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淇東幕起
「公公,前去尋找夫君的車隊可準備好了?」
額頭上敷著浸濕了的毛巾,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喘氣聲急促的紀司純側過頭看向門口欣喜若狂的張裕,說完便佯裝要起身的樣子。
「哎哎,乖兒媳快躺好,這些事不用再管,養好身子才是最主要的。」
張裕哆嗦著手示意紀司純趕緊躺好,然後一邊舔著嘴唇一邊來回踱步,扭頭看向一旁的郎中:「姓陳……陳先生啊,我兒媳身體沒事吧?懷的是男是女?」
「啊,這……」
陳郎中用毛巾擦了擦汗,抬頭瞅了一眼旁邊站著的氣勢洶洶的劉大鼠,隨後強自鎮定的說道:「夫人有孕不足兩月,這讓小人怎麼能診得出來啊……」
「哦哦,對,媽的,一激動還把這茬忘了。」張裕又開始陷入了無止境的踱步之中。
「如今夫人身體無恙,小人就先回去。」眼見整個房間只剩下了張裕踱步的聲音,陳郎中便試探著問了一句:「回去也好給夫人配藥啊。」
「哦!快去快去,大鼠,快把陳先生好生送回去,多給賞錢!先生,到時候請你喝喜酒哇,哈哈哈!」
張裕為人雖然大大咧咧,但好歹不是魚的記憶,他現在心裡是把紀司純捧成了寶貝,可也沒忘之前還親口說要讓紀司純喝毒酒的事情呢。
現在突然聽說紀司純懷了自己的寶貝孫兒,那可真是叫他愧疚得緊啊!
兒子在戰場上生死莫測,孫兒又差點被自己弄死,哎,他現在都覺得自己是真該死啊!
「公公,有一事妾……我思索再三,還是應該與公公說了比較好。」
紀司純打斷了這幾乎令張裕窒息的沉默,見張裕熱忱地看向她,她長長地喘了幾口氣低聲道:「夫君還未拋下我時曾經幾次帶我去鎮上酒樓飲酒作樂,不知公公可還記得?」
「嗯嗯,嘖,這事兒是子璽做得不對,沒事兒拋家舍子去打仗做什麼?」張裕長長的嘆了口氣,胸中的那些擰巴勁終於是鬆了一些:「兒媳,你阿公我也有不對的地方,等子璽回來,我們爺倆給你敬酒道歉。」
「道歉什麼的倒是不必,都是一家人了。」
紀司純蹙著眉咳了幾聲,從床上坐直了身體,側過身看著張裕,她的聲音聽上去氣若遊絲,而眼神卻是格外銳利:「雅間隔壁的客人多次提到一個叫楊賀的人,說他受了遼遠王的賞,願意帶路。」
「楊賀?嗯……」張裕的眼神黯淡了下來,他一屁股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本來下意識的想罵人,但看了看旁邊的兒媳,終於還是憋住了:「老子早覺得他不是什麼好種。」
「那桌的人還提到要燒落馬坡,火併什麼的。」紀司純說到這裡又捂著嘴咳了幾聲,隨後便在張裕急切的要求下重新躺好蓋上了被子,她長吁了口氣:「其他的,我就記不起來了。」
「落馬坡!」
張裕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眼神越來越狠辣,突然想到自己兒媳婦還在身旁,連忙又換上了一副溫柔的笑臉:「哎,行,好好歇著吧啊,想吃啥就說,讓那幫子食客給你買去,咱不差錢兒!」
說完,張裕便急急地跑了出去,臨出門時還踢了跪在門旁邊用布包著頭的三兒子張子洋一腳:「老老實實在這兒跪著哈,你就向神君祈禱你嫂子沒事吧,這事兒誰求情都沒用!」
張子洋抿著嘴唇,渾身氣得發抖,但還是連聲應是,再不見哪怕一點兒囂張氣。
落馬坡,是淇東山匪們共同的屯糧地,上一世時楊賀燒了糧食,隨後轉投遼遠,張裕堪堪頂住。
但災荒如期而至,紀司純掌權後淇東地區也因此進入了長達五年之久的饑荒時期,到第7年才慢慢恢復過來。
略略整理了一下目前的思路,紀司純扭頭看向了外面幾乎都要暈過去的張子洋,語氣平淡似水:「三弟別跪了,進來吧。」
「我,我不……」張子洋如今也才16歲,是和紀司純一樣的年紀,心裡還正鬧彆扭,怎肯進去?
可一旁侍候的竇二牛才不管這個,幾步過去一把薅住,將那平時就瘦弱的張子洋一把提進了內房中。
「聽聞公公曾說過,日後家產盡留於嫡子,庶子自擇生路。」紀司純眼睛看也不看張子洋一下,只是自顧自的說道:「這番規矩哪怕是在貴族眼裡,也是太過於苛刻了。」
「毒婦,你是在奚落我嗎?」張子洋話還沒說完就被竇二牛卡住脖子摁在了地上。
紀司純掀開被子,斜坐在了床邊,紀司玥原本正在抄寫一封帛書,此時也抬起頭略帶玩味地看向竇二牛,即便在士族的圈子裡,這種只考慮主人,而不為自己留後路的食客也很少見。
至於張子洋,依照過去的經驗來看,越強硬他就越服從。
「你有本事殺了我呀!」張子洋實在是掙脫不了竇二牛的那雙鐵手,只能在地上像鯉魚打挺一般地蹦躂。
「嗯,殺了你,給四姨娘安上個罪名,再讓你那可愛的妹妹陪葬。」紀司純自己走到桌邊開始倒茶,除了茶水以外還有紀司玥買來的各式各樣的小點心。
張子洋不吭聲了,也停止了掙扎,竇二牛見狀便鬆開了手,只是保持在隨時都能按住他的距離之內。
「現在有個機會,來幫我吧,聽我的話。」紀司純側目看著張子洋,又倒了一杯熱茶放在了桌邊,目光愈加深沉:
「四姨娘戲子出身,最不得公公重視。你妹妹聰明伶俐,也是該給她找個私塾了,可公公那邊卻是遲遲不理。三弟怎麼還跪在地上?這是給你倒的茶,趁熱喝,不要涼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張子洋回頭看了一眼竇二牛,整個人抖抖索索地站了起來,維持著這個少年最後的尊嚴。
「想給你,和其他側室一個活下去的機會。」紀司純見他被嚇得不敢過來,於是便自己站了起來端著茶走到了張子洋的身前,把這杯茶遞給了張子洋:
「子恆和你想要的其實也不多,恰好嫂子我也能給得起,何不聽我的話?也好給母親和妹妹尋條生路不是嗎?」
張子洋猶豫片刻後接過了茶,他有些恐懼地看著眼前和他同樣年齡的紀司純,手開始顫顫的發抖,面前這人看似柔和的表情之後似乎隱含著無數的陰霾:「你還是沒告訴我,你到底要做什麼?」
紀司純此時恰好踱步繞到了張子洋身後,她將門推開,兩名聰明伶俐的食客正持刀守在院裡,見到她便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禮。
「我要控制淇東。」
現在大家都知道,淇東就是張家的代名詞,紀司純向那些食客點頭回禮後,扭頭看向了張子洋:「來幫我的就分一杯羹,阻礙我的就成為羹,子洋,你最好在把茶抖光之前將它喝下去。」
張子洋心慌慌地直接灌下了那杯茶,那茶湯還很燙,可他像是感覺不到一般:「你不怕我……」
「這院子很大,一個人住著太無聊了。」紀司純打了個哈欠,對著外面的一名食客吩咐道:「把三姨太和四姨太都帶過來,讓妹妹們也搬來這裡,自家人照看總比外人要經心。」
「唯!」那名食客轉身大步朝著院外走去,四名食客正在院門之外侍候著,幾人交談幾句後便一同朝著內院的其他院子走去。
張子洋失魂落魄地想要上前抓住紀司純的肩膀,可卻被竇二牛拽住,「送」出了門外。
「為什麼跟我說這些?」張子洋目光呆滯地看著紀司純,內心裡越發沒底了。
「少夫人累了,三公子請回,日後若想探望四姨娘,隨時都可以來。」已經抄寫完帛書的紀司玥輕輕的關上了內院主室的門。
「少夫人說掌控淇東?」竇二牛疑惑地看向了紀司純,他一向話都很少。
「因為夫君未來不能只成為張家的小主人。」紀司純很少會專門給食客什麼解釋,但竇二牛這種人一定要用合理的解釋才能留住。
「二牛懂了。」竇二牛拱手行了禮,見室內只剩下他一個男子,連忙也推開門離開室內走到了院子中。
「食客,側室,如今大部服從我們。」紀司玥如釋重負地伸了個懶腰,很隨意的靠在了紀司純身上:「下一步最難了,讓山匪聽命,嘖嘖……想當年妹妹我好歹帶著的是一批良家子呢。」
「你這字寫得越發丑了。」紀司純嘴上是這麼說,當看完信上寫的內容之後卻是不禁笑了起來:「話說你們遼遠這位士大夫的私生活還真是狂野……」
額頭上敷著浸濕了的毛巾,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喘氣聲急促的紀司純側過頭看向門口欣喜若狂的張裕,說完便佯裝要起身的樣子。
「哎哎,乖兒媳快躺好,這些事不用再管,養好身子才是最主要的。」
張裕哆嗦著手示意紀司純趕緊躺好,然後一邊舔著嘴唇一邊來回踱步,扭頭看向一旁的郎中:「姓陳……陳先生啊,我兒媳身體沒事吧?懷的是男是女?」
「啊,這……」
陳郎中用毛巾擦了擦汗,抬頭瞅了一眼旁邊站著的氣勢洶洶的劉大鼠,隨後強自鎮定的說道:「夫人有孕不足兩月,這讓小人怎麼能診得出來啊……」
「哦哦,對,媽的,一激動還把這茬忘了。」張裕又開始陷入了無止境的踱步之中。
「如今夫人身體無恙,小人就先回去。」眼見整個房間只剩下了張裕踱步的聲音,陳郎中便試探著問了一句:「回去也好給夫人配藥啊。」
「哦!快去快去,大鼠,快把陳先生好生送回去,多給賞錢!先生,到時候請你喝喜酒哇,哈哈哈!」
張裕為人雖然大大咧咧,但好歹不是魚的記憶,他現在心裡是把紀司純捧成了寶貝,可也沒忘之前還親口說要讓紀司純喝毒酒的事情呢。
現在突然聽說紀司純懷了自己的寶貝孫兒,那可真是叫他愧疚得緊啊!
兒子在戰場上生死莫測,孫兒又差點被自己弄死,哎,他現在都覺得自己是真該死啊!
「公公,有一事妾……我思索再三,還是應該與公公說了比較好。」
紀司純打斷了這幾乎令張裕窒息的沉默,見張裕熱忱地看向她,她長長地喘了幾口氣低聲道:「夫君還未拋下我時曾經幾次帶我去鎮上酒樓飲酒作樂,不知公公可還記得?」
「嗯嗯,嘖,這事兒是子璽做得不對,沒事兒拋家舍子去打仗做什麼?」張裕長長的嘆了口氣,胸中的那些擰巴勁終於是鬆了一些:「兒媳,你阿公我也有不對的地方,等子璽回來,我們爺倆給你敬酒道歉。」
「道歉什麼的倒是不必,都是一家人了。」
紀司純蹙著眉咳了幾聲,從床上坐直了身體,側過身看著張裕,她的聲音聽上去氣若遊絲,而眼神卻是格外銳利:「雅間隔壁的客人多次提到一個叫楊賀的人,說他受了遼遠王的賞,願意帶路。」
「楊賀?嗯……」張裕的眼神黯淡了下來,他一屁股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本來下意識的想罵人,但看了看旁邊的兒媳,終於還是憋住了:「老子早覺得他不是什麼好種。」
「那桌的人還提到要燒落馬坡,火併什麼的。」紀司純說到這裡又捂著嘴咳了幾聲,隨後便在張裕急切的要求下重新躺好蓋上了被子,她長吁了口氣:「其他的,我就記不起來了。」
「落馬坡!」
張裕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眼神越來越狠辣,突然想到自己兒媳婦還在身旁,連忙又換上了一副溫柔的笑臉:「哎,行,好好歇著吧啊,想吃啥就說,讓那幫子食客給你買去,咱不差錢兒!」
說完,張裕便急急地跑了出去,臨出門時還踢了跪在門旁邊用布包著頭的三兒子張子洋一腳:「老老實實在這兒跪著哈,你就向神君祈禱你嫂子沒事吧,這事兒誰求情都沒用!」
張子洋抿著嘴唇,渾身氣得發抖,但還是連聲應是,再不見哪怕一點兒囂張氣。
落馬坡,是淇東山匪們共同的屯糧地,上一世時楊賀燒了糧食,隨後轉投遼遠,張裕堪堪頂住。
但災荒如期而至,紀司純掌權後淇東地區也因此進入了長達五年之久的饑荒時期,到第7年才慢慢恢復過來。
略略整理了一下目前的思路,紀司純扭頭看向了外面幾乎都要暈過去的張子洋,語氣平淡似水:「三弟別跪了,進來吧。」
「我,我不……」張子洋如今也才16歲,是和紀司純一樣的年紀,心裡還正鬧彆扭,怎肯進去?
可一旁侍候的竇二牛才不管這個,幾步過去一把薅住,將那平時就瘦弱的張子洋一把提進了內房中。
「聽聞公公曾說過,日後家產盡留於嫡子,庶子自擇生路。」紀司純眼睛看也不看張子洋一下,只是自顧自的說道:「這番規矩哪怕是在貴族眼裡,也是太過於苛刻了。」
「毒婦,你是在奚落我嗎?」張子洋話還沒說完就被竇二牛卡住脖子摁在了地上。
紀司純掀開被子,斜坐在了床邊,紀司玥原本正在抄寫一封帛書,此時也抬起頭略帶玩味地看向竇二牛,即便在士族的圈子裡,這種只考慮主人,而不為自己留後路的食客也很少見。
至於張子洋,依照過去的經驗來看,越強硬他就越服從。
「你有本事殺了我呀!」張子洋實在是掙脫不了竇二牛的那雙鐵手,只能在地上像鯉魚打挺一般地蹦躂。
「嗯,殺了你,給四姨娘安上個罪名,再讓你那可愛的妹妹陪葬。」紀司純自己走到桌邊開始倒茶,除了茶水以外還有紀司玥買來的各式各樣的小點心。
張子洋不吭聲了,也停止了掙扎,竇二牛見狀便鬆開了手,只是保持在隨時都能按住他的距離之內。
「現在有個機會,來幫我吧,聽我的話。」紀司純側目看著張子洋,又倒了一杯熱茶放在了桌邊,目光愈加深沉:
「四姨娘戲子出身,最不得公公重視。你妹妹聰明伶俐,也是該給她找個私塾了,可公公那邊卻是遲遲不理。三弟怎麼還跪在地上?這是給你倒的茶,趁熱喝,不要涼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張子洋回頭看了一眼竇二牛,整個人抖抖索索地站了起來,維持著這個少年最後的尊嚴。
「想給你,和其他側室一個活下去的機會。」紀司純見他被嚇得不敢過來,於是便自己站了起來端著茶走到了張子洋的身前,把這杯茶遞給了張子洋:
「子恆和你想要的其實也不多,恰好嫂子我也能給得起,何不聽我的話?也好給母親和妹妹尋條生路不是嗎?」
張子洋猶豫片刻後接過了茶,他有些恐懼地看著眼前和他同樣年齡的紀司純,手開始顫顫的發抖,面前這人看似柔和的表情之後似乎隱含著無數的陰霾:「你還是沒告訴我,你到底要做什麼?」
紀司純此時恰好踱步繞到了張子洋身後,她將門推開,兩名聰明伶俐的食客正持刀守在院裡,見到她便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禮。
「我要控制淇東。」
現在大家都知道,淇東就是張家的代名詞,紀司純向那些食客點頭回禮後,扭頭看向了張子洋:「來幫我的就分一杯羹,阻礙我的就成為羹,子洋,你最好在把茶抖光之前將它喝下去。」
張子洋心慌慌地直接灌下了那杯茶,那茶湯還很燙,可他像是感覺不到一般:「你不怕我……」
「這院子很大,一個人住著太無聊了。」紀司純打了個哈欠,對著外面的一名食客吩咐道:「把三姨太和四姨太都帶過來,讓妹妹們也搬來這裡,自家人照看總比外人要經心。」
「唯!」那名食客轉身大步朝著院外走去,四名食客正在院門之外侍候著,幾人交談幾句後便一同朝著內院的其他院子走去。
張子洋失魂落魄地想要上前抓住紀司純的肩膀,可卻被竇二牛拽住,「送」出了門外。
「為什麼跟我說這些?」張子洋目光呆滯地看著紀司純,內心裡越發沒底了。
「少夫人累了,三公子請回,日後若想探望四姨娘,隨時都可以來。」已經抄寫完帛書的紀司玥輕輕的關上了內院主室的門。
「少夫人說掌控淇東?」竇二牛疑惑地看向了紀司純,他一向話都很少。
「因為夫君未來不能只成為張家的小主人。」紀司純很少會專門給食客什麼解釋,但竇二牛這種人一定要用合理的解釋才能留住。
「二牛懂了。」竇二牛拱手行了禮,見室內只剩下他一個男子,連忙也推開門離開室內走到了院子中。
「食客,側室,如今大部服從我們。」紀司玥如釋重負地伸了個懶腰,很隨意的靠在了紀司純身上:「下一步最難了,讓山匪聽命,嘖嘖……想當年妹妹我好歹帶著的是一批良家子呢。」
「你這字寫得越發丑了。」紀司純嘴上是這麼說,當看完信上寫的內容之後卻是不禁笑了起來:「話說你們遼遠這位士大夫的私生活還真是狂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