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來勢洶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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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曆1914年3月的一天。上海公共租界最高法院外圍滿了記者。就在5分鐘前,法官做出了終審判決,作為被告的易家被判無罪,原告方必須在上海和倫敦的報紙上發布道歉聲明,並且賠償被告方1英鎊。這看似有些方謬的判決,總算為這場為期3個月庭審畫上了句號。小易先生剛走出法院就被大家圍在中央,他也沒有急著離開,抬起雙手示意大家安靜,然後站上了一旁的台階。笑容滿面的說到:感謝法官公正的判決,同時感謝記者朋友們的關心。我們和路易達公司在期貨市場上的競爭沒有超出正常的商業範圍,而且生意場上成敗乃兵家常事……

  「小易先生,有消息說英國商團對這個判決結果表示非常遺憾,而且他們暗示將對易家的商業活動進行限制。」突然間,有位記者打斷了小易先生的演說。

  「絕無此事,我們和英國方面的合作一切順利。」

  「那你怎麼解釋著三個月以來,舟牌麵粉在山東的銷售行為呢?」

  記者的話讓小易先生有些不高興,他的思緒也回到了三個月前。

  而三個月前的那天傍晚,翠兒的第一個閨女出生了。慶祥在短暫的喜悅之後,聽到了易家麵粉降價的消息。他趕忙去到茂豐麵粉打探消息。見到他的到來,佐藤絲毫沒有感到意外。他掏出一個信封,滿臉堆笑的說到:田桑,恭喜你啊。得了一個千金,我還打算去醫院看看,沒想到你卻先來了。

  慶祥稍微有些遲疑,但還是伸手接過了信封,道了聲謝謝,二人便移步到了辦公桌前。佐藤的口氣很平和,說到:秘書已經下班了,茶葉在哪裡我也不知道,只能請你喝白水了。

  「佐藤先生,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聽到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慶祥回頭看去。這人已經端著一壺茶進了辦公室,斟茶之後他也坐了下來。佐藤這才指著這人說到:這是我的朋友,那文通先生,早年在上海辦公司的時候,他就是我的副手。幾天前,他也回到了天津,自然被我拉了過來,現在公司的事情越來越多,沒人幫忙我真是累死了。

  慶祥聽到這名字,猜想他應該是滿人。看他高高瘦瘦,塌鼻樑、單眼皮、小眼睛,顴骨凹陷,長得確實有點丑。但眉宇之間卻藏著一股勇武之氣,想來也是個有識之士。兩人互相交換了名片,又寒暄了幾句。

  「田桑,你這麼晚來找我為什麼啊?最近沒什麼大事啊。」

  「沒事?」慶祥被這樣的態度驚呆了,他提高了嗓門說到:舟牌麵粉降價銷售的事還是小事?現在市場價格維持在1.8——1.86之間。那個上海佬一出手就是1.7,比我們低了8%,這還是小事?而且這還是第一次出手,接下來他繼續降價怎麼辦。

  佐藤咂摸著嘴巴,滿臉的輕鬆。從抽屜中取出一份文件的手抄本說到:易家現在官司纏身,這次降價也就是虛晃一招,分散一下外界的注意力而已。慶祥看了看小抄,臉色好了許多。

  「老弟啊,你不用擔心,根據我之前收集的情報,易家這次和英國人的矛盾不小,他沒有那麼大的精力再掀起一場麵粉大戰,而且他們手頭的大部分資金已經被倫敦期貨交易所凍結了,這次往外賣麵粉都是倉庫里的存活,估計也就能賣三天,到時候價格又漲回來,他反倒是不好給自己的經銷商交代,我們靜靜地看他表演就行了。」

  聽到佐藤的話,再看他的神色也不像是偽裝的。慶祥的擔心少了一大半,但他還是指著那份小抄追問了一句:您的情報準確嗎?

  「這是龜田先生提供的情報,據他說這是日本陸軍特高課的朋友提供的。」佐藤說到這裡表情嚴肅了很多,說完他收回了那份小抄。

  「保密的幹活。」

  「是的,保密,一定保密。」

  接下來的三個月之內,麵粉價格稍微低一點又拉回來,最低也到了1.6,但不出三天就會回到1.85的高位。小易先生每次出庭,價格就會下跌,休庭後又會漲起來。同行們紛紛嘲笑易家這種操作。

  三個月拉鋸戰就這樣進行著,大家都感覺有些無聊。時間已經到了春季,美好的一周剛開始,大家正準備吃午飯,一位高級夥計飛奔進了辦公室。滿頭的大汗,來不及歇一下,也不管是誰的杯子,猛的灌下一大口說到:出事了,上海人搞大事了。

  「別急,慢慢說。」霍坤一手奪下這個水杯,「我說過,急的時候不能大口喝水。」說完才將水杯又還給這個夥計。

  「霍經理,就在剛才,上海的易家宣布麵粉全面降價,舟牌更是直接降到1.5一包。辦公室里人不多,聽到這條消息後,更是一片靜寂。立馬就有人演算起來,不到五分鐘,霍坤就拿到了新的估算結果。田記糧行如果不降價,市場份額肯定被搶走,如果為了保住銷量跟著降價,馬上虧損。霍坤立刻決定前往上海麵粉在天津最大的銷售門店了解情況。果不其然,碩大的黑板上寫著:降價銷售,大門外已經有不少人在這裡這裡排隊購買了。霍坤心頭尋思:真是沒想到,之前沒有一點消息,今天卻在終端市場搞出這麼大動靜。各級代理商哪裡怕是早就暗中布局了,可惜自己作為天津本地商家,一點消息都沒搞到,實在是失職,顧不上自責,霍坤準備趕回家去,心理尋思東家也許還不知道呢?


  正看著購買麵粉的人群,幾個熟悉的陌生人進入了福新的店內。其中領頭的那個是上海麵粉大王小易先生。看來,對方真是來者不善啊,二號人物居然親自來了天津。看到他的出現霍坤突然想到,難道價格戰沒有通知任何人,是小易先生達到天津後突然發起的?他剛想離開,就聽到一陣親切的呼喚。

  「這不是霍坤霍總經理嗎?來的這麼巧啊,那不如進來坐坐。」既然小易先生開口了,那也只好留下了。

  其實在天津最先的到消息的是佐藤,早年他在上海開辦麵粉廠,在那邊還有幾個朋友。知道降價的消息後,他頓時感覺局面要失控了,再想想昨晚龜田的電話。他冷靜的想了半小時,他自己開車來到了田記糧行。

  每天早晨,慶祥都會在院子裡練功,足足一個小時才打完全套動作,好多次練功的時候他都會想起某些痛苦的過去,不過這些痛苦記憶恰巧是他堅持練功的動力。

  剛過半小時,佐藤就來到了家裡,支走旁人,告訴了降價的消息,慶祥有些了困惑,問到:他們降價也不是第一次了,每次不都這樣嗎?當然這次一下就降到1.5確實有點狠,不過這個價格怕他們也堅持不了幾天吧。

  佐藤顫巍巍的摸出兩支煙來,卻怎麼都點不著打火機。不得已,慶祥摸出火柴來。看到對方這樣的表現,他知道,也許不是降價那麼簡單的事。

  就這樣一支接一支,抽完了半包煙,兩人才停下來,其中佐藤抽了九支,好多都是抽一口就扔掉,似乎他並不像抽菸,只想發泄一下。

  慶祥作為主人,還是先打破了沉默,把煙掐滅掉,剩下的半截放在桌子上,深呼吸一下說道:佐藤先生,你們公司實力雄厚,打打價格戰怕什麼?如今剛開戰,您就慫了,這場仗還怎麼打。

  佐藤瞪了一眼天空,抬著椅子靠到慶祥身邊。說到:兄弟,我也不想慫啊,只是這次情況好像不太對勁。你也知道,我這家公司名為三井下屬公司,可它和三井株式會社並不是一家人,說白了我就是狐假虎威。這一年來我主要是想搶占市場,利潤本來就很低,按照開始的計劃我們把價格壓得這麼低,上海方面沒可能再壓低價格了。而且我還收到消息,說易家在期貨市場上那一仗根本沒贏,算是慘勝。他們手裡資金也不足。所以我才敢放手和易家斗一斗,但現在我收到最新的消息顯示易家好像又獲得了資金支持。

  這時霍坤也趕了回來,看到佐藤也在,他猜測東家已經知道了降價的消息。於是搬過一張凳子坐到一邊,佐藤也沒反對。

  老媽子這才上來給大家上了一些點心,看到幾位都神色凝重,她也不敢多留,備好一切退到院外。

  霍坤畢竟年輕,剛被小易先生調侃了幾句,雖然他也不會掛在心上。但還是有些不服氣,說到:上海那幫人瘋了嗎?昨天市場上的麵粉還賣1.8。今天就降到了1.5,已經有零售商和外埠的商家問了,如果我們也降價,那他們之前買的麵粉價格就顯得太高了,能否給予補貼……

  佐藤默默不語,用手指沾著水在桌上算了幾個數字,拍著大腿說到:這易家真不是東西。今天剛好18號,我們的經銷商一般是月初拿貨,每三個月拿一次,並且半個月內結清貨款。也就是說,我們的經銷商剛好在這個月初拿貨,也算是高價拿的貨。

  「我的錢也都轉給你了。」慶祥忙說到。

  佐藤鐵青著臉說:可我給你的價格也很低啊。而且我現在也把錢付出去了,剛把半年前那筆貨款給結了,現在公司帳上也沒錢啊。

  慶祥也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口氣,看來佐藤是真的很憤怒。他不得不叉開話題說到:現在兩個問題,第一、咱們怎麼接招?第二、舟牌麵粉這個1.5的價格能持續多久?

  院裡的氣氛已經降到了冰點以下,其實慶祥心頭也猜到了,這場價格戰肯定會持續一段時間,一周、一個月甚至三個月,如果再長那就大家都完了。

  既然情況已經不容樂觀,佐藤也做出了選擇,他掏出紙筆,一邊寫一邊說:第一,馬上反擊、立刻降價,我的供貨價降到1.35以內,告訴所以銷售商以不高於1.5的價格賣貨。第二、提高進貨獎勵。從即日起,每出一噸貨我再獎勵半包。第三、第三……先這麼兩條。寫完他將紙片遞給慶祥看了看,說到:還有什麼補充的?

  「降低拿貨門檻,一噸貨就能出庫。」霍坤也在一旁插嘴,在他看來。這個拿貨門檻也是個很關鍵的點,而自己也因為這個小問題被人刁難過好幾次。

  慶祥也想藉機榨點油水便說到:這次舟牌降價很突然,我們也跟著降,那兄弟們多少損失有點大啊,給點補償吧。

  「不行,下次進貨的時候我再給補貼。」佐藤沉思片刻說到:但我可以找正金銀行給大家擔保一點低息貸款,保證是天津最低的那種,外埠的商人也能來貸款。

  這場談話並不愉快,茂豐麵粉的應對雖然很積極。但經銷商已經罵成了一片,可惜還是無法改變佐藤的決定。不過低息貸款的消息也吸引了某些老闆的注意,他們盤算著,這錢出來後即使放到錢莊走一圈也能賺一筆錢。

  時間過去了半個月,雙方都砸錢搶市場。而舟牌麵粉的GG同時登上了北京、天津、青島、上海的報紙。而價格直接降到了1.4,消息一出再次驚動了整個市場,甚至大米、小米、玉米也受到了影響,整個市場糧價都在下跌。

  消息傳到慶祥這裡,他開始擔心起來,現在看起來易家已經掌握了主動權,如果他們的錢足夠充足,那就可以一步步將價格降下去,如果半個月跳一次價,那麼無論自己如何進貨都可能造成進價比市場價高,如此一來就算佐藤還能靠著日本財團扛下去,那自己以及所有經銷商都可能扛不下去。正在想著以後得事,一陣輕柔的敲門聲響起。

  「請進。」

  書房的門被推開,翠兒雙手端著木盤,裡面放著早點。作為一人急性子的人,她剛出了月子就恢復了練武。氣色也越來越好。將食物放下後說到:昨晚你就沒睡好,我也沒敢問,這不一大早去外面給你買了豆漿、油條。也聽說了舟牌麵粉降價的事。

  「是啊,降價了。」慶祥平靜的回覆到,他不希望自己的悲觀情緒被妻子感覺到。

  翠兒移步到慶祥的身後,輕輕的靠在壓在他的背上,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說到:咱們是不是該做點什麼。如果真扛不住了,咱們還有轉還的餘地。

  「那你有什麼主意。」慶祥趕忙放下筷子,轉身握住妻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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