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張居正(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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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居正和明帝國面對的情況很難:

  自嘉靖隆慶以來,積貧積弱大勢已成,兩廣、福建起義不斷,北方的韃靼始終在臥榻之側,張居正自己也說「天下之勢最患於成」,「成則未可以驟反」。

  萬曆元年六月,張居正上疏奏請,推行實施「考成法」,這是他政治生涯中的重要創製。

  考成法是針對官僚作風和文牘主義而提出的,意在「尊主權,課吏職,信賞罰,一號令」,提高朝廷機構辦事效率。

  而明代早期已有對官吏政績進行考核的制度。依據明制,京官每六年「京察」一次,地方官每三年一次「大計」。

  但明代吏治腐敗,法令不行,這些制度或者流於形式化,或成為官員們爭權手段。

  張居正眼見了官場中的醜劇和制度變質,深切認識到不僅要對各級官吏進行定期考察,並且對其所辦各事均規定期限辦妥,執行「考成法」重要特點即所謂「立限考事」、「以事責人」。

  考成法說起來簡單,官員把自己的章程,計劃,寫在一本帳簿上,在同樣的備份兩份帳簿。或者是由六部和都察院把所屬官員應辦的事情定立期限分別登記在三本帳簿上。

  一本送到六部各科進行備案,由六部和都察院按帳簿登記,逐月進行檢查。還有一本送到內閣,由張居正核實。

  計劃目標完成一個,註銷一個。反之必須如實申報,否則論罪處罰;六科也可要求六部每半年上報一次執行情況,違者限事例進行議處;最後內閣也可對六科的稽查工作進行查實。

  張居正是一位實幹家,他不需要臃腫的機構,也不需要公文政治,他只要一個清清白白的交代。

  計劃白紙黑字寫在紙上了,究竟辦到了沒有?他以考成法稽考六科,以六科控制六部,再以內閣控制六科。對於要辦的事,從內閣到六科,從六科都到衙門,層層考試,做到心中有數。

  考成法的實行,提高了各級部門的辦事效率,而且明確責任,賞罰分明,從而使朝廷發布的政令「雖萬里外,朝下而夕奉行」,改變了以往「上之督之者雖諄諄,而下之聽之者恆藐藐」的拖拉現象。

  同時形成了一套完善的官員考評機制,有效實現了考評與糾偏相結合,改變以往主要靠吏部考評官員的方法。

  使明帝國的政治系統被張居正一手攥緊。

  而張居正整飭吏治的目的主要還是「富國強兵」,這條紅線貫穿於他的改革之始終,實行考成法的最大收穫也正在於此。

  富國唯有開源節流,考成法是開源,而對於節流,張居正是錙銖必較。

  張居正在為小萬曆日講時,請求不必設宴,並免元夕燈火。而小萬曆皇帝此時也很聽話,不僅照辦,還詔令逢到節期,只設果宴,宮廷宴席基本都停止了。

  原先光祿寺每年採辦用十七萬,現在只用十三四萬。

  但張居正的格局不僅於此,他深知在漢武帝時期,正是桑弘羊靠著「平準」政策的應用,打倒了當時的富賈大戶,將一切囤聚居奇的利益收歸國有,填補了漢武帝的戰爭虧空,才能使「民不益賦而天下用饒」,並挽救了漢帝國因對外戰爭而導致的經濟崩潰。

  張居正便是用考成法督促基層官吏實收糧賦,停止減免,摧殘了一部分地主,提高了國家歲收,以此做到國家的財富增加,而百姓的稅賦卻沒有增加。

  張居正當國時期的明帝國,有一個稅收黑洞,便是土地兼併。

  稅收越重,土地越集中,大地主因為地位優越,可以獲得減免優惠。在徵稅的時候,又可以任意拖延,一切利益都歸大地主,一切負擔都歸貧農。到了貧農負擔不了的時候,就索性連人帶田都賣給大地主,成為佃農或農奴。

  農奴固然失去了自由,但卻不用再擔心收稅的官吏,差役上門催收,因此大量小農,即使經濟並不十分困難,也會主動投靠大地主為奴。

  而大地主為了擁有更多的土地,也會採用各種手段,巧取豪奪讓擁有土地的農民變賣自己的土地和房產。

  國家和大地主成了對立形勢,大地主勢力越大,國家稅收越少。

  海瑞當年任應天巡撫的時候,他的目的就是摧毀大戶,替小農奪回田產。但是為了國家而對付地主的大臣,往往因為地主階級的反撲而失敗,海瑞就是如此。

  張居正不會用海瑞那樣「奪田還民」的粗暴辦法,他幹得更狠:考成法是他的鞭子,所有的官吏都必須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而適當宰幾個大戶來完成自己的考核。


  張居正在萬曆年間,化身為一台精密的政治機器,他在財政上整頓賦稅,開源節流;在北邊的國防中分化韃靼,修整軍備;在南方的動亂中,不計一切代價,冷酷鎮壓。

  他的目光始終落在長城之外,那裡有真正的敵人。自從俺答封貢之後,戰事逐漸東移,東部的韃靼在土蠻的指揮下,聯合朵延衛、泰寧衛、建州衛威脅薊遼一帶。

  薊門有戚繼光坐鎮,土蠻不敢南望,遼東有李成梁威脅,張居正手上有的是大棒和蘿蔔,但他依舊在尋找一勞永逸的方法。

  萬曆三年,張居正幹了一件得罪天下讀書人的事,改革學制。

  明朝除了國子監,還有府學、州學、縣學,這三級學堂,都有廩膳生員。

  洪武十五年詔令,廩膳生每人可以每月領米一石,魚肉鹽醯由官府供給,並且一人入學,三人免役。

  後來宣宗宣德三年,又增設增廣生員和附廣生員,除了不能和廩膳生一樣領米,免役的權利是一樣的,這三種生員被人統稱為秀才。

  這些秀才當然可以再考舉人、進士,為國效力,但是大多數人一輩子都是秀才,領米免役,成為地方上的特權階級,這群人多了,變成了地方一大勢力,可以欺壓一般民眾,甚至可以壓迫地方官吏,他們滿嘴仁義道德,卻是地方禍害。

  張居正一出手就裁剪生員名額,淘汰生員,動了天下讀書人的根本,以前百人可以錄取十人,現在百人只錄取一人。

  秀才作為明朝領導階級,政府官吏都出身於這個階層,地方輿論也操縱在他們手中,張居正身後所受的詆毀,就是因為改革學制而招致的。

  張居正當國不過三年,他已經成為基層官吏的敵人,大地主的敵人,秀才階級的敵人,他自己曾在信中寫道:「不穀棄家忘軀以殉國家之事,而議者猶或非之,然不穀持之愈力,略不少回。故得失毀譽關頭打不破,天下事斷無可為。」

  萬曆四年正月,張居正受到了主政以來的第一次彈劾,來自於他的門生劉台。

  劉台是張居正在隆慶五年錄取的進士,明朝開國二百年來,還從來沒有過門生彈劾座主的。

  這對於張居正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刺激,自己一手提拔的門生都不能體諒自己,又何況是其他大臣?

  張居正上奏請求致仕,萬曆皇帝當然不能容忍張居正一去不回,三下詔命慰留,並傳旨廷仗劉台一百,發配充軍。最後被張居正的具疏救下,劉台免去廷仗充軍,除籍為民。

  這並不是張居正寬宏大量,而是他不願意讓其他官員覺得他無情。

  而劉台對於張居正的彈劾不一定是對的,但也不全是毫無根據的,劉台提到張居正貪污,這並不是毫無實據的污衊。

  明代腐化的空氣已經瀰漫多年,一個全權在握的首輔,最容易成為腐化勢力的目標,張居正在北京即使能夠潔身自好,遠在江陵故鄉的同族、兒子、兄弟、父親,能抵擋得住嗎?尤其是放蕩不羈的父親張文明,況且很多行賄手段是極其隱秘的。

  比如湖廣巡撫提議為張居正建坊,大學士建坊在明代是很尋常的事情,張居正極力推辭後,湖廣巡撫便將建坊的工料折價送給了張家。而當張居正拒絕態度不堅決時,這筆錢已經被送到江陵家中,用作擴建宅邸。

  這樣的事後來有很多,一切為張居正建坊表宅的事情,都不待他同意,便會先動土,一個行賄的口子被撕開,就再也關不上了。

  張居正的父親張文明仗著首輔兒子的權勢,橫行鄉里,大肆斂財,族人子弟亦參與其中,張居正並非一無所知,但也無可奈何。

  萬曆三年,除了劉台的彈劾風波,兵部尚書譚綸的死,也引起了小小的波瀾。

  自從明帝國開始注重邊防,著重薊遼和宣大兩條防線後,薊遼和宣大隱隱了成為兩個競爭對立的軍事系統。

  薊遼出身的兵部尚書譚綸死後,鎮守薊遼的戚繼光作為南方出身的將領,時常遭到議論和攻擊,比如戚繼光在徐達所建長城的基礎上進行了續建、改建。

  但戚繼光的背後,全由張居正維護。一切攻擊戚繼光的人,張居正都嚴正反駁,有些人甚至質疑兩人相交意欲何為,莫非是要造反?

  自戚繼光鎮守薊鎮十數年來,內外安定,一矢無驚,許多人指摘戚繼光以及三千浙江兵寸功未建時,張居正怒斥:舉全鎮防守之功,委無所損,數年以來,內外安堵,此其功寧可誣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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