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魏族譜與氏世家
整個洛陽城的人都知道……
大將軍司馬昭有倆女兒，長女嫁與平原侯甄德續弦，幼女嫁與晉陽王司空之孫王濟。
只不過，也不是什麼人都知道他的長女叫司馬舜華，小字月柔，幼女司馬舜英，小字凝霜。
有可能是名字起得太沒水平，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這長女生在了某月月中，而幼女必定出生於歲末大寒。
古時女子跟男子有所不同。
對於男子來說，生下來先大郎二郎三郎四郎地叫著，在四五歲，五六歲，七八歲上需要請來私塾先生進行啟蒙教育，則會統一給孩子取個大名。
若孩子得父母從小寵溺，或許還會取個小字，如青雀與桃符，就屬於這一類。
通常到十六歲，最晚不過二十，會取表字。
表字的取法一般遵循幾個原則……
比如魏武帝曹操，德行對操守，孟是家中老大。
又比如趙雲，字子龍，風從虎，雲從龍。
還有如諸葛亮，字孔明；關羽，字雲長。
當然反面的例子也有，比如諸葛恪，字元遜……
可惜諸葛恪為人，確實不怎麼懂得謙遜。
由此可見……
表字是父母對孩子的期望，又或者缺啥補啥，但凡是有點文化的父母，給孩子取的表字多半都有點文化。
這天鍾府大堂被禮物塞滿。
當然，再多的禮物也無足輕重，真正重要的一件是皇室族譜，而另一件則是司馬家族譜。
兩份物件幾乎同一時間送來。
雙方似乎都有私底下碼一碼三五七道的意思。
司馬昭這邊派來送司馬家族譜的人是大將軍府記室荀勗（xu），荀勗字公曾，是荀彧的族孫，從輩分上算，年過三十的荀勗該管六十歲的荀顗叫叔叔。
曹奐派來的人則是太尉王祥之子王肇，王肇奉命送來皇室族譜，為樓蘭貴女賜姓，封號玉陽公主，是取陽關與玉門各一字，王肇特別交代，異族不好封漢地，食邑之事一時無從談起，望鍾司徒見諒。
王肇交代完就離開了，倒是荀勗一直找機會和鍾大寶私聊，說什麼「同為潁川士族，應該相互照應……」
但鍾大寶可半點都不待見荀勗。
一開口便是「下官」、「小人」，是個「只知舞刀弄劍的莽夫」，「豬鼻子插大蔥，裝象」，「扁擔倒了不知道是個一字」……搞得荀勗異常尷尬。
幾番交手過後，荀勗氣得直接搬出了司馬昭，對鍾大寶一頓敲打道：
「鍾司徒，這也太不給大將軍面子。您怎麼能對他的屬官這般不待見呢？要是傳揚出去，外人豈不要說您與大將軍不睦？」
鍾大寶聞言冷冷一笑。
要知道，向來只有他pua別人，從來沒有別人能pua他，沉吟片刻，鍾大寶玩味道：
「可我怎麼聽說司馬子上是奉了賈公閭之命，親手用長矛刺死了高貴鄉公，過了一把當街弒君的癮，公曾大人身為將軍府記室，此事可是實情？」
荀勗聽罷頓時怒目圓睜，呵斥道：「鍾司徒，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誣陷司馬大將軍當街……當街……」
「您可是想說大將軍當街弒君？」
鍾大寶一臉驚訝，隨即揚聲問道：「鍾良！適才是誰誣陷司馬大將軍當街弒君？」
鍾良聽到鍾大寶叫喚，從門外走入，面無表情道：「公曾大人，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您身為大將軍府記室，怎能誣陷大將軍當街弒君？如此不忠於主，豈非陷咱們潁川士族於不義？」
荀勗左看右看，發現在場只有三人，根本沒有證人，真要在鍾家地頭上就這個「當街弒君」的話題糾結下去，他可討不到半點好處。
最終，荀勗也只能強壓憤怒，恭恭敬敬作揖行禮後拿過司馬家族譜奉上，以更恭敬地語氣說道：
「是下官冒昧唐突，鍾司徒莫要怪罪，此次前來，主要是為大將軍送來司馬家族譜，請司徒過目。」
鍾大寶聽著荀勗的語氣，十分滿意地深吸了一口氣，將手輕輕覆上荀勗手中那捲「司馬家族譜」。
不料下壓手勁過大，荀勗托舉不及，司馬家族譜被鍾大寶壓著往地上掉落，荀勗見狀整個人跟著族譜跌倒下去，跪在地上拼命護住族譜，看起來狼狽不堪。
鍾大寶卻驚叫道：「哎呀！這麼貴重的東西，公曾大人怎能隨意脫手呢？難道司馬家的族譜在公曾大人眼中竟如此不堪？」
「是……是下官手滑了。但下官對鍾司徒沒有絲毫不敬，望司徒看在同鄉份上，給下官留些顏面。」
荀勗跪伏在地上，一聲顫音恰到好處，還第一時間用身體護住了司馬家的族譜，儘管跪在鍾大寶面前，話到了最後，語氣中依舊帶著一絲硬氣。
看到眼前這一幕，鍾大寶不禁有些感嘆。
他不明白為什麼同樣是姓荀的，有些人身體雖然跪著，嘴裡說出來的話卻帶著硬氣，尤其是對潛在敵人或者對手說出來的話，永遠有著一股不肯服輸的陰狠，當目標或於強大無法戰勝時，這股陰狠便向著自己。
而有些人，永遠站著，他們永遠站著。
而在現實中，相信大多數人還是願意做後者。
同時意識中會對後者不屑到極點，嘴上說：「你看雖然但是，我卻依舊站著，誰是蟲豸一目了然了吧？」
沉吟片刻，鍾大寶笑著將荀勗從地上扶了起道：「我終究不是淮陰屠夫，怎麼忍心讓公曾大人受胯下之辱？」
鍾良見氣氛和緩，彎下腰撿起司馬家族譜遞給鍾大寶，鍾大寶拿過族譜轉身找了張椅子坐下，扯了綁紮的繩線細細端詳起來。
其實就一般族譜來說，女子是不會寫進去的。
就像司馬師的五個女兒，但凡嫁得差一點，生平事跡在族譜上也是簡簡單單一筆帶過，又或者乾脆不寫嫁給誰，直接讓她進別家族譜。
至於嫁出去的女兒，待遇也分好幾種，比如司馬昭如果是個小官，那人家寫個長子娶河北司馬氏已經算是給了天大的面子。等司馬昭成了公侯，頂破大天也就這個哪裡的司馬氏，但司馬昭成了晉王，那可不得了，恨不得多寫幾句，此：「晉王嫡長女也」……
至於大名叫什麼，還有能比這句重要的嗎？
而這次司馬昭給足了鍾大寶面子，將玉英二字寫在了老叔叔司馬孚的嗣位之下。
這種做法有諸多好處。
首先他就不想名下有個嫁給強臣的女兒，萬一將來奪權稱帝，鍾大寶的身份將對司馬炎造成嚴重威脅。
再者叔叔司馬孚一直標榜是大魏忠臣，自從司馬師去世，司馬昭掌權，司馬孚就沒給過族人一天好臉色。
這件事讓司馬昭大為頭痛。
為了應付老叔叔，自己做得再怎麼喪心病狂，也得讓司馬炎司馬攸表現得忠孝仁義禮智信……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鍾司徒這個滅國功臣。
若將來好事既成，司馬昭和鍾大寶的關係不是岳父與女婿，而是大舅哥與妹夫。
司馬昭意在告訴所有人，鍾司徒在他心中的地位，與羊秘書監相當。
這件事情荀勗來之前就知道，原本想著能跟鍾大寶討個彩頭，不承想竟然一頭撞了鋼板。
看了片刻，鍾大寶將司馬家族譜放下，又指了指曹氏的皇家族譜問道：「那這公主之名在誰的嗣下？總不能是魏武帝他老人家吧？」
荀勗答道：「不是魏武帝，而是魏武帝之子，今上生父燕王曹宇。」
「叱嗷！真是死性不改！」鍾大寶暗罵一句，寒聲道：「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荀勗點了點頭，「大人英明，正是！」
看著眼前的皇譜與家譜，鍾大寶心中一陣苦笑。
大將軍司馬昭有倆女兒，長女嫁與平原侯甄德續弦，幼女嫁與晉陽王司空之孫王濟。
只不過，也不是什麼人都知道他的長女叫司馬舜華，小字月柔，幼女司馬舜英，小字凝霜。
有可能是名字起得太沒水平，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這長女生在了某月月中，而幼女必定出生於歲末大寒。
古時女子跟男子有所不同。
對於男子來說，生下來先大郎二郎三郎四郎地叫著，在四五歲，五六歲，七八歲上需要請來私塾先生進行啟蒙教育，則會統一給孩子取個大名。
若孩子得父母從小寵溺，或許還會取個小字，如青雀與桃符，就屬於這一類。
通常到十六歲，最晚不過二十，會取表字。
表字的取法一般遵循幾個原則……
比如魏武帝曹操，德行對操守，孟是家中老大。
又比如趙雲，字子龍，風從虎，雲從龍。
還有如諸葛亮，字孔明；關羽，字雲長。
當然反面的例子也有，比如諸葛恪，字元遜……
可惜諸葛恪為人，確實不怎麼懂得謙遜。
由此可見……
表字是父母對孩子的期望，又或者缺啥補啥，但凡是有點文化的父母，給孩子取的表字多半都有點文化。
這天鍾府大堂被禮物塞滿。
當然，再多的禮物也無足輕重，真正重要的一件是皇室族譜，而另一件則是司馬家族譜。
兩份物件幾乎同一時間送來。
雙方似乎都有私底下碼一碼三五七道的意思。
司馬昭這邊派來送司馬家族譜的人是大將軍府記室荀勗（xu），荀勗字公曾，是荀彧的族孫，從輩分上算，年過三十的荀勗該管六十歲的荀顗叫叔叔。
曹奐派來的人則是太尉王祥之子王肇，王肇奉命送來皇室族譜，為樓蘭貴女賜姓，封號玉陽公主，是取陽關與玉門各一字，王肇特別交代，異族不好封漢地，食邑之事一時無從談起，望鍾司徒見諒。
王肇交代完就離開了，倒是荀勗一直找機會和鍾大寶私聊，說什麼「同為潁川士族，應該相互照應……」
但鍾大寶可半點都不待見荀勗。
一開口便是「下官」、「小人」，是個「只知舞刀弄劍的莽夫」，「豬鼻子插大蔥，裝象」，「扁擔倒了不知道是個一字」……搞得荀勗異常尷尬。
幾番交手過後，荀勗氣得直接搬出了司馬昭，對鍾大寶一頓敲打道：
「鍾司徒，這也太不給大將軍面子。您怎麼能對他的屬官這般不待見呢？要是傳揚出去，外人豈不要說您與大將軍不睦？」
鍾大寶聞言冷冷一笑。
要知道，向來只有他pua別人，從來沒有別人能pua他，沉吟片刻，鍾大寶玩味道：
「可我怎麼聽說司馬子上是奉了賈公閭之命，親手用長矛刺死了高貴鄉公，過了一把當街弒君的癮，公曾大人身為將軍府記室，此事可是實情？」
荀勗聽罷頓時怒目圓睜，呵斥道：「鍾司徒，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誣陷司馬大將軍當街……當街……」
「您可是想說大將軍當街弒君？」
鍾大寶一臉驚訝，隨即揚聲問道：「鍾良！適才是誰誣陷司馬大將軍當街弒君？」
鍾良聽到鍾大寶叫喚，從門外走入，面無表情道：「公曾大人，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您身為大將軍府記室，怎能誣陷大將軍當街弒君？如此不忠於主，豈非陷咱們潁川士族於不義？」
荀勗左看右看，發現在場只有三人，根本沒有證人，真要在鍾家地頭上就這個「當街弒君」的話題糾結下去，他可討不到半點好處。
最終，荀勗也只能強壓憤怒，恭恭敬敬作揖行禮後拿過司馬家族譜奉上，以更恭敬地語氣說道：
「是下官冒昧唐突，鍾司徒莫要怪罪，此次前來，主要是為大將軍送來司馬家族譜，請司徒過目。」
鍾大寶聽著荀勗的語氣，十分滿意地深吸了一口氣，將手輕輕覆上荀勗手中那捲「司馬家族譜」。
不料下壓手勁過大，荀勗托舉不及，司馬家族譜被鍾大寶壓著往地上掉落，荀勗見狀整個人跟著族譜跌倒下去，跪在地上拼命護住族譜，看起來狼狽不堪。
鍾大寶卻驚叫道：「哎呀！這麼貴重的東西，公曾大人怎能隨意脫手呢？難道司馬家的族譜在公曾大人眼中竟如此不堪？」
「是……是下官手滑了。但下官對鍾司徒沒有絲毫不敬，望司徒看在同鄉份上，給下官留些顏面。」
荀勗跪伏在地上，一聲顫音恰到好處，還第一時間用身體護住了司馬家的族譜，儘管跪在鍾大寶面前，話到了最後，語氣中依舊帶著一絲硬氣。
看到眼前這一幕，鍾大寶不禁有些感嘆。
他不明白為什麼同樣是姓荀的，有些人身體雖然跪著，嘴裡說出來的話卻帶著硬氣，尤其是對潛在敵人或者對手說出來的話，永遠有著一股不肯服輸的陰狠，當目標或於強大無法戰勝時，這股陰狠便向著自己。
而有些人，永遠站著，他們永遠站著。
而在現實中，相信大多數人還是願意做後者。
同時意識中會對後者不屑到極點，嘴上說：「你看雖然但是，我卻依舊站著，誰是蟲豸一目了然了吧？」
沉吟片刻，鍾大寶笑著將荀勗從地上扶了起道：「我終究不是淮陰屠夫，怎麼忍心讓公曾大人受胯下之辱？」
鍾良見氣氛和緩，彎下腰撿起司馬家族譜遞給鍾大寶，鍾大寶拿過族譜轉身找了張椅子坐下，扯了綁紮的繩線細細端詳起來。
其實就一般族譜來說，女子是不會寫進去的。
就像司馬師的五個女兒，但凡嫁得差一點，生平事跡在族譜上也是簡簡單單一筆帶過，又或者乾脆不寫嫁給誰，直接讓她進別家族譜。
至於嫁出去的女兒，待遇也分好幾種，比如司馬昭如果是個小官，那人家寫個長子娶河北司馬氏已經算是給了天大的面子。等司馬昭成了公侯，頂破大天也就這個哪裡的司馬氏，但司馬昭成了晉王，那可不得了，恨不得多寫幾句，此：「晉王嫡長女也」……
至於大名叫什麼，還有能比這句重要的嗎？
而這次司馬昭給足了鍾大寶面子，將玉英二字寫在了老叔叔司馬孚的嗣位之下。
這種做法有諸多好處。
首先他就不想名下有個嫁給強臣的女兒，萬一將來奪權稱帝，鍾大寶的身份將對司馬炎造成嚴重威脅。
再者叔叔司馬孚一直標榜是大魏忠臣，自從司馬師去世，司馬昭掌權，司馬孚就沒給過族人一天好臉色。
這件事讓司馬昭大為頭痛。
為了應付老叔叔，自己做得再怎麼喪心病狂，也得讓司馬炎司馬攸表現得忠孝仁義禮智信……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鍾司徒這個滅國功臣。
若將來好事既成，司馬昭和鍾大寶的關係不是岳父與女婿，而是大舅哥與妹夫。
司馬昭意在告訴所有人，鍾司徒在他心中的地位，與羊秘書監相當。
這件事情荀勗來之前就知道，原本想著能跟鍾大寶討個彩頭，不承想竟然一頭撞了鋼板。
看了片刻，鍾大寶將司馬家族譜放下，又指了指曹氏的皇家族譜問道：「那這公主之名在誰的嗣下？總不能是魏武帝他老人家吧？」
荀勗答道：「不是魏武帝，而是魏武帝之子，今上生父燕王曹宇。」
「叱嗷！真是死性不改！」鍾大寶暗罵一句，寒聲道：「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荀勗點了點頭，「大人英明，正是！」
看著眼前的皇譜與家譜，鍾大寶心中一陣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