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凰鳴於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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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統帥特批,前日對哈列維的判決由我來向諸位宣布。」

  站在用磚石臨時堆成的高台之上的竇二牛拄著劍大聲咆哮道:「哈列維晉職衛官,去除奴籍,賞糧十車,羊三十,月俸五百銅元,此為抱薪之賞!特令斬首改為杖責,此為打斷訓令之罰!」

  在凜冽風雪之中,台下不久前才剛剛接受改編的三千餘名匪兵卻意外地展現了過人的紀律性,沒有一個人吱聲,沒有一個人交頭接耳,就如同冰雕一般。

  張家山匪們驅趕著第二批來到這裡的一千餘名俘虜來到了靈寨,見到裡面正在訓話便暫時停住腳沒有進去。

  俘虜們看著靈崖主寨外大坑內的屍骨,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又看向大寨中排列整齊毫無怨言的新編士兵們,似是陷入了雲裡霧裡一般。

  這些人是剛剛和他們分開兩天不到的同伴?兩天前他們可是土匪啊!作為土匪,居然能一聲不吭地排好隊?

  高台下的隊列里,被點名的哈列維瞳孔緊縮,他看向台上,並沒有那個如同夢魘一般出現在他夢中的少夫人的身影。

  哈列維走出整齊的陣列,朝著那座他已經上過一次的高台邁開步去。

  她沒來,那位夫人沒有來……也是,他該想到的,那個名叫紀司純的淇安女子首先是位尊貴無比的夫人,其次才是他的統帥。

  在走向高台的路程中,他側目朝著門外大坑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是他們先到的這三千人齊心協力挖出來的……那個巨大無比,似乎又遵循著某種規格的大坑。

  在被張裕俘虜以前,他們所有人都以為無非就是換下大旗罷了,張裕就算不會放心用他們,也頂多不過是將他們打發去做奴隸。

  到了靈崖大營的有三千人,另外三千弟兄被分散開收納進各個小寨子裡面。

  果不其然,他們被命令在大批山匪的看押下去營寨之外挖坑,沒人知道這是為什麼,直到大坑挖好的那天……

  那天還在坑裡刨土的包括哈列維在內的三千人一臉茫然地看著大坑邊緣的繩索和木梯全部被抽走。

  隨後那些看押著他們的山匪們圍在坑的邊緣一邊向人群中射箭一邊嘻嘻哈哈地向坑裡填土。

  在驚懼與恐慌之中,囚犯們沒人聽見由遠及近的馬蹄聲,他們只知道自己因為張家少夫人求來的情而得以暫時活命。

  在第二天,那位少夫人親自來到了靈崖,向他們宣布將要組建新軍的消息。

  哈列維知道,之前那幫山匪們的所作所為可能就是為了嚇唬嚇唬他們,也好烘托這位少夫人對他們的恩情,這無非就是一次別開生面的換主儀式罷了。

  很明顯,大營中的其他同伴也是這樣想的。

  很倒霉,這些同伴里有人並不老實,他們在那位少夫人講話的時候竊竊私語,甚至吹起了口哨,眼神輕佻的看向那位少夫人和她身邊的丫鬟。

  那時哈列維抬起了還帶有傷疤的臉,他看向了台上那位還保持著微笑的少夫人,看來女人終究是女人,哪裡的女人都一個樣。

  被養在府中高高在上的她們怎麼可能馴服流浪荒野的狼群?

  那位少夫人似乎有意在縱容著這種騷亂擴大,臉上的笑容半分未減,她朝著聲音最大的陣列,也就是哈列維所在的區域伸出了手,引得這邊口哨聲與淫笑聲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少夫人,來找我們是因為你對你家男人不滿意嗎?」一名懂夏語的白戎馬匪眯著眼睛打量著那位少夫人的身段,淫笑不止。

  「埋了他們。」台上那位少夫人笑容未改半分,說話的聲音很輕,略懂夏語的哈列維也是從她的嘴型才大概辨認出來這令人驚懼的四個字是什麼。

  箭如雨下,矢如飛蝗,由於密集的陣列,這一波箭雨至少射中射傷了百餘人,由於當日風力的影響,箭矢的殺傷力很有限,那些人只是倒在地上掙扎著,哀嚎著。

  大批大批凶神惡煞的山匪衝上來,他們並沒有直接殺死那些人,立刻結束那些人的痛苦似乎並不是少夫人想要的結局,山匪們拖著這些受傷的人扔進了預先挖好的大坑中。

  此時大營中已經開始混亂,山匪們用刀劍逼迫著剩下的人回到原來的位置,拿起鏟子把他們受傷的同伴活埋掉。

  哈列維提前蹲下躲過了這波箭雨,他驚懼地抬眼看向高台的方向,那該死的女人還保持著微笑,她真的是這邊夏民的什麼夫人嗎?

  坑中的慘叫聲很快被沙土所掩蓋,由於各個幫派中抱團的習性,這個陣列里的大多數人都是來自於白戎或是沙吾的。


  哈列維親眼看見和自己相處多年的同伴在坑中扭曲掙扎,這個傢伙剛才並沒有出言不遜,只是在跟著一起笑而已,但他自此以後永遠都笑不出來了。

  那部分的坑被填埋完畢,有兩三個人掙扎著爬了出來,剛才還在逼迫囚徒們填土的山匪們笑嘻嘻地讓他們沿著剛剛填土的斜坡爬上來,還扶著他們幫助他們回到了被重新整理好的陣列中。

  台上的那位少夫人又開始繼續講話了,沙吾馬匪們的大頭目死後,哈列維可能是沙吾人里唯一一個知道她講的是什麼的人了。

  在身旁相處多年的同伴的請求下,哈列維用沙吾語低聲重複著少夫人的訓令,但他終於還是被注意到了。

  這次沒有預想中的箭雨,他被山匪們精準地薅了出來,押到了台上,強令他跪下,或許這就是他最後的時刻了。

  在最後的時刻里,跪了一輩子王爺與頭目的哈列維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再跪哪怕一次。

  那少夫人並沒有因此而惱怒,反而用很溫柔的語氣問他在做什麼,但哈列維能夠猜到這溫柔的語氣里暗含著多少的刀槍。

  哈列維複述了自己的所作所為,沒有任何請求原諒的卑微語句,從過往的經驗中他可以知道,想靠哀求取得這些大人們的原諒,還不如求獅子改吃草。

  台下那少的可憐的二十幾名沙吾囚犯很講義氣,他們高舉著雙手叫喊,這種情況下他們寧可代替哈列維去死。

  「看,你是他們的英雄,你為他們冒險,他們現在為你叫屈。(沙吾語)」

  那位少夫人指著陣列里振臂高呼的同胞們對哈列維說道,令他意外的是,這位少夫人懂得沙吾語,儘管聽上去有些彆扭:

  「我剛才被你打斷的那部分內容你能再高聲重複一遍嗎?哦,對了,再加上賞的第三條內容,用你懂得的所有語言都重複一遍。(沙吾語)」

  哈列維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在不經意之間成為了這位少夫人計劃中的一環,他也知道自己沒得選。

  此時全場的目光都看向了台上,囚犯們都在等待著那位少夫人對哈列維的最後判罰,沒想到哈列維轉過身來對著台下陣列高聲喊道:

  「打斷上官訓令者斬!(沙吾語)

  為眾人抱薪者必賞!(沙吾語)

  打斷上官訓令者斬!(白戎語)

  為眾人抱薪者必賞!(白戎語)

  打斷上官訓令者斬!

  為眾人抱薪者必賞!」

  這三千人被分成的六個巨大陣列同時陷入了沉默之中,那些沙吾人也安靜下來,將目光從哈列維身上重新轉到了那個最一開始並不被他們重視的少夫人身上。

  從最一開始的輕視不屑,到後來被亂箭鎮壓,哪怕是到最後的坑殺活埋,這六個陣列都從未如此安靜過。

  「依照我的訓令,哈列維為了他的同伴甘冒風險,是當之無愧的為眾人抱薪者!」高台上的少夫人舉著拳頭用她從來沒有過的聲音高喊:「無論族裔,為眾人抱薪者,必賞之!」

  「賞!賞!(沙吾語)賞!(白戎語)」

  六個陣列的齊聲高喊讓哈列維一陣頭暈目眩,他從來沒有成為過這麼多人的焦點,恍然間,他看向了身旁的那位少夫人,那位笑容直到現在也依然未改半分的夫人。

  他找到了真正的焦點。

  「然而,即便如此,哈列維依然觸犯了我的訓令!」

  少夫人的嗓子有些嘶啞,但她現在的話已經足以牽動這三千人的心。

  六個陣列的囚犯們如同被潑了一桶冷水,雖然在這樣的冰雪天中,冷水似乎也顯得溫暖了些。

  在短暫的疑惑後,六個陣列重新靜默下來,等待著台上少夫人的決斷。

  哈列維知道自己在不經意間已成為了少夫人推行訓令的最好工具,他無言地垂下了頭。

  果然,棋子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會成為棋子。

  「以後再面對此等大事時,我允許你們參與決斷。」台上的少夫人依舊保持著起碼能讓前半場的囚犯能夠聽清的聲音:「要求對哈列維罰重於賞者,舉手!」

  六個陣列還是保持著死一般的靜默,但他們仰著的頭並未低下,而是等待著他們期望中的另外一個選擇。

  「要求對哈列維賞大於罰者,」那少夫人似乎是用盡最後的力氣一般高聲喊道:「舉手!」


  六個陣列幾乎是同時舉起了手,陣列中新生的士兵們看到他們還在台上的臨時師將,那位強壯得如同鐵塔一般的竇將軍也舉起了手。

  「少夫人真是好手腕!」

  「靠,賭輸了……」

  「媽的,老子都有點想站進去了!」

  站在周圍牆上監視的山匪們紛紛感慨起來,他們將刀劍收回鞘里,這種情況下已經沒有拿刀劍殺人的必要了。

  「還有一個人沒有表決,」

  在士兵們疑惑地互相看去時,個子並不怎麼高的張家少夫人紀司純也在高台之上舉起了她的手:

  「現在表決完成!」

  「為眾人抱薪者,必賞之!」

  ——幻夏共和國「凰鳴」重裝合成師(前幻夏帝國凰鳴軍)座右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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