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些許風霜
呃，塗淺溪震驚了。她陡然想起，當初招募志願者的時候，為了起表率作用，她自己也報名參加了。
「等會啊，我捋一捋，有點亂。」她扶住了額頭，開始了飛速的盤算。
「也就是說，我自己的基因段具備所謂通靈之體的特質，移植到實驗體身上後，實驗體本身表現為脫靶，但通過遺傳的方式，體現在實驗體的子嗣身上。」
「顯然我的基因段在實驗體身上並不是真的脫靶，而是作為隱性基因留存下來了。」
「沒錯，就是這麼個邏輯！」
「那麼也就是說，基因編輯的路子是可行的，至少使用我的基因段是可行的。」
感謝上蒼，感謝各路神佛，感謝通靈之體，小憂有救了！
她激動得全身顫抖，喜悅的淚水濕潤了眼眶。
萬萬沒想到，從她的身體裡分娩出來的小憂，在基因遺傳時發生的偏差造成了伴隨他終生的悲劇，而小憂的人生也終將被她的基因修復和拯救。
命運仿佛一個迷路的小孩，在一個關鍵的分岔口拐到了另一條歧路上，但很慶幸，他又找回了正確的路。
真是莫測的宿命啊！
...
兩年後，ARIC，實驗體培育區，研究室。
塗淺溪和田語薇站在一群科學家和研究人員的面前，他們的目光都聚焦在大屏幕上，顯示著最新的實驗數據和分析結果。那隻名為靈靈的幼年大猩猩長大了許多，正乖巧地蹲在一邊，像一個小孩子一樣乖巧地剝開香蕉皮，把果肉往嘴裡送，皺巴巴的長臉上清晰地寫著滿足。
ARIC已經將來自塗淺溪的那一段獨特的基因序列正式命名為『通靈因子』，並經過數輪的動物實驗和分析調整，終於找到了能夠確保通靈因子在目標生物體內穩定表達的關鍵技術。
動物實驗已經達到了預期的結果，直接進行人類活體基因編輯的時機已經成熟。
不知不覺間，ARIC成立已經五年，小憂已經八歲，而塗淺溪的身體年齡也已經接近四十的門檻。
她依舊是那個美麗、自信、優雅、冷靜的女強人，但她的眼角已經有了細微的魚尾紋，她的肌膚也不再像少女般吹彈可破，她如同一幅陳年的油畫，歲月的筆觸在她身上留下了磋磨的痕跡，卻也增添了幾分無法複製的風韻。
她的目光從大屏幕上收回，轉身面向自己數年來連克難關士氣正盛的科研團隊，宣布了她的決定——以小憂為目標，實施活體基因編輯療法。
研究室里立刻響起了小聲的討論聲，一位穿著白大褂的遺傳學專家嚴肅地指出：「塗女士，我必須提醒您，動物實驗的成功並不意味著對人類採用基因編輯療法就百分之百的沒有問題。這種療法的風險是真實存在的，一旦通靈因子與目標的遺傳信息融合，就將伴隨目標的一生。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這意味著，如果過程中出現任何意外，我們將無法撤銷這些改變。」
又有一位科學家補充道：「我們還需要考慮的是，就我們目前的研究成果，雖然可以認定通靈因子對改善靈長類動物的社交天性有積極作用，但尚不能排除是否會造成其他負面影響。基因編輯可能會影響小憂的其他生理功能，目前我們對基因的了解還遠遠不夠，任何小小的改變都可能帶來無法預測的後果。」
田語薇也建議道：「塗總，要不我們徵召更多志願者進行實驗，等確保沒有風險了再對小憂進行治療？」
塗淺溪詢問遺傳學專家：「陳博士，如果我們進行志願者實驗，需要多長時間才能確保完全沒有風險？」
陳博士與另一位科學家小聲交談幾句，回答道：「塗女士，許多基因缺陷不會立刻顯現症狀，這將是一個長期的觀察與診斷過程。我們樂觀估計，十年時間可大致確定治療目標是否攜帶人類目前主流的基因缺陷，如果有二十年時間，將會更加保險。」
「不行，十年二十年太久了，小憂等不了。」塗淺溪堅定的搖頭，「小憂已經八歲了，但他的智力測評才相當於五六歲的小孩，越往後，他和同齡人的差距越大。」
「7-12歲是兒童大腦發育的黃金期，是認知、學習、記憶能力飛速提升的重要階段。如果拖到十八歲，他的智力基本已經固化，即使技術成熟了，也沒有太大的意義了。」
「可是現在就開始治療，終歸是有風險。」陳博士依然堅持己見。
塗淺溪緊握雙手，睫毛微微顫抖，心中閃過一絲動搖。
要不，喚醒唐婉的意識，聽聽她的意見？
不妥，喚醒唐婉便意味著將決策的壓力轉嫁給她，她作為小憂的母親，未必能做出冷靜理智的判斷。更何況這個時候喚醒她商量，更是給絕望中的她一絲希望，要是出了萬一，這絲希望破滅了，那她——
不行，不能告訴唐婉。這個艱難的決定，只能由我自己決斷。
「準備治療吧，我已經做好了準備，面對一切後果。」
...
手術結束後的三個月，小憂的變化讓所有人都感到驚喜。
治療後的他，就像一扇久閉的門突然被推開，陽光與新鮮空氣湧入，照亮了每一個角落。他的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他開始主動與同齡人玩耍，拼命用他貧瘠的詞彙量去表達自己，去連接他人。他學會了傾聽，學會了理解他人的情感，學會了用溫暖的笑容去感染朋友。
他的認知、學習、理解、記憶能力全面復甦。他貪婪地吸收著知識，無論是書本上的文字，還是老師口中的講解，他都能快速地理解和記憶。那些曾經難以捉摸的抽象概念，現在在他眼中變得清晰起來。他能夠迅速抓住問題的核心，用他那日益豐富的詞彙去描述和解釋，甚至還能加入自己的理解和想像。
他就像是一朵在春天裡綻放的花朵，經歷了寒冬的考驗，終於迎來了屬於自己的季節。
短短三個月，經過全面的智力測評，他已經達到了七歲兒童的智力水平。
「婉兒妹妹，你看到了嗎？我做到了，小憂做到了！」她激動地撫摸著測評報告，欣喜地觸動了唐婉的意識。
識海再次翻湧巨浪，唐婉的意識被巨大的幸福感擊中，她分明在暢快的笑著，淚水卻飛快模糊了她的視線。
「媽媽~~」
小憂跑了過來，抱著她的胳膊，拖長語調，用甜得發膩的嗓音呼喚著她，「語薇阿姨教了我一首兒歌，我唱給你聽呀！」
「好啊，媽媽最愛聽小憂唱歌了。」
小憂搖頭晃腦，開始唱歌。
路邊開放野菊花
飛來一隻小烏鴉
不吵鬧呀不玩耍呀
急急忙忙趕回家
它的媽媽年紀大
躺在屋裡飛不動
小烏鴉呀叼來蟲呀
一口一口餵媽媽
多懂事的小烏鴉
多可愛的小烏鴉
飛來飛去不忘記呀
媽媽把它養育大
媽媽把它養育大
一曲唱完，小憂忽閃著明亮的大眼睛，向她邀功：「媽媽，我唱得好不好聽？」
「好聽，小憂唱歌最好聽了。」她寵溺地撫摸著小憂的小腦袋，默默呼喚唐婉的意識：「婉兒妹妹，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我聽到了，淺溪姐姐，感謝你，我感謝你...」
識海中，唐婉的意識投影瑟瑟發抖，不停地重複著感激之詞。
一縷縷輕柔的灰白色的煙氣從唐婉的意識投影中冉冉升起，無形無質，飄飄蕩蕩，飄出識海，纏繞到她的身上。
灰白色煙氣纏繞全身，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所有的迷妄和困惑如同被風吹散的霧靄，瞬間退散。她的心靈如同被洗滌過一般，變得清澈透明。
她心念一動，灰白色煙氣如有生命，順從地鑽入她的鼻中。
哈，香火，多麼熟悉的味道。
在這一刻，她記起了自己的身份，明悟了幻境試煉的真正意義，也知曉了自己的來路和歸途。
吾乃休寧水君淺溪子，五嶽山神之屬也！
吾於此幻境世界中紅塵練心，歷胎中之迷，忘來時根腳，悠悠四十載，今日終得從滾滾紅塵中修得現世香火，重拾吾山神名器。
此方天地樊籠，再迷不得我、關不住我！
她輕啟朱唇，低聲呼喚——
觀~山~印~！
隨著她的呼喚，她的識海開始劇烈翻湧。原本平靜的海底，突然間，地殼震動，一股磅礴的力量在深淵中醞釀、匯聚。一座晶瑩剔透的巨大山峰，如同沉睡的巨獸甦醒，開始從海底急速升起。山峰的頂部首先破水而出，帶起滔天巨浪，水花四濺，如同千軍萬馬奔騰，聲勢浩大。
隨著山峰的不斷上升，它的全貌逐漸展現，山巔直指蒼穹，山體峭壁如刀削斧劈，氣勢恢宏。山峰的崛起，仿佛要將整個識海一分為二，海水在山體兩側分開，形成兩道巨大的水牆，如同海神的怒吼，震撼人心。水牆之上，白色的浪花翻滾，如同雲端的雪龍，纏繞著山峰盤旋而上。山體衝破水面，帶起的氣流形成了狂風，風捲殘雲，雲層在山峰之巔聚集，電閃雷鳴。山峰如同連接天地的巨柱，傲然挺立在識海之中。
最終，整座山峰全部衝出水面，山勢崢嶸，峰巒遙接，岩壑靈秀，蜿蜒起伏，顯露出底部四個靈韻天成的大字——自在觀山。
她的意志、她的決心、她的力量，都在這一刻膨脹到了頂峰。
她淡然一笑，雙目湛然若神，伸出手來往下一按。
啪嚓！
似有破裂的聲音傳來。
整個世界在她面前開始顫抖，如同一面巨大的鏡面，在壓力下逐漸出現了裂痕。這些裂痕迅速蔓延，最終在一聲清脆的碎裂聲中，整個世界如同鏡面一樣碎裂開來。
休寧五龍山。
天空中，鵝毛般的大雪又開始飄落，上接天穹，下至群峰，一片銀裝素裹。
迎客亭中，仍是茶一壺，盞兩個，並無人蹤。
忽然，亭中突兀出現一個穿青色披襖配米白色褶裙的少女，對面一個滿臉殺氣身穿皮衣的光頭大漢。
少女呈站姿，雙手端著茶盞，維持著向大漢敬茶的姿勢；大漢大馬金刀坐在石墩上，維持著伸手接茶的姿勢。
一女一男，一幼一長，一站一坐，儼然一副晚輩向長輩奉茶的和諧畫面。
啪噠！
大漢忽然從石墩上跌落下來，癱軟在地上，人事不省。
靜態的畫面瞬間被打破，少女手一縮，將茶盞送到自己唇邊，淺嘬一口，其茶尚溫！
在幻境中蹉跎了四十年的光陰之後，她終於經歷了住幻境的考驗，重返來時的世界。
而對於這方真實的世界，不過一盞茶的時間罷了。
她信步走出亭外，寒風勁吹，一片片雪花狂亂地在空中舞動，落在她的肩頭，她的發梢，她的睫毛上。她微微抬頭，感受著這份冰涼的觸感，那是一種既熟悉又遙遠的感覺。
她輕輕拂去肩上的雪，迎著凜冽寒風，嫣然一笑。
「不過是些許風霜罷了。」
「等會啊，我捋一捋，有點亂。」她扶住了額頭，開始了飛速的盤算。
「也就是說，我自己的基因段具備所謂通靈之體的特質，移植到實驗體身上後，實驗體本身表現為脫靶，但通過遺傳的方式，體現在實驗體的子嗣身上。」
「顯然我的基因段在實驗體身上並不是真的脫靶，而是作為隱性基因留存下來了。」
「沒錯，就是這麼個邏輯！」
「那麼也就是說，基因編輯的路子是可行的，至少使用我的基因段是可行的。」
感謝上蒼，感謝各路神佛，感謝通靈之體，小憂有救了！
她激動得全身顫抖，喜悅的淚水濕潤了眼眶。
萬萬沒想到，從她的身體裡分娩出來的小憂，在基因遺傳時發生的偏差造成了伴隨他終生的悲劇，而小憂的人生也終將被她的基因修復和拯救。
命運仿佛一個迷路的小孩，在一個關鍵的分岔口拐到了另一條歧路上，但很慶幸，他又找回了正確的路。
真是莫測的宿命啊！
...
兩年後，ARIC，實驗體培育區，研究室。
塗淺溪和田語薇站在一群科學家和研究人員的面前，他們的目光都聚焦在大屏幕上，顯示著最新的實驗數據和分析結果。那隻名為靈靈的幼年大猩猩長大了許多，正乖巧地蹲在一邊，像一個小孩子一樣乖巧地剝開香蕉皮，把果肉往嘴裡送，皺巴巴的長臉上清晰地寫著滿足。
ARIC已經將來自塗淺溪的那一段獨特的基因序列正式命名為『通靈因子』，並經過數輪的動物實驗和分析調整，終於找到了能夠確保通靈因子在目標生物體內穩定表達的關鍵技術。
動物實驗已經達到了預期的結果，直接進行人類活體基因編輯的時機已經成熟。
不知不覺間，ARIC成立已經五年，小憂已經八歲，而塗淺溪的身體年齡也已經接近四十的門檻。
她依舊是那個美麗、自信、優雅、冷靜的女強人，但她的眼角已經有了細微的魚尾紋，她的肌膚也不再像少女般吹彈可破，她如同一幅陳年的油畫，歲月的筆觸在她身上留下了磋磨的痕跡，卻也增添了幾分無法複製的風韻。
她的目光從大屏幕上收回，轉身面向自己數年來連克難關士氣正盛的科研團隊，宣布了她的決定——以小憂為目標，實施活體基因編輯療法。
研究室里立刻響起了小聲的討論聲，一位穿著白大褂的遺傳學專家嚴肅地指出：「塗女士，我必須提醒您，動物實驗的成功並不意味著對人類採用基因編輯療法就百分之百的沒有問題。這種療法的風險是真實存在的，一旦通靈因子與目標的遺傳信息融合，就將伴隨目標的一生。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這意味著，如果過程中出現任何意外，我們將無法撤銷這些改變。」
又有一位科學家補充道：「我們還需要考慮的是，就我們目前的研究成果，雖然可以認定通靈因子對改善靈長類動物的社交天性有積極作用，但尚不能排除是否會造成其他負面影響。基因編輯可能會影響小憂的其他生理功能，目前我們對基因的了解還遠遠不夠，任何小小的改變都可能帶來無法預測的後果。」
田語薇也建議道：「塗總，要不我們徵召更多志願者進行實驗，等確保沒有風險了再對小憂進行治療？」
塗淺溪詢問遺傳學專家：「陳博士，如果我們進行志願者實驗，需要多長時間才能確保完全沒有風險？」
陳博士與另一位科學家小聲交談幾句，回答道：「塗女士，許多基因缺陷不會立刻顯現症狀，這將是一個長期的觀察與診斷過程。我們樂觀估計，十年時間可大致確定治療目標是否攜帶人類目前主流的基因缺陷，如果有二十年時間，將會更加保險。」
「不行，十年二十年太久了，小憂等不了。」塗淺溪堅定的搖頭，「小憂已經八歲了，但他的智力測評才相當於五六歲的小孩，越往後，他和同齡人的差距越大。」
「7-12歲是兒童大腦發育的黃金期，是認知、學習、記憶能力飛速提升的重要階段。如果拖到十八歲，他的智力基本已經固化，即使技術成熟了，也沒有太大的意義了。」
「可是現在就開始治療，終歸是有風險。」陳博士依然堅持己見。
塗淺溪緊握雙手，睫毛微微顫抖，心中閃過一絲動搖。
要不，喚醒唐婉的意識，聽聽她的意見？
不妥，喚醒唐婉便意味著將決策的壓力轉嫁給她，她作為小憂的母親，未必能做出冷靜理智的判斷。更何況這個時候喚醒她商量，更是給絕望中的她一絲希望，要是出了萬一，這絲希望破滅了，那她——
不行，不能告訴唐婉。這個艱難的決定，只能由我自己決斷。
「準備治療吧，我已經做好了準備，面對一切後果。」
...
手術結束後的三個月，小憂的變化讓所有人都感到驚喜。
治療後的他，就像一扇久閉的門突然被推開，陽光與新鮮空氣湧入，照亮了每一個角落。他的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他開始主動與同齡人玩耍，拼命用他貧瘠的詞彙量去表達自己，去連接他人。他學會了傾聽，學會了理解他人的情感，學會了用溫暖的笑容去感染朋友。
他的認知、學習、理解、記憶能力全面復甦。他貪婪地吸收著知識，無論是書本上的文字，還是老師口中的講解，他都能快速地理解和記憶。那些曾經難以捉摸的抽象概念，現在在他眼中變得清晰起來。他能夠迅速抓住問題的核心，用他那日益豐富的詞彙去描述和解釋，甚至還能加入自己的理解和想像。
他就像是一朵在春天裡綻放的花朵，經歷了寒冬的考驗，終於迎來了屬於自己的季節。
短短三個月，經過全面的智力測評，他已經達到了七歲兒童的智力水平。
「婉兒妹妹，你看到了嗎？我做到了，小憂做到了！」她激動地撫摸著測評報告，欣喜地觸動了唐婉的意識。
識海再次翻湧巨浪，唐婉的意識被巨大的幸福感擊中，她分明在暢快的笑著，淚水卻飛快模糊了她的視線。
「媽媽~~」
小憂跑了過來，抱著她的胳膊，拖長語調，用甜得發膩的嗓音呼喚著她，「語薇阿姨教了我一首兒歌，我唱給你聽呀！」
「好啊，媽媽最愛聽小憂唱歌了。」
小憂搖頭晃腦，開始唱歌。
路邊開放野菊花
飛來一隻小烏鴉
不吵鬧呀不玩耍呀
急急忙忙趕回家
它的媽媽年紀大
躺在屋裡飛不動
小烏鴉呀叼來蟲呀
一口一口餵媽媽
多懂事的小烏鴉
多可愛的小烏鴉
飛來飛去不忘記呀
媽媽把它養育大
媽媽把它養育大
一曲唱完，小憂忽閃著明亮的大眼睛，向她邀功：「媽媽，我唱得好不好聽？」
「好聽，小憂唱歌最好聽了。」她寵溺地撫摸著小憂的小腦袋，默默呼喚唐婉的意識：「婉兒妹妹，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我聽到了，淺溪姐姐，感謝你，我感謝你...」
識海中，唐婉的意識投影瑟瑟發抖，不停地重複著感激之詞。
一縷縷輕柔的灰白色的煙氣從唐婉的意識投影中冉冉升起，無形無質，飄飄蕩蕩，飄出識海，纏繞到她的身上。
灰白色煙氣纏繞全身，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所有的迷妄和困惑如同被風吹散的霧靄，瞬間退散。她的心靈如同被洗滌過一般，變得清澈透明。
她心念一動，灰白色煙氣如有生命，順從地鑽入她的鼻中。
哈，香火，多麼熟悉的味道。
在這一刻，她記起了自己的身份，明悟了幻境試煉的真正意義，也知曉了自己的來路和歸途。
吾乃休寧水君淺溪子，五嶽山神之屬也！
吾於此幻境世界中紅塵練心，歷胎中之迷，忘來時根腳，悠悠四十載，今日終得從滾滾紅塵中修得現世香火，重拾吾山神名器。
此方天地樊籠，再迷不得我、關不住我！
她輕啟朱唇，低聲呼喚——
觀~山~印~！
隨著她的呼喚，她的識海開始劇烈翻湧。原本平靜的海底，突然間，地殼震動，一股磅礴的力量在深淵中醞釀、匯聚。一座晶瑩剔透的巨大山峰，如同沉睡的巨獸甦醒，開始從海底急速升起。山峰的頂部首先破水而出，帶起滔天巨浪，水花四濺，如同千軍萬馬奔騰，聲勢浩大。
隨著山峰的不斷上升，它的全貌逐漸展現，山巔直指蒼穹，山體峭壁如刀削斧劈，氣勢恢宏。山峰的崛起，仿佛要將整個識海一分為二，海水在山體兩側分開，形成兩道巨大的水牆，如同海神的怒吼，震撼人心。水牆之上，白色的浪花翻滾，如同雲端的雪龍，纏繞著山峰盤旋而上。山體衝破水面，帶起的氣流形成了狂風，風捲殘雲，雲層在山峰之巔聚集，電閃雷鳴。山峰如同連接天地的巨柱，傲然挺立在識海之中。
最終，整座山峰全部衝出水面，山勢崢嶸，峰巒遙接，岩壑靈秀，蜿蜒起伏，顯露出底部四個靈韻天成的大字——自在觀山。
她的意志、她的決心、她的力量，都在這一刻膨脹到了頂峰。
她淡然一笑，雙目湛然若神，伸出手來往下一按。
啪嚓！
似有破裂的聲音傳來。
整個世界在她面前開始顫抖，如同一面巨大的鏡面，在壓力下逐漸出現了裂痕。這些裂痕迅速蔓延，最終在一聲清脆的碎裂聲中，整個世界如同鏡面一樣碎裂開來。
休寧五龍山。
天空中，鵝毛般的大雪又開始飄落，上接天穹，下至群峰，一片銀裝素裹。
迎客亭中，仍是茶一壺，盞兩個，並無人蹤。
忽然，亭中突兀出現一個穿青色披襖配米白色褶裙的少女，對面一個滿臉殺氣身穿皮衣的光頭大漢。
少女呈站姿，雙手端著茶盞，維持著向大漢敬茶的姿勢；大漢大馬金刀坐在石墩上，維持著伸手接茶的姿勢。
一女一男，一幼一長，一站一坐，儼然一副晚輩向長輩奉茶的和諧畫面。
啪噠！
大漢忽然從石墩上跌落下來，癱軟在地上，人事不省。
靜態的畫面瞬間被打破，少女手一縮，將茶盞送到自己唇邊，淺嘬一口，其茶尚溫！
在幻境中蹉跎了四十年的光陰之後，她終於經歷了住幻境的考驗，重返來時的世界。
而對於這方真實的世界，不過一盞茶的時間罷了。
她信步走出亭外，寒風勁吹，一片片雪花狂亂地在空中舞動，落在她的肩頭，她的發梢，她的睫毛上。她微微抬頭，感受著這份冰涼的觸感，那是一種既熟悉又遙遠的感覺。
她輕輕拂去肩上的雪，迎著凜冽寒風，嫣然一笑。
「不過是些許風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