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章 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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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床洗了把臉。

  張貴開吃娘留下來的飯,院門突然被人推開。

  一個穿著半新不舊皮夾襖的中年人,走了進來。

  站在院裡張望了一眼,快步走進張貴的屋,虛虛鞠了一躬。

  「貴哥兒,老爺叫你過去。」

  這人是張貴的便宜老爹,秀才張八杉家裡的管家張喜。

  秀才雖然是明宋科舉中最初級的功名,童生不算因為沒有特權與公家福利,也有著種種體面。

  首先進衙門不拜。

  其次官府會撥給秀才五畝田地作為『耕讀銀子』,還能免二十畝田地的田稅。

  還有秀才本人上下三代直系親屬,不用服朝廷勞役。

  另外學正衙門還會每月給秀才米或面五斗,作為口糧。

  免得秀才公只知道讀書不懂經營,有了田地也會餓死。

  五斗米麵能合小八十斤,足夠一個成年男人活命的了,若是換成粗糧甚至能養活老婆孩子。

  尋常秀才都能活的這麼有保障,就更別說世家子弟了。

  雖然秀才在世家中看似濫多濫多到不值錢,實際卻是中流砥柱,紮根鄉里的基石。

  因為秀才願意放棄科舉,投名進當地衙門,就有資格去做九品小官。

  不管是郡城大坊市的坊主,鎮上的巡檢、鎮正,還是鄉里的憫農使、渠灌官等等等等。

  一個世家只有把基層這些,能幹到死的土官占據大半,才能說自己『領導鄉里,匯聚群賢』。

  所以平陽張家子弟一旦考中秀才,族裡就會馬上撥二十畝族田,並派奴僕耕種以為供養。

  並且給秀才公月發精米三石,作為口糧。

  如果考舉人考不中,願意放棄科舉去做芝麻官,為家族紮根鄉里出力。

  家族更會把撥付的族田增加到一百畝,月發口糧也會加到十石。

  而張貴的便宜老爹張八杉就是個久戰鄉試,不中舉人的老秀才。

  雖然因為不願放棄科舉,少了許多族中供養,但張八杉也有老爹。

  而他老爹也是秀才,還做過幾十年芝麻官,湊下過千畝私田分給了五個兒子。

  小兒子張八杉分到了其中兩百三十畝,屬於小地主一個。

  二十多歲剛剛考中秀才時,可謂春風得意日子過的異常滋潤。

  人也長的俊秀,所以才能將倸央嫂哄到了手。

  只不過後來沒了考運,死活中不了舉人,又納了二房妾,生了三個兒子、兩個閨女。

  負擔大增這才慢慢落魄了下來。

  現在家裡就還剩下一個從書童成長起來的管家,和一個掃院子、劈材、打水的粗工。

  兩個燒飯、做針線、打掃屋子、點茶倒水的丫頭。

  張貴本來作為不入堂外室所生的庶子,在家裡地位低賤或者說沒有地位。

  倸央嫂能靠賣臭蝦醬餬口後,張八杉更是連老婆孩子的口糧都不給了。

  可誰承想現在倸央嫂的日子卻越過越紅火,張八杉的日子卻一天不如一天。

  這樣的爹別說落魄了,就算發跡也不可能跟張貴有多深的感情。

  張貴對張八杉家裡的所有人,都是冷臉以對。

  但沒想到這次卻表現的非常要溫和,甚至都沒跟一向不對付的管家張喜置氣。

  慢條斯理的道:「秀才公找我嗎,那我馬上過去。」

  他這樣的態度明顯有些出乎張喜的意外,不過人長大了,經過社會的磨礪了,變得圓滑起來也是應該。

  「沒想到半年沒見,貴哥懂事起來了。」

  張貴卻解釋道:

  「我倒不是懂事了,而是感覺現在自己跟張八杉的位置產生了對調,。

  以前是他騙大了我娘的肚子,生下我又不負責,所以是他欠我的。

  現在他全家甚至連你們這些下人,未來都可能受我牽連,這就變成了我欠他的。

  態度自然不同。」

  看到他輕易不笑的嘴角劃出了如同彎刀的弧度,張喜不知為什麼感覺心裡一糾,後背汗毛都豎了起來。


  乾巴巴的道:「貴哥又說怪話了。

  你雖然受賊子張岩的牽連被族裡免了差事,但未必沒有戴罪立功的機會。

  談不上牽連老爺,更別提我們這些下人了。」

  聽到這話,張貴哈哈一笑,吶吶自語道:「你這麼想最好。

  免得被當成造反番王的仆屬砍腦袋,滅九族前提心弔膽。」

  「貴,貴哥你說什麼?」

  隱隱約約聽到『砍腦袋、滅九族』六個字,張喜面色難堪的問道。

  張貴擺擺手笑著說:「我說如此最好。」

  起身不在理會張喜,大步出了院子,朝張八杉家走去。

  『啟經坊』,平陽鎮中張家中堅子弟群聚之所,算是准核心區。

  這裡少有繁華,多有書香;少主脈膏粱,多庶脈精英。

  居民層次比有餘坊高出兩檔不止。

  張八杉住在啟經坊的邊緣地帶。

  兩進的老宅子還是他爹重病後,分家前專意給他置辦的。

  說是留給唯一還未成親的末兒一棟宅子成親,不算入分家財物之中。

  充分實踐了,『天下爹娘愛小的』這句民間俗語的真實性。

  也氣的張八杉四個哥嫂牙根咬碎,卻無話可說。

  耕讀傳家的世族最重倫常。

  而爺爹老爺就是『天地君親師』五倫中最大的『親』。

  別說分家時偏心了,就算一個銅子不給又能如何。

  張貴來到便宜老爹家宅院門前時,唯一的粗工張牤正在門口抱著肩膀四下張望。

  看見張貴慌忙上前一把拽住,就往宅子裡拉,

  「哎呀貴少爺,你總算是來了。

  老爺都等的心慌了,叫我在門口等著,說你來了馬上去見他。

  咦,張喜管家呢,他不是去叫你了嗎?」

  「他跑的沒我快,追的時候顛了腳,在後面呢。」

  兩進的院子從大門到堂屋十幾步就能走完。

  堂屋裡沒有旁人,只張八杉一人坐在正位。

  張貴走進堂屋筆直的站著,問道:「張秀才找我有事?」

  說態度不同但當他真看見張八杉時,仍是一股怒氣直上心頭。

  張八杉聽到親兒子這麼跟自己講話,也是氣的眼睛生火。

  因為每次見面兩人必然彼此都不順心,張八杉才會時隔兩個多月才第一次見,遠自外野洋返鄉的外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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