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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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茜的哀悼會過了許久,哪怕是枳,也感到了些許落寞。沒有悲傷、沒有眼淚,和奶奶那次如出一轍。倒是久違的有了心悶的感覺,像是被負罪感捏住了心臟一般,喘不上氣。

  枳再次來到7f,那間熟悉的病房,它回歸了本來的慘白,仿佛曾經的主人從未存在,繪本和玩偶的色彩,也僅僅留在了夢中。

  枳的夢變多了,但淨是些斷斷續續的,像是現實的記憶閃回,又十分陌生。在夢裡,茜去了一個嶄新的世界,一個沒有焚心病,能過著正常生活的地方,她帶著那個熟悉的柑橘樣髮飾在遠處笑著向枳揮手,枳卻走過不去,不論走路還是奔跑,總在觸碰的一瞬間回歸現實,就這樣,往昔與愛意,消失在了夢的彼岸。

  隨著夢做的越多,枳對於茜的模樣反倒愈發陌生了。只是幾天的時間,枳的腦海便只剩下那個髮飾與她瘦小的身影了,包括聲音,仿佛失真般,將那份回憶中銀鈴般的笑聲所取代。

  枳對自己的薄情感到反感,每次在夢中驚醒後都會有著強烈嘔吐感,是後悔亦或悲傷。她不懂,她只是討厭這樣漠視回憶的自己,明明拉過勾。那是失約,那是背叛,那是在侮辱那份回憶。

  天氣越來越熱了,枳也從之前的一日兩餐變成了一日一餐。她依舊做著義工的活,哪怕沒有茜的笑容。做這份工作本來也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因為個人意願而消極是不恰當的,枳這麼安慰自己,好吧,用處其實不大。

  枳往常來到海邊,她喜歡海風下的橘子汽水,那遠方傳來的陣陣熱浪,總能讓她在這個扭曲內心的支配下,忘卻思維的恍惚。隨著冰塊碰到杯底的清脆響聲,枳的世界回歸了運行,這個夏天依舊漫長。

  在潮聲的往復中,浪花的飛沫打到了岸上,又逐漸消散,仿佛鏡花水月般,既虛幻又美麗,又有多少人,埋葬在情感的墳墓里,如同可悲的海沫般。

  那個纖弱而堅強的少女,側臥在白椅的靠背上,她半眯著雙眼,看著太陽從遮陽傘縫溢出的縷縷流光。遠方傳來放學孩童的嬉戲聲,孩童不會因社會的某種風氣而拋棄天性,這讓她想到了一個格外成熟的孩子……

  上一次上學是什麼時候?枳也不記得了,她並不討厭學習一類的事,倒不如說,在這方面遠其他超同齡人,在其他人忙著和父母撒嬌的年紀,枳只能靠讀家裡的舊書度過,因此她的知識面倒也算得上豐富。在學校那會,似乎也有老師誇過她資質不錯,枳不太記得了,哪怕是那些多年前的不堪往事,也早隨著記憶與上學的念頭一同煙消雲散。

  「我們的情人不過是借個名字……」①枳突然想到了看過戲劇里的一段台詞,不自覺念了出來,她曾無比嚮往劇中西哈諾對愛情的奉獻與隱忍,那是枳愛情觀的啟蒙,但如今,她也再無踐行它的能力了。

  ①註:出自法國劇作家羅斯丹的劇作《西哈諾.德.貝熱拉克》,以下同。

  「幻想吹出來的肥皂泡。把信拿去,你可以假戲真做。」一句嘹亮的女聲,那是書中無比真摯的流露,枳瞪大了雙眼,感到略微吃驚,但她依然接了下去「現在……漂泊不定的鳥兒有了棲息的地方,你可以從信中看出來……」,「由於不是出自真心,話將說的格外動聽,拿去吧。」那清脆的聲音如同現場般頓挫、激昂。枳用略顯柔弱的聲音回應著,不甘示弱,「拿去吧,就這麼辦。」二人異口同聲。仿佛那才華橫溢的詩人與劍客,將愛情託付給克里斯蒂②一般。

  ②註:前者為西哈諾,都為劇中的角色,克里斯蒂為西哈諾的情敵。

  驀然回首,那是一名模樣端正俊美的少女。她意識到了枳的視線,予其嫣然一笑。海風拂過,她幹練的短髮隨著擺動,她用那螢火般蒼綠的雙瞳,打量著枳——這位奇怪而蒼白的少女那是一雙很美的眼睛,枳這麼覺得。

  那位陌生的少女站起身來,枳不由得被她偏中性的服飾再次吸引了目光——青藍色的夾克與淡藍的牛仔短褲。枳很快意識到自己目光的不雅,所以微微低下了頭,她張開嘴想說些什麼,卻被少女唐突的發言打斷了。「生如夏花般絢爛,死如秋葉般靜美。」,那是泰戈爾的句子,枳記得很清楚。「我很喜歡這句話,但你我的生命,又如何呢?我們既不能隨心所欲的活著,也不能美麗的凋亡,我們的結局早被這個世界所定下了。」少女遙望遠方,擺弄著額前柔順的劉海,思緒萬千。「世界是荒謬的,同時我們也是自己的陌路人,生命何嘗苦楚,唯有苟活。」③枳回應著,她喜歡加繆的話,她討厭這份荒謬。少女露出饒有趣味的笑容,俯下身子,慢慢伸出她的手,她的手很修長,如同能抓起枳的整個世界般。

  ③著名法國作家哲學家阿爾貝.加繆認為世界是荒謬的,另一句話出自其作《西西弗神話》中的「我永遠是我自己的陌路人」。

  「我們將揭露它,用這顆心臟,用痛苦直面。」「什麼……意思?」

  「回到那個,屬於你我的夏天。」少女笑著,「棃,這是我的名字。」

  沒有絲毫猶豫,枳抓住了那份邀請函,她緊握的手裡,並非屍體的冰冷。

  「枳,和你的眼睛顏色一樣。」海風蕩漾,這個夏天一如既往的炎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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