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商會驟起一場大火
「易堂主，雨停後能否讓我揀些竹葉回去？」言岑走到窗前望向外面。
易別拿出手帕接了雨水將帕子沾濕，將言岑指尖的灰塵擦淨，問道：「要這東西做什麼？」
「嗯……泡茶喝。」
言岑捏了捏鼻子，天氣一涼她的鼻子就像被東西堵上了似的，通氣但又不完全通，惹人厭煩。
「哎？」疑惑的聲音自言岑身後傳來，與她一同到文堂的安七在放置佛龕的案板後側似乎發現了什麼，「小言，你來看這個。」
安七伸手去探，只是縫隙狹小，他長得人高馬大，手掌寬厚，剛一探進去就被夾住了。
「那個粉色的東西？我來吧。」言岑湊過去，看不太清，只能試著往裡，最後好不容不易才用手指勾住。
「拿到了。」
一個淡粉色的掛穗粘上不少夾縫中的灰塵，上面打著小小一個團圓節。灰塵抖下去，看得出繩子的磨損，不過一點髒污都沒有，可見主人將它保管得很好。
「應該是誰來這裡丟下的吧。」安七道。
言岑把掛穗在手上翻看幾遍，搖搖頭：「只是粘上了一些後側未清掃累積下來的陳灰，應是最近才掉進來的。正常人上香只會在前側，哪有跑到後面來的？此物十有八九是那竊賊失落於此處。」
「你的意思是這是高雲清的？」
「人不是已經找到了嗎？拿給他問一下就清楚了。」
左右她也是要去見高雲清的，問過易別之後將次掛穗收進囊中。
言岑怕再遺落細節，又停留許久。等到兩人離開文堂時，屋外暴雨已經停下，天邊最後一抹餘暉盡散，傍晚的尾巴剛剛過去。堂中外出的人陸陸續續回來，看樣子多是沒準備雨具，一個賽一個的像落湯雞，噴嚏也是接二連三響起。
兩人剛一出門就看到了躲在不遠處屋檐下、冷得直打哆嗦的段慎年，當即停下腳步。言岑以為段慎年是一路跟過來的，無奈地走了過去。
這是要做什麼，非要跟著？言岑內心疑惑。
「那小子到這有小半個時辰，一直盯著門口。怎麼，您認識？」已經知曉言岑身份的守衛看她盯了那邊好一會兒，隨口問了一句。
「嗯。」
隨後，言岑讓安七站在原地稍等她片刻，走到段慎年面前。
見到言岑，段慎年抱著胳膊緩緩站起身子，陰雨天的寒冷令他的腿已經麻木到沒有知覺，還沒等站直，一頭栽進言岑懷裡。
「喂！」言岑急忙扶住，輕拍他的後背。
「段慎年？」
沒有任何回應。
言岑一看，懷中的男孩蜷縮著身子已經昏睡過去。
安七見狀匆匆跑過來，「這是怎麼了？」
剛一靠近，安七深吸了一口氣，仔細看過段慎年，最後什麼也沒說。
「先把他送回商會，等他醒了再問吧。」
言岑不得不慶幸有安七在，這裡和商會的距離也不算遠，不然讓她把段慎年送回去，雖說半大的小子還沒多重，但對她而言還是有夠受的。
然而沒走一會兒，言岑就瞧見前方轉口處行人慌慌張張，黑煙自那個方向瀰漫開來，火燒起來的味道很快充斥在空氣之中。
火起之處，是商會的所在之地。
言岑先安七幾步疾跑過去，給安七比劃了個手勢讓他停下。
「怎麼起得這麼大的火？」剛巧看到經常帶著段慎年在外走動的大叔，言岑忙拽住人問道。
大叔認得她，似有話要說可最後只是搖搖頭，長滿老繭的手掌在言岑頭上揉了兩下，「以後就沒有仁善商會啦。」
一句話的工夫，大叔眼圈都紅了，話語中透露出的悲涼聽起來是那麼的絕望。
從人群中抽身而出的言岑回到了安七身邊，因為運動產生的熱量讓她的鼻子暫時恢復了一些，她聞到了一股腥氣，那是熟悉的血腥味。順著味道看過去，視線落在了被安七背起來的段慎年身上，言岑突然意識到段慎年的衣服被浸濕或許不僅僅是雨水造成的。她掀起段慎年上衣一角，少年的傷勢令她倒吸一口涼氣。
言岑瞥向安七，立刻想通安七的念頭，知他是不想讓自己牽扯進麻煩當中，沒有多言。
「嗯」，段慎年悶哼一聲，然而並未醒過來。愈發滾燙的溫度連言岑都感受到了，「安七，帶他去醫館。」
「好。」
行至醫館時恰巧遇到郎中上鎖回家，言岑急忙開口叫住他。
「郎中！救命！」
……
「呼」，安七坐在醫館大堂的椅子上長舒一口氣。
倒不是體力上有多少消耗，而是吊起來的心在知道段慎年的傷勢已經處理妥當之後，總算是著了地。但他的精神並未鬆懈，他知道自己接下來還要過言岑這一關。
可言岑對此一言未發，只是淡淡的提及起方才那場大火。
那場火起得實在蹊蹺。
「商會不該會起那麼大的火才對。」安七接下言岑的話，「哪怕是午夜起火，以商會的人手而言處理起來都會很快，更何況現在還並沒到熟睡的時間，滅火的速度只該更迅速才對。」
「除非……」
「除非有人故意為之。」言岑道。
「仁善商會那幫老狐狸八面玲瓏，處事向來圓滑從不得罪人，怎麼會有人下這麼狠的手？」
「這世上再圓滑的人也做不到萬無一失，事情多了總會有紕漏。商場之上，哪會有無一對家的存在呢？」
「說得也對，」安七轉念一想，「當然，也有可能並非生意上的事，是私怨。」
一陣沉默。
安七一說，言岑就想到了他口中的私事是指什麼。
前段時間，掌管仁善商會對外一幹事宜的副會長後院起火，此時鬧得滿城風雨沸沸揚揚，那位副會長不知怎麼發現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不是親生的，又要休妻，又要將此事鬧到公堂上。最終還是會長見此事已經開始影響到商會名譽，出面調解，這才漸漸淡了下去。
可副會長的髮妻事後一直沒有消停，只說有人誣陷她。或許她因為此事恨上了自己的丈夫，但這些終歸是家事，無論如何也不該牽連到商會才對。
「算了算了，那場火起得那麼大，若火勢再大些都會燒及文堂。文堂堂主不會坐視不理的，等事咱們把佛龕的事辦妥了，文堂也應該查得差不多了，到時去問他們就好。現在首要的問題是這小子，那麼大一場火下來，仁善商會短時間之內恐怕難以恢復，其他幾家一直緊盯著的商會必會趁此機會將生意吞走，屆時仁善商會能否存活都是變數，又怎麼可能再留一個半大小子？」
段慎年無事的時候就會跑到幫會門口蹲守言岑做她的小跟班，時間久了和安七也熟絡起來。安七今天雖然狠心，但他是派給言岑的手下，自然凡事以言岑為先，在知道言岑的態度之後便不再堅持己見。
對這個和他一樣吃百家飯的孩子，安七到底還是有些心軟的。
「要不先帶回幫會，等他好利索再說？」
不等言岑作答，郎中從大堂一邊的診治患者的側室中走出來，「醒了，就是說話還有點含糊。我已經包好了藥，你們進去把人帶走吧。」
郎中拿帕子將額上汗珠擦淨，把兩沓板板正正用紙包裝好的中藥遞到言岑手上，安七則去到室內把段慎年接出來。
無論言岑是怎麼想的，現在的商會都無暇顧及病重的段慎年是事實，她只能暫時接管段慎年。
路上，段慎年伸出手扯了扯言岑的衣服。
「言岑，我好像聽到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事情，之後，我就跑了出來。有人跟上來，對我動手，我是裝死才躲過去的。」
「言岑，我聽見他們提到了你。」
此刻的街道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段慎年說話雖斷斷續續有些模糊，聲音又小，言岑還是聽清了。
「外面不是說話之地，你先睡會兒，不會有人能再傷害到你了。」同樣聽到的安七安撫道。
「我不能給你們帶去麻煩，讓我說完，之後你們就隨便找個地方把我扔下吧。」
安七不應，段慎年居然就在他背後鬧了起來，掙扎之中似乎扯到了傷口，疼得他汗如雨下，但他依舊如此，絲毫不見停下來的勢頭。
「去城南別院吧。」言岑不顧段慎年折騰對安七說道，「馬上就到南城宵禁的時間了，快點走。」
怕段慎年繼續鬧下去，言岑不忘補充一句：「你，老實點。城南那邊宵禁管得有多嚴你是知道的，膽子再大的人也不敢在那邊惹事徒增是非。」
而最主要的是，別院是向康安的私人地盤，內里儘是機關，又有護院守衛，想在那裡找事簡直是自尋死路。
「臭小子，你不乖乖聽話才是最大的麻煩。」安七斥責一句，腦中都冒出了想把這小子直接敲暈的想法。
兩人加快腳程趕到城南，這邊顯然不如城北那般鬆懈，被劃分了的區域由各個巡視的隊伍嚴防，別說鬧事，就連閒雜人在馬路上吵兩句嘴都會很快被盤問。
他們進到屋子裡剛把段慎年安置好，屋外宵禁的鑼聲響起，時間剛剛好。
因著發熱，段慎年沉睡不醒，二人合起伙來勉勉強強才把熬好的一副藥餵了下去，終於能夠尋個空閒時間坐下休息。
這一整天言岑幾乎就沒歇過腳，飯都沒顧得上吃，這會兒閒下來，肚子裡迅速傳出抗議的聲音。
「咕嚕咕嚕」
安七聞聲一笑：「幸好我出門之前剛吃過兩張大餅，要不然真要和你一樣餓慘咯。」
笑歸笑，安七人還是靠譜的。他去到伙房劈柴燃起爐灶，從麵缸里舀出來兩碗面，加水和面揉面成團。將菜刀洗淨後拿盤底隨手磨了幾下，拿起麵團，斜著將面劃成片狀直接落入燒好的水中。
此處雖是副幫主置辦的居所，他只是跟著向康安來過幾次。向康安不喜此處有閒雜人等，所以這裡的人不多。
平時大多數時候，這裡都被言岑鳩占鵲巢當作自己的領地，向康安卻從未說過什麼。言岑最喜歡的就是在廚房裡搗鼓東西，是以廚房裡的東西倒還齊全只是少了些新鮮蔬果。安七左右瞧著，從菜籃子裡扒拉出來言岑上次來後留下來的乾癟大蔥和幾根菜葉，將其掰成幾段丟進鍋內。
「還有什麼別的能丟進去的？」安七問。
「嗯……後院好像養了只雞，要不今晚吃了它？」
安七傻愣愣地看著言岑，不敢相信言岑說出口的話。
副幫主是個什麼樣的人幫里那是有目共睹的，他住的院子每個一段時間就要大清掃一次，庭院中就連花圃都整整齊齊，沒有一點塵土會出現在花圃之外的區域。這樣講究的人居然會允許言岑在他的別院裡養雞？
幫里人一直說副幫主寵著言岑，說言岑只來了不到兩年，年僅十五就霸占了副幫主心腹的位置。安七一直跟在言岑身邊還不覺得，現在突然發現傳言不虛。
他這麼一愣神，面片都漂到水面上，等他反應過來言岑已經在廚房中消失。
「哎，小言！」安七顧不得鍋里的面，急匆匆到廚房外找人。
只是簡單對付一口，這人怎麼還要吃上大餐了呢？
外面漆黑一片，只有廚房的燭火照亮的那一小片院子能夠看清道路。雞鳴的聲音安七是一點沒聽到，鍋里水沸騰的聲音總算是引起他的注意。
不消片刻言岑就疑惑著回來，嘴裡還嘟囔著：「我養的雞呢？被誰偷了？」
……
沒了加餐，兩人僅靠一鍋麵片填了肚子。
言岑沒再去糾結她的大公雞到底跑哪去了，一門心思放在了段慎年身上。可安七直至深夜還未退熱，倆人索性搬了小板凳坐到床前。
靜下心後，兩人不約而同的想起段慎年今天說過的話。
「安七，我和仁善商會接觸不多，你說為什麼商會會有人提到我呢？」
安七的回答卻出乎意料：「這個嘛，我好像有點印象。」
「怎麼？」
「你那位父親，我聽副幫主提起過，說他從前是仁善商會的會長來著，段慎年聽到的或許與這個有關？」
「什麼？！」
什麼情況？這女孩的父親不是個酒鬼賭徒嗎？商會會長是怎麼回事？言岑的腦部思維運作有了片刻宕機。
在原身最為深刻的一段記憶中，她的父親鬍子拉碴衣衫不整，滿面油光從不打理外型，這樣的男人會是商會會長？經驗告訴她不可以貌取人，現實卻在提醒言岑那樣的男人只會是一個廢物，一個為了自己連妻女都全不在乎的垃圾。
言岑不曾對原身的父親有過期待，才會在聽到一些事實後對她有所衝擊。
一夜未眠。
易別拿出手帕接了雨水將帕子沾濕，將言岑指尖的灰塵擦淨，問道：「要這東西做什麼？」
「嗯……泡茶喝。」
言岑捏了捏鼻子，天氣一涼她的鼻子就像被東西堵上了似的，通氣但又不完全通，惹人厭煩。
「哎？」疑惑的聲音自言岑身後傳來，與她一同到文堂的安七在放置佛龕的案板後側似乎發現了什麼，「小言，你來看這個。」
安七伸手去探，只是縫隙狹小，他長得人高馬大，手掌寬厚，剛一探進去就被夾住了。
「那個粉色的東西？我來吧。」言岑湊過去，看不太清，只能試著往裡，最後好不容不易才用手指勾住。
「拿到了。」
一個淡粉色的掛穗粘上不少夾縫中的灰塵，上面打著小小一個團圓節。灰塵抖下去，看得出繩子的磨損，不過一點髒污都沒有，可見主人將它保管得很好。
「應該是誰來這裡丟下的吧。」安七道。
言岑把掛穗在手上翻看幾遍，搖搖頭：「只是粘上了一些後側未清掃累積下來的陳灰，應是最近才掉進來的。正常人上香只會在前側，哪有跑到後面來的？此物十有八九是那竊賊失落於此處。」
「你的意思是這是高雲清的？」
「人不是已經找到了嗎？拿給他問一下就清楚了。」
左右她也是要去見高雲清的，問過易別之後將次掛穗收進囊中。
言岑怕再遺落細節，又停留許久。等到兩人離開文堂時，屋外暴雨已經停下，天邊最後一抹餘暉盡散，傍晚的尾巴剛剛過去。堂中外出的人陸陸續續回來，看樣子多是沒準備雨具，一個賽一個的像落湯雞，噴嚏也是接二連三響起。
兩人剛一出門就看到了躲在不遠處屋檐下、冷得直打哆嗦的段慎年，當即停下腳步。言岑以為段慎年是一路跟過來的，無奈地走了過去。
這是要做什麼，非要跟著？言岑內心疑惑。
「那小子到這有小半個時辰，一直盯著門口。怎麼，您認識？」已經知曉言岑身份的守衛看她盯了那邊好一會兒，隨口問了一句。
「嗯。」
隨後，言岑讓安七站在原地稍等她片刻，走到段慎年面前。
見到言岑，段慎年抱著胳膊緩緩站起身子，陰雨天的寒冷令他的腿已經麻木到沒有知覺，還沒等站直，一頭栽進言岑懷裡。
「喂！」言岑急忙扶住，輕拍他的後背。
「段慎年？」
沒有任何回應。
言岑一看，懷中的男孩蜷縮著身子已經昏睡過去。
安七見狀匆匆跑過來，「這是怎麼了？」
剛一靠近，安七深吸了一口氣，仔細看過段慎年，最後什麼也沒說。
「先把他送回商會，等他醒了再問吧。」
言岑不得不慶幸有安七在，這裡和商會的距離也不算遠，不然讓她把段慎年送回去，雖說半大的小子還沒多重，但對她而言還是有夠受的。
然而沒走一會兒，言岑就瞧見前方轉口處行人慌慌張張，黑煙自那個方向瀰漫開來，火燒起來的味道很快充斥在空氣之中。
火起之處，是商會的所在之地。
言岑先安七幾步疾跑過去，給安七比劃了個手勢讓他停下。
「怎麼起得這麼大的火？」剛巧看到經常帶著段慎年在外走動的大叔，言岑忙拽住人問道。
大叔認得她，似有話要說可最後只是搖搖頭，長滿老繭的手掌在言岑頭上揉了兩下，「以後就沒有仁善商會啦。」
一句話的工夫，大叔眼圈都紅了，話語中透露出的悲涼聽起來是那麼的絕望。
從人群中抽身而出的言岑回到了安七身邊，因為運動產生的熱量讓她的鼻子暫時恢復了一些，她聞到了一股腥氣，那是熟悉的血腥味。順著味道看過去，視線落在了被安七背起來的段慎年身上，言岑突然意識到段慎年的衣服被浸濕或許不僅僅是雨水造成的。她掀起段慎年上衣一角，少年的傷勢令她倒吸一口涼氣。
言岑瞥向安七，立刻想通安七的念頭，知他是不想讓自己牽扯進麻煩當中，沒有多言。
「嗯」，段慎年悶哼一聲，然而並未醒過來。愈發滾燙的溫度連言岑都感受到了，「安七，帶他去醫館。」
「好。」
行至醫館時恰巧遇到郎中上鎖回家，言岑急忙開口叫住他。
「郎中！救命！」
……
「呼」，安七坐在醫館大堂的椅子上長舒一口氣。
倒不是體力上有多少消耗，而是吊起來的心在知道段慎年的傷勢已經處理妥當之後，總算是著了地。但他的精神並未鬆懈，他知道自己接下來還要過言岑這一關。
可言岑對此一言未發，只是淡淡的提及起方才那場大火。
那場火起得實在蹊蹺。
「商會不該會起那麼大的火才對。」安七接下言岑的話，「哪怕是午夜起火，以商會的人手而言處理起來都會很快，更何況現在還並沒到熟睡的時間，滅火的速度只該更迅速才對。」
「除非……」
「除非有人故意為之。」言岑道。
「仁善商會那幫老狐狸八面玲瓏，處事向來圓滑從不得罪人，怎麼會有人下這麼狠的手？」
「這世上再圓滑的人也做不到萬無一失，事情多了總會有紕漏。商場之上，哪會有無一對家的存在呢？」
「說得也對，」安七轉念一想，「當然，也有可能並非生意上的事，是私怨。」
一陣沉默。
安七一說，言岑就想到了他口中的私事是指什麼。
前段時間，掌管仁善商會對外一幹事宜的副會長後院起火，此時鬧得滿城風雨沸沸揚揚，那位副會長不知怎麼發現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不是親生的，又要休妻，又要將此事鬧到公堂上。最終還是會長見此事已經開始影響到商會名譽，出面調解，這才漸漸淡了下去。
可副會長的髮妻事後一直沒有消停，只說有人誣陷她。或許她因為此事恨上了自己的丈夫，但這些終歸是家事，無論如何也不該牽連到商會才對。
「算了算了，那場火起得那麼大，若火勢再大些都會燒及文堂。文堂堂主不會坐視不理的，等事咱們把佛龕的事辦妥了，文堂也應該查得差不多了，到時去問他們就好。現在首要的問題是這小子，那麼大一場火下來，仁善商會短時間之內恐怕難以恢復，其他幾家一直緊盯著的商會必會趁此機會將生意吞走，屆時仁善商會能否存活都是變數，又怎麼可能再留一個半大小子？」
段慎年無事的時候就會跑到幫會門口蹲守言岑做她的小跟班，時間久了和安七也熟絡起來。安七今天雖然狠心，但他是派給言岑的手下，自然凡事以言岑為先，在知道言岑的態度之後便不再堅持己見。
對這個和他一樣吃百家飯的孩子，安七到底還是有些心軟的。
「要不先帶回幫會，等他好利索再說？」
不等言岑作答，郎中從大堂一邊的診治患者的側室中走出來，「醒了，就是說話還有點含糊。我已經包好了藥，你們進去把人帶走吧。」
郎中拿帕子將額上汗珠擦淨，把兩沓板板正正用紙包裝好的中藥遞到言岑手上，安七則去到室內把段慎年接出來。
無論言岑是怎麼想的，現在的商會都無暇顧及病重的段慎年是事實，她只能暫時接管段慎年。
路上，段慎年伸出手扯了扯言岑的衣服。
「言岑，我好像聽到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事情，之後，我就跑了出來。有人跟上來，對我動手，我是裝死才躲過去的。」
「言岑，我聽見他們提到了你。」
此刻的街道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段慎年說話雖斷斷續續有些模糊，聲音又小，言岑還是聽清了。
「外面不是說話之地，你先睡會兒，不會有人能再傷害到你了。」同樣聽到的安七安撫道。
「我不能給你們帶去麻煩，讓我說完，之後你們就隨便找個地方把我扔下吧。」
安七不應，段慎年居然就在他背後鬧了起來，掙扎之中似乎扯到了傷口，疼得他汗如雨下，但他依舊如此，絲毫不見停下來的勢頭。
「去城南別院吧。」言岑不顧段慎年折騰對安七說道，「馬上就到南城宵禁的時間了，快點走。」
怕段慎年繼續鬧下去，言岑不忘補充一句：「你，老實點。城南那邊宵禁管得有多嚴你是知道的，膽子再大的人也不敢在那邊惹事徒增是非。」
而最主要的是，別院是向康安的私人地盤，內里儘是機關，又有護院守衛，想在那裡找事簡直是自尋死路。
「臭小子，你不乖乖聽話才是最大的麻煩。」安七斥責一句，腦中都冒出了想把這小子直接敲暈的想法。
兩人加快腳程趕到城南，這邊顯然不如城北那般鬆懈，被劃分了的區域由各個巡視的隊伍嚴防，別說鬧事，就連閒雜人在馬路上吵兩句嘴都會很快被盤問。
他們進到屋子裡剛把段慎年安置好，屋外宵禁的鑼聲響起，時間剛剛好。
因著發熱，段慎年沉睡不醒，二人合起伙來勉勉強強才把熬好的一副藥餵了下去，終於能夠尋個空閒時間坐下休息。
這一整天言岑幾乎就沒歇過腳，飯都沒顧得上吃，這會兒閒下來，肚子裡迅速傳出抗議的聲音。
「咕嚕咕嚕」
安七聞聲一笑：「幸好我出門之前剛吃過兩張大餅，要不然真要和你一樣餓慘咯。」
笑歸笑，安七人還是靠譜的。他去到伙房劈柴燃起爐灶，從麵缸里舀出來兩碗面，加水和面揉面成團。將菜刀洗淨後拿盤底隨手磨了幾下，拿起麵團，斜著將面劃成片狀直接落入燒好的水中。
此處雖是副幫主置辦的居所，他只是跟著向康安來過幾次。向康安不喜此處有閒雜人等，所以這裡的人不多。
平時大多數時候，這裡都被言岑鳩占鵲巢當作自己的領地，向康安卻從未說過什麼。言岑最喜歡的就是在廚房裡搗鼓東西，是以廚房裡的東西倒還齊全只是少了些新鮮蔬果。安七左右瞧著，從菜籃子裡扒拉出來言岑上次來後留下來的乾癟大蔥和幾根菜葉，將其掰成幾段丟進鍋內。
「還有什麼別的能丟進去的？」安七問。
「嗯……後院好像養了只雞，要不今晚吃了它？」
安七傻愣愣地看著言岑，不敢相信言岑說出口的話。
副幫主是個什麼樣的人幫里那是有目共睹的，他住的院子每個一段時間就要大清掃一次，庭院中就連花圃都整整齊齊，沒有一點塵土會出現在花圃之外的區域。這樣講究的人居然會允許言岑在他的別院裡養雞？
幫里人一直說副幫主寵著言岑，說言岑只來了不到兩年，年僅十五就霸占了副幫主心腹的位置。安七一直跟在言岑身邊還不覺得，現在突然發現傳言不虛。
他這麼一愣神，面片都漂到水面上，等他反應過來言岑已經在廚房中消失。
「哎，小言！」安七顧不得鍋里的面，急匆匆到廚房外找人。
只是簡單對付一口，這人怎麼還要吃上大餐了呢？
外面漆黑一片，只有廚房的燭火照亮的那一小片院子能夠看清道路。雞鳴的聲音安七是一點沒聽到，鍋里水沸騰的聲音總算是引起他的注意。
不消片刻言岑就疑惑著回來，嘴裡還嘟囔著：「我養的雞呢？被誰偷了？」
……
沒了加餐，兩人僅靠一鍋麵片填了肚子。
言岑沒再去糾結她的大公雞到底跑哪去了，一門心思放在了段慎年身上。可安七直至深夜還未退熱，倆人索性搬了小板凳坐到床前。
靜下心後，兩人不約而同的想起段慎年今天說過的話。
「安七，我和仁善商會接觸不多，你說為什麼商會會有人提到我呢？」
安七的回答卻出乎意料：「這個嘛，我好像有點印象。」
「怎麼？」
「你那位父親，我聽副幫主提起過，說他從前是仁善商會的會長來著，段慎年聽到的或許與這個有關？」
「什麼？！」
什麼情況？這女孩的父親不是個酒鬼賭徒嗎？商會會長是怎麼回事？言岑的腦部思維運作有了片刻宕機。
在原身最為深刻的一段記憶中，她的父親鬍子拉碴衣衫不整，滿面油光從不打理外型，這樣的男人會是商會會長？經驗告訴她不可以貌取人，現實卻在提醒言岑那樣的男人只會是一個廢物，一個為了自己連妻女都全不在乎的垃圾。
言岑不曾對原身的父親有過期待，才會在聽到一些事實後對她有所衝擊。
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