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七章 鶻入鴉群
不可思議的從來是人，萬眾的噪聲沸反盈天..和點燃了一座座房屋的火星子一起升格到諸神踏著雲朵才能仰望的天上。
沒有蠻族來襲，最起碼今天沒有，但好事的人被人挑起了不安，順著有心人的鼓動、高舉火把、把身周一切點燃；而真正挑動是非的傢伙在放晴的白晝黎明中組成了強盜團體，事先對城鎮不多的守衛部隊展開圍殺，繼而開始搜家括戶、燒殺搶掠。
火焰的魔怪在弗朗西斯身前二十丈的位置上燃燒，古馬其頓地區的城鎮戶戶相連，他茫然四顧，火焰舔舐著每一個同樣驚慌的人臉。
和營嘯類似，哪怕是有心人主導的暴動。此刻換成任何一個指揮官都是無可奈何的，弗蘭知道城裡頭只剩下可憐的五十個治安軍，這些平時吃拿卡要的混帳們說不定已經和賊人商量好大掠一把。而自己一個人的力量何其微弱，沒有一支像樣的大軍，根本控制不住此刻局面。
他被迫跟著人群一塊逃，但火勢延綿，眾人沒頭蒼蠅一般亂轉，雖然四周沒有被明火占滿，可人禍已經漸漸逼近，強盜手中的短劍殺人見血。先前還一臉抱怨之聲的市民們個個倒在血泊里，婦女若是沒有跪地求饒照樣是劈頭一刀。少數有勇力的願意拼命，可倉惶中沒有武器對男子赤手空拳在人堆中對付不了一群強盜。
最勇敢的幾個希臘男子也不過背後搽著一刀和眼前一個敵人抱在一起翻滾著一起落入火獸的懷抱。
弗蘭罕見地拋棄了勇氣，也拋棄了人們。和沒頭蒼蠅們一起亂轉，只會讓體力耗盡、讓心底的恐慌一直蔓延順帶再多吸入一點嗆人的煙氣，於逃生毫無用處。他手上有一把短劍，可在火場中，假如來的都是十惡不赦之徒，弗蘭只能保證他能殺死第一個出現的強賊，接著就會因為格鬥短劍難以從屍身上一口氣拔出而死在第二個人手裡。
他再度拿出當初逃出老埃提烏斯掌握時那般本領，好在兩年時間這項翻岩走壁的本領並未如想像那般生疏，個子長大了十一歲的弗朗西斯已經和普通成年人一般達到標準的七尺（167.8cm），可以在搏鬥中輕易取勝。
卻不能保證在人人自危的大動亂中得生。
他的身板在不停成長，腿在變長，下肢日漸沉重。孩提時代輕而易舉可以爬上的樹梢、房頂、瓦漏間的隔欄、林立石柱之間的桁架、屋頂的橫樑，今天清晨的一切都在迅速剝奪他的體力。「我要是那個不知疲倦的蠻族小子就好了」，他不由得在心裡對諸神抱怨。要是給他一幅海格力斯的身體，一場動亂勢必不在話下...不對，哪怕神話中的英雄也常常死於老化和暗算。
當他小心翼翼爬上屋頂，避開一顆當頭罩落的火星的時候，才從反思之中解脫出來。
不止一個混帳看到了他的舉動，有暫時還沒有被踩踏的驚恐人群中的幾張陌生面孔，還有幾個明火執仗的強盜。治安軍果然參與了動亂，希臘式的宏偉大理石和沙土建築之間滿是他們的身影。他們糊弄了本城的人民，或許蠻人已經離得很近，也或許蠻人來襲就是一場攪混了水的假情報。
「那些才是敵人！」他張開雙臂維持平衡，也維持自己外表的強大。他的面相足夠老成，如果音色再重一些，配合他成長中的身體，恐怕沒有人會把他與半大孩子聯繫在一起。
「蠻族暫時還沒有到這裡！但是你們想一想，想一想蠻子真的殺進城市，這般驚恐如見到貓的老鼠的舉動有何意義？它不能叫我們自己從屠刀下獲釋，他們不僅要掠財，還要殺人！」
這個時候弗蘭只可恨自己的聲音不夠大，能遠遠傳出去，傳到全城人都知道就好了。
只是聽了他話的人也同樣無動於衷，他所臨的街區方向不過十來個試圖救火看到髒兮兮打著火把的強盜又想要放下手中的水桶逃跑的人，而聽到他火場中試圖演講的言辭，又一個個如公鴨那般嘶叫起來。
它們朝屋頂上發泄式地丟石子，弗蘭注意到強盜們沒有遠程武器，或許治安軍軍營里有投石索。但利慾薰心的強盜不會帶上，任何會遲滯半個月搶掠腳步的東西都是發財的阻礙。強盜這個群體大概必須鼠目寸光，因為大家都覺得明天羅馬就要完蛋。
襲來的石子險些讓弗蘭站不穩身形，希臘式平民房頂許多都是草棚子，腳踩下去極易塌方，為了躲避越來越多的石塊，弗蘭不得不往更高處躲避。火炬已經襲擊上房頂，有一個人帶頭，強盜們把火把往房頂上擲去。
城市危在旦夕，弗蘭的著眼點漸漸從整體轉移到個人身上來。有兩個渣滓盯上了他，和上次在勾欄場所被無故襲擊一樣，人們尋找著獵物。他想到了賈森，想到了那個和外地人聯姻的混血家族..老埃提烏斯和賈森叔叔一起當過阿拉里克軍中的人質。但哥特人還是撕毀了和平條約....弗蘭目前為止最寶貴的財富不是常年緊繃的神經、在軍事操練下倍棒的身體，反倒是老父親寫就的回憶錄。
回憶錄中包含了阿拉里克聲東擊西的定策。老埃提烏斯說那些手段上可以用到國家，下可以撫安黎庶，弗蘭從五歲開始就翻那本書，通讀的五年中幾乎記得其中每個熟悉的段落。
利用別人的慣性思維，兵貴神速。行動力..行動力最關鍵！
想到這兒，弗蘭心一橫，隨著火勢的蔓延，三五人高的建築物已經不再安全，除非攀爬到高處。但高處沒有蔭蔽，那意味著自己的身軀將暴露在遠程武器威脅下，不能賭強盜之中有無標槍和弓弩。
他極速向下，尋找著軍營或者馬其頓本地某些軍旅人家的標誌，希臘從軍者家裡普遍有軟索和套馬，他如果拿到它們，選擇方向就會更多！
穿牆走物，連頭髮沾上火星都懵然不覺，頭上冒著煙氣的未來執政官終於接力落地，他從人群中匆匆穿過，不再試圖團結眾人的弗蘭彎著腰腳步很沉，如果有人礙事就發力擠開。
當同境遇互害的情況產生時，弗蘭只能拔出格鬥短劍，劃傷這些人伸出來想要絆倒他的腿。
當他沒有顧及旁人的時候，卻險之又險地從人堆中衝出來了。個別強盜盯上了他，有三個人追著他晃動火把，找手頭邊一切可以扔出去的東西砸他，當三個人朝他一齊豎起武器、惡狠狠地瞪著他的時候，弗蘭用一半注意力留意著火舌、人群之外的路線和城市裡擁堵的過道，拔腿就逃。
跑出城市、跑到郊外..趁著強盜還在劫掠城市，自己一個人目標太小就可以保全.....多麼自私的想法啊，與曾經的英雄誓言背道而馳。可弗蘭自己不爭氣地喘息著，想到父親筆記上阿拉里克的種種謊言：以合約為名獲得東羅馬庇護、裝作軟弱地以索取人質的方法換取和平，之後發動對亞平寧的突擊....哦，這樣的人居然被視為英雄麼？
那個恐怖的名字至今為止依舊徘徊在西線帝國的頭頂，父親也因為在西邊政權失勢而帶著他來到東面。正如親如一家的哥特人可以分居一樣，弗拉米尼亞大道和翁布里亞平原真的是地上聖域麼？為什麼聖域要在鬼魔手中淪喪？
一股油然而生的怒氣激勵了他。弗朗西斯·埃提烏斯不再逃跑，有兩個人始終跟在他背後，追逐他、嘲笑他，將怯懦、愚蠢的帽子扣在他頭頂，告訴他只有野蠻人的領袖才算是這個時代真正英雄。
怒氣勃發的少年人返身割斷了敵人的大腿，低頭讓武器從頭頂划過，眼前這個與自己身高仿佛的強盜倒下之後。怒氣得到稍稍發泄的弗蘭只看到驚恐的人群和伺機鬧事的害蟲們攪在一起..真的沒有那麼多人注意自己，哪怕一眼異類也不會有那麼多雙眼睛同時放在自己身上。
他又不是黃金，強盜們不會喜歡；他也不是赫爾墨斯，人們不會期待他長出金翅膀帶著逃命的人們重獲生機。
他只是個不被在意也毫不重要的人，是克利通諾河畔阿拉里克為慶祝遠去諸神重新主宰這片土地而殺掉祭奠自己腸胃的白色公牛。
而他只是從不屬於自己戰場溜走的膽小鬼，這兒已經沒有馬圈，戰馬和馱馬已經遠赴前線戰場，拉磨的驢子也因為無人解開栓繩而死在磨坊里，他找不到可以騎乘的單位，強盜們也沒有，它們只是趁亂騎在左鄰右坊的頭頂...弗蘭徒步穿越火的障礙，烈火烘烤著他果露的小腿，火鶻子以最放蕩的態勢落入鴉群，城內無論貧富的宅邸都無一例外地受到光顧，弗蘭不知道強盜有多少人，想來一定不會很多。他這樣渺小的個體拋下大眾，只殺死一個人就逃了出來。
只是市場、賽馬場、神廟、教堂、噴泉、浴場、柱廊，以及樹木茂密的小路和大規模的鳥類飼養場..大概以後只能從印象里尋找了。
亞該亞之北，弗蘭繞過城北蹲守的十來個強盜把守的凱旋門、從最早被點燃的邊緣房舍、從火焰已經將將熄滅木瓦滾燙的屋子中鑽出人間煉獄的時候，他知道，如果自己再沒有力量，如今眼中的許多帝國輝煌，就只能從記憶里去慢慢尋找了。
......
兩千人沒有打過六百騎兵。或者說整整六百騎士。亞瑟的本部全是百里挑一的精銳，伍福斯坦讓二百人擔任執法隊後退一步就地處決、整隊後退十人斬六，還是沒有遏制住軍隊的頹勢。
他們本就是敗兵，哀兵必勝的時段已經過去了。在劫掠不列顛軍團駐紮地、殺死帕里諾搗毀中部一切城鎮之後，只想著成天在美酒佳肴中醉生夢死，再也不想去拼命。而亞瑟的騎兵人人身穿鐵甲，哪怕在上坡時候步戰也具備一般士兵不能企及的可怕執行力。
在付出上百人的代價以後，面色難看的亞瑟命令處決一千俘虜，留下一百人在周圍剩餘人騎馬去追擊逃散的敗兵。
伍福斯坦一個人站在寒風峭立的懸崖邊，一根鎖鏈套住了老人的脖子，不叫他自盡。亞瑟的金髮滿是油跡和污點，這個傳聞中將要一統不列顛的羅馬軍官後裔，此刻如失落的從政者一樣灰心喪氣。
他年紀還不太老，一個有心創業的領袖，生活在四戰之地，本該比奔馬跑得更快、打架比獅子老虎更強，他只要一齜牙，下屬紛紛俯首仇人紛紛畏避。伍福斯坦看到如今死敵的模樣，哪怕鎖鏈纏住頸項叫這個老傢伙呼吸困難，他還是要竭盡所能大笑：
「你，變成了喪家犬，是嗎？潘德拉貢家的小子？！二三十年前，盎格魯人剛剛在東半島登陸的時候，你的父親那個時候還活著，他給我的感受就和現在的你一樣。呃呃呃——」攥著鎖鏈的力士拉緊了鐵索，叫伍福斯坦一句話沒能說完。
「我為不列顛、為萬眾的前途而擔憂。」亞瑟破天荒地沒有與敵人辯經、沒有審判這個人的罪惡，而是乾脆利落地用劍刺入此人的兇口，再抽出劍，劃破此人的脖頸，為三十年來的恩怨畫上句號。
他說的也是實話呀..自己這個樣子，還真是丟人，連敵人都來嘲諷。
「我十分不希望我的下屬們在我勉強成功以後急匆匆地變成新興貴族。」他靠在馬鞍上，接過凱遞過來的酒壺，經過連續行軍，二十年來積累的私屬騎兵也消耗了一半。二十年來積聚起來的力量就是為了一朝花出去麼？可他亞瑟還有很多抱負沒有實現呢！
不列顛沒有統一，他也沒能聯合蓋爾人、打到斯堪地那維亞傳說中蠻子的老家，他們一代人只剩下他和幾個朋友還活著，或許在以前被梅林導師開導之前，復仇才是第一要務..只是他後來接受訓導，眼界打開，選擇了以梅林倡導的「王道」方式來看待破碎的不列顛尼亞。
回顧從前，亞瑟重新覺得多年的努力至少一半白費。他犧牲了和家人的團聚時間，也犧牲了下一代人的青春，把子侄輩打造成一個個戰士，卻比不上野蠻人復仇者幾天的努力。
......
彼時的諾丁漢尚且是一片開闊的河灘，Snotingeham村落建立在三條河交匯口，至於是哪三條河，當地人各有各的叫法，在僅僅埋沒一尺半深的河流中爭奪命名權。迦德雷納北巡至此，按照高文傳令兵的要求，試著帶一千人切斷薩克森人和盎格魯人在交通上的聯繫。
河流縱橫東西，在灘涂之旁他們看到涉水過河試圖從北面撲擊他們的薩克森人，幾輪石子過後，這些怯懦的敵人立馬扔下隨身攜帶的沙土後退，退到有營寨的前面，手持工具鏟把守營壘。
「又是爛仗！」迦德雷納憤憤地放下好聞的香料，德魯伊們推薦的安寧提神的好東西開始在騎士之間流行。迦德雷納十年之前逃亡萬里之外，在這十年間這個混血蠻子沒有得到一點鍛鍊，他打起仗來總是焦躁不寧，因此鮑斯明確指出「凡先有的後來必有，已經背叛的勢必要再叛」，最後迦德雷納憤恨地回應「陽光之下本無新事」。
打仗是熬指揮官的一件事，每個騎士都知道。特里斯坦特地陪著迦德雷納走這一遭，憂傷之騎士帶著輜重和建造隊走在後面，鮑斯又一次指出這兩個人都不能獨當一面，又指著外來人阿提拉說「這個武勇超群的孩子都比你們可靠，就像我們的莫德雷德一樣可靠」。
一句話夾槍帶棒地暗諷四個人..大概是鮑斯惹人厭的極限了。但這位曾經榮譽滿身的騎士還沒有墮落到隨便襲擊的同伴的份上；在莫德雷德提出更希望和五尺九的孩子合作之後，鮑斯不再堅持。
沒有蠻族來襲，最起碼今天沒有，但好事的人被人挑起了不安，順著有心人的鼓動、高舉火把、把身周一切點燃；而真正挑動是非的傢伙在放晴的白晝黎明中組成了強盜團體，事先對城鎮不多的守衛部隊展開圍殺，繼而開始搜家括戶、燒殺搶掠。
火焰的魔怪在弗朗西斯身前二十丈的位置上燃燒，古馬其頓地區的城鎮戶戶相連，他茫然四顧，火焰舔舐著每一個同樣驚慌的人臉。
和營嘯類似，哪怕是有心人主導的暴動。此刻換成任何一個指揮官都是無可奈何的，弗蘭知道城裡頭只剩下可憐的五十個治安軍，這些平時吃拿卡要的混帳們說不定已經和賊人商量好大掠一把。而自己一個人的力量何其微弱，沒有一支像樣的大軍，根本控制不住此刻局面。
他被迫跟著人群一塊逃，但火勢延綿，眾人沒頭蒼蠅一般亂轉，雖然四周沒有被明火占滿，可人禍已經漸漸逼近，強盜手中的短劍殺人見血。先前還一臉抱怨之聲的市民們個個倒在血泊里，婦女若是沒有跪地求饒照樣是劈頭一刀。少數有勇力的願意拼命，可倉惶中沒有武器對男子赤手空拳在人堆中對付不了一群強盜。
最勇敢的幾個希臘男子也不過背後搽著一刀和眼前一個敵人抱在一起翻滾著一起落入火獸的懷抱。
弗蘭罕見地拋棄了勇氣，也拋棄了人們。和沒頭蒼蠅們一起亂轉，只會讓體力耗盡、讓心底的恐慌一直蔓延順帶再多吸入一點嗆人的煙氣，於逃生毫無用處。他手上有一把短劍，可在火場中，假如來的都是十惡不赦之徒，弗蘭只能保證他能殺死第一個出現的強賊，接著就會因為格鬥短劍難以從屍身上一口氣拔出而死在第二個人手裡。
他再度拿出當初逃出老埃提烏斯掌握時那般本領，好在兩年時間這項翻岩走壁的本領並未如想像那般生疏，個子長大了十一歲的弗朗西斯已經和普通成年人一般達到標準的七尺（167.8cm），可以在搏鬥中輕易取勝。
卻不能保證在人人自危的大動亂中得生。
他的身板在不停成長，腿在變長，下肢日漸沉重。孩提時代輕而易舉可以爬上的樹梢、房頂、瓦漏間的隔欄、林立石柱之間的桁架、屋頂的橫樑，今天清晨的一切都在迅速剝奪他的體力。「我要是那個不知疲倦的蠻族小子就好了」，他不由得在心裡對諸神抱怨。要是給他一幅海格力斯的身體，一場動亂勢必不在話下...不對，哪怕神話中的英雄也常常死於老化和暗算。
當他小心翼翼爬上屋頂，避開一顆當頭罩落的火星的時候，才從反思之中解脫出來。
不止一個混帳看到了他的舉動，有暫時還沒有被踩踏的驚恐人群中的幾張陌生面孔，還有幾個明火執仗的強盜。治安軍果然參與了動亂，希臘式的宏偉大理石和沙土建築之間滿是他們的身影。他們糊弄了本城的人民，或許蠻人已經離得很近，也或許蠻人來襲就是一場攪混了水的假情報。
「那些才是敵人！」他張開雙臂維持平衡，也維持自己外表的強大。他的面相足夠老成，如果音色再重一些，配合他成長中的身體，恐怕沒有人會把他與半大孩子聯繫在一起。
「蠻族暫時還沒有到這裡！但是你們想一想，想一想蠻子真的殺進城市，這般驚恐如見到貓的老鼠的舉動有何意義？它不能叫我們自己從屠刀下獲釋，他們不僅要掠財，還要殺人！」
這個時候弗蘭只可恨自己的聲音不夠大，能遠遠傳出去，傳到全城人都知道就好了。
只是聽了他話的人也同樣無動於衷，他所臨的街區方向不過十來個試圖救火看到髒兮兮打著火把的強盜又想要放下手中的水桶逃跑的人，而聽到他火場中試圖演講的言辭，又一個個如公鴨那般嘶叫起來。
它們朝屋頂上發泄式地丟石子，弗蘭注意到強盜們沒有遠程武器，或許治安軍軍營里有投石索。但利慾薰心的強盜不會帶上，任何會遲滯半個月搶掠腳步的東西都是發財的阻礙。強盜這個群體大概必須鼠目寸光，因為大家都覺得明天羅馬就要完蛋。
襲來的石子險些讓弗蘭站不穩身形，希臘式平民房頂許多都是草棚子，腳踩下去極易塌方，為了躲避越來越多的石塊，弗蘭不得不往更高處躲避。火炬已經襲擊上房頂，有一個人帶頭，強盜們把火把往房頂上擲去。
城市危在旦夕，弗蘭的著眼點漸漸從整體轉移到個人身上來。有兩個渣滓盯上了他，和上次在勾欄場所被無故襲擊一樣，人們尋找著獵物。他想到了賈森，想到了那個和外地人聯姻的混血家族..老埃提烏斯和賈森叔叔一起當過阿拉里克軍中的人質。但哥特人還是撕毀了和平條約....弗蘭目前為止最寶貴的財富不是常年緊繃的神經、在軍事操練下倍棒的身體，反倒是老父親寫就的回憶錄。
回憶錄中包含了阿拉里克聲東擊西的定策。老埃提烏斯說那些手段上可以用到國家，下可以撫安黎庶，弗蘭從五歲開始就翻那本書，通讀的五年中幾乎記得其中每個熟悉的段落。
利用別人的慣性思維，兵貴神速。行動力..行動力最關鍵！
想到這兒，弗蘭心一橫，隨著火勢的蔓延，三五人高的建築物已經不再安全，除非攀爬到高處。但高處沒有蔭蔽，那意味著自己的身軀將暴露在遠程武器威脅下，不能賭強盜之中有無標槍和弓弩。
他極速向下，尋找著軍營或者馬其頓本地某些軍旅人家的標誌，希臘從軍者家裡普遍有軟索和套馬，他如果拿到它們，選擇方向就會更多！
穿牆走物，連頭髮沾上火星都懵然不覺，頭上冒著煙氣的未來執政官終於接力落地，他從人群中匆匆穿過，不再試圖團結眾人的弗蘭彎著腰腳步很沉，如果有人礙事就發力擠開。
當同境遇互害的情況產生時，弗蘭只能拔出格鬥短劍，劃傷這些人伸出來想要絆倒他的腿。
當他沒有顧及旁人的時候，卻險之又險地從人堆中衝出來了。個別強盜盯上了他，有三個人追著他晃動火把，找手頭邊一切可以扔出去的東西砸他，當三個人朝他一齊豎起武器、惡狠狠地瞪著他的時候，弗蘭用一半注意力留意著火舌、人群之外的路線和城市裡擁堵的過道，拔腿就逃。
跑出城市、跑到郊外..趁著強盜還在劫掠城市，自己一個人目標太小就可以保全.....多麼自私的想法啊，與曾經的英雄誓言背道而馳。可弗蘭自己不爭氣地喘息著，想到父親筆記上阿拉里克的種種謊言：以合約為名獲得東羅馬庇護、裝作軟弱地以索取人質的方法換取和平，之後發動對亞平寧的突擊....哦，這樣的人居然被視為英雄麼？
那個恐怖的名字至今為止依舊徘徊在西線帝國的頭頂，父親也因為在西邊政權失勢而帶著他來到東面。正如親如一家的哥特人可以分居一樣，弗拉米尼亞大道和翁布里亞平原真的是地上聖域麼？為什麼聖域要在鬼魔手中淪喪？
一股油然而生的怒氣激勵了他。弗朗西斯·埃提烏斯不再逃跑，有兩個人始終跟在他背後，追逐他、嘲笑他，將怯懦、愚蠢的帽子扣在他頭頂，告訴他只有野蠻人的領袖才算是這個時代真正英雄。
怒氣勃發的少年人返身割斷了敵人的大腿，低頭讓武器從頭頂划過，眼前這個與自己身高仿佛的強盜倒下之後。怒氣得到稍稍發泄的弗蘭只看到驚恐的人群和伺機鬧事的害蟲們攪在一起..真的沒有那麼多人注意自己，哪怕一眼異類也不會有那麼多雙眼睛同時放在自己身上。
他又不是黃金，強盜們不會喜歡；他也不是赫爾墨斯，人們不會期待他長出金翅膀帶著逃命的人們重獲生機。
他只是個不被在意也毫不重要的人，是克利通諾河畔阿拉里克為慶祝遠去諸神重新主宰這片土地而殺掉祭奠自己腸胃的白色公牛。
而他只是從不屬於自己戰場溜走的膽小鬼，這兒已經沒有馬圈，戰馬和馱馬已經遠赴前線戰場，拉磨的驢子也因為無人解開栓繩而死在磨坊里，他找不到可以騎乘的單位，強盜們也沒有，它們只是趁亂騎在左鄰右坊的頭頂...弗蘭徒步穿越火的障礙，烈火烘烤著他果露的小腿，火鶻子以最放蕩的態勢落入鴉群，城內無論貧富的宅邸都無一例外地受到光顧，弗蘭不知道強盜有多少人，想來一定不會很多。他這樣渺小的個體拋下大眾，只殺死一個人就逃了出來。
只是市場、賽馬場、神廟、教堂、噴泉、浴場、柱廊，以及樹木茂密的小路和大規模的鳥類飼養場..大概以後只能從印象里尋找了。
亞該亞之北，弗蘭繞過城北蹲守的十來個強盜把守的凱旋門、從最早被點燃的邊緣房舍、從火焰已經將將熄滅木瓦滾燙的屋子中鑽出人間煉獄的時候，他知道，如果自己再沒有力量，如今眼中的許多帝國輝煌，就只能從記憶里去慢慢尋找了。
......
兩千人沒有打過六百騎兵。或者說整整六百騎士。亞瑟的本部全是百里挑一的精銳，伍福斯坦讓二百人擔任執法隊後退一步就地處決、整隊後退十人斬六，還是沒有遏制住軍隊的頹勢。
他們本就是敗兵，哀兵必勝的時段已經過去了。在劫掠不列顛軍團駐紮地、殺死帕里諾搗毀中部一切城鎮之後，只想著成天在美酒佳肴中醉生夢死，再也不想去拼命。而亞瑟的騎兵人人身穿鐵甲，哪怕在上坡時候步戰也具備一般士兵不能企及的可怕執行力。
在付出上百人的代價以後，面色難看的亞瑟命令處決一千俘虜，留下一百人在周圍剩餘人騎馬去追擊逃散的敗兵。
伍福斯坦一個人站在寒風峭立的懸崖邊，一根鎖鏈套住了老人的脖子，不叫他自盡。亞瑟的金髮滿是油跡和污點，這個傳聞中將要一統不列顛的羅馬軍官後裔，此刻如失落的從政者一樣灰心喪氣。
他年紀還不太老，一個有心創業的領袖，生活在四戰之地，本該比奔馬跑得更快、打架比獅子老虎更強，他只要一齜牙，下屬紛紛俯首仇人紛紛畏避。伍福斯坦看到如今死敵的模樣，哪怕鎖鏈纏住頸項叫這個老傢伙呼吸困難，他還是要竭盡所能大笑：
「你，變成了喪家犬，是嗎？潘德拉貢家的小子？！二三十年前，盎格魯人剛剛在東半島登陸的時候，你的父親那個時候還活著，他給我的感受就和現在的你一樣。呃呃呃——」攥著鎖鏈的力士拉緊了鐵索，叫伍福斯坦一句話沒能說完。
「我為不列顛、為萬眾的前途而擔憂。」亞瑟破天荒地沒有與敵人辯經、沒有審判這個人的罪惡，而是乾脆利落地用劍刺入此人的兇口，再抽出劍，劃破此人的脖頸，為三十年來的恩怨畫上句號。
他說的也是實話呀..自己這個樣子，還真是丟人，連敵人都來嘲諷。
「我十分不希望我的下屬們在我勉強成功以後急匆匆地變成新興貴族。」他靠在馬鞍上，接過凱遞過來的酒壺，經過連續行軍，二十年來積累的私屬騎兵也消耗了一半。二十年來積聚起來的力量就是為了一朝花出去麼？可他亞瑟還有很多抱負沒有實現呢！
不列顛沒有統一，他也沒能聯合蓋爾人、打到斯堪地那維亞傳說中蠻子的老家，他們一代人只剩下他和幾個朋友還活著，或許在以前被梅林導師開導之前，復仇才是第一要務..只是他後來接受訓導，眼界打開，選擇了以梅林倡導的「王道」方式來看待破碎的不列顛尼亞。
回顧從前，亞瑟重新覺得多年的努力至少一半白費。他犧牲了和家人的團聚時間，也犧牲了下一代人的青春，把子侄輩打造成一個個戰士，卻比不上野蠻人復仇者幾天的努力。
......
彼時的諾丁漢尚且是一片開闊的河灘，Snotingeham村落建立在三條河交匯口，至於是哪三條河，當地人各有各的叫法，在僅僅埋沒一尺半深的河流中爭奪命名權。迦德雷納北巡至此，按照高文傳令兵的要求，試著帶一千人切斷薩克森人和盎格魯人在交通上的聯繫。
河流縱橫東西，在灘涂之旁他們看到涉水過河試圖從北面撲擊他們的薩克森人，幾輪石子過後，這些怯懦的敵人立馬扔下隨身攜帶的沙土後退，退到有營寨的前面，手持工具鏟把守營壘。
「又是爛仗！」迦德雷納憤憤地放下好聞的香料，德魯伊們推薦的安寧提神的好東西開始在騎士之間流行。迦德雷納十年之前逃亡萬里之外，在這十年間這個混血蠻子沒有得到一點鍛鍊，他打起仗來總是焦躁不寧，因此鮑斯明確指出「凡先有的後來必有，已經背叛的勢必要再叛」，最後迦德雷納憤恨地回應「陽光之下本無新事」。
打仗是熬指揮官的一件事，每個騎士都知道。特里斯坦特地陪著迦德雷納走這一遭，憂傷之騎士帶著輜重和建造隊走在後面，鮑斯又一次指出這兩個人都不能獨當一面，又指著外來人阿提拉說「這個武勇超群的孩子都比你們可靠，就像我們的莫德雷德一樣可靠」。
一句話夾槍帶棒地暗諷四個人..大概是鮑斯惹人厭的極限了。但這位曾經榮譽滿身的騎士還沒有墮落到隨便襲擊的同伴的份上；在莫德雷德提出更希望和五尺九的孩子合作之後，鮑斯不再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