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被派文堂調查佛龕失竊
地婆婆養女癱坐在地上沒了主意，村裡的人幫著打點起來。而段慎年和言岑這會兒已經不方便繼續留在地婆婆家，再加上天色已黑，便跟著商會的人回了他們的落腳處。
與段慎年一同來村子的幾位壯漢聽見村里動靜睡不著了，帶著兩個小的在屋裡閒聊起來，這一說就是大半個晚上，以至於兩個孩子第二天起來的時候還是哈氣連天的。
「走了。」一壯漢招呼道。
外面霧蒙蒙的，途徑地婆婆家，屋裡屋外已經掛上白布，那位養女的啜泣聲從屋裡傳出來，站在那邊的人看上去都有些沉重。即便是大家平時不是很喜歡的人去世了，到底也還是相處了這麼些年的鄰里，突然去了還是很難接受。
路上言岑一言不發，段慎年也跟著發呆。看著兩個變得沉默的小傢伙，有人打趣幾句，想讓他們精神一些。
「小子，平日裡你見著地婆婆恨不得繞出去八百里地，就怕她看見你，哪怕人家總是給你那些好吃的好玩的你也還是害怕，怎麼這會兒突然這麼傷感起來？」
「可不是，之前還跑到我身後藏起來過。」
「我那不是……」段慎年沒有繼續狡辯，他雖然心底並不討厭地婆婆，可害怕也是真的。
隨著幾個大男人的調侃，段慎年心情倒是好了不少，言岑卻好似沒聽到一般。
進了城言岑就迅速和他們分開回到了月幫的地盤，而段慎年還需要和大人們回到商會，二人便在城門口分開。
小姑娘一進院子就被人看見，那人隔著老遠對她喊道：「言丫頭，副幫主今早上找你，讓你回來就去找他。」
言岑也不偷懶，整理好心情，三步並作兩步飛快穿過廳堂奔向副幫主的院落去。
昨晚就遮擋住陽光的陰雲一直未曾散去，看著應是有一場暴雨，也不知什麼時候會下，黑壓壓的沉悶感憋得言岑有些煩躁，心裡念叨一會兒天氣，人已經到了副幫主院中的那片花圃外。
副幫主不出門的時候都會待在這裡照顧他的花草，言岑認不得這些花，但在在這裡時間久了總歸還是知曉這些花草價值不菲，這些都是從異域費了好大的工夫才帶回來養活的。
「副幫主。」言岑喚道。
「最近交給你的事怎麼樣了？」
埋頭沉浸於花草間的向康安放下手上活計，直起腰板之時疼得哼了一聲，「這把骨頭恐怕比那些七旬老人都不如了吧。」
「副幫主正值壯年，不會的。」
「你這小丫頭，好的不學學這些，這張嘴真是和幫里那群人越來越像了。過來，扶我走走。」
言岑雙手扶住向康安遞來的那隻胳膊，成年人的重量對她而言多少還是沒辦法承擔，好在向康安只是說說，讓她虛扶著而已做做樣子，沒有把身體的重量壓過去。言岑剛好騰出一隻手在副幫主尾椎的位置按下去，揉過幾下後手掌握成拳頭捶打起來。
「對對，就是那兒。」
「再往左點，往上點……」
路過的人對言岑看似報復性行為的這一幕早已習慣。
只有言岑知道，這不是向康安對她信任，而是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少，根本沒有贏得過他的可能，所以他才會如此放心將身體這般重要的位置交給她。如若換作旁人，恐怕手還沒落下就已經找不到手掌在何處了。
「那個趙木頭被我逮到了，只是……」
「還和從前一樣，打死也不說出來那幅畫藏在哪了？搶走的錢估計也被他花得差不多了。」
「嗯，」向康安點點頭，「意料之中的事。那就從他家裡著手吧，我記得他是不是還有個兒子來著？」
言岑不語，只扶著向康安到屋裡坐下，站在一旁。
「這些不重要，今天叫你來是為了別的。幫主昨天夜裡來過，安排了一件差事。我瞧著幫里最近人手不太夠，思來想去就你算是個閒人，你去辦吧。」
「是。」
「京郊一處救濟所，有個叫高雲清的男人。前些日子這人在文堂那裡偷走一個前朝佛龕，你去把佛龕找回來，順便把他欠下的幾百兩也一同討回來吧。去之前找小宇要我的令牌，有什麼問題就去找文堂的人。」
「是。」
又站了一會兒，見向康安在椅子上合眼似是睡了，言岑將放在一邊椅背上的一張毯子為他輕輕蓋上，默默退下。
在言岑剛出門沒多久後，一道身影從後廳屏風後走出。向康安眼睛緩緩睜開，懶洋洋地不想動彈。
「你到底打得什麼算盤？這種事還需要借我之口指定人去做？」向康安拿起已經涼了的茶，滿不在乎地一口飲盡。
「嘖，小宇這小子，又拿碎茶葉糊弄我。」
……
言岑將向康安派給她的幫手安七尋來，又去找了向康安的貼身隨從小宇拿上令牌。
兩人剛一出門就遇上了守在門外的段慎年。
「言岑！」段慎年跑過來，小心翼翼地看著她，他還記得她回來時的樣子，有點不太放心言岑。
一見言岑身後跟著的安七，段慎年垂頭，不悅道：「你又要去做事了啊。」
「有事？」
這個自己在學堂遇到的小男孩，比她小了九歲，依照這個年齡差他們本來不該有什麼交集，只是見得次數多了，男孩又是個自來熟，慢慢也就熟悉了。
言岑自知不該和普通孩子過多接觸，將其牽扯到自己所處的灰色地帶，可段慎年身邊似乎只有自己一個朋友，只要得閒就一定會來找她。無論怎麼躲，她總是能被段慎年蹲到。不僅如此，他還經常會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出現在她的面前。
後來言岑索性就隨他去了，只要不在危險的時候突然出現，言岑只當是身邊帶了個小喇叭，還能在無聊的時候聽個響。可今天不行，她要去的是在幫會裡最重要的文堂，她也是第一次過去不知曉那邊情況。
「等我有時間去商會找你，今天你先回去吧。」言岑只得如此說。
那張還帶著嬰兒肥的臉蛋兒實在討人喜，低頭看著腳尖撅嘴的模樣更是讓人想要去揉捏兩下。不過言岑並未看向他，說完話就帶人走了，多一眼都沒有留給他。
在門口把守的人不禁一笑，對這半年來段慎年蹲守言岑的行為一清二楚，笑道：「行了，人都走沒影了，你就別在這兒傻站著了。」
段慎年伸長脖子盯著言岑遠去的背影，垂頭喪氣地走開，像極了被拋棄的貓貓。
文堂門口
來之前言岑心中還有些忐忑，到了此處才發現完全無需拘束。這裡的氛圍與月幫總堂截然不同，更加輕鬆一些，人也更年輕一些。
會如此都是因為文堂堂主今年方才二十出頭的年紀。
說起文堂這位堂主易別，言岑平日裡跟著向康安常能見到他，小宇說他對小孩子從來都很嬌慣，只是幫中能和他見上面的孩子少之又少，是以這人一見到言岑就會從身上變出一堆零食，見到言岑因為一些過錯被向康安罰，還會為她求情直接免去。
在言岑的眼中，此人為人和善，儀表堂堂，閱書可過目不忘，是個奇才，聽說他十幾歲時便高中探花，只是最後不知因何緣故到了此處。
沒等言岑拿出令牌，剛好出門跑腿的堂主小廝看見了言岑，隨口解釋一句便給兩人放了進去。
比起安靜的總堂，文堂簡直如同鬧市一般，熱鬧非凡。一進到前院言岑就聽見兩個人吵嚷的聲音，這讓已經習慣了總堂氛圍的她一時間有些難以適應。
在門口守衛的引領之下，言岑二人左拐右拐終於到了堂主辦公之所。
這一路上言岑總算是知道為什麼總堂的人提起文堂總是酸溜溜的。
假山流水，滿堂荷花，又有園林錯落有致，綠樹成蔭。穿堂檐下雕刻精美，偶有風鈴聲響起，此等雅致何人能不嚮往？
易別所在的院子門是敞著的，他辦公的地方和住所均在此院中，還沒進院言岑就瞧見了他。這人一手執書一手握杯，人躺在搖椅上來回搖盪，好不美哉。
「咳」
守衛輕咳一聲提醒他，道：「堂主，總堂那邊來人了。」
易別從書後面探出頭，微醺之態立刻散去，一抹喜色現於眉目之間。那雙接近於黑色的瞳孔一眼望去深不見底，但在面對言岑的時候總是那般清澈。
「小言！」
他在身上摸了兩下，吩咐道：「去買些糖果蜜餞來。」
「不用了。」言岑拽住守衛的衣角，「易堂主，我這次是有公事。」
「這兩個不衝突。」易別示意過去，起身揉搓兩下言岑順滑的頭髮，把人拉到身旁坐下。
言岑深知她的反抗在易別這裡毫無意義，唯一能做的就是挺直身板無視他，隨後提到今天向康安分派給她的事。
「嗯，」易別手上動作頓了頓，「佛龕一事……」
向康安甚少主動插手分堂之事，易別的片刻猶疑讓言岑以為他是對此有些不滿，立刻撇清自己道：「副幫主下令，不敢不從。」
來的路上言岑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這個命令是向康安親自下達已是古怪，更不用說如果此事已經到了文堂無法自行處理的地步，派她來又能起多大作用？只是這些問題估計只有向康安本人能夠給出答案，想再多也是徒勞。既然人家吩咐下來，她就只管做就是了。
「嗯，我知道了。」
看到易別並沒有不耐煩，言岑鬆了口氣。
這件事她還需要文堂幫忙，只靠著安七一個人哪裡夠用，要真惹得易別不快，後續還有的煩。
「只是那個高雲清，出身並不普通，他父親高川鳴在朝為官，高居大理寺卿之位。」
「會有些難纏？」言岑問。
易別搖搖頭：「這個高川鳴，是位難得的好官。」
「嗯？」
既是高官，怎麼兒子出了京，跑到渝城這裡的救濟所去了？還會做這等偷雞摸狗之事？
言岑不解，可又問幾句，都沒有得到易別的解答。
雖不知這中間有多少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但易別不說，估計應與佛龕被盜一事沒有關聯，言岑也就不再多嘴。
「比起佛龕，我想他欠的銀子應該更好討要。等著，我著人去趟京城到高府給你要來。」
「不必。」言岑悄聲地嘆口氣，心中對易別的行為和不甚了解的高府愈發困惑。
幾句話的工夫，小廝從外面回來，手裡除了本來需要買的東西之外還多了兩包被油紙包裹住的蜜餞。
「我想去佛龕被偷的那個地方看看。」
易別把言岑撐起站直，把蜜餞從小廝手中接過，用另一隻書握住言岑那雙不大卻在掌心起了老繭的手，「我同你一起。」
本該細嫩的雙手如同常年干農活的莊稼人一般，話語間經常會讓人忘記她還是個孩子。這般老成的舉止行為、敏銳的感知……這些都不該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成熟，易別心裡不免有些心疼。
易別手上的力氣緊了緊，引她去到佛龕所在的院子。
佛龕被盜的院子處在比較偏僻的角落裡，但此處常有人過來，清淨整潔，與文堂的喧鬧格格不入。
「前日夜裡，巡院的護衛途徑此處，發現屋內有一絲光亮，以為是誰臨行前來添一炷香，在外面喊了一嘴問是誰。哪知裡面那抹光線頓時消失，護衛察覺不對，衝進去的時候只借著月光看見那人身著深棕色長袍，懷中抱著佛龕。」易別描述起當日狀況。
「護衛未曾看到正臉？」
「未曾。」
「既如此，又怎能斷定是高雲清所為？」
在易別給出答覆之前，言岑攜安七踏進屋內，四下觀察。
佛龕所處的這間屋子並不如她所想的那般華麗，屋內只擺了些拜佛上香常用的用具，再無其他。四周牆壁只設了一扇窗，外頭連著的是一片竹林，想要躲過追擊逃走或許不難。可言岑打量了一下佛龕在案板上留下的印記，約麼三十多厘米，距易別介紹，這佛龕是純金打造，是有重量的，帶上這樣的物件在竹林中逃走，實在有些難度。
文堂雖不如武堂高手雲集，卻是月幫訓練新人之所，堂中護衛訓練有素，如此輕易就能從這裡把重要東西盜走？
說出去恐怕沒人會相信。
言岑這邊想著，易別已經開口答道：「靠近佛龕那邊的地面上有一層薄粉，不易被人察覺，只需要粘上一點就足夠人追蹤。護衛沿著痕跡一直追到高雲清住的那處救濟所。一番查問下確定那天白天就只有高雲清穿著深棕色長袍出門，出門後未曾歸來。護衛並沒有在那裡找到高雲清，鞋底的痕跡也在到了救濟所後徹底消失。」
言岑湊近過去蹲下身子，指尖划過地面，留在指尖的深灰色粉末確如易別說的那般。
這粉末是幫中人用來追蹤的常用之物，遇水即溶。她記得有一次向康安的花種被人換了地方，便是靠此物尋到的花種，事後找到了挪動的人，向康安當即讓那人自己去律堂領了四十板子，半個多月都沒下來床，也是因為這一點，她才對這粉末印象極深。
「事發後我的人在救濟所守了兩天，前天夜裡堵著了他人，衣衫穿著未曾改變，甚至鞋底還微微粘著粉末。可他卻對盜走佛龕一事拒不承認，只說自己是在那天與人相約喝酒，這幾天一直在那人家中未曾離開過。」易別說到這裡，皺起眉頭，「那個與他喝酒的人還有他那鄰居也證實了這一點，說佛龕被盜那日，房間裡喝酒的聲音特別吵鬧，近乎一夜不曾停歇過。」
也是這中間蹊蹺甚多，易別才沒有大張旗鼓的去尋佛龕，使得進度緩慢。
「所以，依照現已知的來推斷，此事仍然不一定是高雲清所做，對嗎？」
談話間，「嘩」的一聲，這場醞釀許久的大雨終於落下，暴雨落下噼里啪啦地砸掉了不少竹葉。
與段慎年一同來村子的幾位壯漢聽見村里動靜睡不著了，帶著兩個小的在屋裡閒聊起來，這一說就是大半個晚上，以至於兩個孩子第二天起來的時候還是哈氣連天的。
「走了。」一壯漢招呼道。
外面霧蒙蒙的，途徑地婆婆家，屋裡屋外已經掛上白布，那位養女的啜泣聲從屋裡傳出來，站在那邊的人看上去都有些沉重。即便是大家平時不是很喜歡的人去世了，到底也還是相處了這麼些年的鄰里，突然去了還是很難接受。
路上言岑一言不發，段慎年也跟著發呆。看著兩個變得沉默的小傢伙，有人打趣幾句，想讓他們精神一些。
「小子，平日裡你見著地婆婆恨不得繞出去八百里地，就怕她看見你，哪怕人家總是給你那些好吃的好玩的你也還是害怕，怎麼這會兒突然這麼傷感起來？」
「可不是，之前還跑到我身後藏起來過。」
「我那不是……」段慎年沒有繼續狡辯，他雖然心底並不討厭地婆婆，可害怕也是真的。
隨著幾個大男人的調侃，段慎年心情倒是好了不少，言岑卻好似沒聽到一般。
進了城言岑就迅速和他們分開回到了月幫的地盤，而段慎年還需要和大人們回到商會，二人便在城門口分開。
小姑娘一進院子就被人看見，那人隔著老遠對她喊道：「言丫頭，副幫主今早上找你，讓你回來就去找他。」
言岑也不偷懶，整理好心情，三步並作兩步飛快穿過廳堂奔向副幫主的院落去。
昨晚就遮擋住陽光的陰雲一直未曾散去，看著應是有一場暴雨，也不知什麼時候會下，黑壓壓的沉悶感憋得言岑有些煩躁，心裡念叨一會兒天氣，人已經到了副幫主院中的那片花圃外。
副幫主不出門的時候都會待在這裡照顧他的花草，言岑認不得這些花，但在在這裡時間久了總歸還是知曉這些花草價值不菲，這些都是從異域費了好大的工夫才帶回來養活的。
「副幫主。」言岑喚道。
「最近交給你的事怎麼樣了？」
埋頭沉浸於花草間的向康安放下手上活計，直起腰板之時疼得哼了一聲，「這把骨頭恐怕比那些七旬老人都不如了吧。」
「副幫主正值壯年，不會的。」
「你這小丫頭，好的不學學這些，這張嘴真是和幫里那群人越來越像了。過來，扶我走走。」
言岑雙手扶住向康安遞來的那隻胳膊，成年人的重量對她而言多少還是沒辦法承擔，好在向康安只是說說，讓她虛扶著而已做做樣子，沒有把身體的重量壓過去。言岑剛好騰出一隻手在副幫主尾椎的位置按下去，揉過幾下後手掌握成拳頭捶打起來。
「對對，就是那兒。」
「再往左點，往上點……」
路過的人對言岑看似報復性行為的這一幕早已習慣。
只有言岑知道，這不是向康安對她信任，而是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少，根本沒有贏得過他的可能，所以他才會如此放心將身體這般重要的位置交給她。如若換作旁人，恐怕手還沒落下就已經找不到手掌在何處了。
「那個趙木頭被我逮到了，只是……」
「還和從前一樣，打死也不說出來那幅畫藏在哪了？搶走的錢估計也被他花得差不多了。」
「嗯，」向康安點點頭，「意料之中的事。那就從他家裡著手吧，我記得他是不是還有個兒子來著？」
言岑不語，只扶著向康安到屋裡坐下，站在一旁。
「這些不重要，今天叫你來是為了別的。幫主昨天夜裡來過，安排了一件差事。我瞧著幫里最近人手不太夠，思來想去就你算是個閒人，你去辦吧。」
「是。」
「京郊一處救濟所，有個叫高雲清的男人。前些日子這人在文堂那裡偷走一個前朝佛龕，你去把佛龕找回來，順便把他欠下的幾百兩也一同討回來吧。去之前找小宇要我的令牌，有什麼問題就去找文堂的人。」
「是。」
又站了一會兒，見向康安在椅子上合眼似是睡了，言岑將放在一邊椅背上的一張毯子為他輕輕蓋上，默默退下。
在言岑剛出門沒多久後，一道身影從後廳屏風後走出。向康安眼睛緩緩睜開，懶洋洋地不想動彈。
「你到底打得什麼算盤？這種事還需要借我之口指定人去做？」向康安拿起已經涼了的茶，滿不在乎地一口飲盡。
「嘖，小宇這小子，又拿碎茶葉糊弄我。」
……
言岑將向康安派給她的幫手安七尋來，又去找了向康安的貼身隨從小宇拿上令牌。
兩人剛一出門就遇上了守在門外的段慎年。
「言岑！」段慎年跑過來，小心翼翼地看著她，他還記得她回來時的樣子，有點不太放心言岑。
一見言岑身後跟著的安七，段慎年垂頭，不悅道：「你又要去做事了啊。」
「有事？」
這個自己在學堂遇到的小男孩，比她小了九歲，依照這個年齡差他們本來不該有什麼交集，只是見得次數多了，男孩又是個自來熟，慢慢也就熟悉了。
言岑自知不該和普通孩子過多接觸，將其牽扯到自己所處的灰色地帶，可段慎年身邊似乎只有自己一個朋友，只要得閒就一定會來找她。無論怎麼躲，她總是能被段慎年蹲到。不僅如此，他還經常會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出現在她的面前。
後來言岑索性就隨他去了，只要不在危險的時候突然出現，言岑只當是身邊帶了個小喇叭，還能在無聊的時候聽個響。可今天不行，她要去的是在幫會裡最重要的文堂，她也是第一次過去不知曉那邊情況。
「等我有時間去商會找你，今天你先回去吧。」言岑只得如此說。
那張還帶著嬰兒肥的臉蛋兒實在討人喜，低頭看著腳尖撅嘴的模樣更是讓人想要去揉捏兩下。不過言岑並未看向他，說完話就帶人走了，多一眼都沒有留給他。
在門口把守的人不禁一笑，對這半年來段慎年蹲守言岑的行為一清二楚，笑道：「行了，人都走沒影了，你就別在這兒傻站著了。」
段慎年伸長脖子盯著言岑遠去的背影，垂頭喪氣地走開，像極了被拋棄的貓貓。
文堂門口
來之前言岑心中還有些忐忑，到了此處才發現完全無需拘束。這裡的氛圍與月幫總堂截然不同，更加輕鬆一些，人也更年輕一些。
會如此都是因為文堂堂主今年方才二十出頭的年紀。
說起文堂這位堂主易別，言岑平日裡跟著向康安常能見到他，小宇說他對小孩子從來都很嬌慣，只是幫中能和他見上面的孩子少之又少，是以這人一見到言岑就會從身上變出一堆零食，見到言岑因為一些過錯被向康安罰，還會為她求情直接免去。
在言岑的眼中，此人為人和善，儀表堂堂，閱書可過目不忘，是個奇才，聽說他十幾歲時便高中探花，只是最後不知因何緣故到了此處。
沒等言岑拿出令牌，剛好出門跑腿的堂主小廝看見了言岑，隨口解釋一句便給兩人放了進去。
比起安靜的總堂，文堂簡直如同鬧市一般，熱鬧非凡。一進到前院言岑就聽見兩個人吵嚷的聲音，這讓已經習慣了總堂氛圍的她一時間有些難以適應。
在門口守衛的引領之下，言岑二人左拐右拐終於到了堂主辦公之所。
這一路上言岑總算是知道為什麼總堂的人提起文堂總是酸溜溜的。
假山流水，滿堂荷花，又有園林錯落有致，綠樹成蔭。穿堂檐下雕刻精美，偶有風鈴聲響起，此等雅致何人能不嚮往？
易別所在的院子門是敞著的，他辦公的地方和住所均在此院中，還沒進院言岑就瞧見了他。這人一手執書一手握杯，人躺在搖椅上來回搖盪，好不美哉。
「咳」
守衛輕咳一聲提醒他，道：「堂主，總堂那邊來人了。」
易別從書後面探出頭，微醺之態立刻散去，一抹喜色現於眉目之間。那雙接近於黑色的瞳孔一眼望去深不見底，但在面對言岑的時候總是那般清澈。
「小言！」
他在身上摸了兩下，吩咐道：「去買些糖果蜜餞來。」
「不用了。」言岑拽住守衛的衣角，「易堂主，我這次是有公事。」
「這兩個不衝突。」易別示意過去，起身揉搓兩下言岑順滑的頭髮，把人拉到身旁坐下。
言岑深知她的反抗在易別這裡毫無意義，唯一能做的就是挺直身板無視他，隨後提到今天向康安分派給她的事。
「嗯，」易別手上動作頓了頓，「佛龕一事……」
向康安甚少主動插手分堂之事，易別的片刻猶疑讓言岑以為他是對此有些不滿，立刻撇清自己道：「副幫主下令，不敢不從。」
來的路上言岑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這個命令是向康安親自下達已是古怪，更不用說如果此事已經到了文堂無法自行處理的地步，派她來又能起多大作用？只是這些問題估計只有向康安本人能夠給出答案，想再多也是徒勞。既然人家吩咐下來，她就只管做就是了。
「嗯，我知道了。」
看到易別並沒有不耐煩，言岑鬆了口氣。
這件事她還需要文堂幫忙，只靠著安七一個人哪裡夠用，要真惹得易別不快，後續還有的煩。
「只是那個高雲清，出身並不普通，他父親高川鳴在朝為官，高居大理寺卿之位。」
「會有些難纏？」言岑問。
易別搖搖頭：「這個高川鳴，是位難得的好官。」
「嗯？」
既是高官，怎麼兒子出了京，跑到渝城這裡的救濟所去了？還會做這等偷雞摸狗之事？
言岑不解，可又問幾句，都沒有得到易別的解答。
雖不知這中間有多少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但易別不說，估計應與佛龕被盜一事沒有關聯，言岑也就不再多嘴。
「比起佛龕，我想他欠的銀子應該更好討要。等著，我著人去趟京城到高府給你要來。」
「不必。」言岑悄聲地嘆口氣，心中對易別的行為和不甚了解的高府愈發困惑。
幾句話的工夫，小廝從外面回來，手裡除了本來需要買的東西之外還多了兩包被油紙包裹住的蜜餞。
「我想去佛龕被偷的那個地方看看。」
易別把言岑撐起站直，把蜜餞從小廝手中接過，用另一隻書握住言岑那雙不大卻在掌心起了老繭的手，「我同你一起。」
本該細嫩的雙手如同常年干農活的莊稼人一般，話語間經常會讓人忘記她還是個孩子。這般老成的舉止行為、敏銳的感知……這些都不該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成熟，易別心裡不免有些心疼。
易別手上的力氣緊了緊，引她去到佛龕所在的院子。
佛龕被盜的院子處在比較偏僻的角落裡，但此處常有人過來，清淨整潔，與文堂的喧鬧格格不入。
「前日夜裡，巡院的護衛途徑此處，發現屋內有一絲光亮，以為是誰臨行前來添一炷香，在外面喊了一嘴問是誰。哪知裡面那抹光線頓時消失，護衛察覺不對，衝進去的時候只借著月光看見那人身著深棕色長袍，懷中抱著佛龕。」易別描述起當日狀況。
「護衛未曾看到正臉？」
「未曾。」
「既如此，又怎能斷定是高雲清所為？」
在易別給出答覆之前，言岑攜安七踏進屋內，四下觀察。
佛龕所處的這間屋子並不如她所想的那般華麗，屋內只擺了些拜佛上香常用的用具，再無其他。四周牆壁只設了一扇窗，外頭連著的是一片竹林，想要躲過追擊逃走或許不難。可言岑打量了一下佛龕在案板上留下的印記，約麼三十多厘米，距易別介紹，這佛龕是純金打造，是有重量的，帶上這樣的物件在竹林中逃走，實在有些難度。
文堂雖不如武堂高手雲集，卻是月幫訓練新人之所，堂中護衛訓練有素，如此輕易就能從這裡把重要東西盜走？
說出去恐怕沒人會相信。
言岑這邊想著，易別已經開口答道：「靠近佛龕那邊的地面上有一層薄粉，不易被人察覺，只需要粘上一點就足夠人追蹤。護衛沿著痕跡一直追到高雲清住的那處救濟所。一番查問下確定那天白天就只有高雲清穿著深棕色長袍出門，出門後未曾歸來。護衛並沒有在那裡找到高雲清，鞋底的痕跡也在到了救濟所後徹底消失。」
言岑湊近過去蹲下身子，指尖划過地面，留在指尖的深灰色粉末確如易別說的那般。
這粉末是幫中人用來追蹤的常用之物，遇水即溶。她記得有一次向康安的花種被人換了地方，便是靠此物尋到的花種，事後找到了挪動的人，向康安當即讓那人自己去律堂領了四十板子，半個多月都沒下來床，也是因為這一點，她才對這粉末印象極深。
「事發後我的人在救濟所守了兩天，前天夜裡堵著了他人，衣衫穿著未曾改變，甚至鞋底還微微粘著粉末。可他卻對盜走佛龕一事拒不承認，只說自己是在那天與人相約喝酒，這幾天一直在那人家中未曾離開過。」易別說到這裡，皺起眉頭，「那個與他喝酒的人還有他那鄰居也證實了這一點，說佛龕被盜那日，房間裡喝酒的聲音特別吵鬧，近乎一夜不曾停歇過。」
也是這中間蹊蹺甚多，易別才沒有大張旗鼓的去尋佛龕，使得進度緩慢。
「所以，依照現已知的來推斷，此事仍然不一定是高雲清所做，對嗎？」
談話間，「嘩」的一聲，這場醞釀許久的大雨終於落下，暴雨落下噼里啪啦地砸掉了不少竹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