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進到公社大院
青春之戀（長篇小說）張寶同 2024.2.12
羅秀清要把陳杰調到公社當通訊報導員。
因為事情還沒有眉目，她幾次見到陳杰都沒有對他說這事，想等到把事情辦成之後，好讓他大吃一驚。
可是，這事給潘副書記說了七八天，卻還不見有回音。
她打過兩次電話問白翎，白翎說這事需要領導開會研究討論，需要一些時間，讓她耐心等待消息。
可是，她又耐心等待了七八天，還是沒有一點消息，就跟泥牛入海無蹤影一樣。
於是，她又給白翎打電話，「白姐，陳杰那事有動靜沒得？」
白翎說，「我前兩天才問過潘副書記，他說已經上會說過了。」
羅秀清說，「那如何還沒得消息，是不是讓歐陽書記給卡住了？」因為她聽說過歐陽書記跟潘副書記關係不和。
白翎說，「那我就不曉得了。」
聽著這話，羅秀清真是有些泄氣，就不再對這事抱么子希望了。
幸好，她也沒得把這事告訴陳杰，陳杰不曉得，只當這事沒得發生過一樣。
這天早上，她剛從家裡回到廣播室，水書記就對羅秀清問，「剛才潘副書記打來電話，要陳杰去公社一趟，不曉得潘副書記要找陳杰有么子事？」
羅秀清一聽，心中頓時有些激動，說，「肯定是和陳杰寫了那篇九隊的先進材料有關。」
水書記還是不解，說，「可是，那篇材料都廣播過了，公社為何又要找陳杰？莫非又要讓他寫么子文章？」
羅秀清搖了搖頭，說，「不曉得，要不我打電話問一下？」
水書記擺了擺手，說，「莫要去問，問了不好，就讓陳杰過去一趟就是了。」
羅秀清問，「你還沒得通知陳杰吧？」
水書記說，「我剛才讓黃爹去通知陳杰了，讓他吃了午飯去公社找潘副書記。」
羅秀清當然曉得潘副書記叫陳杰去，肯定是要把陳杰調到公社擔任通訊報導員，想著她為陳杰辦了件大事，心裡特別地高興。
吃過午飯，她對水書記說有個報表要上報，就出了大隊部。
她下了大坡，來到了柳灣村昆爹屋裡。
昆爹一家人正坐在堂屋裡吃飯，見羅秀清來了，昆爹說，「秀妹子，快快坐下，在我家吃飯。」
羅秀清說，「我剛在大隊部吃過飯，我來找陳杰，他在嗎？」
昆爹說，「他吃過飯就出了門，有半小時了，不曉得去了哪裡。」
羅秀清說，「我曉得了。」然後出了門，從門前的小路上到了江堤上。
她一路快步來到了公社大院，還是先去了廣播站找白翎，想讓她帶著自己去見潘副書記，可是，廣播站的門開著，卻沒見到白翎。
羅秀清進到公社大院，朝著潘副書記的辦公室那邊走去。
走到一間掛著行政秘書的屋門前，她看到陳杰正獨自一人坐在屋裡，就進到了屋裡，說，「你怎麼一人坐在這裡？」
陳杰說，「辦公室的吳主任讓我在這裡等他。」
羅秀清問，「見到潘副書記沒有？」
陳杰說，「見了，他讓我找吳主任。」
羅秀清又問，「潘副書記沒對你說么子話？」
陳杰說，「沒得。」
這時，吳主任抱著一堆材料進到了屋裡。
他見羅秀清也在屋裡，就問，「秀妹子，來公社做么子事？」
羅秀清馬上說，「我來找白妹子，可是沒見到她。」
吳主任讓羅秀清坐在旁邊，然後，走到辦公桌前，把懷裡抱著的一些稿紙和一大摞材料朝陳杰面前一丟，又從抽屜里拿出一支鋼筆和一瓶墨水往桌上一放，面孔板得好平，對陳杰說，「從現在起，你就是紅花公社的通訊報導員。」
陳杰先是一臉的疑惑，但似乎很快地明白過來，以為自己能來這裡，是因為自己那篇文章寫得好，讓公社領導看上了，才把他給調來的。
他驚喜而意外地朝著吳主任點了點頭，說，「我曉得了。」
羅秀清聽著這話，滿心歡喜，馬上對陳杰說，「這樣，你就可以整天坐在辦公室里寫文章，再也不用回生產隊下田勞動了。」
陳杰高興地朝她笑了笑，然後問吳主任，「是不是我就在這裡辦公？」
吳主任說，「這個辦公室就是你的了，辦公和住宿都在這裡。」
陳杰看到自己能擁有一間這麼大的辦公室，自然感到很高興。
辦公室隔成兩個半間，外間為辦公室，裡間為住宿，而且，床上的被子和床單都是公家配備的。
可是，還沒等陳杰笑出來，吳主任馬上陰著臉對他說，「小陳伢子，你莫要高興得太早，這通訊報導工作每月每季都是有硬性任務，縣委每月都要進行考核評比。」
「我哩紅花公社因為沒有通訊報導員，通訊報導和簡報信息上稿率連續兩年在縣裡排名最後，受到了縣委領導的通報批評，歐陽書記對此很是惱火。」
「公社要你過來，不是要你清閒舒服，而是要你改變現狀。一會我讓白妹子把縣裡的考核任務拿來給你，你必須想辦法完成任務。」
陳杰聽著吳主任的話，臉色一下子嚴峻起來，眉頭快要擰成了一個疙瘩。
這讓羅秀清不禁有些擔心。
她能感覺出他所承擔的壓力，畢竟他也是高中剛畢業不久，對通訊報導方面的知識和經驗還是一無所知。
但是，她希望他能承擔起這種壓力，並能很快地投入到工作之中。
所以，當她見陳杰把目光朝向了她，像是在徵詢她的意見，馬上就說，「小陳伢子好聰明呢，寫的文章都在縣廣播站播出了。」
聽著這話，陳杰把眼睛眨了好一會，猶猶豫豫地對吳主任說，「要不，我先試試。」
可吳主任口氣嚴厲地說，「試么子？每月每季的任務必須完成。醜話說在前頭，給你三個月時間，出不了成績，莫怪領導臉色難看。」
說完，也不聽陳杰回話，便對羅秀清說，「走，到我那去喝茶。」
羅秀清跟著吳主任出了行政秘書室，來到了行辦主任的屋裡。
這時的吳主任儼然像換了一個人似地，又是泡茶，又是讓座，一副眉開眼笑的溫和。
於是，羅秀清對吳主任說，「剛才你對陳杰那麼凶，讓我都感到害怕。」
吳主任說，「沒得辦法，縣委領導在大會上說紅花公社工作做了不少，喇叭里沒得一點響聲，報紙里沒得一點影子，搞得歐陽書記好生氣。所以，歐陽書記對我說要多給小陳伢子一些壓力，要讓他快快地出成績。」
羅秀清說，「陳杰伢子是我們茶山大隊的人，你要多多關照呢。」
吳主任說，「沒得問題。」
說了一會話，喝了一杯茶，羅秀清想著陳杰此時的心理壓力肯定很大，想去寬慰他幾句，便急忙離開了吳主任的辦公室，去找陳杰。
可是，陳杰沒在屋裡，她就去廣播站找白翎，白翎也沒在，她只好急忙往回走。
說得也巧，剛走到供銷社門前，她見一輛手扶拖拉機要去黃谷市糧庫。
她馬上一招手，司機停住了，讓她上了車。
坐在車上，心裡卻感到十分地沉重：她本來是想讓陳杰來公社當通訊報導員，好讓他擺脫生產隊裡的重體力勞動。
可是，沒想到這項工作並非她想像中那麼輕鬆，而是有很重的壓力和任務，難怪這個通訊報導員多少年來都沒有人去當。
但是，她還是對陳杰抱有信心，覺得陳杰完全可以勝任這項工作。
來到黃谷市糧庫，下了拖拉機，她沿著羅江江堤朝茶山大隊走去。
看著流動的江水，迎著江面上徐徐吹來的涼風，想著陳杰從此可以不用再下田勞動了，她心裡還是蠻高興。
心情一好，不由地唱起了那支堂客們愛唱的《採茶曲》：
我的小情郎，
做事好慌張，
上樹采檳榔，
劃破了新衣裳；
我的小情郎，
莫要哭久長，
哭壞了好模樣，
讓我好心傷。
因為天氣熱，走了好多路，出了好多汗，她回到了大隊部，從食堂打來一盆熱水在洗臉，
就想著陳杰去了公社，以後就不會像在九隊那樣，到了晚上可以來她這裡聊天聽歌了。
可是，什麼事都是有得有失，只要是得大於失，那就是好事。
這時，陳杰卻急急匆匆地跑了回來，一臉的悲觀和沮喪。
讓羅秀清看著心裡很不舒服，就問，「你怎麼跑回來了？」
陳杰把頭垂得很低，像是剛從戰場上逃了回來，站在她的面前，半天才說，「白翎把縣裡的《新聞信息和考核任務分配表》給了我。分配表里規定紅花公社每月要在縣廣播站上稿三篇，在縣委《信息簡報》上稿三篇，要在地區級以上的報紙上最少上稿一篇。」
「可是，我過去上學時寫的都是一般的作文，啥叫報導，啥叫信息，我其實根本不懂。你說讓我如何去完成任務？」
羅秀清聽著這話，頭一下就疼了起來。
她曉得給廣播站寫文章好難，給報紙寫文章就更難了。
公社裡的能人她認識不少，可還沒聽說誰的文章在報紙上發表過。
可是，如果文章不是那麼難寫，通訊報導員的位子哪會一直空到現在？哪會等著讓他來當？
她用鼓勵的口氣說，「你不是說你沒寫過經驗材料，可你寫的那篇九隊的先進事跡材料不是也在縣廣播站播出了？我曉得你這人非常聰明，只要你願意努力和鑽研，就沒得克服不了的困難。只要你能把寫事跡材料的勁頭拿出來，新聞和通訊也難不倒你。」
陳杰還是不自信地搖了搖頭，說，「可是，你不曉得，寫事跡材料不像寫新聞和通訊。寫事跡材料又不用上報，可新聞和通訊是要上報紙。我聽我哥說他們糧食局有個人辛辛苦苦寫了一輩子文章，都沒得上過報紙。」
羅秀清說，「可是，你原來對我說過，高玉寶連學都沒上過，可他不是也寫出了《半夜雞叫》？你寫新聞和通訊總沒有人家高玉寶寫書難吧？」
這話說得陳杰不吭氣了。
她見陳杰低著頭一聲不吭地坐在床邊，把洗臉水倒在了外面，又打了一盆溫水讓陳杰洗臉，還給他泡了一杯茶水，端在他面前。
然後用勸導的口氣對他說，「通訊報導員屬於公社脫產幹部，雖然拿的還是隊裡的工分，但至少不用再下田勞動了。」
「雖然寫文章很難，可是，總比你在隊裡勞動要好。那天早上我見你揮動著大鐵耙在挖地，衣服都汗濕透了，心裡就好難受。」
陳杰一邊洗著臉，一邊解釋著說，「我也曉得這次機會難得，我也不想待在隊裡。可是，通訊報導那事我真地幹不了。」
羅秀清耐心地說，「你可以先試著幹著，搞得好，就留在了公社；實在是不行，再回來也沒得關係。」
陳杰搖了搖頭，說，「我是說了我可以試試，可吳主任說不能試，必須要出成績。」
羅秀清有點急了，說，「那你還沒試呢，怎麼就曉得自己不行？」
陳杰又不吭聲了。
羅秀清繼續對陳杰說，「吳主任不是說了，要給你三個月的時間，你真是出不了成績，再回來也不遲。至少你這三個月不用下田勞動。」
陳杰顯出一副哭喪的樣子，為難地說，「那不是要把人家的事給耽擱了？再說，到那時再回來，就好丟人。」
羅秀清走到他面前，把茶水端著遞到他的手裡，用非常肯定的口氣說，「到那時，你就回不來了。」
接著，又說，「這次機會好難得，莫要錯過。你過去好好干，如果真是遇到么子事，我再去找人想辦法。我與公社的潘副書記關係好熟呢。你去公社當通訊報導員，就是我與白翎找潘副書記說的情。」
陳杰聽著這話，神情馬上變了，眼睛也一下子亮了，他一邊點著頭，一邊對羅秀清說，「既然有潘副書記幫忙，那我還有么子擔心？只是，你為我費了這多的心，出了這大的力，讓我如何感激報答？」
羅秀清見陳杰開始高興起來，心情也馬上好了許多。
她說，「你為我弟弟和我們家幫了那大的忙，我做的這點事算么子。如果你想感激和報答我，就好好地干出些名堂，讓我在潘副書記和白姐面前有面子。」
陳杰說，「我會努力的，只是我這一走，就不能每天再來看你了。」
聽著這話，羅秀清心裡蠻不是滋味。她曉得陳杰一走，晚上他們就不能再在一起閒聊、說笑、吹口琴和講故事了。
她要重新回到過去那種單調枯燥的生活中。
但只要他不再吃苦受累，她願意捨去這些。
於是，她對陳杰說，「你到了公社，要安心工作，有空我會過去看你。」
陳杰連連點頭，把杯子裡的水一飲而盡，說，「我這就回公社。」
羅秀清要把陳杰調到公社當通訊報導員。
因為事情還沒有眉目，她幾次見到陳杰都沒有對他說這事，想等到把事情辦成之後，好讓他大吃一驚。
可是，這事給潘副書記說了七八天，卻還不見有回音。
她打過兩次電話問白翎，白翎說這事需要領導開會研究討論，需要一些時間，讓她耐心等待消息。
可是，她又耐心等待了七八天，還是沒有一點消息，就跟泥牛入海無蹤影一樣。
於是，她又給白翎打電話，「白姐，陳杰那事有動靜沒得？」
白翎說，「我前兩天才問過潘副書記，他說已經上會說過了。」
羅秀清說，「那如何還沒得消息，是不是讓歐陽書記給卡住了？」因為她聽說過歐陽書記跟潘副書記關係不和。
白翎說，「那我就不曉得了。」
聽著這話，羅秀清真是有些泄氣，就不再對這事抱么子希望了。
幸好，她也沒得把這事告訴陳杰，陳杰不曉得，只當這事沒得發生過一樣。
這天早上，她剛從家裡回到廣播室，水書記就對羅秀清問，「剛才潘副書記打來電話，要陳杰去公社一趟，不曉得潘副書記要找陳杰有么子事？」
羅秀清一聽，心中頓時有些激動，說，「肯定是和陳杰寫了那篇九隊的先進材料有關。」
水書記還是不解，說，「可是，那篇材料都廣播過了，公社為何又要找陳杰？莫非又要讓他寫么子文章？」
羅秀清搖了搖頭，說，「不曉得，要不我打電話問一下？」
水書記擺了擺手，說，「莫要去問，問了不好，就讓陳杰過去一趟就是了。」
羅秀清問，「你還沒得通知陳杰吧？」
水書記說，「我剛才讓黃爹去通知陳杰了，讓他吃了午飯去公社找潘副書記。」
羅秀清當然曉得潘副書記叫陳杰去，肯定是要把陳杰調到公社擔任通訊報導員，想著她為陳杰辦了件大事，心裡特別地高興。
吃過午飯，她對水書記說有個報表要上報，就出了大隊部。
她下了大坡，來到了柳灣村昆爹屋裡。
昆爹一家人正坐在堂屋裡吃飯，見羅秀清來了，昆爹說，「秀妹子，快快坐下，在我家吃飯。」
羅秀清說，「我剛在大隊部吃過飯，我來找陳杰，他在嗎？」
昆爹說，「他吃過飯就出了門，有半小時了，不曉得去了哪裡。」
羅秀清說，「我曉得了。」然後出了門，從門前的小路上到了江堤上。
她一路快步來到了公社大院，還是先去了廣播站找白翎，想讓她帶著自己去見潘副書記，可是，廣播站的門開著，卻沒見到白翎。
羅秀清進到公社大院，朝著潘副書記的辦公室那邊走去。
走到一間掛著行政秘書的屋門前，她看到陳杰正獨自一人坐在屋裡，就進到了屋裡，說，「你怎麼一人坐在這裡？」
陳杰說，「辦公室的吳主任讓我在這裡等他。」
羅秀清問，「見到潘副書記沒有？」
陳杰說，「見了，他讓我找吳主任。」
羅秀清又問，「潘副書記沒對你說么子話？」
陳杰說，「沒得。」
這時，吳主任抱著一堆材料進到了屋裡。
他見羅秀清也在屋裡，就問，「秀妹子，來公社做么子事？」
羅秀清馬上說，「我來找白妹子，可是沒見到她。」
吳主任讓羅秀清坐在旁邊，然後，走到辦公桌前，把懷裡抱著的一些稿紙和一大摞材料朝陳杰面前一丟，又從抽屜里拿出一支鋼筆和一瓶墨水往桌上一放，面孔板得好平，對陳杰說，「從現在起，你就是紅花公社的通訊報導員。」
陳杰先是一臉的疑惑，但似乎很快地明白過來，以為自己能來這裡，是因為自己那篇文章寫得好，讓公社領導看上了，才把他給調來的。
他驚喜而意外地朝著吳主任點了點頭，說，「我曉得了。」
羅秀清聽著這話，滿心歡喜，馬上對陳杰說，「這樣，你就可以整天坐在辦公室里寫文章，再也不用回生產隊下田勞動了。」
陳杰高興地朝她笑了笑，然後問吳主任，「是不是我就在這裡辦公？」
吳主任說，「這個辦公室就是你的了，辦公和住宿都在這裡。」
陳杰看到自己能擁有一間這麼大的辦公室，自然感到很高興。
辦公室隔成兩個半間，外間為辦公室，裡間為住宿，而且，床上的被子和床單都是公家配備的。
可是，還沒等陳杰笑出來，吳主任馬上陰著臉對他說，「小陳伢子，你莫要高興得太早，這通訊報導工作每月每季都是有硬性任務，縣委每月都要進行考核評比。」
「我哩紅花公社因為沒有通訊報導員，通訊報導和簡報信息上稿率連續兩年在縣裡排名最後，受到了縣委領導的通報批評，歐陽書記對此很是惱火。」
「公社要你過來，不是要你清閒舒服，而是要你改變現狀。一會我讓白妹子把縣裡的考核任務拿來給你，你必須想辦法完成任務。」
陳杰聽著吳主任的話，臉色一下子嚴峻起來，眉頭快要擰成了一個疙瘩。
這讓羅秀清不禁有些擔心。
她能感覺出他所承擔的壓力，畢竟他也是高中剛畢業不久，對通訊報導方面的知識和經驗還是一無所知。
但是，她希望他能承擔起這種壓力，並能很快地投入到工作之中。
所以，當她見陳杰把目光朝向了她，像是在徵詢她的意見，馬上就說，「小陳伢子好聰明呢，寫的文章都在縣廣播站播出了。」
聽著這話，陳杰把眼睛眨了好一會，猶猶豫豫地對吳主任說，「要不，我先試試。」
可吳主任口氣嚴厲地說，「試么子？每月每季的任務必須完成。醜話說在前頭，給你三個月時間，出不了成績，莫怪領導臉色難看。」
說完，也不聽陳杰回話，便對羅秀清說，「走，到我那去喝茶。」
羅秀清跟著吳主任出了行政秘書室，來到了行辦主任的屋裡。
這時的吳主任儼然像換了一個人似地，又是泡茶，又是讓座，一副眉開眼笑的溫和。
於是，羅秀清對吳主任說，「剛才你對陳杰那麼凶，讓我都感到害怕。」
吳主任說，「沒得辦法，縣委領導在大會上說紅花公社工作做了不少，喇叭里沒得一點響聲，報紙里沒得一點影子，搞得歐陽書記好生氣。所以，歐陽書記對我說要多給小陳伢子一些壓力，要讓他快快地出成績。」
羅秀清說，「陳杰伢子是我們茶山大隊的人，你要多多關照呢。」
吳主任說，「沒得問題。」
說了一會話，喝了一杯茶，羅秀清想著陳杰此時的心理壓力肯定很大，想去寬慰他幾句，便急忙離開了吳主任的辦公室，去找陳杰。
可是，陳杰沒在屋裡，她就去廣播站找白翎，白翎也沒在，她只好急忙往回走。
說得也巧，剛走到供銷社門前，她見一輛手扶拖拉機要去黃谷市糧庫。
她馬上一招手，司機停住了，讓她上了車。
坐在車上，心裡卻感到十分地沉重：她本來是想讓陳杰來公社當通訊報導員，好讓他擺脫生產隊裡的重體力勞動。
可是，沒想到這項工作並非她想像中那麼輕鬆，而是有很重的壓力和任務，難怪這個通訊報導員多少年來都沒有人去當。
但是，她還是對陳杰抱有信心，覺得陳杰完全可以勝任這項工作。
來到黃谷市糧庫，下了拖拉機，她沿著羅江江堤朝茶山大隊走去。
看著流動的江水，迎著江面上徐徐吹來的涼風，想著陳杰從此可以不用再下田勞動了，她心裡還是蠻高興。
心情一好，不由地唱起了那支堂客們愛唱的《採茶曲》：
我的小情郎，
做事好慌張，
上樹采檳榔，
劃破了新衣裳；
我的小情郎，
莫要哭久長，
哭壞了好模樣，
讓我好心傷。
因為天氣熱，走了好多路，出了好多汗，她回到了大隊部，從食堂打來一盆熱水在洗臉，
就想著陳杰去了公社，以後就不會像在九隊那樣，到了晚上可以來她這裡聊天聽歌了。
可是，什麼事都是有得有失，只要是得大於失，那就是好事。
這時，陳杰卻急急匆匆地跑了回來，一臉的悲觀和沮喪。
讓羅秀清看著心裡很不舒服，就問，「你怎麼跑回來了？」
陳杰把頭垂得很低，像是剛從戰場上逃了回來，站在她的面前，半天才說，「白翎把縣裡的《新聞信息和考核任務分配表》給了我。分配表里規定紅花公社每月要在縣廣播站上稿三篇，在縣委《信息簡報》上稿三篇，要在地區級以上的報紙上最少上稿一篇。」
「可是，我過去上學時寫的都是一般的作文，啥叫報導，啥叫信息，我其實根本不懂。你說讓我如何去完成任務？」
羅秀清聽著這話，頭一下就疼了起來。
她曉得給廣播站寫文章好難，給報紙寫文章就更難了。
公社裡的能人她認識不少，可還沒聽說誰的文章在報紙上發表過。
可是，如果文章不是那麼難寫，通訊報導員的位子哪會一直空到現在？哪會等著讓他來當？
她用鼓勵的口氣說，「你不是說你沒寫過經驗材料，可你寫的那篇九隊的先進事跡材料不是也在縣廣播站播出了？我曉得你這人非常聰明，只要你願意努力和鑽研，就沒得克服不了的困難。只要你能把寫事跡材料的勁頭拿出來，新聞和通訊也難不倒你。」
陳杰還是不自信地搖了搖頭，說，「可是，你不曉得，寫事跡材料不像寫新聞和通訊。寫事跡材料又不用上報，可新聞和通訊是要上報紙。我聽我哥說他們糧食局有個人辛辛苦苦寫了一輩子文章，都沒得上過報紙。」
羅秀清說，「可是，你原來對我說過，高玉寶連學都沒上過，可他不是也寫出了《半夜雞叫》？你寫新聞和通訊總沒有人家高玉寶寫書難吧？」
這話說得陳杰不吭氣了。
她見陳杰低著頭一聲不吭地坐在床邊，把洗臉水倒在了外面，又打了一盆溫水讓陳杰洗臉，還給他泡了一杯茶水，端在他面前。
然後用勸導的口氣對他說，「通訊報導員屬於公社脫產幹部，雖然拿的還是隊裡的工分，但至少不用再下田勞動了。」
「雖然寫文章很難，可是，總比你在隊裡勞動要好。那天早上我見你揮動著大鐵耙在挖地，衣服都汗濕透了，心裡就好難受。」
陳杰一邊洗著臉，一邊解釋著說，「我也曉得這次機會難得，我也不想待在隊裡。可是，通訊報導那事我真地幹不了。」
羅秀清耐心地說，「你可以先試著幹著，搞得好，就留在了公社；實在是不行，再回來也沒得關係。」
陳杰搖了搖頭，說，「我是說了我可以試試，可吳主任說不能試，必須要出成績。」
羅秀清有點急了，說，「那你還沒試呢，怎麼就曉得自己不行？」
陳杰又不吭聲了。
羅秀清繼續對陳杰說，「吳主任不是說了，要給你三個月的時間，你真是出不了成績，再回來也不遲。至少你這三個月不用下田勞動。」
陳杰顯出一副哭喪的樣子，為難地說，「那不是要把人家的事給耽擱了？再說，到那時再回來，就好丟人。」
羅秀清走到他面前，把茶水端著遞到他的手裡，用非常肯定的口氣說，「到那時，你就回不來了。」
接著，又說，「這次機會好難得，莫要錯過。你過去好好干，如果真是遇到么子事，我再去找人想辦法。我與公社的潘副書記關係好熟呢。你去公社當通訊報導員，就是我與白翎找潘副書記說的情。」
陳杰聽著這話，神情馬上變了，眼睛也一下子亮了，他一邊點著頭，一邊對羅秀清說，「既然有潘副書記幫忙，那我還有么子擔心？只是，你為我費了這多的心，出了這大的力，讓我如何感激報答？」
羅秀清見陳杰開始高興起來，心情也馬上好了許多。
她說，「你為我弟弟和我們家幫了那大的忙，我做的這點事算么子。如果你想感激和報答我，就好好地干出些名堂，讓我在潘副書記和白姐面前有面子。」
陳杰說，「我會努力的，只是我這一走，就不能每天再來看你了。」
聽著這話，羅秀清心裡蠻不是滋味。她曉得陳杰一走，晚上他們就不能再在一起閒聊、說笑、吹口琴和講故事了。
她要重新回到過去那種單調枯燥的生活中。
但只要他不再吃苦受累，她願意捨去這些。
於是，她對陳杰說，「你到了公社，要安心工作，有空我會過去看你。」
陳杰連連點頭，把杯子裡的水一飲而盡，說，「我這就回公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