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討回來半枚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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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命啊!誰來救救我!殺人啦!」

  小鎮上,一道喊破了音的聲線自街頭傳來。

  半裸著身子的男人在街上逃竄,哪裡人多就往哪裡鑽。他還不時地回頭瞄一眼,眼神慌張之外夾雜著懼怕。若是仔細瞧他,還能看到他的手指一直在不住地顫抖。

  正值黃昏時分,是街上最熱鬧的時候,男人沒過多久就在消失在人群中。

  緊跟其後跑過來的女孩兒看上去年紀不大,瘦瘦小小的,皮膚白淨,水汪汪的一雙大眼睛,只是一手握著鞭子,情緒有些不耐煩,渾身散發著一股子戾氣。周圍的路人瞧見這架勢哪還敢多管閒事?默默避開了女孩,為其讓開道路,可還是晚了一步,路上已經瞧不見男人的蹤影。

  「垃圾。」女孩沒追上人也不生氣,只是讓這人連著從自己手底下跑走兩次,難免會不痛快,「下回再讓我見到他……」

  「見到他就怎麼?」一道清脆的嗓音從女孩左前方傳來。

  只見一位看上去七八歲的少年雙手拖著個手腳被捆住的人,走到女孩身前時已經累得起不來身,他把握在手中的繩子一頭遞給女孩,道:「給你。」

  被拖行過來的人正是女孩兒剛剛追著的那位中年男人。

  「你怎麼心不在焉的,這種一看就弱不禁風的人還能跑過你?」

  「不過我說,這人欠了你們幫里多少銀子?之前我就看見他被別人追過好多次了。」

  少年彎下腰手杵著膝蓋歇了歇,半大的孩子還不及大人腰身高,說起話來卻老氣橫秋。

  兩人把人拖至一個老舊胡同,女孩踹了一腳躺在地上裝死的男人,想起方才少年的問題答道:「他把一幅名畫抵到幫會底下的典當行,拿了錢卻反悔,連畫帶錢就跑了。估計是不知道被他哪位狐朋狗友勾出來念想,想找女人了,要不然我也不會在花枝樓外面看見他。」

  女孩說著就要上手去翻他身上。

  「哎!言岑!」少年見狀急忙阻攔,「還是我來吧。」

  「你說你一個姑娘家家,雖然比我大,但也是和我一起認了字讀過幾本書的,怎麼一點避諱都不懂呢?以後還嫁得出去?不過話說回來,他這一身就剩下一條褲子一雙鞋,再怎麼翻他身上也抵不上欠你們的錢吧?」

  被喚作言岑的女孩退後幾步,這種事有人幫忙自然比自己動手好得多。若不是不得已,她是真不喜歡靠近娼院那股劣質的濃厚香料的味道,著實令人作嘔。

  她也不答,假裝沒有聽見,擺弄起手裡的鞭子,問道:「段慎年,你今天不是跟著商會的人送東西到村子說明天才回來嗎?怎麼這會兒還在城裡?」

  滿是小石子的地上,男人如案板上的魚一樣被翻來翻去,疼得他直皺眉在那裡哼哼唧唧。

  半晌,段慎年一無所獲,攤攤手:「你看,我就說吧。」

  言岑仔細打量過後道:「把他那鞋脫下來,我瞧他鞋後跟厚度不大對。」

  已經放棄掙扎的男人在聽到言岑這句話說出後,猛地瞪大雙眼,想避開那雙夠向鞋子的手,捆住他的繩子幾乎要被他扯開了。

  「還真有東西。」段慎年從鞋底看到隱約一道劃痕,沿著痕跡用力一扯把鞋底撕開。

  「是塊玉佩!」

  段慎年把東西掏出來,鞋子丟回到男人腳邊上,蹦蹦躂躂地躍過男人跳到言岑身邊,「我也不懂這些,不過一塊玉怎麼也不該便宜吧?」

  言岑其實對這類金銀玉石也不是很懂,不過值不值錢她還是能看出來的。只是這枚碧綠色玉佩僅有一半而非全部,雖成色看著不錯,但在價錢上肯定有所折損。

  把玩片刻,言道:「這次就不用去你家了,拿這個抵吧。」言岑把玉佩收起來,不顧男人哭喊轉身就要走,想了想還是頓住腳,「想要拿回去也不是不可以,把你欠的東西還回來,我還為難你幹什麼?」

  眼看著玉佩被人拿走,男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氣,被段慎年重新緊過的繩子居然讓他一掙而落。他直直地向著言岑的方向撲過去,企圖用成年人的力量制住孩童。

  只是……

  「咚」

  那具常年鬆懈且早已虛到內里的身體,在被綁了半天后行動變得愈發遲緩,所有的力氣只夠他掙脫繩子,四肢動作完全跟不上自己的腦子。身體與腦子不合,兩相對碰的結果就是再一次趴回到地面上。

  「啪」的一聲響,黑色長鞭甩到男人面前,與他的腳尖僅有分寸距離。


  「你把這半枚玉佩藏得這麼深,連花枝樓的人都沒注意到。想來這東西除去本身價值外,一定有什麼別的意義。我給了你選擇,是要玉佩還是要你搶走的那些東西,你自己做決定。」

  「對了,也該有個期限。三天,我只給你三天時間,拿不出畫就不要在我眼前出現了。」言岑語氣平緩,她收回鞭子,朝胡同口指過去,「滾吧。」

  那一鞭子把男人褲子都嚇濕了,連滾帶爬倉皇逃走,上半身上隱約能看到被地面沙石劃破冒出來的血絲。這會兒他身上的力氣也不知怎的都回來了,或許人求生的欲望總是能夠戰勝一切。

  其實於言岑而言,這事到此就算是結了。

  那個男人她聽說過,家裡似乎還是個有錢的。只是這人不著正調,花錢如流水,手頭緊的時候還經常四處借錢花,常年如此下來家裡早就不再給他填補窟窿。所以言岑雖說給了這個男人時間,實際上卻並不認為他能夠帶上畫來把玉佩贖回去。

  只不過……這塊玉佩如果真是對他很重要的物件,留下會不會招來麻煩?言岑心想著。

  此時此刻,段慎年方才想起他回來的目的,急忙道:「言岑,村裡的那個地婆婆你還記得嗎?就是神神叨叨的那個,我和你說過好多次。你是不是還見過她來著?今天我到村裡的時候,聽村里人說地婆婆不大好了,我想著她平時總給我拿吃的,就跑過去看她,結果就聽見她人迷迷糊糊的在叫你的名字,說無論如何都想再見你一面,我這才跑回來的。」

  「我瞧著她看上去和我娘臨死的時候很像,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估計沒多長時間了。你,去不去?」段慎年也不知言岑對地婆婆是什麼態度,心底還是想讓她去的,但又知道這種事不能強人所難,只得小心的試探。

  言岑想了想,腦海中漸漸浮現出地婆婆的樣子。

  灰白的長髮只用一根細長的髮帶捆著,她佝僂著身子,不住地咳嗽,看起來身體不是很好。

  說起來,她和那位老婦就只見過兩面而已,但老婦人給她留下的印象卻很深。只因那老婦人不知通些什麼,初見那日一眼便瞧出她並非這個世界的人,若非村子裡的人平日裡聽她瘋言瘋語習慣了,她那天想必沒那麼輕鬆脫身離開。

  是了,言岑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她因一場車禍,車身在懸崖邊被炸開,連人帶車墜入海中,醒來後便在這個不在她認知年代的世界裡。

  初次醒來時的她狀態並不是很好,高燒不退,一直咳個不停。

  她身邊沒有父母照料,醒來後見到的只有一位啞女。逐漸清醒之後,她有了一些屬於這具身體的女孩的記憶,女孩的父親為了抵債將她賣走換錢,母親為此一氣之下病臥床榻,沒幾天就過世了,她被人帶走的那一日正是母親的頭七。印象里,在女孩幼年時,他們一家三口似乎很幸福,生活本也很富足,可不知從何時開始,日子過得一日不如一日。

  也是從那時開始,女孩整日飢一頓飽一頓,明明年至十三的孩子看上去居然和七八歲的孩子一般大小。

  這些原來主人僅留存的記憶十分模糊,父母的名字她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也不記得,言岑索性就繼續用自己的名字。

  後來言岑從別人口中得知,原身的經歷與前世的自己如出一轍。父親嗜賭如命,這是他們家淪落到最後那一地步的唯一原因,當中究竟發生什麼不得而知。其中不同的部分只有關於母親,言岑的生母是因為貪酒倒在冬天的雪地里,被人發現的時候人都已經僵了,而在這個女孩的記憶里,她的母親似乎很溫柔,很善良。

  醒來後沒過多久言岑的身體便痊癒了,將她帶來的月幫管事見她沒什麼大事,本打算按照原來的計劃將她賣到娼館裡去。

  從前的她在即將被賣走的時候,從一個人身上偷走了一把匕首將自己的臉劃傷,寧可毀容甚至死去也絕對不去那種地方。她的舉動惹惱了老大,卻引起被偷刀的那個人注意,出言留下了她在身邊。也是這個人將她教養長大,可卻無法逃過幫著組織的人做事的命運,但總算因為他,言岑才沒有被這個大染缸完全吞噬。

  這一次重複上一世的命運,言岑不想讓自己再度陷入被動,過去能做的在這裡依然可以,她是有價值的。只有有價值的人才會被重視,這是言岑對管理者唯一的印象。

  她用上一世學到的手段,為月幫討回一筆陳年爛帳,讓渝城中一個小幫會對他們心悅誠服,她的行動讓副幫主看到了她能夠帶來的利益遠比把她一次性賣走要多得多,自然也就不會再被隨意丟走。

  這樣一來雖然依舊無法過上普通人的生活,不過對於言岑而言,初到此處能夠在這此立足,能夠活下來,便已是滿足。


  直到半年前,幫里一伙人要到村子裡去收貨,言岑閒來無事便跟了去……

  「那個丫頭,你站那兒別動。」

  剛一進村,他們一行人就碰上了一位拄著拐的老婦人,老婦人面容憔悴滿臉皺紋,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朝著他們走過來。

  「這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瘋婆子,不用理她。你不是要去看村裡的皮影嗎,快去吧。」帶言岑過來的大叔把她朝耍皮影那人白天在的方位上推了一把,瘦弱的言岑被推了個趔趄,癟嘴回頭看他。

  「快去快去。」大叔一笑,揮揮手。

  怎知那地婆婆緊緊纏住她不放,見她要走,突然大聲嚷著她不屬於這個世界,她的靈魂不該在這裡,還有一些稀奇古怪聽不懂的話語。言岑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可這人剛一張嘴就點住她的要害,讓她呆愣許久,緩過神來的時候那地婆婆已經被大叔一行人架走送到她住的破木屋裡給鎖上了。

  言岑也跟了過去,在鎖門之後地婆婆依舊很興奮,她聽到地婆婆還在屋裡唱起了小曲。

  村民對這種場景已是見怪不怪,將還沒緩過神來站在門口、一門心思想這位地婆婆是怎麼回事的言岑當做是年紀小、沒見過這些被嚇到了。以至於幫里的叔叔們回到城中之後就給她找來了郎中,愣是讓她吃了半個月的藥安神。

  那日過後,言岑就一直想著再見地婆婆一次,想要從老婦人的口中探聽一些信息。可等她抽空獨自一人找過去時,地婆婆生了一場重病,整個人迷迷糊糊的一句話都說不全。

  ……

  「我先回幫里說一下,你去城門口等我。」言岑不肯放過這個機會,果斷回復段慎年。

  兩人到村里時天色近黑,只有一抹餘光。

  一陣狂風捲來,方才還是好好的天不過片刻開始悶了起來,就連那最後一抹光亮也被陰雲擋住了。

  「嘶」

  兩個瘦小的孩子裹緊衣服,他們哪裡會想到突然變天,穿得都不是厚實的衣服,這會兒只能被凍著。

  「快走。」段慎年拉上言岑的手,拽著她朝地婆婆家跑去。

  地婆婆家的外面圍了不少人,雖說她平日裡瘋癲顛的,可她的養女卻是村里出名的美人,心地純善,很是被人喜愛,這種時候還是會看在這位養女的面子上搭把手。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段慎年帶著言岑要從縫隙中鑽進去。

  村里人對言岑印象不多,那日見到她的人本就沒幾個,不過卻對經常過來的段慎年很熟悉,見著兩個孩子往裡鑽,周邊的大人二話不說就把兩個孩子抱起來。

  「這裡頭不好,你們兩個娃娃去找二錘他們玩去。」抱起來的漢子對段慎年囑咐道,「不准瞎跑過來。」

  「三叔,我沒胡鬧!地婆婆今天晌午說要見的人就是她!」段慎年指向言岑。

  「啥?」

  聽見這話的人紛紛看向他們。

  「怎麼是這麼點個小娃娃?」

  「我怎麼看她有點眼熟呢?是不是來過咱們村?」

  「不能吧,長得這麼標緻的姑娘來了肯定有印象,不可能記不住。」

  「那沒來過,地婆婆怎麼可能要找她?」

  眾人議論紛紛,最後也沒得出一個結果。

  只是大傢伙兒都知道地婆婆也就是這兩天的事了,讓兩個孩子進去實在不合適,不免有些猶豫。最後還是村里一個晚歸的年輕人看到言岑,記起了言岑第一次到村里時的場景,這才讓兩個孩子進去。

  屋裡頭已經點上了尋常不捨得用的蠟燭,對於將死之人,還不至於說連這些都不給用。

  村里幾位年長的老者坐在一旁,地婆婆床頭則坐著一個二十餘歲的女子,烏黑的長髮,眼中含淚,此人就是地婆婆的養女。

  躺在床上的地婆婆這會兒並不似段慎年說的那樣,精神好得很,一點都看不出是病臥床榻許久的人。她和養女正在說起年輕時候的一些事,眉眼間都是笑意。

  聽到有腳步聲靠近,地婆婆聞聲看過去,見到了言岑。

  「我就知道你會來。」地婆婆面容慈祥,與那日有些猙獰的面孔截然不同。

  「你們先出去吧,我想跟這個小丫頭單獨說會兒話。」

  幾位老者互相瞧瞧,在地婆婆的堅持和言岑本人的同意下決定離開。


  「小丫頭,你就站在這兒別過去,有什麼事就喊一嗓子,聽見沒?」看起來年紀最大的那位手掌輕輕按在言岑肩膀上。

  言岑這兩年來是長了些個子,但看起來還是比同齡人小,在大人眼中看來依舊是一個孩子。

  言岑點頭,「嗯,爺爺,我知道的。」

  屋裡只剩下兩人,言岑沒在乎老者的叮囑,走到地婆婆床前。

  「那天我說對了是不是?」地婆婆笑問道。

  「什麼?」言岑沒有承認卻也沒否認,靜靜地看她。

  「了解這些的人不是我,我只是很早以前就知道了這些,並負責將一些話傳達給你而已。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那個人說的一定是你,他當時還說這一切都是天命,可你不本不該如此,想要改變只有……」

  話說一半地婆婆突然一陣急咳,隨後立馬喘不過氣來。

  「大夫,有沒有大夫!」言岑對外喊道,轉頭又低聲問地婆婆,「那個人是誰?」

  她想得到的答案都還沒有說出來,怎麼可以?!

  聞聲衝進來的人把郎中推到最前面,一堆人一擁而進這屋子瞬間被擠得滿滿當當。

  「張郎中,怎麼樣?」地婆婆養女急忙問道。

  郎中搖搖頭,起身走遠幾步避開地婆婆,輕聲道:「恐過不了今晚啦。」

  話音才落,離地婆婆最近的那個人一道驚呼:「婆婆!」

  只瞧床上老婦人已經合上雙目,沒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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