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四方殺
一場秋雨一場寒。
夜雨來得毫無徵兆。倏忽之間，天仿佛被捅個大窟窿，雨水勢如決堤。
傾河倒下，平地溪動，幾可作陂養鯉。大雨滂沱，坑坑窪窪的道路很快變成一地灘涂，稍有不慎即可能入坑。
十字路口向西，約三十步開外，路邊的屋檐下居然又出現兩個黑衣人。默默觀望十字路口方向，一動不動靜靜等待。
雨剛落下，清瘦黑衣男子繼續蹲守，壯實黑衣人熟練繞過十字路口，迂迴奔向目標房屋。
可天公過於吝嗇。悄摸摸來，急火火走，絕不肯多施捨哪怕一點半滴。
雨過雲開，夜空清寂，月牙兒懷抱琵琶半露面。冷風四處暴走，城北軍營鼾聲一片。
十字路口朝南的路邊，身上被淋濕大半，寒氣襲人，急著趕過來的蒙面黑衣男子忍不住打個噴嚏。
大部分的注意力投向目標房屋，但也時刻關注著周遭動靜，蹲守十字路口北端的矮胖黑衣男應聲而動。
畢竟做刀口舔血的營生，即便少左手，人也胖，靈活程度依然非常人所能及。
一個健步竄入就近的陰暗角落，就地趴下，經驗老到的矮胖黑衣男眨眼融入黑暗。
不明來者絕對同道中人，在沒得到結果前，儘量不要與之發生爭鬥。自我警醒，矮胖黑衣男子把一半心思放在鎖定的房屋那邊，另一半則用在遠處的黑衣人身上。
小心翼翼上路，放緩步伐，蒙面黑衣男子打足精神。生恐踩坑，盯著地面，一路如履薄冰走向十字路口。
夜光昏暗，泥沙韌性十足，泡在水裡的道路一地泥濘。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陷入泥里的鞋子愣是被熱情挽留。
本能發力，鞋子留在泥里，光腳丫倒被強行拔出。用力過猛，人一下前傾，無處安放的光腳胡亂踩上砂礫。
嘭地一聲，水花四濺，穩不住腳的蒙面黑衣男子摔個狗啃泥。
月牙隱沒，星光黯淡，夜漫漫長長。
距離過遠看不太清，但舉止太過於怪異，黑衣人貌似在放箭。高度緊張，矮胖黑衣男子以己度人。料定早被盯上，對方冷不丁發起攻擊。
一招懶驢十八滾，人飛快離開角落，著急忙慌下暈暈乎乎一路滾向十字路口。啪嗒啪嗒一陣亂響，泥水飛揚，渾身上下再沒有一處是乾的。
夜黑黑，風小近無。十字路口正中央，鬼魅黑影乍現，響動清晰入耳。
做驛卒前時常干點殺人掠貨的無本勾當，即便失足摔倒，蒙面黑衣男子的反應依然敏捷。
事發倉促，顧不上腳底疼痛以及滿頭滿臉的泥水，一個右翻滾離開原地。翻滾中就勢起身，人半跪半蹲，得空抹把臉，雙手執刀惶惶四顧。
居所客堂早變成搏殺戰場，只聽到『啪啪——』兩聲，莽撞的矮個黑衣男子不出所料成功入彀。
地趟刀法瞎打誤撞，刀刃觸發機關，正對大門布設的虎齒夾瞬間合攏。牢牢卡住刀身，眨眼被帶離地面。
刀猝然受力，力道還不輕，人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果斷棄刀，踉踉蹌蹌向左前方一連跨出三四步，矮個黑衣男子努力穩住身形。
從月光瑩瑩的室外猝入幽暗客堂，乍一看近乎睜眼瞎。也不清楚對手到底在哪，人驚慌失措，一腳踩上按倒品字布設在左側的虎齒夾。
「啊——」一聲驚叫打破夜間寧靜，雖很快消失，也足以引起巡卒警覺。
毗鄰軍營的居所本用於安頓中高級將官家眷，夜巡必到，聽到聲響的眾巡卒不敢懈怠。一邊派人上報，一邊調派人手趕往事發地。
由夜光朦朧驟入漆黑一團，完全兩眼一抹黑，高個黑衣人吃驚不小。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認準晃動的模糊黑影，舉刀狠狠掄劈。
眼見帶著風聲的刀刃落下，保護女人義不容辭，首當其衝的習九不避不讓，直接揮刀硬剛。
雙手握刀橫向迎擊，用主動向上的蠻力崩開力劈而下的利刃，刀尖順勢上揚。如影隨形貼上對手刀鋒，在空中劃一道弧線，直奔高個黑衣人的頭頸而去。
門不寬，騰挪空間有限，狹路相逢勇者勝。抵擋不住犀利反擊，後撤步避開刀鋒，惜命的高個黑衣人轉身就跑。
「快放箭——」虛張聲勢以嚇阻對手，急於逃命，下腳毫無章法，高個險些磕上門檻。
一溜煙竄出大門，頭頂傾盆大雨，飛一般逃離險境。夜裡雨中狂奔，前不見來者，後不見追兵，人內心稍安。
終於死裡逃生，高個黑衣人喜不自禁。如籠中鳥衝破牢籠，似井底蛙掙脫枯井，又好比池鯉縱身一躍過龍門。
憧憬著從此山高任鳥飛，海闊天空憑魚躍。然世事無常，禍福難料，生死只在一瞬間。
跑出才十步不到，人頓覺左胸一麻，一口努力提著的氣剎那間泄光。
摸著胸口顫動的箭羽，一臉不敢置信，高個黑衣人變成一尊靜立的石像。
血水順著箭杆湧出，一抹淡淡的殷紅向胸口周圍迅速擴散，在無人欣賞的夜裡，如曇花般寂寞盛開。
努力扭過頭，死死盯著斜對面房子，腳一軟，高個黑衣人一聲不響倒下。
刀丟了還有匕首，萬幸腿帶有護甲，暫時無懼機關，逃命最要緊。來不及解開束縛，拔出匕首，急綠眼的矮個黑衣人爆發出洪荒之力。
發力運氣，輕鬆拖上虎齒夾，人轉身沖向大門。一路揮舞手臂，不斷做出劈砍動作，裝腔作勢發動攻擊。
雖習練劍術多年，但從未與人一決生死，何況還在夜間。眼見黑影猛衝過來，下意識後退一步，賀玉兒橫刀應戰。
剛擊退高個黑衣人，矮個黑影已幽靈般迫臨眼前。本能彎刀護體，罩住上半身要害，習九奮力迎敵。
離大門本沒幾步路，咋咋唬唬的矮個黑衣人連蹦帶跳，從兩人中間的空當堪堪穿過。
門檻不高，緊隨奮力一躍，人成功闖關。
「不要管我，快放箭——」虛晃一招，頂風冒雨的矮個黑衣人直奔右側路邊。
頻頻緊張四望，人暗自慶幸。風急雨大，一邊側身盯緊來時方向，一邊蹲下嘗試掰開鐵夾，壓根就沒察覺附近有何異常。
虎齒夾結構並不複雜，但咬合力大到令人崩潰。惶恐加風雨影響了判斷，越著急越不得其法，矮個黑衣人氣得發昏。
客堂動靜全無。裡面的人也可能真被嚇住，始終不見有人衝出，更聽不到任何聲響。
門大開，進出通行無忌。夜風乍起膽，偷偷摸摸溜達一圈以探究竟。
雨來匆匆，走也草草，只留下一地泥濘。也不知過了多久，閃電突如其來，霹靂般的雷聲滾過天際。
稍縱即逝的閃光照亮四野，右前方僅僅五步不到的道路中央，遭受重創的高個黑衣人不停抓撓喉嚨。手腳抽搐，面孔扭曲，似乎承受著無法言說的巨大痛苦。
光亮乍現，眼前場景詭異，還在苦苦求生的矮個黑衣人大驚失色。沒等做出任何反應，暗箭掠過夜幕，直奔左胸而來。
力道雄渾，箭頭徑直透胸而過，只留下箭羽在風中輕顫。血水悄然綻放，矮個黑衣人一頭栽倒在泥水中。
「殺人啦——快來人呀———」尖利的嗓音微微發顫，明顯屬於女人的聲音，而且聽上去似乎非常緊張。
客堂中飄出的呼救聲刺破雨霧，順著十字路口一路飄遠，很快消散在夜空下。
在三條不同的道路上分別蹲守，幾乎同時聽到聲響，三名黑衣人同時一驚。巡卒應該很快出現，但同夥還沒回來，這可咋辦。
趁雨輕車熟路趕到目標居所，躲在房屋左側牆角下暗暗窺探，膽大的壯實黑衣人不斷四處觀望。
雨停電閃雷鳴，一人躺在道路中央，另一人也莫名倒下。雖沒看清到底咋一回事，但憑殺手的直覺，壯實黑衣人迅速向左側撲倒。
一聲輕響，原本射向胸口的箭矢穿右臂而過，人發出一聲悶哼。
四五千里之外，弘農郡上雒縣孤山鄉的夜一樣令人心顫。
夜色迷離，一大群兵士正埋頭趕路。烏泱泱的行軍隊列中，除去領頭將領和繡衣直指御史，鄉游徼、亭長、亭佐、亭侯和求盜一個不落全體出動。
由里正帶路，伍長居前指引，一行人直奔雒亭楚里地界而去。
夜雨來得毫無徵兆。倏忽之間，天仿佛被捅個大窟窿，雨水勢如決堤。
傾河倒下，平地溪動，幾可作陂養鯉。大雨滂沱，坑坑窪窪的道路很快變成一地灘涂，稍有不慎即可能入坑。
十字路口向西，約三十步開外，路邊的屋檐下居然又出現兩個黑衣人。默默觀望十字路口方向，一動不動靜靜等待。
雨剛落下，清瘦黑衣男子繼續蹲守，壯實黑衣人熟練繞過十字路口，迂迴奔向目標房屋。
可天公過於吝嗇。悄摸摸來，急火火走，絕不肯多施捨哪怕一點半滴。
雨過雲開，夜空清寂，月牙兒懷抱琵琶半露面。冷風四處暴走，城北軍營鼾聲一片。
十字路口朝南的路邊，身上被淋濕大半，寒氣襲人，急著趕過來的蒙面黑衣男子忍不住打個噴嚏。
大部分的注意力投向目標房屋，但也時刻關注著周遭動靜，蹲守十字路口北端的矮胖黑衣男應聲而動。
畢竟做刀口舔血的營生，即便少左手，人也胖，靈活程度依然非常人所能及。
一個健步竄入就近的陰暗角落，就地趴下，經驗老到的矮胖黑衣男眨眼融入黑暗。
不明來者絕對同道中人，在沒得到結果前，儘量不要與之發生爭鬥。自我警醒，矮胖黑衣男子把一半心思放在鎖定的房屋那邊，另一半則用在遠處的黑衣人身上。
小心翼翼上路，放緩步伐，蒙面黑衣男子打足精神。生恐踩坑，盯著地面，一路如履薄冰走向十字路口。
夜光昏暗，泥沙韌性十足，泡在水裡的道路一地泥濘。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陷入泥里的鞋子愣是被熱情挽留。
本能發力，鞋子留在泥里，光腳丫倒被強行拔出。用力過猛，人一下前傾，無處安放的光腳胡亂踩上砂礫。
嘭地一聲，水花四濺，穩不住腳的蒙面黑衣男子摔個狗啃泥。
月牙隱沒，星光黯淡，夜漫漫長長。
距離過遠看不太清，但舉止太過於怪異，黑衣人貌似在放箭。高度緊張，矮胖黑衣男子以己度人。料定早被盯上，對方冷不丁發起攻擊。
一招懶驢十八滾，人飛快離開角落，著急忙慌下暈暈乎乎一路滾向十字路口。啪嗒啪嗒一陣亂響，泥水飛揚，渾身上下再沒有一處是乾的。
夜黑黑，風小近無。十字路口正中央，鬼魅黑影乍現，響動清晰入耳。
做驛卒前時常干點殺人掠貨的無本勾當，即便失足摔倒，蒙面黑衣男子的反應依然敏捷。
事發倉促，顧不上腳底疼痛以及滿頭滿臉的泥水，一個右翻滾離開原地。翻滾中就勢起身，人半跪半蹲，得空抹把臉，雙手執刀惶惶四顧。
居所客堂早變成搏殺戰場，只聽到『啪啪——』兩聲，莽撞的矮個黑衣男子不出所料成功入彀。
地趟刀法瞎打誤撞，刀刃觸發機關，正對大門布設的虎齒夾瞬間合攏。牢牢卡住刀身，眨眼被帶離地面。
刀猝然受力，力道還不輕，人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果斷棄刀，踉踉蹌蹌向左前方一連跨出三四步，矮個黑衣男子努力穩住身形。
從月光瑩瑩的室外猝入幽暗客堂，乍一看近乎睜眼瞎。也不清楚對手到底在哪，人驚慌失措，一腳踩上按倒品字布設在左側的虎齒夾。
「啊——」一聲驚叫打破夜間寧靜，雖很快消失，也足以引起巡卒警覺。
毗鄰軍營的居所本用於安頓中高級將官家眷，夜巡必到，聽到聲響的眾巡卒不敢懈怠。一邊派人上報，一邊調派人手趕往事發地。
由夜光朦朧驟入漆黑一團，完全兩眼一抹黑，高個黑衣人吃驚不小。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認準晃動的模糊黑影，舉刀狠狠掄劈。
眼見帶著風聲的刀刃落下，保護女人義不容辭，首當其衝的習九不避不讓，直接揮刀硬剛。
雙手握刀橫向迎擊，用主動向上的蠻力崩開力劈而下的利刃，刀尖順勢上揚。如影隨形貼上對手刀鋒，在空中劃一道弧線，直奔高個黑衣人的頭頸而去。
門不寬，騰挪空間有限，狹路相逢勇者勝。抵擋不住犀利反擊，後撤步避開刀鋒，惜命的高個黑衣人轉身就跑。
「快放箭——」虛張聲勢以嚇阻對手，急於逃命，下腳毫無章法，高個險些磕上門檻。
一溜煙竄出大門，頭頂傾盆大雨，飛一般逃離險境。夜裡雨中狂奔，前不見來者，後不見追兵，人內心稍安。
終於死裡逃生，高個黑衣人喜不自禁。如籠中鳥衝破牢籠，似井底蛙掙脫枯井，又好比池鯉縱身一躍過龍門。
憧憬著從此山高任鳥飛，海闊天空憑魚躍。然世事無常，禍福難料，生死只在一瞬間。
跑出才十步不到，人頓覺左胸一麻，一口努力提著的氣剎那間泄光。
摸著胸口顫動的箭羽，一臉不敢置信，高個黑衣人變成一尊靜立的石像。
血水順著箭杆湧出，一抹淡淡的殷紅向胸口周圍迅速擴散，在無人欣賞的夜裡，如曇花般寂寞盛開。
努力扭過頭，死死盯著斜對面房子，腳一軟，高個黑衣人一聲不響倒下。
刀丟了還有匕首，萬幸腿帶有護甲，暫時無懼機關，逃命最要緊。來不及解開束縛，拔出匕首，急綠眼的矮個黑衣人爆發出洪荒之力。
發力運氣，輕鬆拖上虎齒夾，人轉身沖向大門。一路揮舞手臂，不斷做出劈砍動作，裝腔作勢發動攻擊。
雖習練劍術多年，但從未與人一決生死，何況還在夜間。眼見黑影猛衝過來，下意識後退一步，賀玉兒橫刀應戰。
剛擊退高個黑衣人，矮個黑影已幽靈般迫臨眼前。本能彎刀護體，罩住上半身要害，習九奮力迎敵。
離大門本沒幾步路，咋咋唬唬的矮個黑衣人連蹦帶跳，從兩人中間的空當堪堪穿過。
門檻不高，緊隨奮力一躍，人成功闖關。
「不要管我，快放箭——」虛晃一招，頂風冒雨的矮個黑衣人直奔右側路邊。
頻頻緊張四望，人暗自慶幸。風急雨大，一邊側身盯緊來時方向，一邊蹲下嘗試掰開鐵夾，壓根就沒察覺附近有何異常。
虎齒夾結構並不複雜，但咬合力大到令人崩潰。惶恐加風雨影響了判斷，越著急越不得其法，矮個黑衣人氣得發昏。
客堂動靜全無。裡面的人也可能真被嚇住，始終不見有人衝出，更聽不到任何聲響。
門大開，進出通行無忌。夜風乍起膽，偷偷摸摸溜達一圈以探究竟。
雨來匆匆，走也草草，只留下一地泥濘。也不知過了多久，閃電突如其來，霹靂般的雷聲滾過天際。
稍縱即逝的閃光照亮四野，右前方僅僅五步不到的道路中央，遭受重創的高個黑衣人不停抓撓喉嚨。手腳抽搐，面孔扭曲，似乎承受著無法言說的巨大痛苦。
光亮乍現，眼前場景詭異，還在苦苦求生的矮個黑衣人大驚失色。沒等做出任何反應，暗箭掠過夜幕，直奔左胸而來。
力道雄渾，箭頭徑直透胸而過，只留下箭羽在風中輕顫。血水悄然綻放，矮個黑衣人一頭栽倒在泥水中。
「殺人啦——快來人呀———」尖利的嗓音微微發顫，明顯屬於女人的聲音，而且聽上去似乎非常緊張。
客堂中飄出的呼救聲刺破雨霧，順著十字路口一路飄遠，很快消散在夜空下。
在三條不同的道路上分別蹲守，幾乎同時聽到聲響，三名黑衣人同時一驚。巡卒應該很快出現，但同夥還沒回來，這可咋辦。
趁雨輕車熟路趕到目標居所，躲在房屋左側牆角下暗暗窺探，膽大的壯實黑衣人不斷四處觀望。
雨停電閃雷鳴，一人躺在道路中央，另一人也莫名倒下。雖沒看清到底咋一回事，但憑殺手的直覺，壯實黑衣人迅速向左側撲倒。
一聲輕響，原本射向胸口的箭矢穿右臂而過，人發出一聲悶哼。
四五千里之外，弘農郡上雒縣孤山鄉的夜一樣令人心顫。
夜色迷離，一大群兵士正埋頭趕路。烏泱泱的行軍隊列中，除去領頭將領和繡衣直指御史，鄉游徼、亭長、亭佐、亭侯和求盜一個不落全體出動。
由里正帶路，伍長居前指引，一行人直奔雒亭楚里地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