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請客答謝
青春之戀（長篇小說）張寶同 2024.2.12
羅秀清這兩天一直在等著陳杰的電話，可是，陳杰並沒有給她來電話。
她給醫院打了兩次電話，要麼是接不通，要麼是接通了，也沒人給她回話。
所以，她一直坐臥不安，心緒不寧，想著等上兩三天，如果還得不到弟弟好轉的消息，她就再去縣醫院。
除了弟弟，父親也讓她感到擔心。
他幾乎快要發瘋了，動不動就發脾氣，搞得兩個妹妹擔驚受怕，不知因為什麼就要被吼被訓。
所以，她一邊待在大隊部，等著陳杰來電話，還要時常地回到屋裡，安慰一下父親。
這天早上，她吃完飯，離關廣播的時間還有半小時，就急急忙忙地把廣播關了，出了大隊部，朝家走去。
可是，剛走到村前的打穀場上，見明伢子正活蹦亂跳地與小朋友們跑著玩耍。
她不禁猛然一驚，就想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因為她覺得弟弟病成那樣，就是要好起來，沒得個七八天或是十天半月是不可能的。
正在她猶豫不定之時，就見弟弟喊了聲「姐姐」，朝著她跑了過來，一直跑到了她的面前。
她把弟弟抓住，一看正是她的弟弟明伢子，就一下把他摟在懷裡，替他擦了擦臉上的汗水，說，「明伢子啊，你差點把姐姐要嚇死了。」
弟弟把臉轉開，不讓她擦，然後掙開她的懷抱，跑進屋裡喊道，「媽呀，姐姐回來了。」
羅秀清進到堂屋，見母親像迎接貴客一般，親切地拉著她的手說，「我的好妹子，要不是你，明伢子只怕活不到今天了。」
可羅秀清卻說，「我有么子功勞？我啥事都沒得做，全是陳杰幫的忙。」
這時，弟弟拿著一塊蛋糕過來，往她嘴裡塞。
她不捨得吃，可弟弟非要她張嘴吃。
她沒辦法，輕輕地咬了一小口，可是弟弟非要她大口吃，直到把整塊蛋糕吃完。
這讓她很是感動，說，「姐姐好忙，沒得幫你做么子事。」
可弟弟說，「媽說了，我的命是姐姐救的。」
羅秀清對弟弟說，「莫要胡說，你是陳杰哥哥救了。」
可弟弟說，「陳杰哥哥和姐姐是一樣的。」
羅秀清用眼睛瞪了一下弟弟，問，「你聽誰說的？」
弟弟回答不出，轉身跑了出去。
母親讓她坐在自己的身邊，好是愧疚和自責地說，「明伢子嘴邊起了個膿包，讓我用手給擠破了，沒想到就惹出了這場大禍。」
母親說著，痛心地把臉捂了一會，又說，「那天夜裡我們一到縣醫院，醫生就對明伢子進行搶救，一直快到天亮時，才從急救室里出來。」
「一位醫生過來對我們說孩子幸好來得及時，如果再遲一步，就沒得救了。說孩子現在已經甦醒，可還處在危險期，然後讓我進到急救室護理。」
母親喝了口水，繼續說，「住院前三天，醫院每天下一次病危通知。到第三次下病危通知時，醫生說辦法想盡了，還是不見效果。我聽了這話就哭著說這如何搞呢。陳杰就去問醫生是不是還有別的辦法。醫生說沒得別的辦法了，要不你們給孩子多買些水果吃。」
「聽醫生這樣說，陳杰就坐火車去了長沙，因為縣城裡沒得水果。到了下午，陳杰從長沙帶回了一籃子蘋果和香蕉。明伢子好愛吃水果，就不停地吃著，不想，只過了兩天，就見明伢子的病好了，我們就趕緊出了院。」
說到這裡，母親一邊拉著女兒的手，一邊感激地說，「要不是陳杰，那天晚上我們要是把明伢子送到公社衛生院，恐怕明伢子真正是沒得命了。」
羅秀清問母親，「這次住院花了好多錢？」
母親說，「第一次交費是一百五十元錢，是陳杰拿他媽的錢。第二次交費也是一百五十元錢，是你給我拿來的錢。」
羅秀清說，「你把單據拿給我看一下。」
母親問，「么子單據？」
羅秀清說，「就是看病交費的單據。」
母親說，「單據都在陳杰那裡。」
羅秀清說，「估計明伢子看病和買東西最少要花三四百元。除去我給你的一百五十元，陳杰至少給我們家花去了兩三百元錢。你再去借上三百元錢，我好給陳杰還錢。」
母親一聽，嚇了一大跳，說，「哪要這麼多錢？」
羅秀清說，「去年冬妹子在醫院住了五天院，都花了三百元，而且她的病還沒得明伢子嚴重，也不是住在急救室里。」
母親發了愁，說，「這麼多錢，要我一時找誰去借？」
羅秀清說，「這話莫要對我說。」
母親嘆了口氣出了門，過了一個來小時才回來，對羅秀清說，「我把整個村子都走遍了，才只借到了一百二十元。」
「要不，你對陳杰說等到過年隊裡分紅，再把欠下的錢還清。」
羅秀清顯得好為難，說，「人家幫忙先不說，欠人家的錢必須還。」
她曉得父親的那一百五十元錢就是找人借的，而且村裡的人都沒得多少錢，有一點錢都要留下來，到該用時再拿出來。
父親已經找人借過錢了，母親再跑出去借，只怕就很難再借到錢。
母親說，「沒得關係，我看陳杰對你蠻好，他不會催我們還錢。」
羅秀清用強調的口氣說，「我與陳杰只是一般的朋友，人家幫忙只是出於好心。你莫要讓我為難。」
母親不耐煩了，說，「跟你不好講，我去找陳杰說。」說著，把借來的錢一把丟在了小桌上。
羅秀清因為還錢一事在跟母親爭吵著，見父親從外面回來了，就趕忙把桌上的錢裝在了衣兜里。
父親顯出一副好高興的樣子，手裡拿著海帶和皮粉，一看就是從公社供銷社剛回來，因為海帶和皮粉只有公社供銷社有賣的。
羅秀清就問父親，「今天又不過節不過年，為何要買這多東西？」
父親說，「明伢子這次住院，陳杰幫了好大忙，我們要請人家吃個飯。一會，你過去把陳杰叫來，就說我們家今天要請他吃飯。」
請別人吃飯是農村人為了答謝別人的一種最常見的方式。
這時，羅秀清才發現屋裡的門窗和桌椅已擦得乾乾淨淨，屋裡屋外也已收拾得整整齊齊。
羅秀清就笑著對父親說，「請陳杰來吃飯，搞得跟過年一樣。」
父親說，「你媽說陳杰家是城裡人，來咱們家吃飯，莫搞得太邋遢，讓人家見了笑話。」
羅秀清打了盆溫水洗了洗臉，進到自己的房間裡。
從書包里拿出雪花膏，打開蓋子，對著鏡子，抹一點輕輕地塗在臉上。
臉上頓時有了一層白色柔和的光亮，有了一絲淡淡的芳香。
這芳香讓人平靜舒暢，讓人精神振奮，仿佛自己的整個人都被這種香氣包圍。
她換了件色調中性的暗紅色衣服，式樣簡單卻是時新。
她覺得這能讓她的身體舒展，讓她的心情釋放。
她對父親說，「我這就去柳灣請陳杰了。」
父親說，「要得。」
她走在出村的小路上，感覺天氣晴朗，陽光明媚，雖然天氣有點熱，但微風徐徐，讓人感覺蠻舒服。
走到柳灣的地界，她想陳杰可能是在附近的田裡拔草，就一邊走著一邊朝著四處望著。
一位正在田裡拔草的中年男人，就問，「秀妹子，在找誰呦？」
羅秀清說，「我找陳杰有點事。他怎麼沒在這裡？」
本來，她是不想這樣說的，害怕別人會拿她和陳杰開玩笑，可是，被人家一問，她不好不說了。
中年男人對她說，「他在生產隊倉庫那邊製作茶葉呢。」
羅秀清馬上朝著九隊倉庫那邊走去。九隊倉庫在村頭的打穀坪邊上，是三間土坯蓋的平房。
一間放著谷種、油菜種、花生種、西瓜種和一些蔬菜種，一間堆放著穀物和一些農具，還有一間是供隊長和會計辦公用的小房間和一個放著一個大鐵鍋的廚房。
倉庫的後面還有一個牛棚，拴著生產隊裡的幾頭水牛。
羅秀清來到了打穀場旁邊，見倉庫門前放著一個大木盆，一些人站在門前吸著煙聊著天。
這時，有人把剛煮熟的一大盆茶葉從廚房裡端了出來，倒在了那隻大木盆里，翻滾的熱氣向著四處消散。
有人用一個木棍開始在木盆里攪動。
等木盆里的溫度涼了一會，春華打著赤腳進到木盆里踩踏攪拌著茶葉。
這時，人們看到羅秀清從小路那邊走了過來，都把目光轉向她。
有人問她，「秀妹子，來找誰呢？」接著，有人故意大聲地喊著，「陳杰，秀妹子來找你呢。」
陳杰正在把一籮筐茶葉往屋裡搬著，聽別人這麼一喊，就把籮筐放在了地上，朝著羅秀清看去，見她正朝著自己走來，就迎了過去，說，「找我有事？」
因為他曉得如果沒有重要的事，她不會來找他。
羅秀清說，「我爸媽讓我來叫你去吃飯。」
陳杰連忙擺手，說，「莫要搞得這樣客氣。」
羅秀清說，「我爸媽都準備好了，你不去，他們會親自來叫你。」
這時，有人喊道，「陳杰，輪到你了。」
原來，春華在大木盆里踩著茶葉，可是茶葉很燙，讓他有些堅持不住了，就跳了出來。
陳杰對羅秀清說，「等我把這活幹完了再說。」
說著，他便脫下鞋子，赤腳進到大木盆里，不停地踩踏著冒著熱氣的茶葉。
看著陳杰被燙得一蹦一跳的樣子，羅秀清感覺就像自己的腳踩在那隻大木盆里一樣，當即喊道，「快出來，莫把腳燙傷了。」
春華馬上回道，「只怕陳杰的腳比我們的腳嬌氣？」
羅秀清沒得好話地說，「你的腳從小就是從泥土裡泡大的，自然是不怕燙著。」
副隊長春盛聽這話不樂意了，對她說，「照你這樣說，陳杰的腳是肉長的，我們的腳就不是肉長的？」
羅秀清不講理地說，「你們的腳是不是肉長的，管我么子事？」
一句話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有人說，「秀妹子是在心疼陳杰呢。」
陳杰在木盆里踩了幾分鐘，就從木盆里跳了出來，對羅秀清說，「秀妹子，莫要聽他們油嘴滑舌。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換件衣服。」
說著，拎著鞋朝著住處走去。
不一會，一大木盆的茶葉被踩成一盆漿糊一般。
春盛把踩好的茶葉倒在一張很大的涼蓆上，攤開著晾曬。
這時，有人又把一大盆剛煮熟的茶葉倒在了大木盆里。
春盛見羅秀清清閒沒事，對羅秀清說，「你過來幫忙，把茶葉散開，好晾曬。」
羅秀清跟著春盛蹲在涼蓆的旁邊，把剛踩好的茶葉用手一點點地掰開，均勻地鋪在涼蓆上。
她雖然在農村待了這些年，卻是第一次看到制茶的過程。
她對春盛說，「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們做茶，要是曉得你們是打赤腳用腳踩著做出的茶，我就不喝茶。」
春盛說，「沒得人非要你喝茶，是你自己要喝茶。」
羅秀清說，「你們為何不能用衛生一點的辦法做茶？」
春盛說，「我哩祖祖輩輩都是這樣做茶，這就是最衛生的辦法。別的辦法做的茶沒得這樣做的有味道好喝。」
羅秀清看著這茶葉又細又嫩，問春盛，「這茶葉看起來好細好嫩，可是，我們平時喝的茶葉為何都是又粗又大的葉子。」
春盛說，「這還不算是最好的上乘茶葉。最好的上乘茶是在清明和穀雨間採摘的茅尖，產量很低。那些上乘茶都是要上繳給公社收購站。」
「我們現在做的這些茶只能算是二等茶或是三等茶。這種茶也不是很多，我們平時飲用的那些茶葉都是隨便在茶園裡採摘的又粗又大的葉片，十分地粗糙。」
羅秀清對春盛說，「那讓我嘗嘗你們這種茶，看到底是么子味道？」
春盛低聲說，「等茶葉晾乾了，我給你留上一些，你過幾天來取，不過，這可是用腳踩出來的。」
羅秀清一聽，就說，「那就算了，我不要了。」
春盛笑道，「怕么子，這是用陳杰的腳踩出來的。」
羅秀清這兩天一直在等著陳杰的電話，可是，陳杰並沒有給她來電話。
她給醫院打了兩次電話，要麼是接不通，要麼是接通了，也沒人給她回話。
所以，她一直坐臥不安，心緒不寧，想著等上兩三天，如果還得不到弟弟好轉的消息，她就再去縣醫院。
除了弟弟，父親也讓她感到擔心。
他幾乎快要發瘋了，動不動就發脾氣，搞得兩個妹妹擔驚受怕，不知因為什麼就要被吼被訓。
所以，她一邊待在大隊部，等著陳杰來電話，還要時常地回到屋裡，安慰一下父親。
這天早上，她吃完飯，離關廣播的時間還有半小時，就急急忙忙地把廣播關了，出了大隊部，朝家走去。
可是，剛走到村前的打穀場上，見明伢子正活蹦亂跳地與小朋友們跑著玩耍。
她不禁猛然一驚，就想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因為她覺得弟弟病成那樣，就是要好起來，沒得個七八天或是十天半月是不可能的。
正在她猶豫不定之時，就見弟弟喊了聲「姐姐」，朝著她跑了過來，一直跑到了她的面前。
她把弟弟抓住，一看正是她的弟弟明伢子，就一下把他摟在懷裡，替他擦了擦臉上的汗水，說，「明伢子啊，你差點把姐姐要嚇死了。」
弟弟把臉轉開，不讓她擦，然後掙開她的懷抱，跑進屋裡喊道，「媽呀，姐姐回來了。」
羅秀清進到堂屋，見母親像迎接貴客一般，親切地拉著她的手說，「我的好妹子，要不是你，明伢子只怕活不到今天了。」
可羅秀清卻說，「我有么子功勞？我啥事都沒得做，全是陳杰幫的忙。」
這時，弟弟拿著一塊蛋糕過來，往她嘴裡塞。
她不捨得吃，可弟弟非要她張嘴吃。
她沒辦法，輕輕地咬了一小口，可是弟弟非要她大口吃，直到把整塊蛋糕吃完。
這讓她很是感動，說，「姐姐好忙，沒得幫你做么子事。」
可弟弟說，「媽說了，我的命是姐姐救的。」
羅秀清對弟弟說，「莫要胡說，你是陳杰哥哥救了。」
可弟弟說，「陳杰哥哥和姐姐是一樣的。」
羅秀清用眼睛瞪了一下弟弟，問，「你聽誰說的？」
弟弟回答不出，轉身跑了出去。
母親讓她坐在自己的身邊，好是愧疚和自責地說，「明伢子嘴邊起了個膿包，讓我用手給擠破了，沒想到就惹出了這場大禍。」
母親說著，痛心地把臉捂了一會，又說，「那天夜裡我們一到縣醫院，醫生就對明伢子進行搶救，一直快到天亮時，才從急救室里出來。」
「一位醫生過來對我們說孩子幸好來得及時，如果再遲一步，就沒得救了。說孩子現在已經甦醒，可還處在危險期，然後讓我進到急救室護理。」
母親喝了口水，繼續說，「住院前三天，醫院每天下一次病危通知。到第三次下病危通知時，醫生說辦法想盡了，還是不見效果。我聽了這話就哭著說這如何搞呢。陳杰就去問醫生是不是還有別的辦法。醫生說沒得別的辦法了，要不你們給孩子多買些水果吃。」
「聽醫生這樣說，陳杰就坐火車去了長沙，因為縣城裡沒得水果。到了下午，陳杰從長沙帶回了一籃子蘋果和香蕉。明伢子好愛吃水果，就不停地吃著，不想，只過了兩天，就見明伢子的病好了，我們就趕緊出了院。」
說到這裡，母親一邊拉著女兒的手，一邊感激地說，「要不是陳杰，那天晚上我們要是把明伢子送到公社衛生院，恐怕明伢子真正是沒得命了。」
羅秀清問母親，「這次住院花了好多錢？」
母親說，「第一次交費是一百五十元錢，是陳杰拿他媽的錢。第二次交費也是一百五十元錢，是你給我拿來的錢。」
羅秀清說，「你把單據拿給我看一下。」
母親問，「么子單據？」
羅秀清說，「就是看病交費的單據。」
母親說，「單據都在陳杰那裡。」
羅秀清說，「估計明伢子看病和買東西最少要花三四百元。除去我給你的一百五十元，陳杰至少給我們家花去了兩三百元錢。你再去借上三百元錢，我好給陳杰還錢。」
母親一聽，嚇了一大跳，說，「哪要這麼多錢？」
羅秀清說，「去年冬妹子在醫院住了五天院，都花了三百元，而且她的病還沒得明伢子嚴重，也不是住在急救室里。」
母親發了愁，說，「這麼多錢，要我一時找誰去借？」
羅秀清說，「這話莫要對我說。」
母親嘆了口氣出了門，過了一個來小時才回來，對羅秀清說，「我把整個村子都走遍了，才只借到了一百二十元。」
「要不，你對陳杰說等到過年隊裡分紅，再把欠下的錢還清。」
羅秀清顯得好為難，說，「人家幫忙先不說，欠人家的錢必須還。」
她曉得父親的那一百五十元錢就是找人借的，而且村裡的人都沒得多少錢，有一點錢都要留下來，到該用時再拿出來。
父親已經找人借過錢了，母親再跑出去借，只怕就很難再借到錢。
母親說，「沒得關係，我看陳杰對你蠻好，他不會催我們還錢。」
羅秀清用強調的口氣說，「我與陳杰只是一般的朋友，人家幫忙只是出於好心。你莫要讓我為難。」
母親不耐煩了，說，「跟你不好講，我去找陳杰說。」說著，把借來的錢一把丟在了小桌上。
羅秀清因為還錢一事在跟母親爭吵著，見父親從外面回來了，就趕忙把桌上的錢裝在了衣兜里。
父親顯出一副好高興的樣子，手裡拿著海帶和皮粉，一看就是從公社供銷社剛回來，因為海帶和皮粉只有公社供銷社有賣的。
羅秀清就問父親，「今天又不過節不過年，為何要買這多東西？」
父親說，「明伢子這次住院，陳杰幫了好大忙，我們要請人家吃個飯。一會，你過去把陳杰叫來，就說我們家今天要請他吃飯。」
請別人吃飯是農村人為了答謝別人的一種最常見的方式。
這時，羅秀清才發現屋裡的門窗和桌椅已擦得乾乾淨淨，屋裡屋外也已收拾得整整齊齊。
羅秀清就笑著對父親說，「請陳杰來吃飯，搞得跟過年一樣。」
父親說，「你媽說陳杰家是城裡人，來咱們家吃飯，莫搞得太邋遢，讓人家見了笑話。」
羅秀清打了盆溫水洗了洗臉，進到自己的房間裡。
從書包里拿出雪花膏，打開蓋子，對著鏡子，抹一點輕輕地塗在臉上。
臉上頓時有了一層白色柔和的光亮，有了一絲淡淡的芳香。
這芳香讓人平靜舒暢，讓人精神振奮，仿佛自己的整個人都被這種香氣包圍。
她換了件色調中性的暗紅色衣服，式樣簡單卻是時新。
她覺得這能讓她的身體舒展，讓她的心情釋放。
她對父親說，「我這就去柳灣請陳杰了。」
父親說，「要得。」
她走在出村的小路上，感覺天氣晴朗，陽光明媚，雖然天氣有點熱，但微風徐徐，讓人感覺蠻舒服。
走到柳灣的地界，她想陳杰可能是在附近的田裡拔草，就一邊走著一邊朝著四處望著。
一位正在田裡拔草的中年男人，就問，「秀妹子，在找誰呦？」
羅秀清說，「我找陳杰有點事。他怎麼沒在這裡？」
本來，她是不想這樣說的，害怕別人會拿她和陳杰開玩笑，可是，被人家一問，她不好不說了。
中年男人對她說，「他在生產隊倉庫那邊製作茶葉呢。」
羅秀清馬上朝著九隊倉庫那邊走去。九隊倉庫在村頭的打穀坪邊上，是三間土坯蓋的平房。
一間放著谷種、油菜種、花生種、西瓜種和一些蔬菜種，一間堆放著穀物和一些農具，還有一間是供隊長和會計辦公用的小房間和一個放著一個大鐵鍋的廚房。
倉庫的後面還有一個牛棚，拴著生產隊裡的幾頭水牛。
羅秀清來到了打穀場旁邊，見倉庫門前放著一個大木盆，一些人站在門前吸著煙聊著天。
這時，有人把剛煮熟的一大盆茶葉從廚房裡端了出來，倒在了那隻大木盆里，翻滾的熱氣向著四處消散。
有人用一個木棍開始在木盆里攪動。
等木盆里的溫度涼了一會，春華打著赤腳進到木盆里踩踏攪拌著茶葉。
這時，人們看到羅秀清從小路那邊走了過來，都把目光轉向她。
有人問她，「秀妹子，來找誰呢？」接著，有人故意大聲地喊著，「陳杰，秀妹子來找你呢。」
陳杰正在把一籮筐茶葉往屋裡搬著，聽別人這麼一喊，就把籮筐放在了地上，朝著羅秀清看去，見她正朝著自己走來，就迎了過去，說，「找我有事？」
因為他曉得如果沒有重要的事，她不會來找他。
羅秀清說，「我爸媽讓我來叫你去吃飯。」
陳杰連忙擺手，說，「莫要搞得這樣客氣。」
羅秀清說，「我爸媽都準備好了，你不去，他們會親自來叫你。」
這時，有人喊道，「陳杰，輪到你了。」
原來，春華在大木盆里踩著茶葉，可是茶葉很燙，讓他有些堅持不住了，就跳了出來。
陳杰對羅秀清說，「等我把這活幹完了再說。」
說著，他便脫下鞋子，赤腳進到大木盆里，不停地踩踏著冒著熱氣的茶葉。
看著陳杰被燙得一蹦一跳的樣子，羅秀清感覺就像自己的腳踩在那隻大木盆里一樣，當即喊道，「快出來，莫把腳燙傷了。」
春華馬上回道，「只怕陳杰的腳比我們的腳嬌氣？」
羅秀清沒得好話地說，「你的腳從小就是從泥土裡泡大的，自然是不怕燙著。」
副隊長春盛聽這話不樂意了，對她說，「照你這樣說，陳杰的腳是肉長的，我們的腳就不是肉長的？」
羅秀清不講理地說，「你們的腳是不是肉長的，管我么子事？」
一句話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有人說，「秀妹子是在心疼陳杰呢。」
陳杰在木盆里踩了幾分鐘，就從木盆里跳了出來，對羅秀清說，「秀妹子，莫要聽他們油嘴滑舌。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換件衣服。」
說著，拎著鞋朝著住處走去。
不一會，一大木盆的茶葉被踩成一盆漿糊一般。
春盛把踩好的茶葉倒在一張很大的涼蓆上，攤開著晾曬。
這時，有人又把一大盆剛煮熟的茶葉倒在了大木盆里。
春盛見羅秀清清閒沒事，對羅秀清說，「你過來幫忙，把茶葉散開，好晾曬。」
羅秀清跟著春盛蹲在涼蓆的旁邊，把剛踩好的茶葉用手一點點地掰開，均勻地鋪在涼蓆上。
她雖然在農村待了這些年，卻是第一次看到制茶的過程。
她對春盛說，「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們做茶，要是曉得你們是打赤腳用腳踩著做出的茶，我就不喝茶。」
春盛說，「沒得人非要你喝茶，是你自己要喝茶。」
羅秀清說，「你們為何不能用衛生一點的辦法做茶？」
春盛說，「我哩祖祖輩輩都是這樣做茶，這就是最衛生的辦法。別的辦法做的茶沒得這樣做的有味道好喝。」
羅秀清看著這茶葉又細又嫩，問春盛，「這茶葉看起來好細好嫩，可是，我們平時喝的茶葉為何都是又粗又大的葉子。」
春盛說，「這還不算是最好的上乘茶葉。最好的上乘茶是在清明和穀雨間採摘的茅尖，產量很低。那些上乘茶都是要上繳給公社收購站。」
「我們現在做的這些茶只能算是二等茶或是三等茶。這種茶也不是很多，我們平時飲用的那些茶葉都是隨便在茶園裡採摘的又粗又大的葉片，十分地粗糙。」
羅秀清對春盛說，「那讓我嘗嘗你們這種茶，看到底是么子味道？」
春盛低聲說，「等茶葉晾乾了，我給你留上一些，你過幾天來取，不過，這可是用腳踩出來的。」
羅秀清一聽，就說，「那就算了，我不要了。」
春盛笑道，「怕么子，這是用陳杰的腳踩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