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清庭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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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一回眸,祁舟白見得了那女子容貌,年方二十正值芳華,眉若遠山含黛,目似翦水秋瞳,唇如櫻桃微啟,膚似蝤蠐細膩,好一位清麗佳人!但卻不是祁舟白欲尋之人,他原本亮堂的目光暗淡下來,輕輕合上窗扇,背身靠在台檐下甚是失望。

  此時,屋中女子抱臂聳肩看著一桌碎瓷破具不知所措,待緩過神來走近桌子,左右撥弄茶盅碎片,卻也看不出原委。

  「奇怪了,這茶盅怎會無緣無故碎裂呢?」女子正喃喃自語,不想腳下踩中什麼硬物,拾起一看是枚襟鈕大小的石子,粗糙的表面還粘著一小搓粉碎的瓷渣。

  她端詳片刻,眉黛一挑似是反應過來,疾步走到窗前推戶張望未見人跡,又趕緊跑向屋門雙手一拽,兩扇屋門被徑直拉開,祁舟白一襲黑衣橫立在前,正直直盯著女子,嚇得她一個哆嗦向後退去,駭然失色道:「你是誰?要做什麼!」

  「姑娘莫怕,在下並非惡人,不會加害於你,」祁舟白站在原地並不入屋,緩緩抬臂亮掌,以示並無惡意,「方才不得已彈石擊壺,讓姑娘受了驚嚇,還望見諒。」

  女子杏眸圓睜盯著祁舟白,腳下慢慢退到桌邊,背身悄悄拿起桌上的果刀藏於袖中,壯著膽子微顫道:「這裡......這裡可是官家庭院,你一身匪裝闖入,意欲如何?」

  「姑娘勿要多想,在下只是想請教姑娘一件事情。」祁舟白平和而緩慢地回道,慢慢放下手臂,仍不急於入屋。

  興許祁舟白無意冒犯的姿態令女子緩和了些,她雖咼繡藏刀,但聲調低了些試探道:「請......請教何事?」

  祁舟白這才慢慢跨過門檻,步入屋內,輕合屋門,自懷中取出那半截髾帶垂展在她面前,問道:「半旬前皇陵祭祀,方壇上那支廣陵舞可是姑娘所跳?」

  說罷,有意看向一旁立架上的垂髾服。

  女子見他手中所執正是當日被飛禽撕裂叼走的髾帶,老實地點點頭。

  見其承認,祁舟白略顯激動,上前一步脫口而出:「姑娘可知赫連貴太妃現身在何處?」

  女子聞此一頭霧水,滿臉疑惑道:「赫連貴太妃?什麼赫連貴太妃,你在說些什麼,我不認識此人,更不知道人在何處。」

  祁舟白不予作罷,追問道:「姑娘勿要搪塞我,速告之於我此人身在何處,我便立刻離去不再叨擾姑娘。」

  「可我真的不認識你口中所說之人,叫我如何告之,公子是否尋錯了人、問錯了事,徒費功夫。」

  「姑娘既承認廣陵舞由你所跳,在下就沒尋錯人!」祁舟白見女子堅持不答,隱隱露了急,邁步向前欲靠近女子。

  女子原本緩和下的神情又緊張起來,見祁舟白步步逼近,眼角餘光瞥見立架後牆上所掛的銅鐸,轉身撲去意欲敲響。

  此銅鐸乃陵園駐軍配於各院的報訊器具,敲之洪鳴不止,遙傳數里,祁舟白忙抓起桌上一支散落的竹筷揮手射向其手腕,瞬間襲來的疼痛令女子踉蹌不止,竟撞倒了掛著垂髾服的立架,伴此猛烈舉止,腳上發出一陣「叮噹」鈴響。

  祁舟白順著聲音看向她裳裙下擺,左腳足踝處隱約露出一個三指寬、帶匙孔的銅質腳錮,嵌了數枚銅鈴,稍有大幅走動銅鈴就叮噹作響。

  「永巷鎖?」祁舟白疑惑地看向女子,「姑娘莫非是被囚禁於此,並非這清庭中人?」

  經方才竹筷一襲,女子愈發懼怕眼前之人,咬唇蹙眉並不作答,只瘮瘮地望著祁舟白,眼中充滿驚慌。

  祁舟白見狀說道:「永巷乃宮中幽禁犯律宮女之所,入巷者皆踝箍此鎖永不得摘取,而清庭院主都是後宮嬪妃,雖失勢入庭,終究是宮眷,斷不會戴此鎖,如此看來,姑娘並非這清庭之人,而是被囚禁於此受人驅使。」

  說罷,他走近女子蹲下,自腰囊掏出原備於開院門的鎖針,捉住女子腳踝,竟自顧開起鎖來。

  「你幹什麼!快放開我!」女子纖足被擒,羞得滿臉緋紅,試圖用力掙脫。

  「姑娘不必驚慌,在下略通鎖具,待我試試解開此鎖。」祁舟白並不理會她的掙脫,牢牢捉住腳踝埋頭解鎖。

  「你說沒錯,這是宮中的永巷鎖,一鎖一匙,只有配對的鑰匙才能打開,豈是你三兩下輕易能解開的!」女子聽其聲稱要開鎖,甚是不信。

  祁舟白抬頭看著她,眉宇輕挑略帶激將道:「姑娘可願與在下打個賭,我若成功開鎖卸箍,姑娘就照實回答問題,不得有所隱瞞;我若解不開此鎖,立刻離去絕不再擾,姑娘要振鐸喚人擒我,也絕不阻攔,如何?」


  女子以為他要使蠻力,忙道:「你莫不是要硬撬?此鎖貼身而箍,間隙甚小,若是硬撬,輕者破皮剌肉,重者傷筋損骨,如何撬得!」

  「姑娘放心,在下巧開,並非硬撬。」祁舟白知其允了,淡定地打消了她顧慮,隨即加快手中動作。

  女子見他目光堅定不似兒戲,且被他擒足在手並無討還餘地,再加之他入屋至今雖強硬但未見歹意,便不再多言,任其搗鼓那永巷鎖,心中只求他言而有信,儘快知難而退。

  一時屋內沉寂下來,只聽得鎖針在鎖孔內輕磨細攪,片刻,祁舟白忽然說道:「這踝鎖幾近接地,手法施展不開,還需姑娘幫個忙,得罪了。」

  未等女子回神,祁舟白已抬其左足搭於自己肩頭,迅速起身後撤半步,女子遂被迫以」一字馬「身姿靠在祁舟白肩頭。

  「你幹什麼?快放我下來!」女子甚是羞怯,惱怒道。

  祁舟白卻抬手示意她勿動,似是解到關鍵之處,他屏氣凝神雙手捋針攪鎖,須臾間聽得「咔」的一聲,鎖箍應聲而開,從女子腳上滑落下來,祁舟白彎腰去撿,女子也趁機收腿回胯,慌忙整理裳裙,羞怒地站在原地瞪著祁舟白。

  「姑娘請看,這不就解開了。」祁舟白撿起鎖箍呈到了女子面前。

  她甚是意外,未曾想此人一盞茶的功夫就開鎖解箍,可轉念一想,又悵然道:「即便撬脫開來又能如何,這清庭外,兵丁熙攘,被發現後又會重新鎖上,還會引來斥責甚至責罰,到底也是徒勞一場......」說著竟話音漸小神情暗淡,顯得沒落無助。

  祁舟白眉峰一彎似是在笑,將鎖孔上漏出的鎖針掰彎,倒插進鎖孔直至看不見,然後交到女子手中道:「姑娘不必擔心,在下做了些手腳,鎖箍仍能假裝閉合,平日戴於腳上不會招疑,遇事用力即可掰開。」

  女子驚訝不已,將信將疑接過鎖箍,將其閉合後,試著輕輕拉拽,鎖箍紋絲不動,然全力一掰果然將其打開。

  「姑娘,既然在下解開了這永巷鎖,接下來該你如約回我問題了。」祁舟白拍了拍手中塵土,看向女子。

  她輕嘆一聲誠然道:」少俠莫要怪罪,民女只是教坊司一名樂戶,被安排常居於此,逢祭祀典慶登壇獻舞,其餘時日皆囚居於這小院,內無親友相伴,外無生人可見,著實不認識少俠所問之人。」

  「那姑娘為何會演繹皇陵祭祀上那支廣陵舞?」祁舟白見她說的真切,不由追問道。

  「我並不知道那支舞叫什麼名字,數年前尚未囚居於此時,教坊司曾將我送去一處居所,與一位夫人共處一院,相伴數月,要我模仿這位夫人的舉止步態,更要我向這位夫人學習此舞,習得後就被送來了清庭,再未離開過此地。」

  「一位夫人教於你的?」祁舟白目光一亮,追問到,「這位夫人叫什麼名字?是何容貌?」

  女子搖頭喟然道:「相居數月間,我曾多次問及尊名,夫人皆笑而不答,只教我稱其夫人即可,至於容貌,我非畫師無法描繪成圖,但尚能記得這位夫人音容相貌可謂端麗雅致,舉手投足頗為大氣軒昂,想必乃是名門貴族中人。」

  祁舟白聽此為之一振,女子口中的「夫人」興許正是所尋之人,正欲追問,一直靜守於門口的黑龍突然頂開屋門竄了進來,沖他低吠數聲,原地跳竄呱噪不已,祁舟白蹲下撫其頸背欲使之平復,怎料黑龍反咬住他衣袖向屋外拽去。

  祁舟白面色驟變,快步出屋躍上院中石桌向外張望,一支緹騎小隊約莫五六人,正自次鄰院落列隊而出,沿廊道提燈而來,原來是黑龍感知到巡軍步履,催其撤離。

  「這是金吾衛例行的逐院清點,」隨其來到門口的女子說道,「每日亥時,緹騎逐院清查,看樣子馬上到此院了,眼下屋內碎瓷滿地,恐怕緹騎們會生疑搜查。」女子點到為止不再多言。

  祁舟白知其何意,雖百般不願,但尋人未果不可露了行蹤,轉目思索須臾,當機立斷摘下腰間十字弩,搭矢上弓,朝西北方內陵園勁射響箭一支,哨音隱蔽如同鴞鳴,隨箭馳傳至內陵園。

  他轉身對女子拱手抱拳道:「想必姑娘已知我並無惡意,方才沒問完的事我會尋機再訪,望看在解鎖卸箍的份上,勿將今夜之事告知他人,待日後我尋得人歸,可帶姑娘逃出這清庭,重獲自由!」

  說罷,未待女子回應,立即喚來黑龍,自小院隱蔽角落躍牆而出,消失在黑暗之中。

  女子看著他躍牆而出,表情錯綜複雜,但來不及多想,趕緊返回屋中找來掃帚簸箕清掃破壺碎瓷,才收拾到一半,就聽到了金吾衛緹騎入院的步履聲,徑直朝屋子走來,女子眼角餘光瞄向門口,豎著耳朵探聽動靜,手上動作不自覺緩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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