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火燒懷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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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領頭的緹騎走上台階來到門口,正看到她背對屋門蹲在地上左右拾掇,地上滿是破碎的瓷片,遂肅聲質問到:「怎麼回事,因何碎了這麼多物件,是有歹人闖入嗎?」

  女子聽此心中忐忑正欲如實回答,腦中突然閃過祁舟白那句「可帶姑娘逃出清庭」,須臾間閃過一念:「不如一試?到底也無損失!」

  於是不緊不慢回道:「方才斟水解渴,不慎被沸水燙手摔了茶具,怕夜裡扎著腳所以趕緊收拾乾淨。」

  領頭的緹騎聞此並不急於搭話,邁步跨檻入屋,環視四周看到傾倒在地的立架和掉落一旁的垂髾服,又低頭檢視地面片刻,方才疑雲滿面地問道:「你說被沸水所燙失手打碎茶具,地上卻未見有水跡,這三九月的天氣,水跡怎會如此快就消散?」

  女子心中一緊暗道不好,方才的回答一時疏忽,竟露了破綻,此時雙手攥裙,目光閃爍,不知如何是好。

  領頭的緹騎見她依舊背對而蹲默不作聲,正欲上前盤問,屋外驟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銅鐸振鳴,驚起飛鳥成群,刺破了夜晚的寧靜。

  銅鐸連鳴十餘響,急促而驚惶,令人憑空心生慌悸、寒毛豎立。緹騎們面面相覷愣了片刻,隨即慌忙跑至院中,向發出銅鐸振鳴的方向眺望。

  只見西北方內陵園的朱牆內,數座樓闕宮殿的屋頂上竟火舌翻騰,濃煙滾滾,沖天的火光將玄色夜幕染成了一片赤霞,火光映照下朱牆內的樓闕宮殿通紅透亮,原本氣凝雲滯的空氣不知何時還起了風,正吹焰揚煙掀起火浪,焰借風威,如巨蟒般在樓闕間迅速爬竄,大有蔓延成片之勢。

  「不好!內陵園失火了!」領頭的緹騎大驚失色,果斷轉身指著兩名緹騎道:「你二人速速趕往護陵監官邸,將火情稟報監丞大人!」

  又對另外二人道:「你二人立刻隨我回營傳訊!」方才對女子的盤問已被其拋諸腦後,顧不上女子,帶著緹騎自院落奪門而出,沿著廊道分別向護陵監官邸和駐軍營地飛奔而去,眨眼就不見了身影。

  「好險......」青衣女子倚扶在門邊,看著緹騎們消失在廊道盡頭,長舒一口氣,喃喃自語,「再盤問下去,只怕要露餡了。」

  說罷,她轉頭望向火光沖天的內陵園,陷入了思索。雖說這突如其來的大火引開了緹騎,本應感到慶幸,但這大火來勢如此兇猛,時機這般湊巧,且方才那名神秘來者也正是朝那方位射出的響箭,諸事齊思,著實詭異,令人不寒而慄,全然不似自然失火,倒像…倒像是精心謀劃遠近合營。

  想到這兒,女子原已略有舒展的眉黛又漸漸緊蹙起來,白皙的臉龐上疑容重重,透出一絲不安。

  與此同時,數里外魚池河堤內那條巷道中,岑謐和閻虓正焦急地等待在岔路口,岑謐正低語計數,已過百,仍不見門主身影,倆人蹲在西向道口,屏息凝視著深不見底的巷道,空氣仿佛靜止了一般靜謐壓抑。

  「時辰過去了這麼許久,還不見門主歸來,恐是被官兵圍了,不行,我得去接應!」閻虓等得實在焦急,跺跺腳就要衝進西向巷道。

  岑謐一反平日的閒散,一把拉住其肩頭,滿面肅容道:「萬萬不可,門主叮囑過百數內不到即刻離去,切不可入道追尋。」

  閻虓回身想要拂去岑謐阻攔之手,雙目圓睜心急火燎地反問:「他娘的,難不成你還真要斬斷這石板木撐,把門主堵在陵園內束手就擒,任由那幫龜孫殺剮?」

  閻虓一席詰問令岑謐啞口無言無從反駁,但仍不願撒手任他前去。

  就在二人僵持之時,西向巷道里隱約閃爍起一絲模糊的火光,伴隨著搖曳跳動向岔路口快速靠近,愈發清晰,定睛一看,正是祁舟白領著黑龍疾行而來,二人豁然舒顏,立刻朝其迎去,轉眼就接上了頭。

  「門主可還安好?」二人上前急忙詢問。

  祁舟白點頭示意尚安,閻虓還欲開口,被祁舟白抬手打住,問道:「便殿之火可燃幾時?」

  岑謐拍了拍閻虓肩頭空癟的囊袋,面露自信道:「門主放心,便殿內外的窗門樑柱皆塗抹了松脂油,遇火即燃連片成勢,眼下已蔓延開來,若非今夜算定將降大雨,恐燒至明日卯時也未見得會熄滅。」

  祁舟白看向岑謐點點頭,遂轉身從閻虓腰間抽出佩刀,刀寬足有尋常刀具兩倍還余,刀身厚實沉重,非常人所能舉,祁舟白提刀來到「冂」型木撐前,猛地抬臂立刀踏步入泥,隨著一聲喝喊,以千斤之勢左右橫劈,兩側木撐應聲斷裂,頂上石板隨即搖晃,砂石塵土如雨揮落,須臾間石板墜落,連帶著上方所支撐的土方砂石傾瀉而下,眨眼間就將西向主道封堵得嚴嚴實實,就像從未開鑿過般。


  祁舟白遂率二人朝巷道出口迅速奔去,方奔襲半柱香,竟見得自出口方向湧入大量河水,越靠近入口湧水之勢越大,當三人一犬抵至堤壁洞口時,彼時尚低於洞口一丈有餘的河面,此時儼然漫過洞緣,不斷地向巷道內灌注河水,先前幽靜潺湲的魚池河此時竟急湍洶湧,洞口邊飄著一艘廂船,船尾錨繩拴在洞口邊一棵歪脖子桐樹上,祭祀那日與祁舟白同行的雍胖老翁赫然扎步於船頭,隨猛烈搖曳著的小船而身形搖晃。

  老翁見其祁舟白出洞口,連忙拋繩牽拽,三人順之登船,黑龍也緊隨其後一個躍騰上了船頭。

  「門主可安好?」老翁關切地問道。

  「我們三人皆無大礙。」

  「可尋得人?」

  祁舟白喟然搖頭,此時船廂掛簾被人推開,喬襄從里走出,說道:「如門主所算,上游沿縣暴雨已至,一丘之隔的吳旻山已山洪暴發,大水頃刻將至,還是速速撤離,入廂商議吧!」

  祁舟白點頭應允,對執火之人說道:「祁泰叔,有勞你起錨行船了。」

  祁泰拱手接令,大步走至船尾抽出腰間佩劍,一刀斬斷拴於小桐樹一端的錨繩,小船隨即在魚池河水的急湍下向東駛去,回望堤壁那巷道入口竟被河面淹沒過半,不多時就將淹入河下。

  隨著船行加快,眾人皆掀簾入廂,留下岑謐看舵。

  眾人於船廂中坐罷,喬襄為每人遞去一盞熱茶,眾人皆一飲而盡,唯獨祁舟白端著茶盞若有所思,祁泰見狀審慎地問道:「門主今夜在陵司吏園未尋得人?」

  祁舟白低眉垂目點點頭,祁泰又問道:「是黑龍未追蹤到居所?」

  「那倒不是,憑著飛鴻叼回的髾帶,黑龍輕鬆便尋得祭舞者的居所,只是...」他頓了頓,手指在盞緣上輕輕摩挲,「只是祭舞者是位二十芳華的樂戶女子,被教坊司囚居於清庭為祭禮祀典演舞,並非我們所尋之人。」

  聞此,眾人皆面露悵然,相顧無言,唯有祁泰捻須沉思,神色疑惑,少傾他望向祁舟白不解道:「皇陵祭祀時,舞者所演繹的確為《廣陵舞》無疑,此舞乃貴太妃獨創,宮中上下無人能代,即便當年貴太妃於宮中廣授樂舞,也未曾聽聞將此舞傳於他人,倘若如門主所探,此女不過教坊司區區一名樂戶,又如何習得這支廣陵舞,甚至演繹得如此妙肖?」

  眾人聽此思索,頓覺有理,紛紛舉目望向祁舟白,他輕輕點頭道:「這也是我的疑惑,於那女子盤問下去才知,教坊司曾安排她與一位『夫人』相居數月,廣陵舞乃期間受此夫人所授。」

  「一位夫人?莫非這位夫人就是......」祁泰撫須思索。

  「我與祁泰叔猜想甚同」

  「可有打聽到此人何處?」

  「遇上了金吾衛清點庭院,未能問得。」祁舟白輕輕搖頭。

  「如此看,數年來皇陵祭祀上演繹廣陵舞之人並非貴太妃,而是刻意安排的他人假扮,貴太妃可能尚被藏匿於其他處所。」祁泰撫須思索道。

  祁舟白點頭表示贊同這個推測,更道出令眾人驚詫之語:「如此大費周章蒙蔽天下人視聽,恐不僅僅為了藏匿。」

  「哦?」眾人齊發疑聲。

  「以替身登壇昭示天下,維持著貴太妃守陵於清庭的假象,而將本尊藏匿於不為人知處,怎麼看都像在引蛇出洞、待魚上鉤,似乎有人一直在等待著我們到來。」祁舟白似在回答眾人疑聲,又似在梳理推測。

  他這席話,在這深秋寂夜令眾人感到了寒意,閻虓耐不住性子拍桌而起:「是何人如此處心積慮,又是意欲何為?」

  「尚不得而知,」祁舟白搖頭,「但能在皇陵中行此移花接木之舉,幕後之手極可能來自京城勢力,由此推測,貴太妃真正被囚之處恐也在京城周遭,眼下首務是再造時機二次入陵,從那樂戶女子口中打聽到所謂「夫人」的居所,以便一探究竟。」

  閻虓一聽著了急:「可進入陵司吏園的巷道已被掩埋,且門主曾說今夜暴雨將至,魚池河水位勢必大漲漫過巷道,我們又如何再入陵?」

  「所以才讓你們縱火焚燒了便殿」祁舟白似是早料今夜難得其所。

  「如此大火反而會使朝廷加派駐守,又如何幫得我們再入陵園?」閻虓不明就裡,伸出寬大粗糙的手掌搓摸著額頭。

  「勿需性急,耐心等待即可。」祁舟白走到廂簾前,輕輕撩起簾邊,望向已遠隔數十里的陵園方向,似乎還隱約能看到那通天的火光映在夜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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