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你虛與狡辯!」

  「你信口雌黃!」

  二人劍拔弩張,互不相讓,這王大人也是一個頭兩個大,直到緩而有力的聲音說道:「奴婢還有話說。」

  「講!」

  狗兒抬起頭看向師爺,「可否賜我紙筆?」

  王大人點頭應允。

  也不知狗兒在紙上寫了什麼,反正王大人自看了那張紙後便退了堂,第二日便定下薛媽媽的罪狀,大大小小陳列了十餘條。

  問斬的那天,狗兒特意起個大早,站在人群里盯著那斬過無數人的斷頭台。

  薛婆子被五花大綁的帶了上來,臨刑前恍然看見了站在人群中的狗兒,突然激憤的大聲喊道:「狗兒,你不得好死!」

  鍘刀一落,薛婆子的人頭嘰里咕嚕的滾落,一如活著時那樣潑辣的沖向人群,眾人驚叫著一一躲過,那頭就好巧不巧的停在狗兒面前,死魚眼一般死死的瞪著狗兒,嘴巴一張一合,好像在重複的說著那句,你不得好死!

  狗兒也緊緊的盯著那顆人頭,我連活著都沒有好過,不得好死又算什麼!

  薛婆子雖然死了,可月香樓還是那個月香樓,依舊在夜色下花紅柳綠,只不過開門待客的變成了春香,而如玉的房裡從此以後多了個王大人。

  「你給王大人的紙上到底寫了什麼?」

  春香倚在欄杆上望著面前瘦弱的狗兒,她枯草一般的頭髮,毫無血色的皮肉和長滿凍瘡的雙手,一副永遠在任何人面前逆來順受抬不起頭的模樣,怎麼都不像在公堂之上那個冷靜果斷的狗兒。

  她記得那天,在刑場的人堆里,即使她瘦削不堪,如此的不起眼,可春香就是能一眼找到她,她幽幽的眸子裡是一種殺伐決斷,生死無懼的陰鷙。

  「狗兒,我好像不認識你了。」

  狗兒低著頭,春香只能看到她亂糟糟的黑色頭髮,她用十分平靜的語氣低聲回道:「你何曾認識過我?」

  「什麼?」

  「何必問那麼多呢?」

  春香十分詫異,這一點都不像平日裡唯唯諾諾的狗兒。

  「你不是得到你想要的了嗎?」

  「可我沒想到會這麼順利,要不是你,或許,那天上斷頭台的人就是我了。所以,我很好奇你那天究竟與王大人說了什麼?」

  狗兒一時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低聲問道:「李大人真能助你從良?」

  春香冷哼一聲,「從良?對他來說我不過就是個玩意兒,是個任人擺布隨意逗弄的賤女,助我從良這種話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

  「你自詡為月香樓的招牌,可薛婆子因何敢當著李大人的面欺辱你?正如你所說,對李大人而言你不過是個寵兒,對薛婆子而言,你不過是個攬客賺錢的招牌。」

  春香也深知這一層關係,耐著性子繼續問,「所以呢?」

  「薛婆子對李大人而言,也是他的賺錢工具。」

  春香幽幽嘆道:「所以,我與王大人也變成了曾經的薛婆子與李大人。」

  「不是變,是你與王大人的合力之作。」

  「你為何要幫我?」

  狗兒垂下雙眸,「無論是誰,總不會比薛婆子在的時候還差吧。」

  「我竟不曾看出你有這份心機。」

  「嗯,我也不曾瞧出你有這份膽魄。」

  「你知道我不可能再留你了。」

  「我知道。」

  「你知道?你不怕?」

  「怕的不是我,是你。」她微微抬起頭,整張臉在燭火的閃爍下忽明忽暗。

  春香沒來由的多了一絲恐懼,仿佛她幽暗不明的眸子隨時都在設計他人的死亡。

  「月香樓不能再留你了。」

  「我早知如此。」

  春香輕蔑一笑,「你不怕我殺了你?」

  狗兒又恢復了以往的低眉順眼,輕聲說道:「你不敢,更不會。」

  若說以前春香對她還有一絲憐憫,可經歷了李大人與薛婆子的事件之後,她現在對狗兒就只剩下無邊的恐懼與忐忑。她確實想過殺了她,可王大人剛接手月香樓,斷然不會再讓她鬧出人命。


  那麼,唯一的辦法只有找個人牙子將她遠遠的發賣到窮鄉僻壤去,讓她再也回不到這裡,如此,才能心安。

  分別的那日,鼠兒腫著紅彤彤的眼眶,眼瞧著狗兒上了人牙子的馬車,他不明白無惡不作的薛婆子也死了,接管的又是春香,怎麼就容不下弱小可憐人畜無害的狗兒?

  他看不明白春香,更不看懂狗兒。他是捨不得她嗎?他也看不明白自己了,總之,那個曾經與自己抱團取暖的人今後大抵是不會再見了吧?

  四輪馬車一路南行,穿行在鄉間小路上,兩旁山川風景如畫,狗兒難得的心情好了起來。

  她長這麼大還從沒出過這麼遠的門,跟著人牙子也未必全是壞處。

  臨近中午,馬車終於停下,她和幾個陌生的姑娘被人牙子吆喝著趕下車,一字排開肩並肩的站著。

  這是個很大的集市,人聲鼎沸熱鬧非凡,賣牛的,賣馬的,自然還有賣人的,人牙子搬了塊很重的圓木台子,推著狗兒身邊的姑娘站了上去。

  咚咚鏘!

  震耳的鑼聲敲得人發麻,人牙子賣力的吆喝著,「老少爺們們這邊瞧這邊看嘞,全是城裡邊新鮮的黃花大閨女,個保個的真,五兩銀子一個,先挑先選。」

  很快那站在台子上的姑娘便被人領走了,然後一個接一個,直到日落黃昏,只剩下狗兒和另一個小姑娘。

  「真他媽的晦氣,收了你們這兩個賠錢貨!」

  人牙子垂頭喪氣的坐在一邊不時的咒罵著,兩人也像染了瘟病的雞鴨一樣無精打采的低頭站著,直到一雙牙白長靴出現在狗兒眼前。

  「你叫什麼名字?」

  狗兒直勾勾的盯著男人的臉,她從沒見過這般好看的臉,臉型清瘦,眼若桃花,鼻樑挺直,唇角微翹顯得十分精緻。

  人牙子在旁邊沒好氣的說道:「一隻牛馬而已要什麼名字,你要是想要,十個銅板就能帶走。」

  男人訝異,「十個銅板?」

  「那這兩個都帶走的話,十五個銅板可不能再少了。」

  「十五兩個?」

  他伸出兩根手指,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真是狗兒見過最好看的手指,修長白皙,指甲也修的整整齊齊。

  人牙子上下打量,頗有不耐,「公子,看你也不像個窮人,怎麼這麼摳啊?十五個銅板兩個人還嫌貴吶?」

  他抱歉的笑道:「我要了」。

  那笑容淺淺,溫潤又從容,露出潔白又整齊的牙齒,可見生活必定是無憂的。

  一路上,狗兒和另一個小姑娘都跟在他身後,長長的街道引來不少目光,狗兒第一次羞得無地自容。

  不僅僅是因為身上穿的這件破爛和他光鮮亮麗的對比,更是因為代表身份特徵的麻繩一端牽在他的手裡,而另一端正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命賤可以是牛馬,可以是狗,怎麼就做不了人呢?

  仿佛是注意到了身後的目光,他轉過頭,一拍腦門,「哎呀,我竟給忘了。」

  他親自來解她脖子上的繩結,無意的觸碰帶著一股暖意,狗兒的心沒來由的快速跳動著。

  「你們兩個叫什麼名字?」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善意,旁邊的姑娘高興的說道:「我不記得姓氏,但記得爹娘常喚我容容」。

  「哦」,他微微笑道:「容容,真好聽的名字,那麼你呢?」

  他笑的那麼好看,狗兒反倒不敢看了,尤其是狗兒這個侮辱性的名字常被人拿來取笑,更是怎麼都說不出口。

  「嗯?」

  她張了張口,「我,我沒有名字。」

  「這樣啊,沒有也好,赤條條來,赤條條去,無牽無掛無所依,正是修行的好時機。」

  狗兒猛的抬起頭,髒黑的小臉上眸子亮晶晶的,她沒有名字他卻說赤條條來赤條條去。她爹娘早亡自小無依,他卻說正是修行的好時機。

  「我叫溫良,既然你沒有名字就隨我的姓吧,溫良恭儉讓,儉字很適合你,從今以後,你的名字就叫溫儉吧。」

  溫儉,真好聽的名字。

  身旁的小姑娘連忙指了指自己,天真的說道:「那我呢,我以後就叫溫容嗎?」

  「對,從今以後你們就是溫家人了。」

  溫容高興的跳了起來,「我有家了,從今天開始我有家了!」

  從今以後,我就是溫家人了,溫儉默默地低下頭,一滴淚從眼角划過,從今天開始,我也是溫家人了。

章節目錄