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沙丘之變 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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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閒話少敘,言歸正傳。

  秦始皇駕崩後,左丞相李斯擔心諸公子及天下有變,於是封鎖消息,秘不發喪,將秦始皇遺體載在轀輬車中,仍然按時送飯;群臣奏事也照常進行,只是由宦官代為回答。此事只有李斯、趙高、胡亥和五六個心腹宦官知道。

  人稟天地之氣而生,四時之法而成。天地之間有陰陽二氣,二氣互相搏擊,又互相依存。稟陽氣而生者,便為君子、忠臣;稟陰氣而生者,便為小人、奸臣。忠臣持心公正,品行修潔,為國為民,國家若是忠臣當政,則民富國強。奸臣天生凶譎,一心為私,媚君弄權,舞智御人,智詐百出,睚眥必報,國家若是奸臣當政,則民困國危。因此,忠臣和姦臣天生就是一對冤家,雙方此消彼長,此長彼消,永不停止,誰也不能夠徹底消滅另一方。

  趙高正是奸臣的典型。正是因為他,才導致強大的秦朝迅速走向滅亡。然而,萬事皆有緣起,促使趙高萌生政變的正是大將蒙恬的弟弟蒙毅。

  先說趙高的身世。

  趙高是趙國宗族的疏遠支屬。其父以觸犯秦律而被處以宮刑,其母也因此受到株連,被沒收入隱宮為奴婢。隱宮就是進行宮刑的地方。其母在宮中與人野合,生下趙高几兄弟。趙高兄弟長大後,因為是宦官戶籍,同樣也被強行做了宮刑手術,因此,趙家世世卑賤,大概沒有人比其命運更慘了。但趙高生來聰明有力,喜歡讀書,精通秦朝律法和獄訟。秦始皇聽說後,就任命他當了中車府令,教少子胡亥讀書、學習律法和判決獄訟,因此,他和胡亥的關係很親近。有道是「窮山惡水出刁民」,趙高在如此扭曲、近乎監獄的環境中長大,還指望他能樹立正確的三觀嗎?自然不能。

  而蒙家恰恰相反,世代簪纓之族。蒙恬的祖父名蒙驁,官至上卿,一生為秦國攻取七十二城,立下汗馬功勞。蒙驁生蒙武。蒙武隨王翦消滅楚國,俘獲楚王,也立下大功。蒙武生蒙恬、蒙毅。蒙恬繼承了祖父的軍事天賦,在消滅齊國的戰爭中也立了大功,被授內史之職。後來又率領三十萬大軍北逐匈奴,修築萬里長城,威震天下。蒙毅則留在宮中侍候秦始皇,位居上卿,出則駕車,入則侍前,深得秦始皇信任。蒙家之貴幸,沒有哪位功臣敢與之爭寵。

  有一次,趙高犯了大罪,秦始皇令蒙毅去審理。蒙毅不敢徇私,依律判處趙高死罪,除去其宦籍。秦始皇愛惜人才,見趙高見事敏捷,又是胡亥師傅,不忍殺之,於是赦免其罪,官復原職。趙高卻從此暗恨蒙毅。大凡受過宮刑的人,由於身體殘缺,生理激素紊亂,心理也就扭曲了,所以十個宦官有九個都壞。

  趙高既與胡亥親近,又恨昔日蒙毅不幫自己,惡其餘胥,連扶蘇也恨上了,因此心裡便萌生出一個邪惡的念頭:扣下了秦始皇發給扶蘇的那道十萬火急的詔書,準備廢長立庶。他對胡亥說:「皇帝駕崩,無詔封諸公子為王,卻唯獨賜書給長子。長子一到咸陽,就會被擁立為皇帝,而公子沒有尺寸之地,奈何?」

  胡亥道:「本來如此。我聽說明君知臣,明父知子,父皇駕崩,不封諸子,我還有甚麼話說呢!」

  趙高道:「不是這樣。方今天下之權存亡於王子與高以及丞相,希望王子謀取。何況臣人與臣於人、制人與制於人,豈可同日而語哉!」

  胡亥還是不敢違背秦始皇旨意,說:「廢兄而立弟,是不義也;不奉父皇詔令而畏死,是不孝也;才能淺薄,勉強依靠別人幫助而繼位,是無能也。此三者背棄仁德,天下不服,會給我帶來災禍,社稷宗廟也不保。」

  趙高道:「我聽說成湯、周武王殺其君,天下稱讚其正義,不叫不忠;衛國君王殺其父,衛國載其德行,孔子稱讚他,不為不孝。舉大事者不拘小節,行盛德者不辭小讓,鄉邑各有社祭而百官不同工作。故顧小事而忘大事,後必有害;狐疑猶豫,後必有悔。果斷去行動,連鬼神都要避讓,然後便會成功。希望公子如願。」

  胡亥長嘆一聲,道:「如今大行皇帝喪事未發,喪禮未終,豈宜以此事去求丞相呢?」大行,是指帝王駕崩後至確立諡號前這段時間的稱呼。

  趙高道:「時機啊時機,短暫得來不及謀劃,負糧躍馬,只恐失時。」於是胡亥答應了。

  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見胡亥從一開始並沒那麼壞,也不想矯旨篡位;只是在墜入趙高的奸計後,才一步步地變得暴戾兇殘的。

  奸臣的情商往往超凡絕倫。趙高深知此事離開了丞相李斯幹不成,乃對胡亥說:「此事不與丞相謀劃,恐怕辦不成,臣請求為公子與丞相謀劃。」

  趙高去見李斯,說:「皇帝駕崩,賜給長子詔書,令他回來參加喪事,會於咸陽而立為太子。詔書還未發出,皇帝就駕崩了,眾人還不知道。現在詔書和符璽都在少子胡亥那裡,確立誰是太子就取決於君侯和趙高之口。君侯認為該怎麼辦?」

  李斯大驚道:「你怎麼說出這種亡國的話來!此事非臣子所當議也。」趙高對李斯的強烈反應並不感到意外。他徐徐說道:「君侯自我估量,與蒙恬相比,論才能,誰更高?論功勞,誰更大?論深謀遠慮而不失算,誰更勝一籌?論無怨於天下,誰更得民心?論與長子舊時的關係,誰更得信任?」趙高之所以要問李斯這些話,是因為他深知李斯的弱點。我們先來看一下李斯的出身履歷。

  李斯是楚國上蔡人,年少時為郡中小吏,入廁時,看到老鼠吃不潔之物,人或犬一走近,數次驚恐。當他走進倉庫時,卻見老鼠大模大樣地吃著貯存的粟米,居於大屋之中,根本沒有人犬之憂。這兩件事的強烈對比令李斯大為震撼,他嘆道:「人的賢與不肖譬如老鼠,在於怎樣安置自己。」於是跟隨荀子學習帝王之術。學成之後,估計楚王不足以成大事,其餘六國皆弱小,不能建立功業,便欲西入關中,遊說秦王。臨行前,他向荀子辭行,說:「我聽說機遇來時,就不能懈怠,要把握住。方今萬乘之國正在爭雄,遊說之士主持事務,秦王準備吞併天下,稱帝而治,此正是布衣馳騁之時而遊說者收穫之秋也。身處卑賤之位,而不能遊說君主以取榮貴,此與禽獸無異,空有人面而能勉強行走而已。故恥辱莫大於卑賤,悲哀莫甚於窮困。久處卑賤之位,困苦之地,卻以清靜無為為依託,譏刺富貴,厭惡榮利,此非士子之情,實則是能力不能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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