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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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夜將盡,星光漸沒。

  雲鄉於他們去鐘樓鼓巷的一個月後解除封城,與此同時,月都大學延期開學的通知也已發出。於是茜空決定和欲為再待一段時間,到過年再回家。這一個月內,二人已走遍了雲鄉的大街小巷,見過了人間百態。二人去過了全市最富麗堂皇的飯店,也走過了荒無人煙的郊外小路。

  9月1日,西聯邦宣布反叛黨匪首夜詠落網,同時解除了大部分地區的戰備狀態,並發布了雨瀟,虛偽,安家等人的通緝令。沒有得到半點有關戰爭進程的消息,在欲為眼中,戰爭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結束。

  9月20日,雲鄉解除封城,二人決定出城轉轉。茜空本想回月城,訂票時才發現月城不在第一批解封的名單上。她又不想一個人回月城,於是決定暫時先不回家,而是等月城解封後再帶欲為同去。她認為過年前月城總該解封了,畢竟戰爭已經結束,月城沒有理由封城。

  9月22日,二人決定出發。欲為雖然不再困擾於戀的存在性,但他還是想去看看亞特蘭蒂斯。憑藉六年前的模糊記憶,他定位到亞特蘭群島的東南角。從衛星地圖上看,並沒有這樣一座島嶼。而且由於戰亂,離開西聯邦去到亞特蘭群局並不如平日那般容易。思來想去,欲為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此刻,戀的存在性在他心中無限趨近於零。

  最後他還是依了茜空的想法,二人一同動身去西聯邦最大的港口,位於華海邊的主港。

  在機場等飛機時,欲為試圖搜尋亞特蘭蒂斯的消息,但是一無所獲。茜空則在隨意地翻看一些分享奇聞軼事的文章。她翻了好幾篇文章後,嘆了口氣,關掉手機屏幕,將身子靠在椅背上。

  聽到她嘆氣,坐在她旁邊的欲為問道:「怎麼了?」

  茜空將手機解鎖後遞過去:「你自己看吧。」

  欲為暫停了對亞特蘭蒂斯的搜索,向茜空的手機看去。那是一篇講述一名年輕男子因鬍鬚移植失敗而面目全非自殺身亡的故事。故事的男主人公希望有一副漂亮的絡腮鬍,因為他那邊的文化圈子和西聯邦主流略有不同,他的朋友全都是這樣的審美。於是他做了鬍鬚移植手術,卻因操作者技術不過關而毀容。在那之後,他患上了嚴重的心理障礙,最終自殺身亡。欲為看完全文,翻到評論區,才知道茜空為什麼嘆息:那裡儘是人們的惡意。

  「心理素質太差了……我頭髮掉得多都快禿了我還很堅強~~」

  「吃飽了撐的。」

  「人活一世把自己的臉看得比生命重要,活著有什麼意思呢?」

  「這就是保護得太好,一點點不順心就要死要活。」

  ……

  欲為看罷搖了搖頭,將手機還給茜空,說道:「網絡上的言論區就是這樣的烏煙瘴氣,我們不看就好了。畢竟網上沒人互相認識,說風涼話的成本幾乎為零。這樣惡意揣測別人內心的,不了解他人全貌就妄加評價的,還有不看場合就亂說活的,我真的是恨之入骨。所以我只在需要的時候才打開評論區,平常都是屏蔽著的。」

  「謝謝你……我只是,聯想到一些以前的事情。為什麼我們總將精神疾病視作一種……恥辱?每次一個人得了抑鬱症,總是有人覺得他只是矯情?我的身邊是這樣,網絡上好像也是這樣。每次有人在網上分享這樣的經歷時,總是有人要跳出來秀一下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多麼優越?唉,本來今天心情很好的……」

  欲為沉默了一會,說道:「不開心,就陪我一起聽聽歌吧。我的歌單里每一首歌都對應著一段回憶,你想聽的話,我可以講給你聽。」

  茜空看著手機上欲為發來的邀請,不禁在心底笑了笑,說道:「我才不聽。」

  她這麼說著,卻接受了欲為的邀請。

  戴上耳機,音樂便如潮水般湧入耳畔。這首歌以舒緩的鋼琴聲開頭,經過了幾個簡單的樂句,悠揚而溫柔的笛聲加入進來,引領樂曲向前推進。整首歌舒緩而動聽,給予人一種如同處於深海之中的寧靜感。等到樂曲進行到由幾個簡單樂句組成的結尾部分,欲為開口介紹道:「這首歌叫《Atlantis》,以失落之城為印象編寫的。當年去亞特蘭蒂斯的前夜,她用豎笛吹奏了這首曲子。雖然沒有鋼琴,但是有海浪為她伴奏。儘管她可能是假的,但這首曲子倒是真切地刻在我的記憶之中。」

  欲為剛說完,第二首歌便開始了。一個清脆而有力的女聲響起,緊接著,電鋼琴聲恰到好處地填補了唱詞的空白。兩句歌詞一過,便是一段電鋼琴主導的間奏,旋律清晰而明快。在相對平淡的主歌部分,欲為插空介紹道:「這首歌你可能聽過,很有名的一首歌,《向夜晚奔去》,前些年很火的那首。第一次聽是在六年前,但它給我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則是在三年前,那個下著大雨的夜晚,我找到真相的那個夜晚。」


  「哦?什麼真相?」

  「我和她分離的真相。她可能篡改了我的記憶,當然,也可能是我自己篡改了我的記憶,總之在那之前,我一直以為是她拋棄了我,但經過那一晚之後,我才知道是我離開了她。正因如此,我才選擇去尋找她。不過到了今天,那只是眾多原因的其中之一罷了。」

  欲為說完,《向夜晚奔去》恰好播放到第二段主歌部分。這一段電鋼琴的戲份更多了,其旋律豐富程度與人聲不相上下。但歌曲在響度上控制得很好,電鋼琴演奏的音符雖然密集,但絲毫沒有喧賓奪主的意思。

  「該登機了,上去再聽吧。」欲為說道。

  二人拿上行李,便向登機口走去。

  不久,二人坐在相鄰的兩個座位上。欲為將行李安頓好後,便開始播放歌曲。「這首歌是《Angel dust》,我每次坐飛機都要聽。這首歌很燃,給人一種充滿能量的感覺。我感覺這首歌很適合那種大場面,如果它成為影視劇的配樂的話,我想應該沒幾部電影能駕馭住它。像飛機起飛時,地面的景物飛速從視野中掠過,這種感覺就跟它很搭。」

  欲為說完,樂曲剛好放完十分平靜的前奏,進入節奏鮮明的第二樂段。這一樂段的每個小節都以一記較為低沉的鼓點開始,伴隨著規律性漸強漸弱的電子樂器聲,像是在為後面的部分做鋪墊。這一段並不很長,只有大約30秒,緊接著是第三樂段,聲音亮亢的小鼓也加入進來,與底鼓共同作用,每兩拍一響。同時,背景的電子樂器奏響的旋律也逐漸明確,不似先前般混沌無序。恰好飛機也開始行駛,動感的音樂配上窗外緩慢移動的景物,竟頗有些契合。

  飛機駛上跑道後,停在原地等待指示。恰好第三樂段於此時結束,進入全曲最平靜的第四樂段。這一段只有鋼琴聲,和背景中若隱若現的電子樂器聲。這一樂段持續了約45秒,給人以充足的時間去調整,放鬆,然後迎接如同鳳凰涅槃般慷慨激越的第五樂段。在第五樂段開始前,先是一段漫長且密集的鼓點,均勻地鋪滿了樂曲的每一拍。此時,飛機也開始前行,速度越來越快。樂曲背景中的電子樂器聲由遠及近,在人耳中變得愈發清晰。經過了近5分鐘的鋪墊,樂曲終於迎來了振奮人心的高潮段落。伴隨著引擎的轟鳴聲,飛機緩緩離開地面,然後一飛沖天。

  主港的秋天並不清冷,人來人往的街道將喧囂散播到城市的每一個角落。熙熙攘攘的人群填滿了寬闊的街道,在中央大街上,目光所及之處,俱是形形色色的行人。他們摩肩接踵地朝二人湧來,像一條黏稠的河。在這擁擠的人流沖刷之下,二人甚至無暇站穩腳跟。

  「這邊還像上次那樣熱鬧。」欲為感嘆道。

  「是麼?我還沒來過這呢。」茜空說。

  「之前我來的時候也是,人山人海的。而且貌似外國人還是那麼多,看起來戰爭的影響已經過去了?如果真是這樣,那還真是快啊。」

  「想想還真是,距離我們生死關頭的那天也才過了兩個月零十天。該說是我們國家強大呢?該是這場戰爭規模太小了呢?」

  「我覺得是前者,畢竟……」欲為一時語塞,過了幾秒,他說道:「還是不想那麼多了,畢竟這戰爭我也了解的不多。走吧,我們去江邊看看,那條江上還有我們國家第一座鐵道橋呢。雖然它早就棄用了,但為了紀念這一里程碑式的成就,就一直沒有拆除它。」

  ……

  「你走過這種路嗎?」

  「還沒有。」

  「那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很多人都是走著上去,爬著下來的。」

  「這麼誇張?那希望我待會不要寸步難行。」

  「別看下面,可能會好一些。」

  「那可不行,走玻璃棧道哪能不看下面?那多沒意思。」

  ……

  「你看到猴子了嗎?這一路上。」

  「沒有。」

  「感覺它們跟躲我似的,看來今天這一趟是白來了。」

  「別灰心,咱們還可以去坐叢林飛車,說不定坐完下來就能看到了呢?」

  ……

  「感覺國外也差不了多少嘛……除了各種看不懂的告示牌。」

  「還是有很多不同的,比如他們這的青少年天天酒駕。」

  「啊?真的嗎?」

  「我在新聞上看到的。」

  ……


  「這些日子感覺如何,還開心嗎?」

  「當然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能這樣在外面旅遊,什麼也不用想,什麼也不用做……感覺這短短的幾個月,比過去的十八年加起來都精彩!等我以後熬出頭了,我也要這樣環遊世界!」

  「那就好。時間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今天的旅程照常落下帷幕,茜空回到自己的房間,飛撲到床上。儘管身體已經極度疲倦,她的精神依舊活躍。她靜靜地躺在床上,腦中止不住地思考。儘管這些天來她很快樂,可是到了夜裡,那些不願去想的事情便紛至沓來:

  「我和他相處的日子,越來越少了。」

  「這麼多天了,他還是不願與我同房,哪怕只是兩個人安靜地躺在各自的床上也好。我只是不想一個人過夜,我只是想再跟你聊會天,我只是想……

  再多陪你待一會。我怕我以後會再也見不到你……」

  茜空在床上翻了個身,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或許這就是愛?我好像明白了……」

  欲為這邊同樣被夜晚所困擾,他在床上翻來覆去,止不住地思索一件事,那就是戀的存在性。

  雖然去年八月的那件事情在一定程度上證明了欲為一直以來的猜想——戀根本就不存在,是他自己的記憶在欺騙他,至於那些日子裡他都幹了什麼,大概率是在孤兒院繼續自己的痛苦生活罷了。(他給自己診斷出的病症叫做動機性遺忘,指人為避免不愉快的情緒或內心衝突而遺忘某些事件或人物的現象。這種遺忘常由一定的有意識或無意識的動機所致,是個體心理自我保護的一種手段。被遺忘的事物往往與社會道德觀念相衝突,或是以喚起個體的創傷性體驗。但動機性遺忘並不意味著有關的經驗已從記憶貯存中消失,相反,這類經驗可能在夢境中,或通過某些過失行為隱晦地表現出來。)畢竟戀這樣美好且不切實際的存在怎麼可能會出現在他的童年裡,還和他走過了三年的時光——但是他的心底仍存有一絲念想,或許他可以相信自己的記憶,儘管它曾背叛過他。

  這一絲念想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生長,直到他再也無法將它忽視。他總是不死心,他要抓住一切潛在的希望,儘管那可能只是自己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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