不存在的節拍。
「噓——」安德低沉的噓了一聲，他完全不在乎，該死的老頭根本比不上他面前的內容。
他完全看不懂。
他完全看不懂。
他完全看不懂。
安德的手和鏡頭裡面的人一樣顫抖起來，但是這對於他的大腦來說並沒有什麼助力。
明明他所追求的答案就在他的眼前，明明他認識這張白板上面全部的符號，明明。。。
他放棄了思考。
「沒錯，我不覺得以你那個時候的記憶與知識能夠看得懂我背後的所有東西，所以冷靜下來，聖斯萊文基金會交到你的東向西並非是一無是處。」
錄像里的人影忽然之間笑了出來，嘴角瘋狂的扯大，甚至占據了半張臉龐。
「是的，冷靜下來。」
安德的手掌不再顫抖，他強行讓自己深呼吸，吞吐著屬於這片森林的大量空氣。
僅僅是幾十秒之後，他的眼睛帶著顫抖再次睜開。
「世界末日發生之後，世界被割裂成為了兩個部分，能夠被我們所理解的表世界，和完全不能被我們認知的里世界。」
「而隨之分裂的，很有可能包括我們的意識，記憶，以及我們的一切。」
「沒有人確定究竟這是好是壞，但是就目前的一切而言，世界已經失去了『神』的庇護。在預測當中，世界末日之後，很多在聖斯萊文管理之下的不穩定因素都可能失去聯繫。」
「『神』的失聯有時意味著很多，比如說當年的銀匙之亂，沉默巢都，很大程度是因為戰爭導致的毀滅性打擊。」
「但是，這是一個懷疑，因為我並不能肯定世界末日之後究竟會發生什麼，但是我可以肯定，終主絕對不會放過現在那群高高在上的傢伙們。」
「尤其是上帝！對！可能你已經意識不到上帝究竟是什麼東西了，但是我們絕對可以在你現在所在的地方找到他！一定能！」
「上帝的罪，該死，雖然我可能沒有資格和你。不！和未來的我，也就是你！述說這個問題，但是上帝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失去了原住民的信任。」
「上帝已經太久沒有過問過他創作的傑作了，但是他把一切的權利交給了教會，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城』，上帝不管不問，天使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有教皇在肆意發布著利己者的教條。」
「找到上帝，我的計劃已經和祂綁定了，只要你找到他，一切。。。」
他的聲音被打斷了，視頻里的人影震驚地看著面前的生物，雙眼之中的光芒閃爍的超乎正常的亮度。
「哦，我的上帝！不！不是這樣的！我是為了我麼們共同的未來，你聽我解釋！這是我們最後的希望！」
鏡頭背後的存在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巨大的翅膀帶著陰影已經印在了鏡頭拍攝的白板上。
鏡頭對著的男人沉默下來，像是認命了一般。嘴角又拉扯到令人驚悚的弧度。
「也對，你們這些被上帝遺棄的使徒，根本不在乎世界末日，只在乎自己的權能，幼稚！可悲！」
巨大的金屬摩擦聲被錄像帶刻錄，刺目的光芒讓安德不敢直視屏幕。
「你覺得，你們這群廢物，真的能在這個時候殺死我？」
實驗室的時鐘，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4：04的位置。
僅僅是眨眼的瞬間，畫面當中的光芒就消散一空，而那位長著翅膀的傢伙只留下了牆壁上翅膀的焰痕。
「我很早就說過了，不必妄自菲薄，聖斯萊文教會你的東西，遠比你自己想想的強大。」
錄像里的男人拎著一雙使徒的破碎翅膀，認真的盯著拍攝他的攝像頭。
「去吧，去拯救屬於我們的舊時代。」
——————
像是一片渾濁的水面上再次滴入了一滴墨汁，原本的渾濁被再次暈染，變為了均勻的黑色。
「他。。不。。。你殺了天使！」格林老頭的眼睛瞪得格外的大，剛剛被他捏在手裡的酒壺掉落在了一邊，帶著些琥珀色的液體沿著瓶口緩緩流淌。
格林雙眼凝固著注視著屏幕，但是以如此遙遠的距離觀察充滿了怪誕的觀感。
「我想，你並不是看到了天使的消亡，舊日的使徒早就已經被清楚了，只留下了屬於舊約的幻影。」
安德摸了摸自己的嘴巴，隨機瞪大了自己的雙眼，那不是他，至少不是屬於他大腦提供的指令。
「我剛剛說了什麼？抱歉，格林先生，那——」
「而在你尚未能直面終主之前，在你想要竊取那個祂對夢境的特權時，卻發現，終末降臨的時刻，你的力量甚至抵抗不住終焉夢境的侵蝕。」
「最終選擇了自欺欺人，不是嗎？」
安德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犯下了什麼錯誤，而走投無路最終不得不狠下心來之前，那位身體僵直的老人卻大吼出聲。
「噓——」
格林的手在一瞬間畫上了休止符。
安德此刻的異樣感再次達到了頂峰，他顫抖著摸向自己的臉頰，卻並沒有觸摸到自己的嘴唇。
光滑的皮膚帶來令人作嘔的恐懼感。
「我的嘴呢？」
想要發出聲音，卻變成悶聲的嗚咽。
但是這並不能阻止其他事情的發生。
安德的制服沿著拉鏈崩開，打開了一張嘴長短的裂縫。
而安德的聲音從裂縫當中自然的傳了出來。
「嗚嗚嗚，好可憐的老傢伙，他真的的不想讓我提起這些傷心的往事，讓他在這片天堂的斷壁殘垣中苟延殘喘。」
「你討厭孩子們的嗚咽聲，討厭那些天堂廢墟之上的幽靈，甚至討厭看著天堂變成里世界一部分卻無能為力的自己！」
「噓——！」安德從來沒有經歷過，更不會像想到一個簡單的音節能夠帶來如此恐怖的力量。
安德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安靜。
搖動的樹葉因為發出聲音溶解在半空中，鳴叫的昆蟲像是被擦除一般憑空消失，安德緊張的繃住自己的肌肉，用手死死的拽住剛剛出言不遜的衣服裂口。
這次，拉鏈形成的大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即便是在安德的手中不斷掙扎，也識趣的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這裡是天堂？對的，這裡的確是天堂。」格林老頭短暫的呢喃了一句，不緊不慢的彎下腰，似乎有些費力的將在地面上的酒壺撿了起來。
「我為什麼會忘記呢？逃避嗎？沒有必要的，那半個終主沒有讓世界走向終焉已經是他最大的仁慈了，不放過我們的也並非是終主，而是被表象蒙蔽的你們。」
沒錯，顯而易見卻又老套萬分的結局，格林就是那個曾被萬人敬仰的上帝。
「我不想面對，還是說我太累了？都是藉口，和你說了，你也只會覺得我所說的都是藉口，你想回到原來的那個世界線又是為了什麼呢？不過是人類靈魂當中的從舊性和陰謀論罷了。」
格林，不，耶和華將手中的酒壺顛倒了上下，烈酒在腳下緩緩流淌，浸潤腳下的土地，沿著坑凹延長著屬於液體的邊境。
「你已經不是上帝了，或者說你已經不配成為上帝了。」沒有嘴的安德瞳孔明顯放大了兩圈，甚至連捏住那張拉鏈嘴的手都不經意的鬆了開來。
雖然來不及制止，但是聲音這次並沒有引動對方毀滅般的打擊。
「我不知道『節點』之前的你像在我這裡獲得什麼，不過付出了足量代價你們值得讓我聽一聽你們的想法。」酒壺中的酒繼續流淌，就像是裡面裝載了大海一般的酒精飲品。
「我的確已經不適合作為你們信仰的對象，」他另一隻手在那張老人的面龐上划過，讓面龐變成了光滑的橢圓形。
「我也的確犯了很嚴重的錯誤，當我發現的時候一切都超出了我的預想，我沒有想到孩子們的愛會讓祂們變得痴愚，甚至成為了某些存在統治世界的工具。」上帝毫不吝嗇的承認了自己的問題，帶著懷念的眼光看著森林裡泛著異樣光芒的眼睛。
那些存在或熟悉，或陌生，或強大或弱小，此刻都能感覺得到。
屬於這片土地的主人在歸來，某種意義上真正的歸來。
歡呼，憂愁，卻又無聲的躁動著，在森林之中舞動著屬於他們千奇百怪的身姿。
「不過，我想祂們已經得到了屬於祂們自己的懲戒。」
的確，原本有著認知形象的天使惡魔此刻展露了祂們更加真實的一面，如今更是被徹底的囚禁在這片荒頹的天堂。
「走了。」上帝輕聲的呼喚了一聲，安德發現自己的嘴又回到了他自己的位置。
「走？去哪？」還沒等安德問出聲音，巨大的咆哮聲頂著血肉的消散，衝到了安德和上帝的面前。
上帝腳下的烈酒蔓延出的液面將上帝的腳下變成里一塊林中的巨大湖泊，然而轉瞬之間就被不知名的火花點燃。
高空之上，巨大的陰影緩緩的扭動了腦袋，擰轉到了面對森林的方向。
狂躁列車噴吐的血霧和躁動的汽笛聲此刻在黑暗的森林中如此顯眼，張開血盆大口將安德與上帝吞於腹中，然後狠狠的朝著湖泊的正中心鑽了進去。
被吞入腹中的安德這才發現，這輛看上去很是兇殘的大傢伙，裡面的座位卻像是嶄新的一般，似乎時時刻刻都在保養。
這輛不斷嘶吼的大傢伙也在期待著乘客，儘管他的外表並不溫柔。
「科研代號Ⅳ-0124，野獸列車，沒想到在這裡還能見到他。」拉鏈低聲懷念。
「破碎的天堂遍布裂隙，我倒是好奇，你們怎麼敢把這裡當作垃圾場。」上帝選了個舒服的座位，客氣的給安德倒上了一杯水。
「所以我們要去哪？你的會客室？還是？」安德提出問題，但是並沒有得到回應，上帝一如既往，沒有向人類解答的義務與意向。
「你們去過森林當中的神廟，而不是先喚醒的我，這也就意味著，那個瘋女人看到了你們。」
「雖然你已經不在祂的名單上，但是難道她在這裡留下的些許力量，就足以讓現在的你丟盔棄甲？」拉鏈一般的嘴巴根本不在乎上帝的身份，反而用嘲諷的語句充斥著這片狹小的空間。
「很不幸，是這樣的，我現在不打算使用任何力量去改變任何東西。」
「那難道說，去引導人類，走向正途也是錯誤的嗎？人類，難道註定要走向終末嗎？」
「眾生是平等的，世界並不會因為人類滅絕這種小事而出現太多的波動，你們，甚至我們，都不重要，僅僅是存在的風景罷了，你們可以選擇去追尋族群的延續，也可以放任它走向消亡。」
兩位走出野獸列車的喉嚨，對方安靜的爬伏在湖畔的邊緣，帶著強烈酒精氣息的巨大湖泊此刻在太陽的照耀下泛起藍色的美麗光芒。
「一個很好的監獄，通常門上都會插著鑰匙，那位女士根本不在乎囚犯是否越獄。」
安德與他衣服上的拉鏈並沒有回應，他們還在思考剛剛的一番話。
「所以說，我們不應該去乞求你的幫助。」
拉鏈在下一秒瞬間閉合，在下一瞬間藉助著安德的嘴說出一句令他毛骨悚然的話語。
「而是應該，奪走你的力量？」
這一瞬間，安德感覺到他的大腦在顫抖，天空灑下的藍色光芒像是破碎了一樣剝離開了上帝的周身空間。
但是這僅僅是他的感覺罷了，上帝根本就不在乎。
「我能說些什麼？加油？祝你成功？」
不知道為什麼，那張沒有面容的臉龐上現在卻像是寫滿了譏笑，而這種笑容卻又給安德一種對方已然步入癲狂的錯覺。
上帝？瘋了？
難道說天堂的背面，其實是上帝的療養院？
「看啊，這就是里世界，並不是表世界的背面，多麼美麗的世界，難道你們覺得這裡看上去比過去差嗎？」
繼續沉默並沒有引起對方生氣，似乎是因為許久沒有來到這面廣袤的大地而感嘆世事的無償。
「你是站在那一邊的？」上帝似乎被什麼東西吸引了注意力，祂面向里世界的盡頭，以人類聽得到的聲音發出竊竊的笑聲。
「我？或許是站在人類這一邊的。」安德突然聽到這個問題，原本思考的東西再次被打斷，眉頭緊縮。
「我們是Ⅲ，堅定地站在您這一側。」嗓子裡面再此發出了不屬於安德大腦的聲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在聽到兩聲回答之後，祂歇斯底里的笑了起來，聲音之大，讓安德產生了強烈的反胃感。
「我們來看看。」上帝的手搭在了安德的肩膀上，粘膩的感官像是一灘爛泥拍在了衣物上。
眨眼的一瞬間，眼前的景物就已經變換消失，出現在安德面前的卻是一處難以想像的廢墟.
「你能看到什麼？」廢墟的最中心，兩人在一瞬間來到了這裡，北面是巨大的寧靜湖泊，湖面像是一潭死水，泛不起半點波瀾。
兩位在中心最高的一根長柱的頂端落足，如果仔細看的話，這跟立柱是整座廢墟之上唯一一根仍舊挺立不倒的建築。
「我看到了。」安德剛剛適應場景的迅速變換，視線開始由眩暈向理解轉移。
但是帶來的衝擊感卻又讓安德受到了更強烈的衝擊。
他緩緩合上了眼睛，雖然很震撼，但是作為一名訓練有素的成員，他所見過的黑暗也算不上少數。
「那些？是屍體嗎？」
「屍體？被儀式和錯誤的現實扭曲過後，才勉強從表世界穿梭到里世界，最終卻又變成祭品的東西，你覺得還算不算得上『人』呢？」
這次上帝沒有發聲，反問的確是他肩膀之上一道崩裂開的衣縫，
「很好，看來你對於這些東西有一個清晰的認識。」上帝點點頭，然後讓他轉過身子。
他茫然地扭轉身體，看到了這跟巨大的殘缺柱子上面擺放的是什麼。
那是一件破爛且焦黃的雨衣。
「編號Ⅳ-？？？」肩膀上的裂口呢喃著，祂似乎認識面前的東西，但是卻明顯不願意多說些什麼，就連編號也被祂講的格外模糊。
「你覺得祂們是不是站在終主這一邊的？」上帝鬆開了安德的肩膀，慢慢的走向那件雨衣。
這根巨大的圓柱直徑足有二十餘米，而黃色的破爛雨衣像是被人精心整理過，擺放的格外整齊。
「那是什麼東西？」
「聖人當年都沒能找到他的行蹤，如今卻被人輕而易舉的幹掉了？」
兩張「嘴」同時說話，吐出了各自的問題。
「引發河谷慘案的罪魁禍首，無名圖書館的主人，曾被成為混沌之中的秩序者，不穩定因素中的絕對穩定者。」
上帝吐露出來一大串的名譽稱號，但是被讚譽的對象如今卻不能接受這些來自另一陣營的讚美。
「那麼也就是說，祂很強大？強大到什麼地步，和你一樣強大嗎？」
「雖然沒有我那麼強大，但是我們卻從來不會招惹這個傢伙，畢竟，祂們總是能在你最麻煩的時候跳出來，再給你留下很多難以處理的爛攤子。」
「那？誰殺了祂？」
「當然是終主！你個白痴！不對！罵你就是在罵我自己！也不對！過去的我和未來的我究竟是不是現在的我？」
「並不是，第一使徒殺死了祂。」
上帝的聲音打斷了對方的思考，並且再次引來了一場漫長的沉默。
「新紀元的第一使徒？」
上帝口中的第一使徒以近乎侮辱的方式斬殺的看上去是同一陣營的傢伙，這讓安德愈發感覺到所謂陣營的荒謬感。
「你是站在哪一邊的？」
上帝問出的同一個問題，此刻卻讓安德感到了難以言喻的窒息感。
安德的嘴唇微動，他想要堅持自己的答案，卻又被眼前的現實堵住了嘴吧。
即便是同一個陣營的，對方就一定會信任你嗎？一定會幫助你嗎？而不會變成和這件雨衣一般被遺忘在世界的背面。
「你猶豫了。」上帝恩典話語直指核心。
奇異的嗡鳴聲卻在下一瞬間打斷了2.5個人之間的談話。
「監獄裡面的囚犯出來了，典獄長自然會有反應，不過以它能做到的東西，已經做的很好了。」
陰影從地平線的盡頭迅速的蔓延過來，如同光一樣瞬間填充了每一個視線覆蓋的物體。
在安德眼中，一切都丟失了顏色，包括他自己。
「那是！」也就在看到的一瞬間，他下才想起他曾經見到過這個傢伙。
在探頭觀察森林的時候；它靜默不語。
在黑夜白晝切換的瞬間；它如常輪轉。
在上帝自我意識復甦的剎那；它扭轉身軀。
現在，唯一身上帶有顏色的，便是那位曾經的上帝了，祂身上緩慢的散發出一陣陣柔和的黃色光芒。
「噓——」上帝轉過頭，即便那張沒有任何五官的臉格外的滑稽，但是也足以看出來，對方再一次把手指放在了它的嘴唇之上。
金色的光芒逐漸被影子吞沒，就像是上帝刻意示弱一般，直到上帝祂再次失去了所有顏色。
也就在上帝失去顏色的下一刻，鋪天蓋地的灰色影子像是流水一般湧入到它們所看守的犯人當中去。
「噓————」
音節凝滯，最後留下了一座雕像。
酒壺從上帝的指尖掉落，那是祂在失色之前鬆開了手。
這也就意味著，這瓶酒，是整個過程中唯一一件沒有經歷過失色的東西。
「白痴！把酒壺撿起來！把酒壺撿起來！」肩膀上的裂口以安德的聲音大叫著。
安德的手在顫抖，他眼睛僵硬的注視著上帝的雕像，手掌微微抬起，帶著顫抖摸向掉落的水壺。
冰涼的觸感，沉重的分量，從上帝手中掉落的酒壺似乎和基金會配發的水壺沒有任何的不同。
「你有沒有想過？」
「上帝逃離天堂，為什麼會選擇用酒來打開通道？」
「為什麼裡面的酒無窮無盡？」
「為什麼上帝在甦醒之前總是在估算酒能夠喝上多少天？」
「為什麼是酒壺？難道不是水壺？甚至說它只是一個容器？」
「難道裡面真的只是酒嗎？」
「難道你聞到的酒精味一直是真的嗎？」
安德的手愈發不穩，幾次三番，甚至差點將手中的酒壺丟到一邊。
「打開它吧，祂已經暗示過很多次了。」
「祂問我們站在哪一邊，只是因為祂不想站隊。」
「祂向我們展示自己的力量，只是為了告訴我們對手的強大」
「放在嘴唇上的手指，只是為了讓我們能夠安然無恙的離開寂靜之地。」
「而最後的酒壺。」
「是我們最後的希望，我懂。」
安德只說了一句話，但是卻格外的平穩，比他的手掌平穩的多。
蓋子輕輕的打開，安德將顫抖的手輕輕的抬起，放在了他的嘴唇上，此刻的手指，因為有了憑依而變得穩當。
「噓——」
「世界末日，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怎麼會做這麼奇怪的夢。」格林老頭一邊烤著火，一邊肆無忌憚的笑話著剛醒來的安德。
「但是不得不說，睡一會兒的感覺真不錯。」他確定了神廟當中並沒有離開這裡的路，但是比起失落感，更加令他感到痛苦的事夢境之中的迷惑和絕望。
「格林先生，您知道世界末日嗎？」
安德死死的盯著格林，想要從這位活得過於長壽的傢伙的臉上找到一些什麼異常。
而面對這份嚴肅感，格林拿著酒壺的手僵硬在了胸口，酒壺裡面清澈的酒液順著他的胸口流淌至腳面，像是一具突然掉線的機器人。
誰都沒有注意到，流淌出的酒液遠遠超過了酒壺所能容納的量。
「世界末日啊，的確是嚇人的詞彙呢，我想想，世界末日也有很多種，我記得有個故事，就是上帝想要毀滅世界，然後他選擇了大洪水，但是啊你要相信，我們是不會滅絕的。」
「上帝見人在地上罪惡極大，於是宣布將使用洪水，毀滅天下地上有血肉有氣息的活物，無一不死。」
格林老頭重新將酒壺擺正，根本沒有在意傾灑而出的酒液。
他看向一片漆黑的神廟欲言又止，「所以說，世界末日並不可怕，只要心懷信仰，就能讓你免於劫難。」
老人的話語帶著十二分的虔誠，卻又在幾秒鐘之後對上了安德茫然的目光。
「該死！你這個沒有信仰的混蛋，世界末日到來的第一天死的就會是你。」
格林臉上帶著開玩笑的笑容，卻又被密林深處的尖叫聲打斷。
「噓——」他將食指放在了自己的嘴唇上，眺望遠處的黑暗，那裡似乎有一張蒼白的面容一閃而逝。
安德雖然帶著幾分擔心，但是對於這裡的安全還是比較信任的，他緩緩閉上雙眼，整理今天快要讓他腦子炸掉的信息。
這篇空間最早是由「聖斯萊文教團」所發現，一開始，聖斯萊文教團判斷裂縫之後的空間是一處充滿危險的空間，因為他們派出的探索者無一例外失去了消息。
在漫長的確認過後，聖斯萊文教團最終不得不放棄裂縫背後的世界探索計劃，但是實驗室的廢料卻在這之後得到了一個不會滿載的垃圾站。
於是各種實驗體和垃圾被教團毫無顧忌的遺忘在這片與世隔絕的場地之中。
至於世界末日是什麼？
安德不能理解，但是卻有一些不成熟的猜測。
比如說為何而誕生的聖斯萊文基金會，比如說面前這個老不死口中所謂的上帝。
也就是說，存在這樣一個時間點，所有的故事在這裡畫上了一個類似於句號的分號。
分號之後，所有的東西都與分號之間出現了深淵一般的鴻溝。
就像是，一張紙的正反面。
晝夜之間的切換突如其來，而安德也已經整理好了收集的大部分材料，他現在所能做的，也僅僅只有在這個怪物遍地的地方活下去，順便再藉助一些過往殘留下來的垃圾，維修一下目前手頭的電子產品。
再確認神廟沒有任何用處之後，他所能想到的，也只有那個已經靜靜等待了兩百餘年的黑匣子。
格林老頭帶著依依不捨的眼神看了神廟最後一眼，隨後鑽進了充滿了詭異的密林當中。
「噓——前面有東西！」
兩個人扒開草叢，帶著驚異的眼光看著高空中怪異的存在。
「我好像。。。認識那個東西。」
強力的眩暈差點讓安德跌坐在地上，而伴隨著眼前存在與記憶的重合，他也理所當然的人除了面前的東西是什麼。
「實驗體Ⅱ-012，外觀表現為嵌套的三重莫比烏斯環狀態，環帶直徑約200m，寬0.5-1m，肉質無毛，每間隔8—13厘米生長有直徑0.35-0.72眼球……」
「喔，記錄這麼詳細嗎？我倒是覺得小傢伙還是挺可愛的。」格林老頭躍躍欲試，他甚至想要靠近那個傢伙。
「攻擊性極強，研究人員靠近過程中有風險被眼狀器官直視，導致自燃……該死，我為什麼會記得這些！」安德強行把自己的思維拽出綿綿不絕的文件背誦，然後沉浸在不屬於自己記憶的驚恐當中。
「別擔心，只是一些其他人的記憶罷了，啊，祂走了。」格林剛想安慰一下安德，自己的注意力就完全被面前的存在吸引。
那隻大的可怕的傢伙在幾分鐘之內在半空中不斷變淡，隨後徹底消散在半空中。
「那也是教團扔到這裡來的實驗品之一嗎?」雖然心裡是這樣想的，但是安德似乎已經不再因為面前這些東西而感覺到恐懼了，就像那些在實驗室工作許久的傢伙們一般，知識所帶來的充實力量讓他在這個地獄一般的密林當中多了不少的安全感。
兩個人壓低的聲音又重新回到了靜默，森林裡永遠不缺乏聒噪的聲音，但是對於這兩個人來說，聒噪卻是足以致命的危機。
但是對於這片森林來說，總有一些衡量強大與否的標準。聒噪的烏鴉煽動著奇形怪狀的翅膀，在半空中呼嚎著變成塵埃，血氣蒸騰著的列車揮舞著血肉蔓生的節肢在不遠處咆哮，這片森林的法則卻拿他毫無辦法。
也許是走了一條捷徑，安德感覺回來的速度遠比去神廟探索的速度要更快一些。
森林之中的安全區似乎並不被這些躁動的怪物所鍾愛，就像是魚不能離開水一般，怪物們從不離開森林的輻射。
但是，這並不影響那些窺探的視線。
安德感覺很不舒服，那種粘膩陰冷的視線像是他內心深處的恐懼感一般難以忽視，甚至有可能在下一瞬間將其吞噬進難以逃脫的深淵。
「什麼東西在看著我們？之前兩天可沒有這種感覺。」
「不對勁！很不對勁！」就連在這裡不知道生活了多長時間的格林老頭都察覺到了赤裸裸的窺視感。
在這樣目光的注視下，兩個人甚至沒有太多睡意，一個一口接著一口的喝酒，另一個在火光下折騰著自己的精密電子設備。
但是，天光轉為黑暗的一霎那，安德像是被按下了關機鍵，根本不困的他卻像是斷電一般僵硬在了原地，隨即步入了不屬於任何存在的夢鄉。
「我們要殺掉他嗎?」是一位年輕女子的聲音，充滿了年輕的英氣和衝動感。
而意識到自己並不在現實世界的安德聽到了這句話之後自然而然地感到了恐慌。
但是他的面前是一片空白，就像是有人在他的眼珠上覆蓋了一層白色，純白卻不能看到任何東西。
「沒有必要，只是一個倒霉鬼罷了，至於他會搖擺向哪一邊，我倒是很好奇。」這是一位很成熟女人的聲音，帶著獨屬於她的慵懶感覺。
「這是很明顯的結果，如果他在未來成為『使徒』的話，那麼現在他應該和我們坐在一起。」這次是年輕男人的聲音，同樣是年輕，但是卻明顯穩重的多。
「我們在這裡是無法觀測到自己的時間線的，假如是使徒的其中之一的話，他其實現在就坐在這裡，但你們都沒有注意到他，甚至意識不到他，很奇妙，不是嗎？」第四個聲音很平淡，並且，平凡的讓人聽不出任何特點。
伴隨著這句話結束的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
「之前，他好像注意到我們的觀測了。」這是那位活潑女聲的話語。
「恐怕是的，因為你睜開的眼睛太多了。而且，現在他不是在聽著我們的對話嗎？」
一個晃神，安德如同從高處跌落一般驚醒。
「剛才，我做夢了嗎？」他卻根本不記得自己的夢境中究竟有什麼東西，他甚至不記得之前的被窺視感。
而比這個夢境更能吸引他的則是手中已經被拆解成無數零件的掌上電腦。
「啊哈，新時代的電子惡魔，他們是魔鬼的化身，我總是因為晚間的電視節目錯過我的夜宵。」格林的話語並沒有給安德太大的啟發。
「很好，讓我來看看，這些電子零件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安德的手指很穩，這些電子設施在穿越裂縫之前就已經被他拆解組裝過無數遍了，就是為了應對面前的這種情況。
「這裡的保護模塊燒掉了，還好主板沒有問題，直接拆掉保護模塊應該就可以重新啟動。」
值得慶幸的消息讓安德緊繃的精神放鬆下來，但是人的大腦就是如此的神奇，在放鬆下來的時候，對於之前一段時間的對話反而有著極高的解析能力。
「老先生，你最喜歡看的節目是什麼啊。」忽然之間的思考讓這位堪比特工的安德先生後頸發涼。
他不敢去質疑對方的話語，鬼知道這個老頭在這片森林裡面生存了多長時間，還是說這種原始森林的地方去享受只有他自己能夠看到的晚間節目。
「我最喜歡看的，我想想，好奇怪，是過了太長的時間了嗎，我居然想不起來，我記得當時我最喜歡一個老頭站在講台上將上帝的故事，哈哈哈哈。」格林笑得更開心了。
安德手中的動作猛地一僵，他在思考的功夫竟然下意識地將設備組裝完畢了。
組裝好的設備在他手指的按壓下靜靜的開機，開始在屏幕上顯示常規運行地內容。
「設備自檢。。。。完成
設備保護裝置。。。。缺失
文件主體完整性。。。。完整
網絡信息安全。。。。無信號
請輸入信息認證碼。。。。
。。。。
本設備由聖斯萊文基金會研發配給
設備定位開始。。。。
正在嘗試離線定位。。。。
離線定位失敗。。。。
世界背景信息檢測。。。。
世界常數變更。。。。未知位面
主機參數聯絡中。。。。無信號
參數庫對比中。。。。比對結果報告生成。。。。
建議聯繫您最近的異界探索小隊主機。。。。
為了聖斯萊文！@教#￥基%金…派…&會。（Saint Slevin DenoationmiFonationund）」
終於，在安德帶著些急躁的目光中，看到了些微的曙光。
「很好，世界代碼，至少現在能考我們兩個人搭建一個裂縫拓展模塊，然後輸入世界代碼就可以從這裡逃逸了！該死！真是太棒啦！」安德用盡全力才抑制住了自己把手中終端扔出去的衝動。
他定定的看著最後的一句話。
聖斯萊文基金會（Saint Slevin Foundation）
出現了不該出現的「教派」（denomination）
就像是摻雜在一起的代碼。
「喔，看來你的運氣不錯，至少他成功亮起來了。」格林的認知明顯停滯在了不屬於現在的某個時代。
「是的，沒有任何用處，不過，我們還剩下最後的希望。」最後，安德手中只剩下了墜機事故所剩下的黑匣子。
最幸運的是接口是通用的。
安德默默祈禱著自己能夠在黑匣子之中獲得啟發。
「很好，準備好了嗎？這個黑匣子是我們應對終主的最終方案了，也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讓這個世界重新回到正軌。」
這是一個與眾不同的黑匣子。
天空中的陰影似乎
在轉身。
——————
「我錯了嗎？」
「一切都是人類自己的選擇，你又有什麼錯呢？」
雖然是茫茫的純白色，但是卻並沒有帶來任何的不適感，這裡名為天堂，這裡的存在已經超乎了人類的想像，就算是描寫也不過是基於敘述者最淺顯的想像力做出的延伸罷了。
「很多年沒來過了，我沒想到你還有資本把這裡重新建立起來，要知道，靈山當年撞碎之後，可是用來徹底滋養西土大地了。」說出這話的人坐在一把中式風格的木椅子上面。
椅子雖然很普通，但是與這裡的聖潔氣息格格不入，那是屬於末日和終末的氣息，即便是天使看上一眼也會腐爛成不可描述的肉質。
而坐在椅子之上的則是一身血紅色嫁衣的女子，蓋頭遮面，一舉一動都帶著大家風範。
「的確，當年你給大家帶來了太多的麻煩，所有人都被你騙了，我們都以為你只是單純的尋找終主，於是都把你忽視了。」在嫁衣女子的對面是一團不斷變換的光芒。
如果以所有人能夠理解的代稱來說，
這就是上帝。
「不過我確實只是為了尋找終主，不過我只是發現自己不可能活到那一天，才選擇了成為不朽。」
這句話說出口，光團出現了數百萬分之一秒的閃爍。
因為他發現，即便是在漫長歲月的自己騙自己之後，最壞的可能性就這樣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你不會是真的找到了終主吧。」沉默許久，終於有信息流動起來。
「找到了一部分吧，畢竟如果找到的是完整終主的話，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一部分的終主？你難道不是以末日作為終極目的嗎？」
「哈哈哈哈。」她笑得癲狂。「那你有沒有考慮過，末日之後又會是什麼樣的景象？」
「一片虛無？」
「誰知道呢？也許是一片虛無，也許是另一個新起點。」雖然語氣輕佻，但卻帶來了無數種變動的可能。
光團運行的速度更快了，純白的殿堂之中色彩紛呈。
「這就是你尋找一部分『終主』的原因？」
「噓——」
「我只知道，如果存在新世界的話，那新世界絕對不會有你們的位置。」
那將會是——
大清算。
——————
「很好，準備好了嗎？這個黑匣子是我們應對終主的最終方案了，也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讓這個世界重新回到正軌。」a
黑匣子採用的工藝遠比安德想像中高級，畢竟是屬於聖斯萊文的尖端技術，在表面的航行記錄之下，居然留存著難以想像的龐大信息。
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不但編碼沒有進行任何加密，甚至引用了自動跳轉。
首先進入影像的居然是一張分外熟悉的臉，就像是每天早晨起床進入衛生間後看到的第一張人臉。
「FUCK！」就算是自己的臉在一瞬間占滿整個屏幕也是相當恐怖的事情。
「哈哈哈哈！黑匣子裡面的這個傢伙和你很像嘛。」格林老頭一副看熱鬧的表情，絲毫不在意安德在想什麼。
背景音很複雜，帶著實驗室的嘈雜，也許是儀器的躁動聲，但這些沒有意義，至少對屏幕裡面那張憔悴的過分的臉來說沒有意義。
「他們，不，我們犯下了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那就是我們誤以為自己的存在高高在上，而萬事萬物都是我們研究的對象，我們太渴望知識，卻又不加節制，讓求知慾裹挾著我們的大腦，直至文明徹底崩潰。」
他就那樣坐在攝影機的最遠端，雖然話語保持著沉穩的聲線，手指間夾著的菸灰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開始了不規律的顫抖。
而鏡頭外的安德此時緊皺著眉毛，眯縫著雙眼，像是想要揣測自己一般同樣點燃了一根不知道留存了多少年的菸捲。
白色的實驗服沒有沾染上任何的化學藥劑，但卻嶄新的像是入殮之前準備的衣裝，他的眼神透過煙霧，卻不能分清兩者之間的死灰色。
「如果我能再次看到這段視頻，那麼我恐怕已經不會記得現在的任何事情了。」
隨著他的開口，菸灰墜落在地面上，像是他的眼睛露出了點滴的火光。
「但是如果你看到了，這也就意味著我們現在嘗試的所有手段都已經失效，而走到這一步，也是我們所能做到的最後的一件事了。」
他嘗試抬起了手，手掌在半空中抬動，在半空中掙扎了霎那，才伴隨著菸灰的落下抓住了一旁的繩索。
「所有人，都認為終主的甦醒僅僅是一個故事，一個世界末日的故事。」
他抬起另一隻手，感受著指尖的灼痛感，似乎在確認香菸的長度，在數秒之後才將快要燃盡的菸蒂踩在腳下。
「就像無數次故事裡面所講述的大災變一樣，雖然橫屍遍野，但總會留下一線生機。」
他再次抽出一根香菸，隨著左手用力下拉繩索，無數密密麻麻的字符占滿了整張白板。
「喔，你當時很有可能是瘋了。」格林湊到一邊，伸著脖子帶著些戲謔的盯著視頻的內容，腳一下接著一下在地面上打著不存在的節拍。
「噓——」安德低沉的噓了一聲，他完全不在乎，該死的老頭根本比不上他面前的內容。
他完全看不懂。
他完全看不懂。
他完全看不懂。
安德的手和鏡頭裡面的人一樣顫抖起來，但是這對於他的大腦來說並沒有什麼助力。
明明他所追求的答案就在他的眼前，明明他認識這張白板上面全部的符號，明明。。。
他放棄了思考。
「沒錯，我不覺得以你那個時候的記憶與知識能夠看得懂我背後的所有東西，所以冷靜下來，聖斯萊文基金會交到你的東向西並非是一無是處。」
錄像里的人影忽然之間笑了出來，嘴角瘋狂的扯大，甚至占據了半張臉龐。
「是的，冷靜下來。」
安德的手掌不再顫抖，他強行讓自己深呼吸，吞吐著屬於這片森林的大量空氣。
僅僅是幾十秒之後，他的眼睛帶著顫抖再次睜開。
「世界末日發生之後，世界被割裂成為了兩個部分，能夠被我們所理解的表世界，和完全不能被我們認知的里世界。」
「而隨之分裂的，很有可能包括我們的意識，記憶，以及我們的一切。」
「沒有人確定究竟這是好是壞，但是就目前的一切而言，世界已經失去了『神』的庇護。在預測當中，世界末日之後，很多在聖斯萊文管理之下的不穩定因素都可能失去聯繫。」
「『神』的失聯有時意味著很多，比如說當年的銀匙之亂，沉默巢都，很大程度是因為戰爭導致的毀滅性打擊。」
「但是，這是一個懷疑，因為我並不能肯定世界末日之後究竟會發生什麼，但是我可以肯定，終主絕對不會放過現在那群高高在上的傢伙們。」
「尤其是上帝！對！可能你已經意識不到上帝究竟是什麼東西了，但是我們絕對可以在你現在所在的地方找到他！一定能！」
「上帝的罪，該死，雖然我可能沒有資格和你。不！和未來的我，也就是你！述說這個問題，但是上帝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失去了原住民的信任。」
「上帝已經太久沒有過問過他創作的傑作了，但是他把一切的權利交給了教會，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城』，上帝不管不問，天使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有教皇在肆意發布著利己者的教條。」
「找到上帝，我的計劃已經和祂綁定了，只要你找到他，一切。。。」
他的聲音被打斷了，視頻里的人影震驚地看著面前的生物，雙眼之中的光芒閃爍的超乎正常的亮度。
「哦，我的上帝！不！不是這樣的！我是為了我麼們共同的未來，你聽我解釋！這是我們最後的希望！」
鏡頭背後的存在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巨大的翅膀帶著陰影已經印在了鏡頭拍攝的白板上。
鏡頭對著的男人沉默下來，像是認命了一般。嘴角又拉扯到令人驚悚的弧度。
「也對，你們這些被上帝遺棄的使徒，根本不在乎世界末日，只在乎自己的權能，幼稚！可悲！」
巨大的金屬摩擦聲被錄像帶刻錄，刺目的光芒讓安德不敢直視屏幕。
「你覺得，你們這群廢物，真的能在這個時候殺死我？」
實驗室的時鐘，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4：04的位置。
僅僅是眨眼的瞬間，畫面當中的光芒就消散一空，而那位長著翅膀的傢伙只留下了牆壁上翅膀的焰痕。
「我很早就說過了，不必妄自菲薄，聖斯萊文教會你的東西，遠比你自己想想的強大。」
錄像里的男人拎著一雙使徒的破碎翅膀，認真的盯著拍攝他的攝像頭。
「去吧，去拯救屬於我們的舊時代。」
——————
像是一片渾濁的水面上再次滴入了一滴墨汁，原本的渾濁被再次暈染，變為了均勻的黑色。
「他。。不。。。你殺了天使！」格林老頭的眼睛瞪得格外的大，剛剛被他捏在手裡的酒壺掉落在了一邊，帶著些琥珀色的液體沿著瓶口緩緩流淌。
格林雙眼凝固著注視著屏幕，但是以如此遙遠的距離觀察充滿了怪誕的觀感。
「我想，你並不是看到了天使的消亡，舊日的使徒早就已經被清楚了，只留下了屬於舊約的幻影。」
安德摸了摸自己的嘴巴，隨機瞪大了自己的雙眼，那不是他，至少不是屬於他大腦提供的指令。
「我剛剛說了什麼？抱歉，格林先生，那——」
「而在你尚未能直面終主之前，在你想要竊取那個祂對夢境的特權時，卻發現，終末降臨的時刻，你的力量甚至抵抗不住終焉夢境的侵蝕。」
「最終選擇了自欺欺人，不是嗎？」
安德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犯下了什麼錯誤，而走投無路最終不得不狠下心來之前，那位身體僵直的老人卻大吼出聲。
「噓——」
格林的手在一瞬間畫上了休止符。
安德此刻的異樣感再次達到了頂峰，他顫抖著摸向自己的臉頰，卻並沒有觸摸到自己的嘴唇。
光滑的皮膚帶來令人作嘔的恐懼感。
「我的嘴呢？」
想要發出聲音，卻變成悶聲的嗚咽。
但是這並不能阻止其他事情的發生。
安德的制服沿著拉鏈崩開，打開了一張嘴長短的裂縫。
而安德的聲音從裂縫當中自然的傳了出來。
「嗚嗚嗚，好可憐的老傢伙，他真的的不想讓我提起這些傷心的往事，讓他在這片天堂的斷壁殘垣中苟延殘喘。」
「你討厭孩子們的嗚咽聲，討厭那些天堂廢墟之上的幽靈，甚至討厭看著天堂變成里世界一部分卻無能為力的自己！」
「噓——！」安德從來沒有經歷過，更不會像想到一個簡單的音節能夠帶來如此恐怖的力量。
安德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安靜。
搖動的樹葉因為發出聲音溶解在半空中，鳴叫的昆蟲像是被擦除一般憑空消失，安德緊張的繃住自己的肌肉，用手死死的拽住剛剛出言不遜的衣服裂口。
這次，拉鏈形成的大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即便是在安德的手中不斷掙扎，也識趣的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這裡是天堂？對的，這裡的確是天堂。」格林老頭短暫的呢喃了一句，不緊不慢的彎下腰，似乎有些費力的將在地面上的酒壺撿了起來。
「我為什麼會忘記呢？逃避嗎？沒有必要的，那半個終主沒有讓世界走向終焉已經是他最大的仁慈了，不放過我們的也並非是終主，而是被表象蒙蔽的你們。」
沒錯，顯而易見卻又老套萬分的結局，格林就是那個曾被萬人敬仰的上帝。
「我不想面對，還是說我太累了？都是藉口，和你說了，你也只會覺得我所說的都是藉口，你想回到原來的那個世界線又是為了什麼呢？不過是人類靈魂當中的從舊性和陰謀論罷了。」
格林，不，耶和華將手中的酒壺顛倒了上下，烈酒在腳下緩緩流淌，浸潤腳下的土地，沿著坑凹延長著屬於液體的邊境。
「你已經不是上帝了，或者說你已經不配成為上帝了。」沒有嘴的安德瞳孔明顯放大了兩圈，甚至連捏住那張拉鏈嘴的手都不經意的鬆了開來。
雖然來不及制止，但是聲音這次並沒有引動對方毀滅般的打擊。
「我不知道『節點』之前的你像在我這裡獲得什麼，不過付出了足量代價你們值得讓我聽一聽你們的想法。」酒壺中的酒繼續流淌，就像是裡面裝載了大海一般的酒精飲品。
「我的確已經不適合作為你們信仰的對象，」他另一隻手在那張老人的面龐上划過，讓面龐變成了光滑的橢圓形。
「我也的確犯了很嚴重的錯誤，當我發現的時候一切都超出了我的預想，我沒有想到孩子們的愛會讓祂們變得痴愚，甚至成為了某些存在統治世界的工具。」上帝毫不吝嗇的承認了自己的問題，帶著懷念的眼光看著森林裡泛著異樣光芒的眼睛。
那些存在或熟悉，或陌生，或強大或弱小，此刻都能感覺得到。
屬於這片土地的主人在歸來，某種意義上真正的歸來。
歡呼，憂愁，卻又無聲的躁動著，在森林之中舞動著屬於他們千奇百怪的身姿。
「不過，我想祂們已經得到了屬於祂們自己的懲戒。」
的確，原本有著認知形象的天使惡魔此刻展露了祂們更加真實的一面，如今更是被徹底的囚禁在這片荒頹的天堂。
「走了。」上帝輕聲的呼喚了一聲，安德發現自己的嘴又回到了他自己的位置。
「走？去哪？」還沒等安德問出聲音，巨大的咆哮聲頂著血肉的消散，衝到了安德和上帝的面前。
上帝腳下的烈酒蔓延出的液面將上帝的腳下變成里一塊林中的巨大湖泊，然而轉瞬之間就被不知名的火花點燃。
高空之上，巨大的陰影緩緩的扭動了腦袋，擰轉到了面對森林的方向。
狂躁列車噴吐的血霧和躁動的汽笛聲此刻在黑暗的森林中如此顯眼，張開血盆大口將安德與上帝吞於腹中，然後狠狠的朝著湖泊的正中心鑽了進去。
被吞入腹中的安德這才發現，這輛看上去很是兇殘的大傢伙，裡面的座位卻像是嶄新的一般，似乎時時刻刻都在保養。
這輛不斷嘶吼的大傢伙也在期待著乘客，儘管他的外表並不溫柔。
「科研代號Ⅳ-0124，野獸列車，沒想到在這裡還能見到他。」拉鏈低聲懷念。
「破碎的天堂遍布裂隙，我倒是好奇，你們怎麼敢把這裡當作垃圾場。」上帝選了個舒服的座位，客氣的給安德倒上了一杯水。
「所以我們要去哪？你的會客室？還是？」安德提出問題，但是並沒有得到回應，上帝一如既往，沒有向人類解答的義務與意向。
「你們去過森林當中的神廟，而不是先喚醒的我，這也就意味著，那個瘋女人看到了你們。」
「雖然你已經不在祂的名單上，但是難道她在這裡留下的些許力量，就足以讓現在的你丟盔棄甲？」拉鏈一般的嘴巴根本不在乎上帝的身份，反而用嘲諷的語句充斥著這片狹小的空間。
「很不幸，是這樣的，我現在不打算使用任何力量去改變任何東西。」
「那難道說，去引導人類，走向正途也是錯誤的嗎？人類，難道註定要走向終末嗎？」
「眾生是平等的，世界並不會因為人類滅絕這種小事而出現太多的波動，你們，甚至我們，都不重要，僅僅是存在的風景罷了，你們可以選擇去追尋族群的延續，也可以放任它走向消亡。」
兩位走出野獸列車的喉嚨，對方安靜的爬伏在湖畔的邊緣，帶著強烈酒精氣息的巨大湖泊此刻在太陽的照耀下泛起藍色的美麗光芒。
「一個很好的監獄，通常門上都會插著鑰匙，那位女士根本不在乎囚犯是否越獄。」
安德與他衣服上的拉鏈並沒有回應，他們還在思考剛剛的一番話。
「所以說，我們不應該去乞求你的幫助。」
拉鏈在下一秒瞬間閉合，在下一瞬間藉助著安德的嘴說出一句令他毛骨悚然的話語。
「而是應該，奪走你的力量？」
這一瞬間，安德感覺到他的大腦在顫抖，天空灑下的藍色光芒像是破碎了一樣剝離開了上帝的周身空間。
但是這僅僅是他的感覺罷了，上帝根本就不在乎。
「我能說些什麼？加油？祝你成功？」
不知道為什麼，那張沒有面容的臉龐上現在卻像是寫滿了譏笑，而這種笑容卻又給安德一種對方已然步入癲狂的錯覺。
上帝？瘋了？
難道說天堂的背面，其實是上帝的療養院？
「看啊，這就是里世界，並不是表世界的背面，多麼美麗的世界，難道你們覺得這裡看上去比過去差嗎？」
繼續沉默並沒有引起對方生氣，似乎是因為許久沒有來到這面廣袤的大地而感嘆世事的無償。
「你是站在那一邊的？」上帝似乎被什麼東西吸引了注意力，祂面向里世界的盡頭，以人類聽得到的聲音發出竊竊的笑聲。
「我？或許是站在人類這一邊的。」安德突然聽到這個問題，原本思考的東西再次被打斷，眉頭緊縮。
「我們是Ⅲ，堅定地站在您這一側。」嗓子裡面再此發出了不屬於安德大腦的聲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在聽到兩聲回答之後，祂歇斯底里的笑了起來，聲音之大，讓安德產生了強烈的反胃感。
「我們來看看。」上帝的手搭在了安德的肩膀上，粘膩的感官像是一灘爛泥拍在了衣物上。
眨眼的一瞬間，眼前的景物就已經變換消失，出現在安德面前的卻是一處難以想像的廢墟.
「你能看到什麼？」廢墟的最中心，兩人在一瞬間來到了這裡，北面是巨大的寧靜湖泊，湖面像是一潭死水，泛不起半點波瀾。
兩位在中心最高的一根長柱的頂端落足，如果仔細看的話，這跟立柱是整座廢墟之上唯一一根仍舊挺立不倒的建築。
「我看到了。」安德剛剛適應場景的迅速變換，視線開始由眩暈向理解轉移。
但是帶來的衝擊感卻又讓安德受到了更強烈的衝擊。
他緩緩合上了眼睛，雖然很震撼，但是作為一名訓練有素的成員，他所見過的黑暗也算不上少數。
「那些？是屍體嗎？」
「屍體？被儀式和錯誤的現實扭曲過後，才勉強從表世界穿梭到里世界，最終卻又變成祭品的東西，你覺得還算不算得上『人』呢？」
這次上帝沒有發聲，反問的確是他肩膀之上一道崩裂開的衣縫，
「很好，看來你對於這些東西有一個清晰的認識。」上帝點點頭，然後讓他轉過身子。
他茫然地扭轉身體，看到了這跟巨大的殘缺柱子上面擺放的是什麼。
那是一件破爛且焦黃的雨衣。
「編號Ⅳ-？？？」肩膀上的裂口呢喃著，祂似乎認識面前的東西，但是卻明顯不願意多說些什麼，就連編號也被祂講的格外模糊。
「你覺得祂們是不是站在終主這一邊的？」上帝鬆開了安德的肩膀，慢慢的走向那件雨衣。
這根巨大的圓柱直徑足有二十餘米，而黃色的破爛雨衣像是被人精心整理過，擺放的格外整齊。
「那是什麼東西？」
「聖人當年都沒能找到他的行蹤，如今卻被人輕而易舉的幹掉了？」
兩張「嘴」同時說話，吐出了各自的問題。
「引發河谷慘案的罪魁禍首，無名圖書館的主人，曾被成為混沌之中的秩序者，不穩定因素中的絕對穩定者。」
上帝吐露出來一大串的名譽稱號，但是被讚譽的對象如今卻不能接受這些來自另一陣營的讚美。
「那麼也就是說，祂很強大？強大到什麼地步，和你一樣強大嗎？」
「雖然沒有我那麼強大，但是我們卻從來不會招惹這個傢伙，畢竟，祂們總是能在你最麻煩的時候跳出來，再給你留下很多難以處理的爛攤子。」
「那？誰殺了祂？」
「當然是終主！你個白痴！不對！罵你就是在罵我自己！也不對！過去的我和未來的我究竟是不是現在的我？」
「並不是，第一使徒殺死了祂。」
上帝的聲音打斷了對方的思考，並且再次引來了一場漫長的沉默。
「新紀元的第一使徒？」
上帝口中的第一使徒以近乎侮辱的方式斬殺的看上去是同一陣營的傢伙，這讓安德愈發感覺到所謂陣營的荒謬感。
「你是站在哪一邊的？」
上帝問出的同一個問題，此刻卻讓安德感到了難以言喻的窒息感。
安德的嘴唇微動，他想要堅持自己的答案，卻又被眼前的現實堵住了嘴吧。
即便是同一個陣營的，對方就一定會信任你嗎？一定會幫助你嗎？而不會變成和這件雨衣一般被遺忘在世界的背面。
「你猶豫了。」上帝恩典話語直指核心。
奇異的嗡鳴聲卻在下一瞬間打斷了2.5個人之間的談話。
「監獄裡面的囚犯出來了，典獄長自然會有反應，不過以它能做到的東西，已經做的很好了。」
陰影從地平線的盡頭迅速的蔓延過來，如同光一樣瞬間填充了每一個視線覆蓋的物體。
在安德眼中，一切都丟失了顏色，包括他自己。
「那是！」也就在看到的一瞬間，他下才想起他曾經見到過這個傢伙。
在探頭觀察森林的時候；它靜默不語。
在黑夜白晝切換的瞬間；它如常輪轉。
在上帝自我意識復甦的剎那；它扭轉身軀。
現在，唯一身上帶有顏色的，便是那位曾經的上帝了，祂身上緩慢的散發出一陣陣柔和的黃色光芒。
「噓——」上帝轉過頭，即便那張沒有任何五官的臉格外的滑稽，但是也足以看出來，對方再一次把手指放在了它的嘴唇之上。
金色的光芒逐漸被影子吞沒，就像是上帝刻意示弱一般，直到上帝祂再次失去了所有顏色。
也就在上帝失去顏色的下一刻，鋪天蓋地的灰色影子像是流水一般湧入到它們所看守的犯人當中去。
「噓————」
音節凝滯，最後留下了一座雕像。
酒壺從上帝的指尖掉落，那是祂在失色之前鬆開了手。
這也就意味著，這瓶酒，是整個過程中唯一一件沒有經歷過失色的東西。
「白痴！把酒壺撿起來！把酒壺撿起來！」肩膀上的裂口以安德的聲音大叫著。
安德的手在顫抖，他眼睛僵硬的注視著上帝的雕像，手掌微微抬起，帶著顫抖摸向掉落的水壺。
冰涼的觸感，沉重的分量，從上帝手中掉落的酒壺似乎和基金會配發的水壺沒有任何的不同。
「你有沒有想過？」
「上帝逃離天堂，為什麼會選擇用酒來打開通道？」
「為什麼裡面的酒無窮無盡？」
「為什麼上帝在甦醒之前總是在估算酒能夠喝上多少天？」
「為什麼是酒壺？難道不是水壺？甚至說它只是一個容器？」
「難道裡面真的只是酒嗎？」
「難道你聞到的酒精味一直是真的嗎？」
安德的手愈發不穩，幾次三番，甚至差點將手中的酒壺丟到一邊。
「打開它吧，祂已經暗示過很多次了。」
「祂問我們站在哪一邊，只是因為祂不想站隊。」
「祂向我們展示自己的力量，只是為了告訴我們對手的強大」
「放在嘴唇上的手指，只是為了讓我們能夠安然無恙的離開寂靜之地。」
「而最後的酒壺。」
「是我們最後的希望，我懂。」
安德只說了一句話，但是卻格外的平穩，比他的手掌平穩的多。
蓋子輕輕的打開，安德將顫抖的手輕輕的抬起，放在了他的嘴唇上，此刻的手指，因為有了憑依而變得穩當。
「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