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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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為剛下飛機,便乘上開向山中的汽車。在車上顛簸之時,他想起分別之時青霜那般模樣,不禁感到擔心。儘管他在夢中將青霜想像得十分強大,但他未曾見過青霜展示其實力,因而不免擔憂他的安危。

  欲為的憂慮很快被打消:在他下車之時,一個高大的男子站在車站裡,身負一紫色琴盒,正望向他。欲為沖青霜揮了揮手,二人便一同向車站外走去。

  「你怎麼又回來了?」青霜問道。

  「我又產生了些新的疑惑。」欲為答道,「所以想……」

  「咱們找個僻靜的去外說話。」青霜打斷了他,「上次我們在那個小咖啡館裡淡活時,旁邊一直有一個人,我判斷他極有可能是來偷聽的。雖然我還不清楚他為何要偷聽,但我們最好還是找到個安全的地方。」

  欲為點了點頭,說道:「我們不妨去之前那座山上,那裡是個好去處。」

  二人便一步步向山里走去。沒走兩步,欲為便迫不及待地問道:「現在周圍有可疑人員嗎?」

  「目前來看,沒有。」

  「那我就開始問了?」

  「開始吧。」

  「我先確認一下,你的盒子裡是裝著一把長刀嗎?」

  「是的。為什麼想起來問這個?」

  「只是確認一下,上次事發倉促,很多事都沒來得及問。最近又有些新情況,我需要找一個人,需要你的幫助。零之啟,請幫我尋找他。」

  「沒有找到,他與我們的距離應該大於八百千米。」

  「那請問,掌管月城附近土地的超越生物是誰,長什麼樣子,一般在什麼地方出現?」

  「掌管,超越生物,好新奇的說法。月城那邊的情況我不太清楚,可以找擠舟,她應該會幫助你。濟舟是戀的朋友,她一般出沒於東海之中,你可以去濱海市的海邊,她應該能感應到你。」

  「這……濱海市已經被濟舟發動的海嘯吞沒了。Paradise那幫人好像用了新式武器去攻擊她,也不知她是否還安好。」

  「被毀了,也無所謂,去東海邊就可以了。至於濟舟的安危,她打不過那幫人應該也能全身而退。這也是我不想殺人的原因,儘管我不是人類社會的一員,但為了過得安穩些還是要守法律,畢竟我又沒有什麼上天入地的本事。現在殺一個人可謂是後患無窮,想殺人只能在戰爭的期間,一口氣殺幾千人,甚至十萬人都不必負責,他們只會認為是神佑。而這也是歷史了,我們這裡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發生戰爭了。終究是今時不同往日了,說不定哪天他們也會把我們研究透,然後把我們全屠戮了。」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姐姐不會坐視不理的。」

  「希望吧……」

  「說到研究超越生物,你知道夜詠嗎?他是這方面的開創者。」

  「不清楚。」

  「唔……你們的感應究竟是什麼原理?居然能分辨每一個個體。」

  「我描述起來你大概聽不懂。我之前救了一個叫安家的人,他是意識學的專家,借他的話說……」

  「等等,安家?」欲為大吃一驚,「他是不是以前在長明市第一中學當老師?」

  「好像是的,你認識他?」

  「當然!他是我高中時的心理老師,我還以為他死在那場轟炸里了。」

  「怎麼會,據他說,他是Paradise的一員,怎麼會被自己人炸死。」

  「啊?他是Paradise的人?他還跟你說什麼了?」

  「他說他是研究意識學的,長明市第一中學老師是他的掩護,其實長明市第一中學是Paradise的一個秘密研究所。這些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說到底我也沒問他什麼,你可以自己去問他,他就在這一帶定居,為了躲軍事審判就一直隱居於此。」

  「啊?那我過會可要去見一見他。你剛才說到哪裡了?」

  「按他的話說,每個人的意識中存在一段『自我認知』,自我認知涵蓋的東西很多,比如自己的社會名字,社會身份,人生方向,價值取向之類的。而我似乎能讀取在我這一帶土地上的意識個體的自我認知,所以僅憑名字和一些關鍵詞就能找到特定的某個人。」

  「這樣啊。是每個超越生物都能感應嗎?」

  「不太清楚,但至少我,濟舟,古明地戀,是可以做到的。」


  「對了,上次我走的時候,你狀態好像不太好,發生什麼事了麼?你現在痊癒了嗎?」

  「有勞掛懷,我已痊癒,至於為什麼,無可奉告。」

  「好吧,」欲為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古明地戀是否於你有恩?」

  「她怎麼會對我……」話音戛然而止,青霜扶住額頭,不再言語。

  看到青霜的反應,欲為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看來我可能猜對了。你無法在主觀思考姐姐相關的事時說出與她有關的有效信息,我剛才那麼提問,你在無意識中回答,這種答覆就可以繞過你內心中的限制,對麼?」

  青霜無法對他的這句話作出回應,於是欲為繼續說道:「其實第一次見你,我就在思考一件事,若非是幫助朋友,那就是受人要挾。你說她於你有恩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反而讓我覺得你是受她要挾才不得不接下委託的。讓我再猜猜,之前那些回答,也是她給你沒定好的吧?」

  青霜默不作聲地背著手打開琴盒,一陣風聲摻雜著電流聲湧入欲為的耳中。欲為抬頭望去,只見本來陰雲密布的天空被一分為二,黯淡的光從那狹縫中照向地面。欲為強作鎮定,兩隻手緊緊握成拳頭,以緩解內心的緊張。幾秒後,他用儘量平穩的聲音說:「放心吧,我再待兩天就走,不會麻煩你太久的。」

  青霜點了點頭。欲為說道:「麻煩帶我去見安家。」

  青霜一言不發地走在欲為前面。欲為邊走邊想:「看來姐姐她與那些人的關係並不好,說不定她和濟舟也未必是朋友。這麼說,我對她的了解實在少的可憐。她可能不似我想的那般完美……」欲為使勁搖了搖頭,「不,若她算不上完美,那誰還能勝任『完美』一詞?」

  雖然他極力否認,一個想法還是從他心底浮現……

  「我們到了。」青霜停在一棟常見的居民樓前,「他就在四樓右手邊的房子裡,你自己上去吧,我就不去了。」

  欲為滿懷心事,無暇分神去回應他,只是徑直走上樓去。

  「第一層有6級台階。」縱使他心事重重,仍不忘數台階級數。高中時他的班級在四樓,每天早上都要爬許多級合階。他不願上課,於是總是走得很慢,一慢下來就忍不住去數台階的數目。在退學前,教學樓每一層間有幾級台階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第二層先是9級台階,然後是8級台階。」欲為在心中默念,同時思索著一會該與安家聊些什麼。他被救時的處境如何?他的戰友們是否存話?他們的組織究竟為何失敗?他們發動戰爭到徹底失敗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一連串的問題接二連三地冒出,欲為不禁感到緊張。

  「第三層的拐角前後都有9級台階……不對,401,這已經是四樓了,莫非是第三層忘了數?」欲為這麼想著,叩響了右手邊的房門。

  過了約莫二十秒,門開了,欲為只見安家正一臉驚喜地看著他。不等他開口,安家便說道:「你是欲為?」

  欲為略帶笑意地說道:「嗯。老師,好久不見。」

  安家笑逐顏開,招呼欲為進屋坐下。欲為關上門,換了鞋,便坐在茶几旁,安家則坐在他的對面。

  「老師,近來還好嗎?」

  安家搖了搖頭,說道:「別再叫我老師,那只是我偽造的身份,我不配被稱為老師。」

  「哪裡,當年若非有您引導,恐怕我走不到今天。您於我有再造之恩,是我終生的老師。這是我的一點私心,請讓我一直稱您為老師,可以嗎?」

  安家笑了笑,但這笑意難掩命運在他眉頭上刻下的苦澀。」當然可以,我不介意。而且你一叫老師,就讓我想起從前,雖然我並不喜歡當什麼心理老師,但當年我可以醉心研究,也可以跟你聊聊天解悶,這樣的生活是多麼美好。唉,只可惜時光一去不復返。」

  「是啊,我也很懷念當年與您談心的生活。所以這些年來,您都經歷了什麼?我很好奇,您和Paradise是什麼關係?Paradise又是怎麼失敗的?您的戰友們如今又在何方?」

  「說來話長……」安家低頭沉思了一會,「這個故事會很長。」

  欲頭緩緩點頭,「我準備好了,像當年那樣。」

  「希望這個故事能像當年那樣令你滿意。」安家頓了頓,向前坐了些,將雙肘放在桌上,雙手交錯,下巴靠在手背之上,「那麼,開始了。」

  時間回到欲為入學的那年,那時安家已在一中工作多年。他表面上是心理老師,實則是意識學家,而一中的地下室便是他的研究場所。一中的地下一層是體育館,地下二層及以下則是秘密研究所。安家就這樣以心理老師的身份為掩護,賺取高額的科研工資。至於他為何不去正規科研所,原因在於意識學才剛萌芽,沒有幾家科研所有相關項目,而且工資也遠不如雨瀟給得多。他一直認為雨瀟沒有發動戰爭的膽識和魄力,於是即使在得知Paradise站在西聯邦的對立面之後,他依然選擇為雨瀟辦事。


  「但我終究是個膽小怕事的人,」安家接著說,」在你入學那年,外界局勢動盪不安,種種風吹草動告訴我雨瀟真的打算發動戰爭。多年前他便與販毒團伙勾結以獲取不義之財,近來更是變本加厲地從事違法勾當從而聚財。我本打算就此離開,但這時我遇見了你。你真的是很特別的那種學生,你渴望自由,因為有了自由才能去追逐夢想。像你這樣純粹的人真的很少,所以當時你找我傾訴,我便下定決心要幫助你。

  一年後,你失蹤了。但我相信你會回來,於是我堅定地等著你,結果在快等到你的時候,雨瀟發動了戰爭,而我作為Paradise的研究員自然沒有選擇,只得跟雨謙的一支主力軍隊走了,領軍的人好像叫……虛偽。戰爭開始時我們進軍還算順利,但不到一個月便接連受挫。西聯邦的力量實在太過強大,我們根本無法與之抗衡。在軍隊受到重創後,虛偽帶我們退到他意外發現的小島上,與原本駐紮在那裡的Paradise成員們會合。不久,雨瀟他們也與我們匯合。

  某天早上,我在喧譁聲中醒來。我還未從營帳里走出去,就被一陣悲涼的樂音襲擊。沒錯,是襲擊。然後,我控制不住地落淚,根本無法停止。我在朦朧中看感到有水漫過了腳踝,隨後便有人在我耳邊問我是不是意識學家。我當時根本無法思考,順口說了個是,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已是一天以後。我再也沒能聯繫上雨瀟,想來所有人都在島上遭受了這般打擊,他們很可能已經全軍覆沒。」

  「全軍覆沒?夜詠也在島上嗎?」向來不會插話的欲為突然開口問道。

  「夜詠也在。他向來和雨瀟共進退。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雨瀟死了,而他還活的好好的。」安家頓了頓,「怎麼突然問起這個?而且,你怎麼知道夜詠?」

  「我猜夜詠知道一些對我很重要的信息,我必須找到他。」

  「對你很重要的信息?難不成,是與古明地戀相關的消息?」安家一臉狐疑地問道。

  「你怎麼知道?你又怎麼知道她的存在?」欲為聽到那個名字,瞬間精神百倍,連禮貌也顧不上了。

  「呃……我也沒有必要瞞著你。你應該已經見過青霜了吧,當時就是他把我從島上救出來的。自從他救我之後,他每天來看我三四次,並且這住處也是他安排給我的。但十幾天前他卻有一整天沒來,我問起他,他說他受古明地戀之託去保護一個人。我沒好意思再問下去,沒想到這個人是你。哎,受古明地戀之託,原來是你和她已經分開了啊。至於古明地戀,我當年在資料庫中見過這個名字,她當時是我們的重要戰略目標。沒想到,最後卻是她殺了Paradise所有人。」

  「等等,是姐姐她殺了你們那些人?」

  「是啊。我得救後問青霜發生了什麼,他說是古明地戀的圈套。」

  「圈套……」欲為喃喃道,「圈套……」

  「有什麼問題嗎?」

  「沒事,」欲為倏地站起,「感謝您的分享,我要走了。」

  「你這就要走了麼?」

  「走了!您多保重!您現在還在西聯邦的通緝令上,請務必小心!」

  「是啊,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與女兒她們相見……」欲為推門出去,將安家的話音隔在門的另一側。

  「原來是因為她……」欲為在心中默念,「覺得我跟姐姐在一起,求取我的同情以讓姐姐幫他脫離困境,但我和她已分開很久了,實是愛莫能助。哎,當年的老師如今卻淪落至此,實在是令人感嘆!至於她殺人一事,我真的希望那些人都死有餘辜。但,那可能嗎?」

  「美好,那真的還可以被稱為美好麼?這些年來,我一直把她視作美好的化身,只有這樣我才能有源源不斷的動力去支撐我走下去。但是細細想來,她真的像我想的那般完美麼?真的……嗎?」

  欲為一步一步地走下樓,他的心中已滿是悲痛。既因為那個能和他毫無顧慮地聊天的人已不再,也因為那個完美的化身不再完美。

  樓下,青霜靜靜地等待欲為下來。見到欲為出現在單元門內側,他將目光投向欲為的雙眼,意圖詢問些什麼。欲為向他搖了搖頭,什麼也不說。

  「故人相見感覺如何?」青霜像是為了活躍氣氛,又像是早已知道了結果而故意嘲諷般問道。

  「很糟。」欲為說著,一邊拍打掉身上沾的牆皮粉,「不過他還活著,真的是不幸中的萬幸。儘管他再也不是我認識的那個老師,但只要他還活著,我就知足了。」

  「他改變了這麼多,你不會討厭他嗎?」

  「討厭?我感謝他還來不及。雖然他再也不會像當年那樣和我愉快地談心,但他始終是我的老師,是那個將我帶離深淵的人。況且他只是請求我幫他,又沒有害我。我只是,只是感慨於世事變幻罷了。」

  「那就好。我們接下來去哪?」

  「接下來的路,大概又是獨屬於我自己的了。」欲為這麼回答道,他的心中已然有了新的方向:尋找更多的超越生物,嘗試去接近夜詠。

  似乎唯有這樣,才能了解那個優雅而神秘的神。

  「凡是在我力量所能達到的範圍內,我都會與你同行。」青霜這樣回答道,「畢竟這是她的命令。」

  「那樣也好,」欲為衝著青霜笑了笑,「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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