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你不能說決沒有毀壞這鐵屋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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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利繼續低聲說:「我們曾試圖散發傳單,鼓勵群眾站起來抗爭。可是傳單剛傳出幾張,我們的同伴就失蹤了。監視網密如蛛絲,可能你的鄰居、同事乃至親屬都是密探。誰還敢輕舉妄動?」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顫抖,不僅是因為憤怒,更是因為恐懼和無助。

  那是多年與壓迫抗爭卻始終未能動搖現狀的痛苦積澱。

  他眼中透著難以言喻的悲痛與疲憊,仿佛這些年來的鬥爭從未帶來哪怕一絲曙光。

  尤索林——那個鬍子花白、抽著殘缺旱菸的老人慢吞吞地嘆息:

  「不是沒有人試過反抗。十幾年前,山區的礦工為生存被逼得走投無路,上千人想要衝擊稅務官署衙。可行動前夜,聯絡員神秘失蹤,礦工們也一夜之間人間蒸發。找不到屍體,連血跡都沒有。消息傳遍後,人們深知:反抗的代價是徹底的湮滅,無形的陰影無處不在。」

  他的目光落在地窖角落的磚牆上,那塊牆面上的裂縫仿佛訴說著歲月的殘酷。

  話語中沒有多餘的情感,仿佛在講述一段早已塵封的歷史,但那雙深陷的眼睛卻暴露了內心的痛苦。

  對於尤索林這樣的老人,礦工們的消失不僅是失敗的標誌,更是徹底絕望的開始。

  蒙塔格點頭:「國王還慣用『分而治之』。他劃分領土區域,對各地實行不同的政策,讓某些地方稍有緩和,而另一些地方則陷入煉獄。這樣一來,有些人覺得日子雖苦但還能過得去,就不肯冒險反抗。而那些日子過不下去想要反抗的,又不信任那些過的好的。多年來,彼此間的信任被腐蝕殆盡,所有人都學會了噤聲與自保。」

  他們的話讓林登萬的腦海浮現出街頭那些形形色色的表情——有的麻木,有的警惕,還有的摻雜著隱隱的敵意。

  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像一道無法逾越的深淵,即使曾經的親密關係也被撕裂成了疏離和冷漠。

  畢利又補充:「更何況世界政府的威懾高懸頭頂。官方宣傳說,對國王的不滿就是對世界政府的挑釁,會招致更嚴厲的制裁和軍隊介入。人們只得忍氣吞聲,害怕若有風吹草動,引來更可怕的屠戮。」

  林登萬想起街頭官方散發的小報,聲稱國王是世界政府承認的正統統治者,暗示一切反抗都是與世界體制為敵,會引來無盡禍患。

  費柏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我們都知道那是鬼話。世界政府才不管誰坐王座,只要『天上金』照繳不誤,他們對底層死活不聞不問。」

  作為一個穿越者,林登萬清楚一個更殘酷的現實:如果這個國家不在「圈子」內,就算規矩地繳納『天上金』,也難逃他國覬覦,隨時可能被類似傑爾馬666之類的國家趁火打劫。

  世界的秩序遠比眼前的黑暗更為複雜。

  他默默地將手放在膝蓋上,指尖因為思索而輕輕敲擊。

  「但是沒辦法,國王和海軍關係好,他隨時能叫來附近基地的海軍。」畢利搖了搖頭。

  「在這裡,」畢利抬手指向牆角的一堆淤泥和石塊,「以前還堆過武器。但後來聽說世界政府在我們的邊境駐紮了軍隊,我們覺得這些破銅爛鐵,也奈何不得那排山倒海的炮火,就乾脆都毀了。沒幾個人還想著組織武裝反抗……」

  他的聲音有些空洞,好似透支了所有力氣。

  林登萬隨手翻起一張傳單,上面的口號早已褪得淡而不清,只能依稀分辨「自由」二字。

  那二字像是刀刻,卻也被歲月的塵埃吞噬了鋒芒。

  蒙塔格挪動著身軀,將地窖里那盞油燈朝向中央挪了挪,她雖然還算年輕,但是腿腳已經不太方便了。

  昏暗的燈影在牆壁上投射出幾個人的身影。

  爐火沒有,地窖的陰冷就像咄咄逼人的冬夜,讓每個人的神經都繃得更緊。

  「說到底,我們這些殘餘的抵抗者……就跟這油燈一樣,不知道還能撐多久。」她自嘲地笑了笑,聲音中滿是苦澀,「有時候我也想乾脆接受現實,做個麻木的順民,可我怕自己徹底喪失了良知,再也看不到真正的光。」

  蒙塔格指向地窖角落那堆禁書:「教育和文化全被壟斷。除了那些大富豪的孩子,其他孩子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去學習,就算到了學校,他們也只會向孩子灌輸對國王的歌功頌德,讓他們從小害怕改變、懼怕未知。當思想被扼殺在萌芽期,後來即便有人想反抗,也無從組織,更無從給他人啟蒙。」

  林登萬的視線順著蒙塔格的手指望去,那些禁書被一塊破舊的布掩蓋著,但仍能隱約看到封面上暗淡的字跡。


  不過他也沒有多說,實際上,不僅是奧什尼亞,整片大海能讓孩子上學的國家都寥寥無幾。

  這個國家,這片大海,都生病了。

  他看向蒙塔格、費柏、畢利和尤索林。

  他們的面容寫滿疲憊,衣衫襤褸、眼神陰鬱,但在那暗淡的眼瞳深處,仍閃著一絲微弱而堅韌的光芒。

  就像這地窖里的油燈,縱然燈罩破損、火苗微顫,卻依舊不肯輕易熄滅。

  「推翻國王……」林登萬低聲重複,聲音有些沙啞。

  他這才明白,抵抗組織如此不設防,不是因為愚蠢,而是因為他們幾乎已經放棄了希望。

  之所以是幾乎,因為他們甚至覺得國王懶得派間諜來對付這微不足道的據點,而又把林登萬這個外來人抓得死死的,像是溺水者抱著浮木一樣不願意放棄一點點可能。

  他沒有滿腔激情地表露心跡,也沒有高喊豪言。

  魯迅先生曾經說過:

  「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裡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並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現在你大嚷起來,驚起了較為清醒的幾個人,使這不幸的少數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你倒以為對得起他們麼?」

  林登萬不確定自己是否有抗爭的實力,畢竟漫畫裡的戰鬥力體系根本沒眼看。

  在現實世界裡他又根基太淺,沒見過大海上真正的強者是什麼實力,所以他也不敢說自己的實力到底在哪個梯隊裡。

  雖然他確信槍械能對那些黑幫和貴族私兵造成傷害,但是對於奧什尼亞可能存在的強者而言,能有多少效果著實需要打個問號。

  但是看著幾人期頤的目光。

  「然而幾個人既然起來,你不能說決沒有毀壞這鐵屋的希望。」

  地窖中無人應聲,只剩油燈的微光在黑暗中顫動,牆角的水滴聲緩慢而沉悶地滴答,仿佛在為這漫長的搏鬥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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