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想無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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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駱平陽的老爹其實名字叫駱刻禮,他大哥叫駱刻保,還有個三弟叫駱刻成。刻字在這兒有時候也念做「切」,客人的「客」字,甚至克服的「克」字,也有念做「切」的時候,就很奇怪。不過,駱平陽覺得對於他老爹來說,念做「怯」似乎更切當。

  駱刻禮這會兒,當然沒有跟蟲情起來的棉花地較勁兒,誰也不知道他不回家在外面轉悠啥。

  村里人大多還是挺尊重駱刻禮的,他是個民辦教師,算是兢兢業業,很認真,平時也老實,沒有過壞心。加上很多人也知道他上過大學,找他寫信的人不算少,說他的字也寫的不錯。其實這會兒地里已經沒有多少人了,該回家都回家了,休息,吃飯,調整節奏,處理家務。

  駱刻禮是想一個人多思量思量,想心事兒,也有點兒沒想好回家怎麼對待小兒子。

  打嗎?好像不行了,只會越來越僵,接下來的事兒就更不好辦了。駱平陽明顯是對他有氣了,主要是他說出了那句話,說老爹您應該積極辦好落實政策的事兒。的確,這事兒是駱老爹自己沒辦好,根本上就是沒去辦,而且是省城原單位有信兒找到他了,他自己還往後躲。

  現在想想,兩年多了,當時自己不知道害怕什麼,顧慮什麼,就是心裡害怕會發生什麼,所以弄到現在。如果那時辦成了,一切就會是另外一個樣子了,家裡的經濟情況可不就好的多嘛,而且,還能帶走孩子的戶口去省城。唉。

  我不是故意的。

  駱刻禮想這樣說,可,又沒法說。對誰說呢,說了還有用嗎?

  難道,這就是小平陽跟自己置氣的原因嗎,不,是至於連大學都不願意去上的主因嗎?家裡沒錢,是真的,可這不要你小子操心啊,借也好,賣牛也罷,又不讓你小子擔著。自己也沒想過讓他擔著啊。

  爺兒倆還是要好好談談的,尤其是小平陽萬一真的考上了,這事兒就不能像現在這樣可以拖拖了。只要分數下來,就要填志願了,要是連志願都不願意去填,那可不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嗎?哪個大學還上門來請你咋滴,八抬大轎你要不要坐?

  也不知道閨女駱平梅能不能說到小平陽心裡去,行吧,先試試看吧,再急也不在乎一天兩天的。駱刻禮這才慢吞吞地往家走。脊背雖然沒有佝僂,腳步卻是沉沉的。

  當然是沒有結果。

  駱平陽不願意跟姐姐駱平梅多說什麼。

  多說多錯,因為談不出結果啊。明知道不會有結果,不就是說多錯多嘛。誰立論,誰舉證。沒有人會認可和接受駱平陽的論,那再怎麼舉證也都是枉然。至於說他的想法,更是下一步的事兒,立場先相對了,你想什麼,怎麼想的,依據什麼樣的法,還重要嗎?

  駱平陽只是說,八字還沒一撇呢,說這個有啥用?

  就這樣到了七月十五號。

  上午挺屍,下午挺屍。快到傍晚的時候,駱平陽去哥哥家把自行車推了回來。

  考慮了這麼多天,駱平陽並沒有定好怎麼走下一步的路,可卻知道一點,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再拖了。管它呢,哪怕是先胡亂邁出第一步,也比一直拖著要強。自己最大的優勢,可能就是年輕,一切都充滿了不確定性。

  既然如此,那也就不斟酌了,沒那個深思熟慮的本事,還裝個什麼深邃?

  去推車子的時候,駱平俊隨口問了一句:「這是要去哪兒呀?」實話實說,他這個哥哥對弟弟的態度,一直還是不錯的,儘管也沒啥共同語言。駱平陽淡淡地答:「去一個同學家。」

  不想,嫂子李俠問道:「啥時候回來啊,要是時間長了,你哥還得騎著趕集呢。」

  這話說的,駱平俊正要瞪老婆一眼,駱平陽卻冷冷道:「不是該你管的事兒!哥,我走了啊!」

  李俠嘟噥道:「說話這麼難聽,他還把你當是他哥不了?」還要說時,駱平俊呵斥道:「媽個逼你是想挑事兒是吧?成天一張破嘴,跟誰你這個那個的?」

  駱平陽才不管哥嫂咋掰扯呢,他早就跑遠了。回家拿了個兜子,往裡面塞了幾個酥瓜,掛在車把上就準備走。

  駱平梅奇怪地問:「咦,我咋不知道你啥時候學會騎車子的?」駱平陽也愣了一下,對啊,好像是這樣,以前還真不會騎,因為也沒啥機會學。不過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就支吾道:「這有啥難學的,擱學校里騎同學的車子,試兩回不就會了?我跟陳廣輝一起回來,就是俺倆換著騎的。」

  不等駱平梅再問,駱平陽就趕忙騎上車子跑了。

  村子南邊有一條土路,沒有名字,據說後來的後來的後來叫做截崗東路,就莫名其妙,明明附近沒有什麼截什麼崗的地方。土路是沿著勝利渠修的,東西走向,往西幾里地是楚陽鎮,往東不知道通向哪裡,反正總不至於是通到太平洋的邊兒上。


  駱平陽向東騎了三四里路的樣子,打把往南一拐,兩三百米就到了一個較小的村子。

  到了。駱平陽要見的人就在這個小村子裡。但是現在還不能立馬去別人家,這個點兒,雖說是帶了幾隻酥瓜,可也不能趕在人家做飯的時候去。哪怕是人家正在吃飯,你也可以說自己吃過了,趕在飯前就沒法說了,人家說不定還懷疑你就是去蹭飯的。主要是,你不帶雞也不帶鴨的,蹭飯的味道肯定不咋樣。

  駱平陽找了個不遠不近的地方,把車子紮好,再脫只鞋墊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就看著太陽撲撲往下掉,遠近的村子在尚且明耀的天幕襯托下,逐漸成了剪影。平原就是這樣,綠色倒是不缺,可沒有任何的景可觀。

  但凡景觀都需要有起伏,山嵐也好,人居也罷。然後才是錯落,大自然無意間造就的山川,蜿蜒就是錯落,是分布的概念,起伏就是節奏,是動靜的含義。於是,人類逐水而居,或村莊,或部落,就有了生活,有了習俗,再加上傳承,和漫長的變遷和衍生,才有了豐富而耐人尋味的情愫。

  可平原不同,看著是平靜祥和,其實土地的主人轉換得更頻繁。因為無可閃避,一馬平川,災禍但起,生民塗炭。說白了就是一茬茬的死,再一群群地遷過來,倒像是生生不息,其實都是人間慘劇的同樣劇情。

  不是駱平陽閒的蛋疼,在這兒裝模作樣地思考歷史和拷問宿命,是因為他已經想無可想。

  如果他不想再無所事事,認命挺屍,那就只有一途,拿起他的筆,唯一的可資運用的東西。當然還有腦子裡的翻騰的思想。

  本來,駱平陽給自己捉摸了三條線。

  一,是學中醫。也不是學很多,主要是學經絡、穴位,然後服務於針灸。駱平陽自襯開不了診所抓不了中藥,也不想守著一個小診所。他想要的是「金針度人」,針包在懷,走到哪兒算哪兒,不問東西。遇到機緣,出手施針,開個方子,隨便人家去哪兒抓藥。關鍵是學到真本事,倒也不愁托缽以滿足口腹,掙幾個余錢也不是不可能。

  二是學行廚。堂廚就是在飯店裡幹活兒拿薪金。行廚就是人家紅白喜事,給人家做菜。駱平陽挺喜歡這個。吃喝自然是沒問題的,小錢肯定也能掙到。做的好了,給自己立個FLAG,說不定能走得更遠。

  三就是當兵。當然也可以先學中醫或行廚,等到了年齡再去當兵。自己身體沒啥問題,無非是還需要長得高點兒,那就先不用急,總能達標的。還別說能不能當兵,把高考成績亮出來,優秀高中畢業生總能算得上吧,徵兵的人員肯定會注意到,主打一個特徵明顯,而且似乎還是積極因素。這要是還能派去炸石頭開隧道,那只能說是宿命。那還說啥?直接認命,毫不掙扎。

  三個線兒,其實都是為了閱歷,最後還是為了寫作。別看什麼反思文學、先鋒文學、朦朧詩歌什麼整的挺花哨,可國內主流文學還是現實主義,頂多加一點點的改革。呸,改革都不是,應該算是對國外作品的拙劣模仿。

  反正駱平陽想的是,歷史唯物主義的視角,現實主義的手法,加上對時代穀文的敏感度,以及對故事性和完整性的追求,有太多事情可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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